第81章
“入神庙而兴云雨之思,或游山林而起交感之念,皆能召祟成胎”,又如《陈确集》里,提醒新婚少妇万万不可入庙游山,也不能参加街上集会,以免沾染邪气。 尤其是非初一、十五的时候。 通过老妇人的描述,她女儿的诸多症状皆与“召祟成胎”相吻合,各大医馆自然不愿意沾染此事。 一位官嬷嬷见英姐儿没有出声拒绝,赶紧上前低声劝说:“其他医馆都不敢接的病人,更何况是咱们安卿堂,娘子若是去了,只怕外头更是谣传安卿堂用巫术治人了……” 能治好“鬼胎”的,不是巫术是什么? 英姐儿思忖着、计较着,她心里计较的不只是一位病患而已,也不是一桩病例而已,而是世间医籍对妇人的描述,对妇人病患的偏见。 半晌,她问其他三位女大夫道:“三位既是妇人,也是医者。诸多医籍中写妇人性偏执、忿怒妒忌、月事不洁,甚至鬼祟凭附,这样虚妄无理的描述,你们也认可吗?腹中胀气,也许只是淋雨受了寒气,体内热气积淤,一副药便能救命的事,也要眼睁睁看着她不治而亡吗?” 又问:“若是无人站出来反驳,则往后的年年岁岁里,凡妇人患病,后人依旧将病因归结于妇人本身,依旧说妇人之病不易治,难十倍于男子。” 英姐儿当年沉迷于医理、药理,是因为苦口良药、药到病除,这些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精华是值得她痴迷的。 而不是一些偏见、虚妄的猜测和对女子的贬低。 英姐儿挎起自己的药箱,说道:“若是连我这样的身份,犹空有一份医者心而恐世道不容,踌躇难定,则还有何人敢迈出这一步?” 这是锦昌侯爷对她说的话,也是侯夫人对她的期许。 第158章 英姐儿心意已决,执意出诊,官嬷嬷为她取来玄色斗篷,想借夜色遮掩一二。 “娘子穿上斗篷,挡一挡夜风罢。” 按照英姐儿以往的性子,应是慎之又慎,这回却道:“不必了。”不管夜风有多大,她都打算光明正大地去。 马车出行,随老妇人来到城南一处大宅,仔细一看,朱漆大门,悬挂牌匾,想来在这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随后又入了后院。 病患李氏不在正房里,而被移至了厢房内,留两个婆子伺候着。李氏的婆母、大嫂闻讯而来,对于怀“胎”卧床的李氏,她们既有所忌惮,又有些于心不忍,知晓英姐儿出身尊贵,她们疏离又敬重着,神色很是复杂。 英姐儿先是打量了病房,只见窗户紧闭,贴着黄色符纸,又可闻到浓浓的烟雾弥漫,李氏床头边上摆着一碗,边沿沾着符纸的黢黑灰烬。 显然,这家人已经求助过道士、巫士了。 “开窗通风。”言罢,英姐儿坐下,开始看诊,又叫仆妇掀开被子,解开李氏衣裳。 腹下水胀如早孕,轻摁可生痕,腹大而四肢细,肤色暗沉,又伴有发烧。 把脉时,李氏手间筋掣肉颤,身倦气怯,脉沉弦。 李氏婆母陪诊一旁,补充道:“白日尚且有些精神,每至夜里,她常神志迟钝、言语无章,时而战栗,时而大惊大惧,不得安宁……”她特地强调夜里,是有些意味在里头。 英姐儿了然,心中已有了几分打算——此症常见于江南水乡,北地少见。 想来李氏正巧在游山拜庙之后发症,来得也急,加之因为惊吓、病弱,已有些神志不清,便叫旁人觉得是邪祟缠身。 英姐儿仔细替她系上衣裳,唤随行的女医徒过来,吩咐了几句。女医徒点点头,随后离去,回了安卿堂。 此时,一直昏昏噩噩的李氏醒过神来,她本已认命了,听到房内有谈话声,以为是夫家又给她请来了巫婆。她睁开眼,没见到屋内烟雾弥漫,也没有桃枝抽在她的身上,借着灯烛的光,只见床旁坐着一位衣着素雅、眉眼温婉动人的娘子。 烛光照在娘子发髻上,泛泛生亮。 李氏端详了好一会儿,虚弱说道:“你真好看。” 英姐儿应道:“等你好过来,略施水粉胭脂,也会很好看。” 李氏生母凑过来,握着女儿的手,含着泪水道:“慧儿,这是给你看病的……女大夫,你会好起来的,但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平日里,理应点上一支檀香,与你喝上一盏花茶的。”李氏艰难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往后会有机会的。”