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在网上看你的论文,确实有相当部分是‘基因竞争’领域,虽然隔了十多年,现在看也很有见地。” 王博士只能再道“惭愧”,这时候他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继续感慨道:“为了丰富基因库,我们那些年真的和畸变种打了很多交道,各种实验啊!特别是一些强力畸变种的基因样本,实验室没有办法收集,走官方渠道又特别麻烦,只能委托荒野猎人、部落,每年都有大笔支出,好几回我都以为实验室要支撑不下去了,结果……” “结果并没有栽在钱上,而是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倒了。”吴尊亮叹了口气,想再说几句,却又是索然无味。 此时一行人已经往里走了两百多米,陈中校尽职尽责地通知:“前面是塌陷区,安全起见,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王博士也附和:“塌陷区的结构是不稳定……哎,其实早先那边是实验室的安全区之一,就是卜博士那回,受到冲击,变得相对脆弱,地震的时候反而垮塌得最严重。” 罗南扭头看他:“是那里吗?” “呃,其实要靠边上一些。” 王博士努力组织言辞:“80年那次,实验室已经基本被攻陷了,大家都躲在安全屋里,结果被外面那些人爆破恐吓,好像还有可以在土层里穿梭的畸变种之类,折腾得一团糟。塌陷区就是当时受损最严重的区域,后面几年人心惶惶,经济上也捉襟见肘,一直没有修缮……” 由于紧张,除了变得絮叨,王博士并没有描述清楚当年的情况,甚至不如罗南在资料上了解的多。 不过也是这份活生生的情绪,引出了冷冰冰的文稿数字很难体现的带入感。 罗南的视线停注在王博士脸上。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凝视,王博士后面就有些无以为继:“大概,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罗南极小幅度地抿了下嘴角:“王博士,你知道,我并不是太关心这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更多地听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呃,是这样,卜博士当时实在是深居浅出,实验室里的环境也不太适合孕妇,所以我们也不是常见……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事,我听说卜博士已经要转到春城去安胎了。” “安胎为什么不早去?又为什么会出事呢?” “这个……”王博士又给问倒。 正尴尬的时候,一行人前方,有低沉嘶哑的嗓声响起,漫过保全人员的警戒线,清晰传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只不过就是你们罗家人糟糕的好奇心,带出来的霉运、麻烦和劫难,传染了她,毁了她,仅此而已。” 声音响起之后,警戒线上的保全人员及其装备的外骨骼,包括四部深蓝行者,才有警报反应。落在后面的三辆装甲车则相应启动,呼啸而来。 不过,造成这一切的目标人物,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先前他也只是如同上楼梯一般,从塌陷区的洞口“走”上来,站在那个区域边缘,身上穿着实验人员的白服,没有系扣,衣角随着荒野燥热的气流而起伏摇动。 乍看上去,倒像是留守在这里的人员,主动迎接客人们的到来。 吴尊亮第一时间被仇队长挡在身后,不过老头眼睛尖得很,已经基本辨识出那个人影的身份: “洛元?” 第六百零二章 刀血痕(上) 突如其来的人物,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警戒线之前,而且是对方发声之后,才响起警报,对于仇队长等保全人员来说,无疑是羞辱性的大失败。 但仇队长没闲情去品尝羞辱,他立刻做出修正,通过体内殖入的机芯,指挥前端警戒线上的保全人员调整阵形,并与阵列中其他四名深蓝行者形成链接,共同架构起“格式化空间”。 也是这一刻,仇队长本如常人的肌体,有明显的隆起,细密的骨质纤维结构,从肌肉中“翻”出来,很快铺了密密的一层,形成复杂而规律性的排布,而且边缘处还有暗蓝的反光,好像是一具钢铁打就的鱼鳞甲。 事实上,在这副“甲胄”的内层,确实有大量经过特殊强化的痕迹,绝非是单纯的变异结果。 显然,在仇队长接受隔离治疗的这段时间,不管是否是出于他的本心,他确实接受了相当程度的研究和改造,以至于能够进行某种“主动畸变”,且实现了与深蓝平台的深度融合。 “仇队,回头能不能协助我们基金会做些研究啊?” “……” 仇队长的表情大都遮蔽在“鳞甲”之下,又是直面前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倒是另一侧的陈中校,忍不住扭头,正好看到之前正扶着吴尊亮、作礼貌晚辈的罗南,收回手去,又径直往前。 从仇队长身边经过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笑容,向前者微微颔首。 或许是错觉吧……可不管怎样,在陈中校看来,罗南对于连迭的意外情况,浑不见半点儿惊讶。 而且他要往前,仇队长也好,陈中校也罢,都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唯有吴尊亮察觉到气氛不对,提着嗓子叫了声: “罗南!” 也是这一刻,先后从他嘴里出来的两个名字所映射的对象,就隔着警戒线对视。 相较于洛元的先声夺人,罗南的观察要更细致……或者说更明目张胆一些。他朝对面上下打量,特别是那位身上明显过于陈旧的衣装。 数秒钟后,罗南以赞叹式的语调开口:“这种环境下,能找到遮体的衣物,真了不起呢。” 洛元的眼神,始终也没有离开罗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过于瘦削以至于筋肉分明的面颊上,微微抽搐一下,但最终还是平淡回应: “终归是在这里呆过很久,留一些换洗的东西很正常。” 旁边的人听得都是云里雾里,可那两位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罗南倒是又回过头来,对已经看傻了的王博士点点头:“看上去有个更合适的解说不请自来。” “啊,这个……”王博士完全不知道是否要回应。 洛元面颊上的筋肉,再次跳动,露出明显却又格外冰冷的笑容:“我懒得再说第二遍。” “个人情绪当不得真。” “那是事实。” “你是在我面前显摆你那荒唐的、不知真伪的偏执吗?” 罗南继续往前走,轻松跨过多部外骨骼装甲构成的警戒线,和洛元的距离越来越近:“你今天似乎很乐意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个失意的痴情人形象,这还不如去年那记‘位面弩’来得更爽快……是因为现在我不那么好杀了,所以干脆换个法子,准备恶心死我?” 洛元的笑容似乎深刻了些:“应该是忍着恶心,做一些不合格调但有必要的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人?好吧,并不意外。” 罗南已经来到塌陷区的空洞边缘地带,和洛元的距离,不会超过三米。从他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塌陷洞壁的凹凸边缘,还有更底部的混乱。 嗯,还有那个刚被洛元“夺舍”且“变形”,此时只剩下些许碎鳞的蜥蜴类畸变种残骸。 这也是洛元实验室出品的“克隆体”吧。 不得不说,洛元开辟的这条技术路线,与他的能力相配套,在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和罗南“跨空挪移”的效果也差不多了。 天知道这些年,洛元究竟安插了多少类似的“棋子”,他实验室的“生产能力”又达到了怎样的水平? 要想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果然还是要找到千变万化后面,那个“不变”才对。 这些也就是一闪念的功夫,罗南再与洛元对视的,眼睛里面不免就带上几分杀气。 至于洛元那边,同类的意绪根本就没变过,只是在此时此地、此种环境和氛围之下,大家还算比较克制,仅此而已。 罗南现在也有些“社会”了,证据就是他开始认真考虑和洛元“聊一聊”,至少收集些第一手资料,为以后做准备。 “洛元先生,虽然我不太懂这个社会,但我也知道,搞交际的时候,最起码也要有面上的坦承。你看啊,我对当年的事情,特别是与我母亲相关的……” “罗家人果然都是自愿找骂的体质?” 罗南眼神持续冷下去,洛元也是一样。 而在这个时候,警戒线后面,唐仪突兀开口,目标却是高度紧张状态的陈中校:“中校先生是春城人吧?80年的时候,还在上学?” “啊,啊,是上军校。” 陈中校才是个合格的社会人,接收到唐仪的“信号”之后,快速反应过来,并成功整理了言辞:“我80年的时候,已经在军校里了,和进部队也没什么两样。” “那么,对那时候的荒野,也算了解喽?” “嗯,不光是课堂上学,平常还有巡防任务的。”陈中校慢慢上道了,开始主动发挥,“那时可比现在乱多了,畸变种肆虐不说,还有游民组成的强盗队伍游荡。像咱们这样的车队,跑个百十公里,基本上就是一路杀过去……” 唐仪又进入捧哏的角色:“可以理解。我刚刚算了下,百族实验室和最近的补给基地,距离大约在两百公里左右?” “不止。咱们经过的那个,是93年的时候新建的,原来的基地还要再往后退个百八十公里。这样的距离,当年是很容易被畸变种或游民盗匪切断道路……啊!” 