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涉足过兵家之事,只怕难以胜任,届时做得不好,反倒辜负了裴大人的一番好意,还损了大人的名声。” 好一个推心置腹。 酒桌上其他人纷纷劝道,钱道是最为复杂的,黄大人能学懂钱道,必也能摸索出兵家的窍门。 “虽是去兵部,却也还是管钱道。”裴少淮道。 “大人何意?” 裴少淮开门见山:“兵部设有宝泉局铸造银币,如今宝泉局正缺一位钱法侍郎,裴某觉着黄兄就很合适。” 第234章 一场酒吃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散场,黄青荇仍是推脱说,需要回去再思量思量,不敢莽断辜负了裴少淮的好意。 散场后,裴少津前来接兄长归府。路上,他知晓兄长在怀疑黄青荇,便问道:“大哥觉得他会中计?” 毕竟谁都知晓,宝泉局是裴少淮一手创办的,入了宝泉局等同于落入裴少淮的监控下。 夜色中,五层高阁的贺相楼灯火夺目,使得周边瓦舍显得暗淡无光。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一句话叫‘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裴少淮饮酒微醺,但很清醒,他同少津解释道,“世人称曹孟德为乱世之英雄,亦有人赞他逐鹿中原、一统北方,称他只差最后一步未能称帝,为他惋惜。岂不知天底下所有的‘只差一步’,并非他们不想,也不是他们最后关头松懈了,而是世事变幻,他们力不从心,难以迈出这最后一步。” “是以,这看似顺势而为的最后一步,实则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裴少淮最后道。 担子有几斤几两重,能不能挑得起来,还需挑担人自己才知晓。 若是只差一把力就能挑起来,宝泉局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岂能不动心? 少津一点就通,问道:“大哥觉得,他们差的最后一步是‘银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裴少淮颔首,言道,“若黄青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对家必会毫不犹豫将棋子放进去一探究竟。若黄青荇清清白白,宝泉局多一个能人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裴少津还是不甚解,道:“可是他们明知是陷阱,势必带着提防做事。”有提防就不会全信。 “无妨,对家很相信自己的计谋。” 裴少淮亲手奉上的东西,对家自然不信,可对家挖尽心思获知的消息,即便不全信也会信个四五成罢。 …… 正如裴少淮所料,三日后,黄青荇来帖约见。 茶楼里,黄青荇道:“既蒙裴大人信任,推荐鄙人任此一职,黄某便也不忸怩作态、故作清高了,某愿意一试。” 又说想到宝泉局衙门看看。 裴少淮满足了黄青荇的好奇,与他一同去了宝泉局衙门。 黄青荇逛了一圈,只觉和寻常衙门并无甚么不同,院落、衙房、官桌,还有数不清的账目,走廊里,官吏们往来匆匆,很是忙碌。 却唯独不见银币,更不可能见到银币铸造流程。 与黄青荇想见到大相径庭。 裴少淮察觉到了黄青荇脸上的悻悻,问道:“黄大人是有何疑虑吗?” “没有没有。”黄青荇赶紧摇摇头,抹了把鼻子,不好意思说道,“原以为是在大熔炉边上当差,看着银币一枚一枚造出来,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原来银币铸造坊和衙门是不在一个地方的。” 裴少淮解释道:“宝泉局坊子太大,只能建在皇城外,由兵部派兵驻守着。衙门平日负责记录账本、计算损耗、观察银币回流状况,年初制定铸造计划,岁末要禀报一年功绩,与银币铸造不甚相关,反倒要常常入宫上禀,衙门便留在城中。” 又道:“不过,毕竟是宝泉局的衙门,隔三差五免不得要去铸造坊看看,黄大人若是好奇作坊大熔炉,总是会有的机会的。” “原来如此。”黄青荇道,“谢裴大人解惑。” 黄青荇暂任宝泉局钱法侍郎一事,就此定了下来。 …… 裴少淮公务繁忙,依旧不忘时常去徐府看望夫子。 每次能待的时间都不太长。 