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肺的玩意儿,往日的钱财全都喂到狗肚子去了。” 恨不得上去手撕了齐逸。 其他姓氏的百姓,见此亦觉得寒心。 齐同知擦了擦脸,又吐了吐沙子,掩下冷漠神情,再次带笑向裴少淮禀道:“大人,大庆推行保甲,以城内街巷为准,十家编一牌,每甲管十户……这保甲制,齐族长更是熟悉,下官以为由他来诵读更合适。” 这是要小事化大,还有诛心。 十户连保,敢有发现私自出海而不举者,一家有犯,十家连坐。 齐族长脸色刷白,又惊又恨又惭,他上前跪下,声泪俱下,说道:“知州大人,适而可止吧,若是不够,便把我算进去也成。” 事情发展好似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堂外更是乱声阵阵起。 裴少淮一击镇木,陡然安静下来,谁都看不出裴少淮是个什么态度。 “捕快班头。” “卑职在。” 裴少淮问道:“船上可有两桅?” 包班头揣摩了好一会儿,应道:“船上有两处断杆,卑职不知是不是帆桅。”他能帮齐家堂的,也只就这些了。 “既是断杆,便算不得两桅。”裴少淮又问,“船上可有铁器?” 包班头听后,当即知道自己刚刚答对了,又应道:“船上并无寸铁。” 裴少淮这才击打镇木,依旧严声,道:“事情了然,本官已经查明,想来九龙江水外推,渔民百姓江中捕鱼,一个不慎漂到江口外,也是常见的事,实在不必小事化大,虚张声势。”他把事情简单定义为渔船不小心漂流出海,而非私自出海行商。 又言:“齐家堂还是要注意一些,忠义孝悌,岂能让一群老者上船出江捕鱼,不成体统。” 堂内堂外众人哑然,那种忽上忽下的心情,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且转弯也太快了些,山路都没这么弯。 这位小大人这么判案,就不怕被人弹劾吗? 裴少淮端端官服,准备退堂,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说道:“对了,把昨晚的酒菜钱交了,各户各家再领人回去……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裴少淮已经挥挥衣袖从侧门离开了。 他没有急着宣布开海,但依旧判了众人无罪。 第167章 裴少淮宣判众人无罪,退堂离去,可堂外百姓脸上并不见喜色——知州大人不肯收这份“功绩”,游弋在浯屿外的商船怎么回到同安城? 午后,各家各户皆交来酒饭钱,把牢中的老人领了回去,唯独二十七公“赖”在衙门厢房里不愿意走,嚷嚷着要再见知州大人。 捕快们不得已,只好把情况报给了裴少淮。 裴少淮闻讯,又去见了二十七公,笑吟吟问道:“老丈是觉得衙门的酒菜比家中好,想留在这里多吃几顿?” 又言:“多住几日倒也无妨,只不过这饭钱、房费要照数记着……我这州衙里穷得很呐。” 二十七公开门见山问道:“知州大人昨日不是说审讯过后,齐家堂的船只就可以从浯屿返航同安城了吗?” 这是怕裴少淮反悔。 “老丈何须这般急?” “其他事可以不急,唯独吃饭的事,耽误不得。” 于是乎,裴少淮当着二十七公的面,唤来包班头,先言道:“临近夏日,九龙江河水大涨,水流湍急,又值双安州百姓下河捕鱼的时候,渔船常常随河水流至江口之外,被误认为私船行商。如此反反复复,实在耽误州衙功夫、精力。” 又风轻云淡缓缓道:“本官以为,九龙江口外岛屿众多,盛产鱼虾,实在不必以入海口为界,限制百姓捕鱼,也免得州衙里的兄弟每日出船辛苦巡逻。这样罢,从今日起,双安湾外,从九龙江口到浯屿一带,皆属百姓捕鱼水域,平日略作看守即是,不必再日日巡逻防范了。” 意思是,只要商船能安全回到双安湾里,把船桅拆下来,佯装是渔船,则不必再担忧官府的围捕。 双安湾外,裴少淮暂时作不得主,但双安湾里,是他说了算。 裴少淮下令道:“把本官的话传给徐通判,叫他撰写文书,张布示众。” “卑职领命。”包班头应道,欢喜之意溢于言表,快步离去。 这双安州里,不只齐家堂的商船躲在浯屿没回来。 “知州大人果然说话算话。”二十七公承诺道,“但有知州大人这一番话在,齐氏族人有所衣、有所食,必定奉知州大人为尊,绝不给州衙生事添乱。” “老丈是现在回去,还是用了晚膳再走?”