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主出嫁以后,皇后拖着不放,只当她是颗可用的棋子。直到皇帝下了恩赐,皇后这才赐了凤冠金钗、百亩官庄,送裴若竹风光出宫,维持自己的德名。可见皇后是个只想着自己的。 虽知如此,为了尽快推广织棉,造福妇人,裴若竹又不得不借皇后的名头,以致陷入今日的局面。 “一家人,三姐说这样话就生分了。”杨时月道,她压低声音问,“三姐开设‘一条街’,是为了提防皇后?” 裴若竹点点头,道:“若是进货、出货,全然握在一个人手里,若是这个人倒了下来,昔日努力便给他人做了嫁衣。” 俗称“一锅端”。 “如今有了一条街,农户们种棉,织妇们织棉,摊贩们买棉,有来处也有去处,纵是我立马散了织造坊,这些以织为生的妇人们依旧有去处。一个大作坊倒下了,还有千万个小作坊能建起来,这才是长久之计。”裴若竹解释道。 杨时月听了此言,面露钦佩之色,心想,无怪那日从“京棉一条街”归来后,官人连连称赞三姐做事缜密,抢占先机。 一条商业街不是那么容易做起来的,这恰恰说明——三姐从修建织造坊之初,就已经着手准备后路。 她绝非要做一份事业而已,而是在谋一条路。 …… …… 众人回到伯爵府,裴少淮从府里迎出来。 老太太担忧未消,没肯解下沉甸甸的冠首,而是牵着少淮的手腕,一直念叨今日发生了什么,还问少淮:“孙儿,祖母老糊涂了,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只同祖母说句实诚的,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 裴少淮边引着祖母进屋,边满脸轻松笑意应道:“孙儿清清正正的读书人,不受这些耽误,祖母今日累了罢?我叫厨子做了你爱吃的圆子,不若先尝一碗再歇着?” “好好好。”有少淮的一句话,老太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孙儿三句话顶别人十句。 料理好老太太后,裴少淮这才去找娘亲和杨时月,问道:“快散衙的时候,萧内官过来同我透信,说娘亲在坤宁宫里被刁难了,孩儿便匆匆赶回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杨时月给林氏泡了一盏枣茶,应过话,把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 裴少淮全程一副轻松稳当的神态,让林氏心安了不少,她道:“淮儿,牵扯到皇家的事,你要多当心些。” 裴少淮笑笑,安慰母亲道:“孩儿省得轻重,皇后的试探而已,娘亲不必忧心。这朝堂里的水,清了又浑,浑了又清,什么时候都不少搅棍的人,娘亲看得太重了。” 又转移话题,问杨时月:“时月,咱们前日上街时,给娘亲买的那盒胭脂搁哪了?” 杨时月了然,帮腔道:“险些叫我给忘了,我叫人去取。” “娘亲只管操持家里欢欢喜喜过年,其他事,有我和少津在呢。”裴少淮道。 夜里,裴少淮夫妇休息躺下,这才论起正事。 “官人可琢磨出些什么来?” 裴少淮枕着小手臂,望着床榻顶,道:“此时,确实是个搅浑水、离间人心的好时机,皇后很会选时机……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皇后这个时候出手,虽达成了目的,不也暴露了她的心思吗?” 只怕得不偿失。 皇帝立嫡长之心不动摇,只要太子不犯错倒下,皇后在一旁使多大的劲,亦或是淮王多么出类拔萃,都是无济于事的。 皇后从前的策略就很对,一直眯着筹谋。 可从今日她的表现来看,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以致于走错路子了,也不能发觉。 如果不是这样的,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淮王要有新动作了,皇后不必再掖着藏着了。 裴少淮向来觉得,能想明白的事,都好应对,想不明白的,才是万险丛生,噬人于无形。 “先歇息。”