时已暮春,渐渐回暖,夫子的寒症依旧不见好,徐家人只得限着段夫子,不让他多出门。 这日,裴少淮散衙后顺道来了一趟,被夫子催着快些回伯爵府。段夫子斜卧榻上,盖着毯子,说道:“散衙了便早些回家陪陪正观、云辞,不必总往我这里跑,你也省得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得……今日来看,明日来看,同前日里还是一个样。” 裴少淮任由夫子催,一边帮夫子热敷手臂,活络筋骨,一边笑言道:“夫子只当学生没长大,日日来学堂上课见老师的习惯改不掉了。” “朝中的事都办妥当了?” “早办妥当了。”裴少淮自以为毫不显露痕迹,徐家人也从不跟段夫子说朝中形势。 做完这些,裴少淮同夫子闲叙了一会,待了半个时辰,快天黑时才离去。 裴少淮离开后,段夫子神色凝重,叫徐言成进来,说道:“子衡,去唤你祖父过来一趟。” “夫子,学生这就去。”徐言成心间一怔,担忧夫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多大一会儿,徐阁老进来,笑吟吟道:“段兄寻我过来,可是又想着出门的事?我说了可不算,王太医说了才算。” “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只得委屈徐兄跑一趟。”段夫子道。 徐言成退出,关上了房门。 “徐兄,你同我说句实话,近来朝中是不是不太平,伯渊深陷其中?”段夫子担忧问道。 徐知意早有准备,可还是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叫段夫子察觉到了端倪,言道:“那便是我猜对了。” 徐阁老赶紧劝道:“小辈们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忧。且‘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伯渊在等待机会,他是你最好的学生,你当相信他的本事。” “我自然相信他的本事。”段夫子道,“只是……就同于徐兄当年在山上救了我,后又将凄苦无依的我接入徐家,待我数十载如一日,这情缘既起,就是断不了的。” 段夫子瘦骨嶙峋的手发颤无力,还是努力伸出握住了徐阁老的手腕,说道:“既有了这份师生情,我又岂能不担忧他们?” 徐阁老低头想了想,缓言平复老友的情绪,道:“段兄,你莫激动,我都同你说。” 简略把朝中形势同段夫子讲后,徐阁来说道:“段兄理应听得出来,伯渊这一步步都是有章法的,你便放心罢。” 段夫子思忖了许久,道:“请徐兄领着千里、子衡他们,助伯渊一臂之力。”他分析道,“自古以来,朝堂不管如何波谲云诡,使什么阴谋诡计,总离不开‘纵横捭阖’几个字,弱国联手抵御强国为‘纵’,强国离间小国分崩为‘横’。眼下大庆为强国,若有人图谋不轨,则必只能使用‘纵’术。” 段夫子继续道:“徐兄与外使打交道多年,千里、子衡他们亦是承延这条路子,必有法子从外使身上知晓些消息。” 得了更多的消息,才能更好地应对。 朝中显现的是内忧,实则外患已在路上。 徐阁老答应道:“我知晓了。” 段夫子这才松开了手,平躺回榻上,自豪又担忧,喃喃道:“伯渊这孩子,这浑浊世道要变得天朗气清,岂是他一个人能撬得动的。” “段兄放心罢。”徐阁老说道,“想要改变世道的,绝不止他一个人,且伯渊迈出的步子不算大。” 如此一通交谈,才免去了段夫子的忧心忡忡。 …… 且说另一边,裴少淮回到府上天已尽黑。 裴少淮从马车下来,长舟牵着马匹去了马厩,裴少淮提着灯笼入了小巷,往偏门方向走,准备入府。 一阵寒风吹进小巷,灯笼晃了晃,倏地,墙头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十分孤傲,道:“我那南镇抚司,裴郎中用得可还顺手?”音色很是熟悉。 裴少淮吓了一跳,抬起灯笼,只见那冷如石雕的身影坐在高墙上,双手挽在胸前,别着把绣春刀。 不用看面目,就这气质,只能是燕承诏。 “你下回打招呼能不能不要这般阴森森的,吓我一跳。” 惊过以后,裴少淮才喜道:“你怎么回来了?”按照上个月传回来的密报,燕承诏应该还在两湖之地,料理众王爷动乱之事才对。 燕承诏从墙上跳了下来,应道:“与裴大人相邻三载,怎么着也该学个一招半式,懂得分析对家的手段。”