裴少淮问道。 二十七公虽年至耄耋,又瘸了右腿,身子骨却依旧硬朗,动作利索。小老头当即端了端衣袍,起身准备往外走,应道:“老头子我现在就回去。” 紧了紧裤腰带,又喃喃道:“知州大人这里的酒菜,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贵了……”百姓过日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言罢,一瘸一拐往衙门外走。 裴少淮看着二十七公的背影,吩咐衙役道:“派辆马车送送他。” “是。” 几息之后,又闻衙役犹犹豫豫问道:“大人……这派马车收不收银子?” 裴少淮瞬时一愣,他“为官清正无私”的名声这么快就传开了?有些恼人。 “不收。” …… 黄昏至,该散衙了,除了当值的班差外,州衙里大小官吏陆陆续续离开。 裴少淮简略掇拾书案,换下官服,准备回家。 他路过齐同知的衙房时,看见齐同知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神色焦躁。平日里早早散衙回家的人,今日却走得最晚。 “阁老门生”是裴少淮特意放出的消息,但归根结底,是齐同知自己做出的选择。 裴少淮问了一句:“齐大人还不回家?” 齐同知闻声一滞,半晌才转过身来朝向裴少淮,脸上复杂的神色未能完全掩下去,有不解,有懊恼,有怨怼,唯独没有悔恨。 此时,齐同知已经想明白裴少淮身份不俗——若非如此,裴少淮岂敢当堂宣判私自出海者无罪,又岂敢大笔一挥,把整个双安湾划为“捕鱼区”? 要怪只怪自己习为故常、作如是观,总以为从京都降至闽地便是贬谪。 齐同知迟疑踌躇,终究只是挤出笑脸,应了一句:“回大人,手头还有些公务未做完,迟一些再走。” 裴少淮略拱拱手,作辞。 今日暮色甚浓,晚霞艳丽。衙门外原是安安静静的,裴少淮前脚刚踏出衙门,一群年轻人立马从街道两侧的小巷涌了出来,个个怒不可遏,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 年轻人们手里的短棍都要举起来了,却见出来的人是裴少淮。 不是齐逸。 他们赶紧收手,神色讪讪,幸好有人反应快,赶紧领头齐声道:“给知州大人问好。”呼声中带着些小民的痞性,但也能听得出几分敬意。 显然,齐家堂的年轻人要找齐同知算账了。无怪齐逸躲在州衙里不出来。 裴少淮抬首望望天色,问道:“这个时辰,你们聚首在此做什么?” “知州大人到任后,此处清风最盛,我等在此纳凉。”有人机灵应道,顺便拍了个马屁。 “对,我们纳凉而已。” “大人不必担心,我等都是良民,不会闹事的。” 众人纷纷附和道。 这是齐家堂和齐同知之间的私人恩怨,裴少淮并不急着插手,略劝了几句就离开了。 翌日大早,裴少淮回到州衙,看到几个年轻人坐卧在巷子酣睡,鼾声叠响——齐家堂的年轻人们恐怕是蹲齐同知蹲了一夜。 果然没有闹事,“纳凉”纳了一宿而已。 而同安城渡口外,不少“渔船”昨夜趁着夜色归来,大批的粮食、番物偷偷运回城内。 裴少淮打开衙房,刚刚坐下,便有衙役来报,说是齐族长齐誉求见。 “把人带来。” 齐族长没有齐同知那么“精明”,却比齐同知更懂审时度势,昨夜,他仔仔细细听了二十七公的一番话,一宿无眠,推敲斟酌。 这位小大人知晓齐家堂的船藏匿在浯屿,又恰到好处把浯屿列入“捕鱼”区域,就说明他做足了功课、做足了准备。 小大人不求财、不求人头换功绩,则必定另有所求。 裴少淮让齐族长坐下,叫人看茶。 “齐族长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之前是我眼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懂大人的一身正气,事后懊悔不已,今日特来致歉。”齐族长六十余岁,一改之前的态度,在裴少淮面前表现得很是谦卑,是个能屈能伸的,又言,“齐某人不才,甲子年岁几乎一无所成。不过,居于同安城内几十年,不管是城里城外,还是陆上海上,还算是通晓些消息、内情……若是对大人有用,齐某必定知无不言,坦诚应答。” 既然不知道裴少淮所求什么,干脆就一问一答。 