英姐儿柔声安慰道,又言,“我平日里也喜花茶。” 英姐儿起身,走至厅外,几位女眷随之围上来,等待英姐儿开方子,却闻英姐儿说道:“一会儿安卿堂会送来煎好的药剂,且喂她服下,夜间派人照料好,我明早再来开方子。” “我等省得了,都照娘子说的办。” 一夜过后,英姐儿再度过来,女眷们正门相迎。 原来,李氏昨夜服下药剂之后,两便皆通,消了几分肿胀,气色好了一些。 厅内已经备好纸笔,只待英姐儿写下药方。 英姐儿见“十枣汤”管效,心中也有几分欣慰,她写下十枣汤的药方,却又不是寻常的十枣汤药方。纸上写道——王吉堂的芜花三钱、盛安堂的大戟三钱、永顺堂的甘遂三钱、令笙堂的大枣十枚[1]…… 这王吉堂、盛安堂、永顺堂、令笙堂,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几大医馆,无人不知。 英姐儿吩咐道:“务必要白日里,派人撑旗列队到这几个医馆里买这几味药,煎作一钱匕喂她服下,否则,便是病好,也只痊愈了一半。” 见药方上只是寻常药材,老夫人不明所以,问道:“承娘子恩情,只是如此大费周章,娘子不怕有损名声?” 英姐儿摇摇头,应道:“若不大张旗鼓,外人岂知她是痊愈于药?”神色略带无奈,又言,“遮遮掩掩的,外人只当我是以巫治病,她亦永远背负游山怀胎的耻笑,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遵照娘子吩咐。” 半月之后,李氏腹胀消退,已能下床。此事没有大肆相传,却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京都各大医馆之间。 正有人谣言诋毁安卿堂“以巫治邪”的时候,朝中老御医指出:“王吉堂的芜花、盛安堂的大戟、永顺堂的甘遂、令笙堂的大枣,这不正是《伤寒论》中‘十枣汤’的名方吗?” 众人后知后觉,一对比,果真如此。 老御医又耻笑道:“京都四大医馆,被女医者嘲笑连‘十枣汤’都不会开、不敢开,只会诋毁安卿堂‘以巫治邪’……此等行径,怕是不太光亮罢?” 老御医的这番话传出来以后,四大医馆巴不得把谣言全都按下来,结果却是越传越盛。 安卿堂不动声色,一如往常治病救人,馆内敞亮如初。 境况在慢慢变化着,使得寒冬里多了几分暖意。 …… 另一股暖意缘于棉织造坊。 寒冬时候,寻常百姓家床上盖不起毛毡,更盖不起丝被,只能用干草作垫、草棉作被。草棉絮短,极易结块,御寒效果不好。 棉织造坊收购棉铃以后,一半用于织布,一半做成了袄子、棉被,因价格公道,如今在北直隶各府很是畅销。妇人若是受雇于棉织造坊,还可以工换被、以工换布。 同去岁一样,裴家、乔家联手,早早赶制出一批棉布、袄子,献给朝廷,运往九边卫所,分给戍边官兵,以抵御边城寒冬。 竹姐儿前往伯爵府,描述给妇人们发放工钱的盛况,脸上洋溢着喜意,她道:“外头口口相传,有意入坊务工的妇人越来越多,来年还要在各处继续扩建作坊。” 裴少淮未曾见到发工钱的盛况,但他每日散衙路过集市时,看到今年的腊月集市尤为热闹,临近黄昏了,仍有不少农妇入市置办年货,讨价还价声声起伏。 竹姐儿空手而来,有些不好意思,同裴少淮夫妇解释道:“扩建工坊,推广植棉,再加上给朝廷献棉,发放工钱后,今年依旧没有结余。”甚至还吃进去了不少银子。 裴少淮心中有数,笑说道:“来年棉铃产粮再涨,便不愁没有结余了。”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 推广棉花三年,能有今日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且裴、乔两家建造棉织造坊,并非只为了挣钱。令百姓能得安暖,令妇人有一技傍身,远比行商卖货更有意义。 …… 腊八日,屋外雪飞天,屋内煮粥绵。 鹅毛大雪飘飞,街上几乎无行人,林府的马车趁着此时,才敢去往景川伯爵府。 数年的出海行商,如今的林家早已挣得盆满钵满、家大业大,但裴少淮的大舅——林世运,做事依旧谨慎。 昔时,他总避着裴家,是因为林家行商的名声不好。