他也看出了对家的用意——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于是,燕承诏暗中回来了,两湖的事暂由副官代劳。 “县主和两个孩子呢?” “都安顿好了。”燕承诏应道,“只是意儿总是念着小南小风。” “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好了。”裴少淮道。 两人并齐抬头,明月当空,眼神里都有些惆怅。 燕承诏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听陛下说,给你赏了个南镇抚司的金符?是新锻造的罢?” 裴少淮侧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是新做的?” “因为旧的还在我身上。”燕承诏说道,“可否看看你的金符?” 裴少淮大方从怀里掏出金符,递给燕承诏,月色之下,燕承诏的脸好似变得“更冷”了。直到裴少淮看到燕承诏掏出旧金符,一大一小摆在一起,大金符在月光下格外亮眼,裴少淮才明白燕承诏为何冷脸。 裴少淮赶紧从燕承诏手里“抢”回金符,讪讪笑道:“瞧着像是一个模子打造的,都一般大……一般大,样式也差不多。” 燕承诏负手抬头,叹道:“这月亮真大真亮。” “燕缇帅既回来,正好有件事要劳烦燕缇帅。”裴少淮继而从怀中取出几枚大小不一的银币,递给燕承诏,说道,“出不了几个月,南边可能会流出一大批伪造的银币,百姓分辨不了真假,我想请燕缇帅顺着这些假银币,查一查对家的窝点。” “裴郎中手里不是有南镇抚司的金符吗?” 裴少淮赶紧摆笑脸“奉承”道:“金符哪有燕缇帅的话好使?再说了,谁能比得了燕缇帅亲自出马。” 第235章 燕承诏接过银币,两指掂了掂,道:“略轻一些。” 又从腰间摸了一枚龙币出来比对,纵是月光不够亮堂,燕承诏还是一眼瞧出了差别,他道:“相较于真币,龙尾略长,浮云略短,火焰藏珠,还有这个‘圆’字也有些门道。” “燕缇帅果然好眼力。” “燕某就是干这一行的。”燕承诏问道,“只是……这些小记号能骗得过对家?” 纵使没有燕承诏的眼力,仔细比对之后,也能发现这些细微差别。 “这些正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裴少淮道,“除了暗记,边上的齿纹也有别,真币六十八个齿,假币六十九个齿,这些都是摆明面上叫他们发现的。” 裴少淮指着银币反面下端的一排小数字,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说道:“关键在这里。” “梵文?”燕承诏辨认后问道。 裴少淮点了点头。阿拉伯数字是由古印度梵文优化而来,说它是梵文,一定程度上也没错。 早在唐时,这套数字写法就随历书传入了华夏,但华夏习惯于以毛笔竖式书写,且有自己的一套数字系统,阿拉伯数字不免遭到了文化抗拒,不管是官书还是私文,鲜有人运用阿拉伯数字。 宋时、元时,阿拉伯数字几度传入,依旧未被接纳。 裴少淮设计银币防伪码时,也曾想过运用大庆的算筹写法,或是苏州码子,但最终还是决定取长补短——仅就数字而言,后世的推广应用已证明,阿拉伯数字要比算筹、苏州码子更加科学,更加简便、易于分辨。 并说服了皇帝。 裴少淮道:“宝泉局每锻造一批银币,便会换一个批号,即便他们能假造银币,也假造不了这个批号。” 想要伪造批号,首先得识得阿拉伯数字,其次要推算出批号的规律。 “所以,若是批号有误,或是旧批号重复出现,这银币便是假的。”裴少淮笑着,学燕承诏两指掂量银币的动作,说道,“纵使这些都被他们识破了,燕缇帅不还有二指神功吗?” 裴少淮故意改了银铜比,黄青荇偷学了去,所造银币必定偏轻、偏暗。 就算配方也被对家识破,也还有其他破绽在,譬如收购铜制品、招募匠人、大量新银币突然流出等等。所谓木匠的凿子铁匠的锤,裁缝的剪子厨子的刀,各有各的一套,厨子偷了铁匠的锤,岂有不露破绽的道理。 况且对家急着把银子换成银币。 燕承诏将那几枚假样币收回怀中,应下了此事。 “裴大人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燕承诏问道。 “剑指奸臣清君侧。”裴少淮语气淡淡然无所惧,月下身姿如竹影。 燕承诏见裴少淮神态淡然,便玩笑说道:“谁能想到,将被捏造为大奸臣的裴大人,竟如此年轻。” 古来造反无非这么几条路,一是揭竿起义,自称为王,率众而攻;二是挟天子以摄政,权臣取而代之。 