裴少淮决定先不想,他把杨时月往怀里搂了搂,温声说道,“夫人今日真是机敏,辛苦夫人了。” …… …… 另一边,裴若竹回到南平伯爵府。 她先喝了盏温茶缓一缓情绪,而后冷静对乔允升说道:“允升,棉织造坊怕是保不住了。” 乔允升闻言,把怀里的小世子送到门外,叫嬷嬷领到别处玩,道:“夫人想好了?” “想好了,只留京都里的这一间,年年给边军们织造冬衣,其他各府的坊子,全都按此前打算的,遣散了罢。”裴若竹说道。 他们夫妻都能料到今日,只不过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 裴若竹道:“十五岁时,我受人所欺,吓得生出一场大病来,幸亏有两位弟弟为我点了一把火,把恶人遣走了,如今该是我还这份情义了。” 第226章 乔允升知晓妻子是何等看重这份“产业”,怀着胎时,就开始四处打听如何植棉、收集织棉的工具,等织造坊建起来,又带着一群出宫的老女官们,四处说服农户们种棉、织妇们入坊,教她们一技以傍身。 “或还可以再拖一拖,夫人何必这般急?”乔允升劝道。 真遣散了,想要再聚起来就难了。 “不必了。”裴若竹果决说道,“皇后为难我,于她无益,那便是冲着大弟二弟去的。”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临入宫前,弟弟们相送,她曾许过誓言,有朝一日当尽自己全力为弟弟们也放燃一把火。 只要主动遣散织造坊,外人便不能以此做文章了。 几日后,追随裴若竹的女官们聚于京城织造坊,她们以为,今日还同往年一般,临年关前办场庆功宴,给底下人分些赏钱。 白鳞鲙细,红尾羹香,珍馐鼎食,桌上的佳肴美酒比往年更加丰盛。 却不知是“散伙宴”,而非庆功宴。 待裴若竹道出决定,酒桌寂然无声,菜也不香,酒也无味。 “今年收成不好,欠了诸位的赏金,大家便把坊子里的机具搬走,折算成银钱罢。”裴若竹假说道。 这些新式机具可比“赏金”值钱多了。 只要有了机具,不管在哪都能重新织起来。 裴若竹举起酒盏,身着褶裙,有着一身别样的气概,道:“再大的织造坊,也比不得自己手里的坊子,诸位知晓如何种棉织棉用棉,在何处做营生不是做?何必拘泥于聚在一起还是分散各地?” 古时“散伙”源于拆了灶台,各奔东西,今日的散伙,更像是散火。 星星点点天下明。 又过了几日,三个年长些的女官敲响了南平伯爵府的偏门,求见伯爵夫人。 “受夫人照拂这么些年,大家都很是感激,离开前想略表心意。我们省得夫人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众人分头去各乡年长者家中,讨了些碎布,拼了几套衣裳,希望世子穿上后,能得百家福气,福上加福。”老女官说道,“我们几个的针线功夫比不得夫人,夫人莫要嫌弃。” “乞饭从香积,裁衣学水田”,不管是百家饭,还是水田衣,都是为了给孩子多添一份福气。 摆在最上头的,是一件偏开口大襟衫,形似道袍,各色布块拼成菱格,添了几分明快。 裴若竹摸了摸,只见一针当作三针缝,密密实实,不知大家伙熬了多少灯油,才拼成这几套衣服。 她与织妇们的情谊,由布而起,也由布而“终”。 关于小世子乔青山,这么些年来,裴若竹确实疏于照料,她把心思多放在织造坊上,为坊里的事忙前忙后。得亏乔允升是个不喜出门走动的,一边帮着她打理织造坊,一边揽下了小青山的日常琐碎,让她不为此分心。 不是裴若竹有意“疏于照料”,而是乔允升用心,做得够好。 篮子中几套水田衣长短、大小不同,够小世子从五岁穿到十岁,裴若竹收下篮子,道:“辛苦大家了,这很好,我也很喜欢。” …… 到了皇帝宴请群臣这一夜。 大庆国库充盈,今年宴上的酒水格外醇浓,不似往年那般寡淡如水。皇帝说过“酒酿伤农”,所以宫中酒水开支很是节制。 今晚是法外开恩。 裴少淮立功多,宴上频频被提及,免不了多饮了几盏。宴后,又同以往一样,被皇帝单独留下,趁着兴致杀几盘围棋。 “伯渊这一步棋下得妙,一子落盘解困局,与朕同饮。” “皇上这一步也不错,柳暗花明,蓦然吃棋一片天,臣敬皇上。” 两个棋篓子互捧,这一来二去的,君臣二人都饮过了量,平日里威严的皇帝在打轻嗝,向来气定神闲的裴少淮两颊醺红,还卷起了一只衣袖。 “伯渊,酒壮人胆,趁着胆气,你同朕说说,你想要些什么,朕都赏你,君无戏言。”