现如今,林世运去伯爵府见一见妹妹,依旧避着外人,是因为外甥担负开海之事,他怕别人诟言外甥徇私母亲娘家。 这些年,林家出海做买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 裴少淮听闻大舅过来了,便带着小南和小风一起到大堂里拜见大舅。 大舅头发花白,穿着愈发朴素,又因脸宽身胖,总是眉眼弯弯,而显得十分慈祥。他一见到小南和小风,笑呵呵打开茶几上的檀木盒,取出两把半斤重的大金锁,上头锻刻着“平平安安”几个大字。 “这是给观哥儿的,这是给辞姐儿的。”林世运给小南小风戴上金锁。 这大金锁委实有些压脖子,裴少淮看到儿子、女儿像他当年那样,双双伸出小手,在身前端着大金锁,眼神中还带些迷茫——爹爹,为什么给我挂这个? 一晃好似回到了自己周岁的时候,大舅也给他戴了一把大金锁。 问候过后,裴少淮让妻子带儿女先回去,他与大舅单独再叙叙。 林世运这才说明来意,面带着些愁容,说道:“你大表哥、二表哥的船队,又添了十艘海船,这出海的生意眼看着越做越大了。” 自从林远、林遥出海以后,慢慢地,林家南边的海船从三五艘增至十余艘,又到二三十艘,如今更是一下子就添十艘。 裴少淮明白大舅的意思——看着是生意越做越大,赚得越来越多,可林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生意做得再大,总要有本事在后面撑着才行。 林世运懂得适而可止。 矛盾在于,林家下面养着那么多商队,大家吃惯了出海这碗饭,不是说想停就能停的。“只”新添十艘船,已是林世运一压再压后的结果。 林世运今日亲自过来,不是为了赚取更多,而是为了稳住林家。他想问问外甥的主意,毕竟外甥在朝中见多识广,比他想得更长远一些。 “大舅往北做生意罢。”裴少淮建议道,“去做亏本买卖。” “北疆边城?” 裴少淮点点头。 未等裴少淮细说,林世运思忖了片刻,一口应了下来,道:“我把遥儿叫回来,让他带一半的商队往北走。”林远、林遥,一南一北。 裴少淮继续道:“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卖给北元贵族,换他们圈养的宝马骏马,牵回来献给朝廷……林家能成为官商。” 这比单纯向朝廷献财更有意义。 裴少淮走到门外,吩咐长帆道:“去请二少老爷过来叙话。” “是。” 第159章 裴少津过来,三人一同商议具体方策。 一个时辰后,事情议定,林世运消去来时的忧愁,一身松快归去。 大堂门户外敞,风雪急涌入,兄弟二人站于门前,齐望着这腊八夜雪出神。 雪朵不大,檐下灯照雪纷纷,恰似流萤飞落,入屋后又遁地而融,倒是那斜风似刀,吹得兄弟二人的大氅向后招摇,呼呼作响。 “不若到阁楼上饮一盏温酒?”裴少淮提议道。 五层阁楼之上,风雪更急。 倚仗栏杆听风吟,手持酒盏看雪飞。 登楼不够高,眺望不够远,裴少淮依旧迎风眯着眼远眺着。 “大哥在看什么?” “在看风雪交加里的万家灯火。” 阁楼之外,不过只是伯爵府外的一片人家,屋檐比邻,岂有万户。裴少津学着兄长的样子,也踮踮脚远眺着。 “看到了吗?” 腊八天,许多人家留灯到深夜,眼前虽无万户灯火,却可看到远处天际映出一缕光白,那是大庆千家万户集成的,少津点点头,应道:“看到了。” 千里绵延,万家灯火,自有气霭佳瑞。 “人怕的不是风雪交加夜,人怕的是家中无灯火。” …… 临近年关,朝廷事少。 裴少淮自知开春便要离京了,不知何时归来,这段时日常常前往徐府,陪伴段夫子左右。 这几年,段夫子不再板着个脸,对于学生后辈总是和蔼带笑的,裴少淮觉得夫子心里藏有些孤独——连着好几次,裴少淮见夫子书案上摆放的,皆是昔年授课时用的文稿。 这些文稿,夫子早已熟记于心,可脱口而出。 夫子翻看的岂是文稿。 从徐望、徐瞻,再到少淮、少津、言成,夫子这几十年,是靠讲授学问“捱”过来的。现如今,学生们入朝为官,各奔前程,连最小的言归过两年也要参加秋闱了。 人至暮年,难免会生出些“不被需要”的怅然若失。 这日,裴少淮推着夫子在院里闲转时,说起国子监的事,父亲不善经义,近来正在四处寻找经义大儒为监生们讲课。 