这两条路难度系数都太大,譬如曹孟德辛苦了一辈子,终究没能从“臣”走到“君”。 第三条路则容易得多——夺嫡。胜者得其位,追随者得其权。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斗起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对家选的,显然是第三条路。 而军营当中,只知有主将,不知有天子,比银钱更具诱惑力的是“封妻荫子,手握重权”。对家已走到今日这一步,手中必有兵员,他们要率众入京威胁天子,必须有个正义合理的口号——“剑指奸臣清君侧”。 裴少淮就是这个所谓“奸臣”。 唐末安史之乱,安禄山一开始用的正是“讨伐朝中奸相杨国忠,清理君侧祸水杨玉环”这样 的由头,所以杨贵妃就成了红颜祸水、替罪羔羊。 话已谈完,不便久留,燕承诏重新跃上墙头,对裴少淮拱拱手,道了一句“保重”,随后像一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消失在月色下。 裴少淮单手反复轻抛那块金符,笑着入了伯爵府。 “别说,还挺沉。” …… 皇宫里,皇后再次开口提及淮王入京祝寿的事,皇帝允了。 此前,太子党或还在贪想、挣扎,消息一出,他们再没继续坚持。东宫犯的是什么错,他们心里清楚。 王高庠作为太子党的领头人,上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臣身为太子之师,受千夫所指,今请陛下恩赐自裁,以证东宫清白。” 穷途末路,只能打打太子师者的感情牌了,毕竟太子的老师,都是皇帝钦定的。 皇帝自然不允臣子自裁,只让王高庠暂且回府“歇着”,好好休养身子,吏部之事由内阁暂管。如此一来,太子失的不只是一个王高庠,而是一整个吏部。 王高庠离开吏部时,裴少淮作为吏部考功郎中,前来相送。 王高庠脸色沉沉,疲惫且不甘,看得出来,他是真实在为东宫失势、自己失权而遗憾,唯独没有懊悔。 他见到裴少淮过来,掩不住怒意。裴少淮还一言未发,王高庠便嗔怒道:“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现在早不是‘尧舜禅让天下’的世道了……东宫失势,淮王入京,这便是你想见到的吗?”水火不容,寒暑不兼,天下只能有一个储君,太子不能重权在握,自然会有兄弟觊觎夺之。 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子能牢牢握住权柄。 “吾为太子之师,莫不成会害他?”王高庠道,“储君无臣子,宛如自断两臂,天底下还没见过哪位储君没有臣子簇拥而安然继位的。” 他质问裴少淮:“你既也是站在东宫一边的,为何要愚蠢到被人利用,伤了东宫筋骨,让人趁机而入?” 兴许是动了真怒,王高庠自己都没注意到说漏嘴了。 裴少淮闻言,暗想,“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出自韩非子之口。 “尧舜让天下”是因为旧时生产力低下,领队做事十分艰难,位高反而劳苦。而今的世道,小小一县令,一世之财,可保三世之富,又哪会有禅让的道理?这也是韩非子的见解。 王高庠是妥妥的法家追随者。 朝堂上,多的是人披着儒家的皮,用法家的思维当官,这很正常,因为儒家孝善拿来写写文章尚可,若是照搬到当官处事,则是一地的鸡毛。但像王高庠这样忍不住脱口而出,把法家的话术挂在嘴边,就不正常了。 毕竟法家还有一位代表人物——商鞅。他所著的《商君书》被历朝帝王视为禁书,因为《商君书》代表的是帝王心术,帝王们怕有人看了此书,掌握驭民之术,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寻常人家,即便是要学法家,也是披着儒家的外衣学,而不会如此明晃晃地挂在嘴边。 面对王高庠溢出的愤怒,裴少淮应道:“你我所见终究不同。” 即便都选了东宫,立场还是不一样。 “下官恭送尚书大人归府休养。”行礼之后,裴少淮甩袖离去。 …… 京察一事冷了下来,相反,万寿节大操大办,光禄寺甚至需要从别处借调人手。 因为都长了一双三角眼,裴少淮总莫名觉得王高庠与黄荻长得很相似,但从出身、履历来看,他们又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黄”对“王”,“荻草”对“高庠”。 