齐族长以为裴少淮会先问齐氏有几条商船、做些什么生意、每年获利多少,诸如此类。 结果,座上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一张口问的便是:“齐氏商船载货南下,又负货归来,沿途凶险万分,是谁人为齐氏船队护航?” 齐族长沉思后,应道:“海盗。” 而非倭寇。 齐族长又道:“譬如明州、泉州等地,常有大姓人家亦商亦盗,以商养盗,又以盗护商,一来免得船队沿途遭遇倭寇杀人越货,二来防着官府出兵围堵。像同安城齐姓、包姓这样的小姓氏,若想出海行商,只得向他们交银子寻求保护。” 齐族长的话中,盗和倭分得很是清楚。 不单单是齐族长,当地百姓对于这两者,同样区分得很清楚。 “几成?” “五成。” 幸幸苦苦出海一趟,却要交出五成利。 随后,裴少淮又了解了外海都有哪些贼人头目,占据何处岛屿为生。 当被问及海贼与倭寇之别时,齐族长有些咬牙切齿,似乎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他应道:“不少庆人走投无路,出海作恶,兴风作浪,大多是为一个‘财’字而已。而倭寇年年侵扰,生性本恶,杀人越货,烧杀掳掠,实在是万恶,绝非‘求财’而已。” 齐族长补充了一句:“倭是倭,贼是贼,即便都是作恶,也不能同类而语。” “本官省得了。” 可以见得,当地百姓对于岛上海贼的感情很是复杂。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半时辰,窗外日光大盛,已经午时时刻,齐族长起身告辞。 裴少淮起身相送时,想起衙门外巷子里那些年轻人,说道:“围堵在衙门外那些年轻人,还请齐族长劝回去。” 他并非为齐同知求情说话。 又言:“倘若出现袭打朝廷命官的事,本官也不能视若不见,总归是要处置的。” 言下之意是,齐家堂若想料理齐同知,还是想其他法子好一些,不要给州衙添乱。 “谢大人提醒,齐某必定妥善处置此事。” 于是乎,当日午后,齐同知谨慎观望、确认无人围堵之后,终于敢从州衙离开,回到府上。 然齐家堂的反扑远没有结束。 齐府管事上街购置粮食、日用,平日里对他敬重有加的小商贩仿佛换了一副嘴脸,不理不睬,一旦问价便开出天价:“十两银子一斤,管事的要几斤?” 刚开口理论,商贩们便嚷嚷道:“同知府要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不成?” 齐府管事只能讪讪离去。 长舟正巧出来置办鱼肉果蔬,叫他全看见了。 长舟才刚刚跳下板车,便有几个小鱼贩提拎着鱼篓、虾篓迎上来,客客气气的,用蹩脚的官话说着简单的几个词:“张管事,刚捞上来,新鲜,要不要?” 长舟问了一句价格,样样都十分优惠。 二十来个铜板子,买了五斤虾,还送了一条鱼,满载而归。 …… 二十七公一事事了,同安城的商船也尽数归来。 白日里,同安城街上热热闹闹,商贩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许多人家推着板车出来购置粮食。 等到了夜里,商铺无灯,城内漆黑一片,却能听闻街上车轱辘声不断。 城外的林子里,临时搭起的集市,竟比白日的城内还要热闹。 这日,裴少淮唤来包班头。 包班头在裴少淮面前,依旧圆滑处事,但多了几分敬佩在,凡事应答前都要三思,不敢糊弄这位年轻的上司。 裴少淮问起包班头“做生意回乡”的那位表兄,道:“不知道包班头这位表兄可还在乡里?” 包班头深谙,表兄一介平民而已,哪里值得知州大人关注,大人既然问了,就说明他识破了表兄的真身份。 大人若真想逮捕表兄,何须折上一折?此时还是如实应答为好,包班头应道:“禀大人,还在乡里。” “本官要与他见一面,劳包班头安排。”用的是“要”字,不是“想”字,这不是跟包班头商量。 “卑职明白,这便去安排。” 第168章 包班头听命安排了饭局,带“表兄”与大人相见。 双安州地处闽东南,既有山地绵延,又有河水蜿蜒,还东临沧海,注定盛产山珍、海味。 茶笋山木饶遍天下,鱼盐蜃蛤匹富青齐。 并非虚言。 