裴少淮提议道:“夫子若是得闲,不若帮父亲一个忙罢。” “我一个老秀才,哪敢入国子监给监生们授课?”夫子淡淡自嘲道,又言,“我又不是什么经义大儒。” “夫子能给状元授课,怎就不能给监生授课了?天下哪位大儒能一连教出四位进士及第来?”裴少淮言语轻快道。 “你们几个不一样,不作数的。”夫子笑应道。 过了圆门,进了院子回廊,段夫子说道:“我一个籍籍无名的西席先生,纵使去了,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听。” 裴少淮抓住机会,遂即跟夫子打了赌,说道:“不若这般,学生只在国子监里贴出夫子的制艺文章,不说出身何处,也不讲教过什么学生,只说是讲授经义的先生,看看有多少监生来听课。” 段夫子犹豫了。 一旁的老阿笃最懂段夫子的神态,高高兴兴“替”夫子应下了,他边望屋里走,边说道:“我这便把段先生近日的文章取来,现在就好好选选。” “哎……”段夫子想出言阻止,可老阿笃已经跑远了,眼瞅着钻进了书房里,段夫子喃喃道,“这老阿笃做事是愈发自作主张了。”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 两篇文章拿到,裴少淮归去时,段夫子一再叮嘱:“伯渊,说好了,只张贴文章,可不许借着你们几个的名头,大肆鼓吹。” “我省得了,学生哪敢糊弄夫子。”裴少淮笑应道。 日期定于腊月十五,不止裴少淮一个人陪夫子过来,裴少津和徐言成皆告假休沐,一起过来了。 授课之前,裴少淮特意推夫子到布告处一阅,确实只张贴了两篇文章、简要介绍课上讲授什么内容而已。 裴秉元快步走过来,笑盈盈迎接段夫子的到来,寒暄过后,在前引路道:“请段先生前往彝伦堂授课。” 不单是段夫子,连裴少淮也有些诧异,裴少淮问道:“不是定好在率性堂讲授吗?怎突然换成彝伦堂了?” 除了天子“临雍讲学”的辟雍殿以外,国子监里就属彝伦堂最大了,兼顾藏书、集会所用。 裴秉元解释道:“前来听课的监生太多,一大早,率性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只好临时改为彝伦堂了。” 又致歉道:“段先生,是我事先筹备不足,请谅解。” “无妨无妨。” 段夫子无意间用手端了端衣领,裴少淮凑至夫子耳畔,带着些喜意低声道:“夫子,看来是学生赢了。”且是大赢特赢。 行至彝伦堂外,里头传出些沉沉话声。 段夫子在门外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道:“伯渊,进去罢。” 当少淮、少津抬着轮椅进了门槛,推至高台前,又抬至高台上,场下诸位监生目光一直相随,又见老先生手中没带任何书卷、纸张。 全场静然、肃然。 几位老监生带头,齐声问好道:“夫子好——”其他人相随,“夫子好——” “坐罢。” 场下学子出身不一,有秋闱考入的监生,也有贡监、荫监;年岁不一,上至四五十,下至十七八。同样的是端端坐着,求知若渴,目中流露出钦佩之意。 “尔等,缘何而来?” 为何而来,又想学些什么。 场下回答不一,有道“钦佩夫子文章深刻”,有道“夫子引经据典不显山不露水”,有道“夫子经义了然于心,破题如天成”…… 最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监生站起来,作揖后应道:“为的是,夫子文章中引的那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吾曾以为,研习经义全为文章,读了夫子的文章,又见了先生,才知写文章是为了自己。” 全场再次静然。 “善。”段夫子这才开始讲课,脱口而出,字句深刻。 一课授完,无人离场,反是依次肃立作揖,声声道:“请夫子再授、再讲。” 再讲授时,彝伦堂的窗户外亦站满了学子,全神贯注,执笔掌记。 半日课罢,裴少淮推着夫子离开国子监。马车之上,夫子对裴少淮说道:“伯渊,有徒如此,为师无憾矣。” 裴少淮应道:“《晋书》有云,‘高词迥映,如朗月之悬光’,夫子之言、之学识,本就如朗月明光,自有学子沐浴而来。” 