曾在闽南任官,裴少淮知晓闽南许多地方黄王同音,有些“黄孙村”甚至是从“王孙村”分出来 的。 立大学,设庠序,“高庠”有大学堂之意;而江畔荻草萧萧,“荻”为郊外野草。 一个放在学堂里仔细教养,一个放逐农家野蛮生长?让他们各为其主,相互搏斗? 裴少淮讪笑,觉得自己思绪有些走偏了。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万事讲究根据,不能单凭设想。 他正在书房里静想,忽听闻小南小风在院子里喊道:“娘亲,快出来闻一闻,好香呀。” 裴少淮本以为是小风摘了花朵,或是得了香囊,要与娘亲分享喜悦,所以并未在意,依旧在书房里想自己的事情。 又闻时月的步子顿了顿,忽由缓变急,匆匆向书房这边走来。 裴少淮蹙眉,预感到不妙,刚放下毛笔,妻子便推开了书房门,说道:“官人,是楠木香。” 楠木自带清香,金丝楠木所制之物,即便陈放多年,依旧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金丝楠木珍贵,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里。 能让楠木香从宫里飘到伯爵府,只能是一场大火。 裴少淮顾不得多言,提着下摆便往高阁上跑,边吩咐长舟道:“去把二少老爷唤来。” 阁楼上远眺,一股黑烟冲上云端,正是源于宫中。 不多时,城里的老百姓也察觉到了火灾,茶楼酒肆的窗边挤满了人,都朝皇宫的方向张望着。 这么浓的楠木香,这么大的黑烟,想必宫中火势不小,也不知道烧的是哪座宫殿。、 大火烧到入夜时候,火势不减,冲天的火光照得整个皇城亮堂堂的。 …… 这次烧的是皇帝的乾清宫。 大火扑灭,已是夜里三更,万幸的是禁军赶来及时,没有烧及其他宫殿。 乾清宫毁于大火,只剩几扇断壁,还有积厚的灰烬,皇帝的寝宫没了,御书房也没了。 “查,给朕好好查,当日进出过乾清宫的一个不漏!”皇帝怒道。 不偏不倚烧了乾清宫,这若是冲皇帝来的,便是弑君。 裴少淮还顾不得入宫面见皇帝,又一个令其闻之恶寒的消息传来。 就在乾清宫大火当夜,钦天监吴监正急症发作,病死府上。 第236章 虽知吴监正年事已高,也曾听闻过他患有心疾,犯病时心悸身颤气喘,但裴少淮还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发病”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究竟是世事无常,还是歹人谋害 裴少淮和吴监正的往来并不多,一次是南下闽地前,吴监正提点他“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一次是上元节偶遇,吴监正提醒他要防小人谣言。最后一次便是奉天门雷火以后,吴监正以“五星连珠”的吉兆,廷上替裴少淮化解了群臣攻讦。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份好意,使得吴监正遭难 裴少淮的心情很是复杂。 …… 吴监正是观天象、闻天语之人,死后不得守灵过久,需得在第三日安葬入土。 吴监正独子不幸早逝,府上男丁唯剩吴见轻一人,所幸钦天监官职世袭,又可语达天听,倒也无人敢在这时打欺凌孤儿寡母的主意。 有钦天监其他官员前来帮手,时间虽赶了些,但老吴的后事办得很妥当。 裴少淮穿了一身玄衣,本打算前来吊唁,可当他远远听到哀乐声起、僧人念念有词渡往生,看到吴见轻跪在门口草席上,低着头木木不动…… 白布幔条缠门头,披麻戴孝泪涟涟。 裴少淮迟迟未能迈开步子走进去。 这种惭愧就好似,有一闷棍暗暗朝自己打来,却被吴监正先挡了去。 没能查明真相以前,裴少淮岂有脸面吊唁上香呢 …… 皇宫里,南北镇抚司、大理寺正在严查乾清宫起火的缘由。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寝宫,规模乃是内廷之首,单是东侧回廊,便有连廊面阔十八间,进深九间。皇帝午休夜寝的暖阁,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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