此时,桌上菜已上齐,鸡汤汆海蚌汤汁清醇,姜母鸭香气浓郁、色泽诱人,又有嘉禾屿经典素菜“半月沉江”……包班头备菜,倒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一坛武夷山的窖酒已敲开封泥,酱香弥漫雅间。 这样的佳肴美酒,房内二人却全无心思,眉头紧锁,担忧之色露于言表。 “三哥,我这般偷偷摸摸回乡,怎会冷不丁被官府注意到……官老爷是不是识破了我的身份?” 说话的人瞧着比包班头还要老一些,即便穿了一身新衣,也掩不住风吹日晒的肤色,黝黑而粗糙。 明明身形孔武,一双手却急得无处安放。 包班头心知,此事皆因自己在大人面前提过一嘴,他不敢说出来,只能编排道:“老九,你请全村人吃席的事,这样大的阵仗,岂能瞒得过官府?” 包老九又道:“这十里八乡的,也不止我一个‘经商’回来请吃席,怎偏偏就盯上我了呢?” 包班头看了看时辰,劝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想一会儿当如何回话罢?”知州大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若是官老爷问起‘生意’的事,我可如何是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让活命了不是……”包老九忧色更甚。 包班头犹豫许久,也未能给出个法子来,只说:“一会儿随机应变罢,知州大人性子还算亲和。”并不暴戾。 正此时,包班头透过窗,看到大人的马车徐徐而来,停在了酒肆跟在。 随后是不急不缓上楼的步履声。 裴少淮今日穿了一身圆领青袍,腰挂玉玦,手持折扇,因为过于年轻,冷一看过去,只觉得是个风度翩翩的富家读书郎。 偏偏那温温和和神态、眼神,愈发叫人琢磨不透。 包班头赶紧换一副笑脸迎上去,喊道:“大人这边请。” 寒暄坐下,房门紧闭,连阁楼窗户都锁上了,屋内寂静无声,包班头只好斟酒、布菜,说道:“大人尝一尝这坛福矛老窖。”试图打破这样安静的僵局。 “兄台如何称呼?”裴少淮问道。 “粗人一个,在家里排行第九……官老爷可以唤某为包老九。”面对官府老爷,即便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包老九也透露出天然的惧意。 裴少淮单手举起酒盏,道:“喝一盏?” 包班头、包老九赶紧双手端起酒盏,相碰,酒水外溢,再一口饮尽。 几盏之后,醉意初显,裴少淮这才说道:“包九,你也瞧见了,我今日着便服而来,不是来为难你的。”往前探了探身,又道,“我听包班头说,你在外地做生意,与你做生意的……是王矗还是徐雾?” 王矗和徐雾,闽东海外最大的两个海盗头目,都是大庆人。 包老九喝了几盏酒,身子本应发热,此时手心却在冒虚汗,他望向包班头,等着包班头帮他解围。果然,这位官老爷知晓了他的身份。 “大人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答……大人说了不会为难你。”事到如今,包班头也只能这般说。 包老九咂巴嘴,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应道:“王……王矗。” 既然已经说开了,裴少淮便直接进入主题,说道:“今日寻你过来,是想向你打听些消息。” 椅子拖响,餐桌摇晃,只见魁梧的包老九蓦地跪在裴少淮跟前:“官老爷,你就饶小的全家一条生路罢,不是小的不愿意说,而是……小的只要透露半句,不但小的活不成,小的老母老爹、两个还未长成的小子,都会没有活路的。” 这卖命的钱,不只包老九一个人花了。 包老九以为裴少淮要问王矗藏匿在哪座岛上,手下有多少人、多少船……这一类消息。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以为裴少淮要先拿王矗开刀。 一旁的包班头也神色怔怔,吓出一身冷汗,似乎也这般认为。 裴少淮让包班头把包老九扶起来,折扇轻敲木桌,说道:“你以为我要打探王矗窝点的消息?”他摇摇头,露出一丝无奈,自嘲道,“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份心,纵是我有此意,我也得有人有船才行。” 