又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夫子之无憾,并非全因学生,而是夫子学问至此,早已无需证明甚么,本应无憾。” 不管是考得功名,持黄花帖见夫子,还是请夫子主婚、赐字,裴少淮的一步步确实弥补了夫子许多遗憾,可再怎么弥补,始终是裴少淮迈出的步子。 只能欣慰,不能身受。 今日国子监讲学,彝伦堂熙熙攘攘的学子,确确实实是仰慕夫子的学问而来,三度请求夫子再授、再讲,这才是最真情实感的了无遗憾。 …… …… 日子一天天过,南下任职的诸多事务皆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难得冬日见晴,这日,钦天监的吴监正来到六科衙门,找到裴少淮,说道:“劳烦裴大人写下生辰八字,陛下有命,钦天监要为裴大人此行占卜一卦。” 吴监正约莫六十岁,身穿朝廷官服,除了帽子与寻常乌纱帽略有异以外,其他衣物、装束与普通官员无异。 又见吴监正身边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身穿钦天监官服,眼眸晶亮,透着一股机灵。 “此乃家中长孙,我带他出来历事。”吴监正介绍道。 裴少淮了然,钦天监所有官职皆是世代相袭——身在其位,非死不能罢,身为子孙,当务此业。 若是有违,只能发配海南充军。 裴少淮写下生辰八字,双手递与吴监正,说道:“辛劳监正大人。” “分内之事。” 莫看小小五品监正,这钦天监也是个大衙门,裴少淮并不敢小觑。 第160章 世人以为,钦天监之术玄之又玄,钦天监之官神神秘秘。 而在裴少淮看来,能入钦天监任职者,皆是这世道里的能人也——他们不是占卜算卦、祈请天命而已,钦天监之内,人人皆可习写算、观星气,掌记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甚至动土木看风水,皆属于钦天监之职。 当天象有异、风云有变时,钦天监还有权密疏言事,直达天听。 能以日月之行、二十八星宿推定二十四节气,以助农桑,单是这一点就值得钦佩。 吴监正拿到裴少淮的生辰八字,略看了一言,道:“寅月卯时皆属木。”想到眼前这位裴大人的名字,他又笑道,“裴大人的名字取得很是讲究。” 水能生木。 裴少淮作揖表谢,吴监正既主动挑起了话题,他便多问一句:“此番南下,请吴监正提点一二。” “不敢说是提点。”吴监正谦虚道,“不过,有一天象,裴大人可以留意留意。” “洗耳恭听。” 吴监正提到的仍是连年长冬一事,他道:“日虚已久必生寒,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 寒气南逼,对于天下小农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裴大人生辰属木,是以,由北往南去是对的。”吴监正道。 裴少淮若有所思,久久未言,“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短短十个字,含义深刻,值得揣摩。 末了,裴少淮又作一揖,道:“谢吴监正提点。” “裴大人客气了,今日只是就生辰八字略算一卦,裴大人听一听便好,无须当真的。”吴监正笑应道,回了一礼,这才领着孙儿离去。 皇宫甬道里,少年好奇,问祖父道:“祖父,方才那位年轻的裴大人,他也懂天相星气吗?” 吴监正摇摇头,应道:“他的本经为《春秋》。”春秋为史,微言大义。 少年又问:“那祖父为何同他说天象之事?” 吴监正同孙儿解释道:“往日我同你说过,读千年史,可观古今于须臾,观世间物,可知相生相克、运行规则。这位裴大人既读史,又遵行万物规则,理应能听得懂我的话。” 又言:“读史、格物,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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