这回案上没备圣旨,皇帝直接开口问了。 裴少淮扯了扯嘴角,嘿嘿笑道:“皇上是不是喝不下了?跟微臣出这招数。”他先给皇帝斟满,再自倒一杯,“微臣想与皇上再饮一杯,只盼……四海稻花香,秋来粮满仓,粮多酒盛,便不用拘着君臣你我棋下畅饮了。” 皇帝一饮而尽,吐了口酒气,开怀道:“明明是朕先问你想要什么,伯渊你却把朕想要的说了出来……几年不见,愈发狡诈了,罚你自饮一盏。” 又道:“既是你与朕皆想要的,便请伯渊助朕。” “好说好说。”而非“臣遵旨”。 喝得畅快,却也有度。皇帝见裴少淮下棋开始乱下一通了,便知是时候结束了。 萧内官适时进来,道:“陛下,镇抚司的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皇帝点点头。 随后便进来两个锦衣卫,仔细搀扶着裴少淮出了御书房。 皇帝想了想,又招来萧内官。皇帝脸上浮显醉意,思绪却很清醒,他道:“坤宁宫那档事后,朝中流言蜚语又多了,这样……你跑一趟,随镇抚司车马送伯渊归府罢。” “老奴遵旨。” 萧瑾又问:“皇上今个儿还是留在乾清宫里入寝?” 皇帝颔首,摆摆手道:“快去快回罢。” 镇抚司的马车外头看着全是玄色,玄色木,玄色帘,连马匹都是枣色偏黑的,可只要再点缀些绯色纹路,便莫名有一种厚重的贵气。 因为玄色配绯,这是皇帝冕服的配色。 “皇上都开口封赏了,裴大人何不接着,多少人求的机会。”车内,萧内官与醉醺醺的裴少淮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 “南下前就谈过的话,萧内官何必再问一次。” “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与裴大人相熟,便袒护着些罢了。”萧内官透露道,“因坤宁宫那档事后,皇帝这些天都没近皇后。” 面对萧内官的主动示好,裴少淮闭着眼提了一句:“这不是你我该谈的事,萧内官慎重。”字字清晰,丝毫没有酒后的迷糊。 “是老奴僭越了。”语气稍显遗憾。他不是个唐突不谨的人,屡屡示好仿佛有所急。 到了裴府。 伯爵府灯火敞亮,映照着镇抚司马车款款而行,府上众人皆未睡,候着裴少淮归来。 “人已送到,老奴便回去交差了。”萧内官躬身笑道。 这一回是近距离相见,林氏看萧内官的神情看得更细致了。再一次地,萧内官的眼神确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还行了个礼,面露善意微笑。 林氏不明白,能留在皇帝身上伺候的人,会是何等精明的老狐狸,又能在她平平一介官妇身上图些什么呢?若这份善意是真实的,它又源于何处?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罢。 林氏细想,依旧未能想出自己与萧内官有过什么交集。她想得出神,一时忘了掩饰,叫萧内官注意到了。 于是,萧内官对林氏道了一句:“裴夫人善待儿女,有穆姜之慈爱温仁,京人皆知,值得受人尊敬。”意思是,他敬意出自林氏本身。 话中夸林氏爱护子女,却不是单纯指亲生“子女”,话中另有玄机。 穆姜乃是汉人程文矩之继妻,元配生有四子,穆姜生有二子。陈文矩卒于任上,元配四子对穆姜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大儿患病,穆姜生了恻隐之心,亲调药膳,仔细照料,直至大儿痊愈。 元配四子自省顿悟,前往官府自举不孝,穆姜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后来,穆姜活到了八十岁。 萧内官这是以穆姜为典故,夸赞林氏善待宁氏所出二女和庶子庶女。 受人称赞,林氏不知此话真假,她笑着谦虚应道:“都是孩子们个个出息,我一介愚妇,岂敢比拟穆姜之名。” 众人跟前,不便多说,萧内官略施一礼,告辞上了马车。 这时,裴少淮趁着醉意,撩起车帘嘱咐了一声,道:“回宫路上,萧内官走慢一些。” “劳裴大人挂心。” …… 赐宴之后便是年节。 裴府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人齐、热闹,连守在山海关城的司徒旸、裴若兰夫妇都回来了,从除夕夜里到上元节,府上日日喜气洋洋,聊着说不尽的话题。 