联想起之前罗南的问题,陈中校先一步恍然大悟:“还有,80年代受几个A类威胁的畸变种影响,上半年正是春城周边的‘流血季’,那就更危险了。一般来说,正规且必要的荒野出行,都要排到下半年。这种局面一直到近些年全面反攻,清除掉那些重点危险源之后,才得到缓解。” 所谓“流血季”,和沿海城市的“奔潮”类似,都是荒野畸变种规模作乱的代称。 如此也就清晰解释了,当时卜清文明明已经怀孕,为何还滞留在荒野上。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孕期不合适,同样也能怪罪到罗中衡头上没错。 罗南回头看,视线越过外骨骼装甲的阵列,能看到那边个头最高挑的唐仪所在,不管唐仪能不能看到他,还是下意识笑了笑。 也在这时候,王博士不知是受了什么鼓励,弱声弱气地开口:“说到‘流血季’,我,我好像记起来一点儿。” 唐仪仍然配合他:“关于‘流血季’的?” “是周围的部落……”王博士努力回忆,“当时实验室在那边立得住,相当一部分是和旁边的游民部落相处得好,有时候被盗匪围住打秋风,大家守望相助,也能周旋得过来。 “可是那一年‘流血季’特别长,周边和我们关系好的部落,都伤了元气,有的还被迫向西北迁徙,避开躁动的火山区……特别是天气转热的时候,也就是六月份吧,实验室都接了好多伤员,都是相熟的部落的,然后没几天就出事了。” 隔了十几米远,也不影响罗南的超凡感知,王博士声音再弱,他也听得到。随着信息摄入,脑子里面很多模糊的细节,也都渐渐清晰起来。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扬声询问: “王博士,当年出事的时候,这位,就是我身边这位,他在吗?” 洛元视线刺过来,罗南全不理睬。 警戒线那边支吾几声,终于含糊应道:“应该是不在……” 罗南这才回击洛元的眼神:“那你还表现得就在现场一样!” 洛元沉默两秒,忽又一笑:“是啊,我不在,你那个死鬼老爹不在,罗远道也不在,我们大家都不在!所以,清文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 他声音倒还平稳,可胳膊却猛地甩开,指向塌陷洞口之下,某个常人视线无法探及的区域。 “在那里,做她人生的选择。最后一次!最蠢的一次!甚至蠢过她选择罗中衡――她选的只是一团血肉块!在她闭眼之前,那东西还没有任何意义!” 音波在废墟上快速逸散,还有一些撞进了塌陷洞口之中,荡起了低弱的回声。 罗南没有反驳。 他站在洞口边缘,依稀能感觉到脚下几至于无的微幅震动。更具神通的灵魂力量,则覆盖了更大的区域,捕捉到更多的细节,远胜过人类基础五感所能涉及的领域。 可在罗南这里,仍觉得隔了一层。 既然以血肉而出,以血肉而归才是正理。 罗南注视着模糊而纷乱的洞底,隔了一秒,轻声道: “带我去看看吧,有劳……拜托。” 第六百零二章 刀血痕(中) 洛元很爽快地答应了罗南的请求,爽快到让罗南怀疑,他很大程度上正是为此而来。相比之下,劝吴尊亮教授老老实实呆在塌陷区外,还要多花几分力气。 老教授不笨不傻,当然能看出来,罗南与洛元之间高度紧张的关系,生怕两个人到了下面,直接白刀子红刀子出,酿出事来。 那边一门心思要“下井”,陈中校和仇队长都是苦劝,末了还要罗南走回来安慰:“教授您放心,今天我不会动手的。” “……” 唐仪给了罗南一个白眼,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道:“老师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再折腾下去,要崩溃的就变成陈中校他们了。” 吴尊亮瞪她一眼:“神仙个屁,能力者了不起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唐仪笑容不改。 不管怎样,一旦捅破了这层膜,有些话就更好说了。吴尊亮点了点罗南,又提高嗓门,对那边的洛元嚷道: “你们本事大,我管不了你们,不让我下去也行,给我做个视角共享,你们要纪念,我也是带着家里的任务来的!” “……行,按您的意见办。” 罗南率先同意,洛元也朝这边欠欠身,算是默认。 洛元过来的方式太“粗暴”,身上没有电子设备,视角共享的工作还是留给了罗南。他配戴的“六耳”,做这个很有一套。 开启功能之后,吴尊亮倒是没有继续唠叨,只是通过共享功能,简单道: “小心!” 罗南对吴尊亮笑了笑,和洛元一先一后,直接沉入塌陷的空洞深处。随着位置快速下探,从洞口投进来的天光,也迅速削弱。很快,人类的自然视野中,就只剩下扭曲摇曳的暗影轮廓。 耳畔,吴尊亮共享过来的呼吸声,明显粗重许多,对于一位不具备超凡力量的老人家来说,黑暗环境无工具速降的“经历”,还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然而吴尊亮并不知道,他所能共享到的,只是罗南本人全部感知层次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就算是具备夜视能力的智能仪器进行的模拟,也不能尽显其万一。 