海盗与地方氏族勾结,麾下人手又都是当地人——既有人出银子养着他们,岸上的族兄族弟又会给他们传递消息,关系错综复杂。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现在都不是清算海盗这笔账的最佳时候,裴少淮自然不会这个时候捅马蜂窝,让本就已经够乱的形势更乱。 屋内寂静,顿了顿,裴少淮才继续道:“朝廷颁发海防赏格,擒斩真倭,普通倭贼一人赏银十五两,倭寇贼首赏二十五两,渠魁五十两……而流浪海外的大庆海贼海盗,擒斩一人不过三五两银。你们说说,若论功绩,是合力擒斩倭寇合算,还是自相残杀合算?” 包班头与包老九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明白过来。 “官老爷想要擒捕倭寇?”包老九说道,“那些倭人可凶得很……” “你只管说知晓多少倭人的消息。”裴少淮道。 如何对付倭寇,不是包老九考虑的事情。 裴少淮问:“依你所知,王矗是否憎恨倭人?” “自然憎恨。”包老九回了些胆气,说话也顺溜了些,他说道,“倭寇做事极不道义,海上遇见商船,一律杀尽抢尽,他们抢了商船,我们的‘买路财’自然就少了。” 又道:“倭寇上岸后,还会掠夺平民青壮,把他们带回岛上做苦力……有一回,老大派人出船护商,不幸遭遇倭寇,整船的兄弟被掳了去,半年之后才有一个兄弟侥幸逃了出来,说起这番经历,我等才晓得倭寇岛上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不但杀人越货,还俘虏百姓当奴隶。 有这样的矛盾在,海贼们自然也是憎恨倭寇的。 裴少淮了然,又问:“你们可辨别得出何人是倭寇?” “这个简单。”包老九说道,“若论船只,某在海上曾远远见过倭船,当真是吓人。只见船头有人头戴白巾,手执折扇,动作诡异,没一会儿就见到风浪大起……后来兄弟们商讨时,才知晓那是倭人在施展幻术。” 裴少淮心想,倭人战国时代军队的指挥方式,正是以扇子指挥作战。 想来是被误当作是幻术了。 此事便也说明,前来大庆作乱的并非普通的倭人,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倭国倭军。 只有正规军才会在船头用扇子指挥。 无怪倭寇上岸后,往往能够以寡击众,战力卓绝。 包老九又道:“若是岸上辨认倭人也不难,他们凸头鸟音,言如鸟语,莫能辨也,行路方式如木偶,处处与大庆人有异。” 包老九怕裴少淮轻敌,提醒说道:“官老爷千万莫小看这些倭人。”他扯开袖子,臂上露出一道长疤,接着道,“倭人双手握刀而斗,十分凶狠,一旦打起来不顾死生,三尺钢刀,赤体而舞,我等的武器根本挡不住……若不是有兄弟从身后捅了那倭人一刀,倭人失力,这道伤疤便落在某的胸膛上了。”说起这番经历时,包老九仍是一阵后怕。 裴少淮一直安静听着,不曾插话,一番话听完,愈发心有胜算。 他最后问道:“你可知海外倭寇藏匿于何处?” 包老九答不出来,他不过是王矗麾下的一个小贼而已,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那今日便先问到这里了。” 桌上佳肴还剩大半。 “某已经应答了官老爷的话,还望大人说话算话,莫要为难小的。” 裴少淮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推至包老九跟前,说道:“把信交给你们老大,你自能活命。”他给海盗头目王矗写了一封信。 包老九眼眸黯淡下来,迟迟没有收下信笺——他替裴少淮传信了,岂不正说明他与官府沟通了?他哪里还有活路? 裴少淮明白包老九的顾虑,劝慰道:“你若是传信,尚能在中间当个信使活命,你若是不肯,你今日前来见我,纸岂能长久包得住火……你自己选罢。” 这是从“私”来劝。 裴少淮又从“公”来劝,他道:“尔等长久居于闽地,应当比本官更加清楚,每年春末夏初,海上盛行东北风,倭寇从萨摩洲乘风而来,是防倭的‘大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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