小南小风最是惊喜——在闽地过年时,只得燕世伯和赵县主两人的压岁钱,回到了京中,家中有祖父母、二叔二婶,还有姑姑、姑父们,走亲戚时,去了杨家,紧接着还要去林家。 诸位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大姑父徐瞻守旧,给的是红绳钱。一枚枚金制的梅花钱,中间留了孔,一根红线穿八枚,每个小辈给一份,连少淮少津都有。 而领红绳钱之前,必须道一句贺词。 二姑父司徒旸就没那般细致了,豪横说道:“千霆,把你爹带回来的那箱子打开,叫姐姐弟弟妹妹们自个挑一挑,选个合心意的。” 司徒千霆承了父亲的蛮力,不叫小厮帮忙,自个扛着箱子毫不费力。箱子一开,尽是关城以北的稀奇玩意,等闲人根本买不到。 三姑父乔允升准备的是金锭,每人直接发两锭,还解释一句:“大的这锭是你们三姑给的,小的这锭是我给的。” 四姑父准备的也是小金锭,他道:“我出些算学题考考你们,能算出几道,便能领走几个小金锭,如何?” 小南小风一口应下,他们对小金锭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们对四姑父将要出的算学题很感兴趣。 去林家拜年的时候,则更再豪横一些——大舅爷喜欢给人发金子,大舅二舅喜欢给人发金子,众多表哥还是喜欢给人发金子,这习气,一脉相传。 第227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对于大庆官员而言,元月是一年当中放假最多的时候,先是春节休了七日,到了上元节,又可再休七日。 朝廷对京官们如此慷慨,只因平常的“旬休”已形同虚设——忙起来时,几个月无休都是常事。 官员们格外珍惜元月假期,便是平日里骂骂咧咧的言官们,这时也都识趣地闭了嘴。 火树银花灿九天,黑夜白昼,家家户户热闹非凡。 东宫里同样如此,张灯结彩。太子燕有政痴迷于亭宇楼阁,并不痴迷于美色,尊于祖制,宫中不过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外加两个选侍。 初五这日,太子得闲,去了西北角的偏院,这是他的木仓,堆满了各色建筑的部件,皆由木料雕刻而得。 这些都是乳母客氏和她两个儿子帮着收集到的,又借着采办运进宫来。 有了这些部件,太子的设计的图纸虽不能付诸实践,却能通过拼搭过过瘾。 太子才搭了一半,亲随前来禀话,说是王尚书在詹事府里等候,求太子一见。没说是什么事,但大年初五进宫,必定是急事。 悬在半空的“屋脊”没能搭上去,太子怔怔轻叹一声,放下部件,抖抖衣袍上的木屑,走出了院子。 可身上染的那股松木味,一时未能散去。 左春坊正堂里,来者不止王高庠,还有首辅胡祁,显然这两人已经联手了。 “殿下,若再不未雨绸缪,压一压裴氏两兄弟,待他日成了气候,可就晚了!”谈话时,王高庠情绪有些激动,原本耷拉着的三角眼,因为扬起了眉梢,像是狐狸开了眼。 胡祁帮腔,语重道:“老臣身在内阁,原不好与殿下走得太近,免得叫皇上心生猜忌……只是荧惑星渐渐放亮,光辉隐隐有盖过紫薇星之势,预示天降奸佞,权倾朝野,天下大乱。为大庆的江山社稷着想,老臣不得已,才与王太保过来这一趟。” 荧惑星代表灾星,“荧惑守心”为最凶天象,预示天子亡、天下乱。 太子虽不善御权,却也听得出胡祁是诋毁裴家以谋私权,若真有荧惑守心之相,钦天监早就上报了。大年初五被叫来詹事府,太子本就不甚高兴,谈的又是这些拉拉扯扯的事,叫他头疼,就愈发恼怒了。 “两位先生看得太偏颇了,裴氏兄弟远谈不上身居高位,推行新京察,也是为朝廷选用能臣。”太子言道,“孤以为,实在不必冠以荧惑星之灾名。” 他对裴少淮两兄弟,心底带着些妒意,并不喜,却也谈不上恨之入骨、欲屠之以后快。 又道,“两位先生有什么事就直说罢,若是没有,孤就先回去了。” “殿下也要被裴伯渊所惑吗?”胡祁道。 一个“又”字,让王高庠赶紧打断胡首辅的话,他放缓了语气,打圆场说道:“殿下,胡阁老所言不止缘于天象,也缘于朝相,若非急火中烧,臣等岂忍心这个时候前来打扰殿下。”他身为太保,与太子相处得久,更清楚太子的性情。 