罗南也好,洛元也罢,在这种复杂黑暗环境下,都不会单纯依靠自然视觉捕捉处理信息。 此刻他们的灵魂力量波动辐射的范围、波次、频率,以及干涉物质层面的方式技巧,才代表了其感知的广度、深度和精度。 他们各自的感应也会互相冲突和干扰,尤其是这里面还有罗南这个全域覆盖的感知怪。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感知层面上的接触和试探,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洛元的感受,罗南不清楚。但在他这边,由于黑暗环境下基础感知受限,反而帮助他更进一步地触碰、把握洛元在超凡力量领域的特质。 至少,洛元当前“寄生”的这具克隆体的相对单调的感知模式,已经被罗南用不下二十种角度和方式,进行了“切分”,顺便用自己的想法进行建构重组。 罗南没有刻意如此,他更多的精力还在观察外部环境上,观察这个母亲曾经生活、而最终亡故的特殊区域。 只是,洛元的力量运转模式太独特了,眼前的寄生克隆体不算什么,可是与之联系的那种高蹈于本地时空环境之外,又时刻游移在时空“暗面”之中的“中继卫星”式的存在物,实在是太过“扎眼”。 虽然它的存在模式、方位,都还很模糊,与本地时空之间支离破碎的“隔离带”,还有深邃高远的“极域”,又是它天然的掩护。 可罗南还是“看”到了,要比去年挨那一记“位面弩”的时候,看得更清楚。毫无疑问,这就是当时在七零格式实验室,罗南透过角魔的嘴巴,点透的那个问题: 洛元,这个曾经的实验室人员,在雾气迷宫中获得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很可能是一个“大型碎片”。 它就隐藏在无边无际的、仿佛沙尘暴一般的雾气迷宫深处,又遵循着洛元本人的意志,与地球本地时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罗南能够“看”到的,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和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突破。但最要命的,还在于细节,确凿的细节。 “要从两点一线测算出扭曲碎片时空结构分布,目前还做不到,但要是再有几个例子……十个?或许会更少。前提是那边的运动轨迹不要太复杂。” 罗南觉得洛元未来会后悔,或者说他会“帮助”洛元后悔,后悔如此轻率地将寄生克隆体与其拥有“位面”之间的联系,暴露在自己面前。 问题是,洛元又怎么知道,罗南现阶段的感应模式,是怎样一个层次呢? 就连罗南自己,都还在努力适应之中。 适应这个基于磁光云母的广域感应模式。 自从在“翡翠之光”号上,成功培育出了第一束“磁光”,栽下了真种子,真正意义上的磁光云母,就开始了不间断的成长过程。 近一个月的时间,已足够磁光云母的“幼体”再膨胀一轮了。这个可不只是单纯向地外空间的扩张,也包括对地球本地时空环境,乃至于所有邻近位面的持续性渗透。 这里面,深蓝世界的情况有些特殊,暂时没有明显进展,但在云端世界,甚至在雾气迷宫那样极度破碎的环境中,磁光云母的感应力和作用力都在持续提升。 目前来说,限制罗南感知能力的,只在于他的大脑结构――罗南终究是肉体凡胎,脑壳里面湿沱沱的大脑,也不是那种多核并行的超级计算机, 不可能时时刻刻、随随便便吞吐不可计数亿兆级别的信息流,以及更为混乱的甚至非结构化的数据碎片。 所以他就根据磁光云母的感应性质,综合距离、危险性、关注点等多种条件,重新梳理架设感应网络。 虽然受限于磁光云母的物质基础已经无限趋于微观层面,载体结构不好把握,以至于对宏观层面信息的全局观测能力,还没有恢复到水汽披风时的巅峰状态。可他在感应领域的覆盖、对重点信息的把握、对危机的感应,乃至于反向的瞬时干涉效率上,已是更胜从前。 至于此后的潜力,更不用说。 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 罗南低头,将针对洛元的杀意,暂时埋下。 这不是隐忍,而是设计。 思维彻底回归到现实层面,又不可避免地与过往相勾连。 有感应层面的频繁干涉,自进入塌陷空洞之后,两人之间始终没有言语交流。从这点上看,洛元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解说,但罗南也不介意。 在这处黑暗空间内呆的时间越长,他多维度的广域感知,所摄取和重组的信息就越多。尤其是洛元已经点明了方向的情况下,罗南感知的触手,比他的身体更早一步地触碰到目标以及承载目标的空间。 坦白说,那里和罗南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管怎样,罗南和洛元仍旧踏着菌丝、苔藓、积水以及小动物的尸骨,向着那个方向去。