王高庠沉痛道:“殿下,底下的人实在无心过节,都是实心做事的,京察之后不知还有几人能留下……” “底下的人”指的是太子党。 太子耳根子软,向来厚待帮自己做事的官员,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若真是实心做事的,孤会替他们到父皇跟前求情。” “那往后呢?”王高庠问,“殿下可记得,臣曾讲过,《邴原传》中有一段‘曹丕宴请群臣’?”意有所指。 《邴原传》中记载,曹丕身为世子时,宴请功臣,席上问道:“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耶,父耶?[1]” 皇帝跟父亲,救谁?好一道臣子送命题。 可邴原不惧,直呼:“父也。” 邴原为何不惧?因为东汉末年,君主是要依仗权臣门阀的。 太子听后,微微色变。 王高庠见此,顺势火上浇油,话语这才加了几分厉气,道:“皇上对裴氏兄弟信任至极,圣眷朝中无人能比。倘若裴氏兄弟借着这份圣眷,上下打点,拉拢爪牙,权柄在握,不惧天威而在堂上高呼‘父也’,届时,殿下又拿他奈何?臣子目无君父,大庆重返‘王与马共天下’之乱世,这难道是殿下想看到的吗?” 又道:“倘若皇上一时怒火攻心,殿下又当如何面对一个‘孝’字?皇上再是英明,也难免有武断的时候,殿下要当皇上背后那双眼才是。” 太子不应不答,端端坐着不走,这便说明他听进去了。 胡祁从王高庠话中找到了“窍门”,也帮着劝道:“南平伯爵府执掌棉织造坊,岁岁募捐冬衣收揽边防军心,林府、陆府手握马政,朝中马匹皆经他们之手,再加裴氏父子开海,大肆购置粮食……桩桩件件,难道还不值得殿下提防吗?等京察之后,朝中鱼目混珠,可当真就晚了。”所谓的鱼目混珠,只要不是他们的人,再有才干,都是鱼目。 布、马、粮、官,若这四样全都跟裴家有关,确实不得不妨。 这简直就是造反的先兆。 即便不造反,也大有发展成门阀之势。裴氏独大,姻亲满朝,可不就是权倾朝野吗?正好印证了胡祁所说的“荧惑星亮”的天象。 太子思忖了许久,道:“两位先生且先回罢,孤再想想。” 胡祁、王高庠达成目的,起身告退。 东宫偏院里还有好几箱部件没开,太子此时全无心思,独自坐在偌大的正堂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自幼失了生母,父皇先忙于争位,后忙于朝政,久而久之,他遇了事情,再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信谁。嫡长皇子的身份给了他尊贵,也给了他身边人攀炎附势。 太子忽想起,今日晨时,长子燕琛说要到詹事府左春坊里习书。他轻步走至正堂偏门,陡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后少年一惊,赶紧回到座上,佯装继续读书,眼睛却一直往外偷瞄。 少年约莫十二岁,一身暗紫圆领衣袍,肩上盘着踏火麒麟。生于帝王家,少年却有一副敦厚相,都说隔辈相像,他长得确与祖父有几分相似,笑时憨,怒时厉。 许久,燕琛才放下掩人耳目的书本,道:“父亲……” 太子并未生怒,只是关上了房门,温声问道:“你都听见了?”他对儿女们的态度向来极好。 燕琛点点头。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太子问道:“你如何作想?” 帝王出少年,少年自不凡,长得敦厚的燕琛颇有这种气度,他应道:“‘王与马共天下’确实不得不防,然孩儿有两惑。” “何惑?” “以皇爷爷的脾性,焉不知‘王与马共天下’,且不设防?裴氏或有‘共天下’之心,而胡王二人就没有吗?若是要防,岂能只防一个裴。”燕琛道,“‘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听着深奥,却是最浅显的道理,君强而臣弱,君弱则臣强……倘若君强且臣强,则天下皆在大庆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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