经过坍塌或半坍塌的甬道,以及一个个空洞且破败的门户,在它们共同架构的混乱阴影线条中穿梭。 如果洛元愿意开口,这里面应该有很多值得回忆的细节;可即便他沉默,混乱中所展现的片断信息,也依然在罗南脑海中组合、重构。 以至于这处阴森晦暗的空间,似乎也渐渐明亮起来,回转到十七年前它曾有的面目…… 但随着罗南抵达一处结构崩塌大半,甚至有部分已经被地下积水淹没的区域,所有的“回转”便骤然按下了停止键,只有冰冷的现实呈现在眼前。 洛元停下脚步,意思就是“到了”。 不说他多说,罗南已经锁定了这片废墟中,仅有的那个目标。那个曾经承载罗南的生命,但又加速剥离了她母亲生机的…… 营养舱。 岁月时光也早已经剥离了它的本来模样,甚至连下方的支架都已经腐蚀掉了,歪斜着倒在地上,有小半还浸泡在污水中。 舱盖是封闭的,整体性还好,但在潮湿的环境下,未沾水的部分,也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苔藓,轮廓也有些模糊。 如果纯凭眼力判断,与其说它是营养舱,还不如说是个从周围建筑里崩落下来的石块。 在罗南到达之前,他的灵魂力量就进行了多轮探测。所以他已经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什么营养液,空荡干涸,显然是自从放弃实验室,或者是自罗南出生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这玩意儿没有明确存在感,也很难自然延伸出特殊的意义……即便是罗南,也需要用他的记忆和情绪去装点。 多少有些落差。 相对来说,耳畔共享过来的吴尊亮教授的呼吸声,都更有生命的质感。 “就是这里,就是这样。”洛元进入塌陷地洞后首度开口,冷漠而直接,“你可以去努力搜检情绪,给它配上所谓价值,可那也不过就是自我感动的戏码而已,对逝者毫无意义……准备嚎两声?” 罗南没有理会他,只是单膝脆下,也不管地上的积水污物,慢慢抹去上面厚积的苔藓,且限定在某个区域。 几秒钟后,一些刻在营养舱表层的、浅浅的非自然的痕迹,就暴露了出来。 “这是……划痕?” 在罗南看来,这些痕迹的下半部分,像是简单描画的笑脸,而在“笑脸”侧上方,还有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交错线条。 应该是有规律的那种,虽然暂时没看出来。 “这是什么?”罗南下意识询问,但也没有指望洛元回答。 可几秒钟后,洛元还是开了口: “遗言吧,清文的遗言。” 第六百零三章 刀血痕(下) 在黑暗中,洛元的声音就像刀尖在废墟的苔藓上磨擦:“发现她的遗体的时候,这些痕迹,是用血来涂的。 “当时突进来的盗匪,为了断绝内外联系,使用了大功率的电磁炸弹,当时除了营养舱这样可以自运行的生命维护装置,周围所有的电子设备通通完蛋……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留言。 “不过没过多长时间,上面的血迹干涸模糊,是罗中衡又在原来的痕迹上,用小刀刻出来,聊作纪念。所以,这不是第一手的信息。” 罗南深吸口气:“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洛元的语气并不像是推拒,而是苦闷和妒嫉。 于是罗南就明白了:“是留给我爸的?” “……” 沉默就当承认了,罗南下意识勾嘴角,才感觉到面部肌肉发木,就是微小的动作,也难以牵拉成功,同时发木的还有他的心神,以至于最基本的幻想能力也给冻结了――他想复现当时的情境,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末了,罗南只是放下另一个膝盖,默默跪坐在营养仓的残骸前,深深注视,确定将那些划痕烙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渐渐的,他的视线又有些放空,依稀穿过划痕以及承载它的舱体,投向更幽深的地方。 看他很久也没有动弹,洛元可没有尊重他感情的心思,旧话重提,冷笑道:“你真准备哭一场?要不要我回避,方便你酝酿情绪?” 罗南并没有搭理他,像是无生命的雕塑。 要是真的“没命”会很完美。 洛元在心底转动念头。 他倒也不至于强行把罗南拽起来,只是瞄着少年人的后脑,琢磨着如果现在动用位面弩,有多大的可能将眼前这小子打得形神俱灭,彻底死透。 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越发地看不透罗南。 呃,其实去年在夏城市政广场附近针对罗南的追杀,他也没怎么看清楚,否则也不会让罗南逃出生天……就算是有声东击西的算计也一样。 现在更是如此。 如果说那个时候,他还能够触碰到罗南物质与精神格外脆弱的交互边界,尝试直接抹杀其肉身,一了百了。那么今天,那个“边界”已差不多消失殆尽。 就算是以他独特的极域视角进行观照,看到的也尽是交织错乱的力量作用轨迹,以及相激相生的能量云团。 洛元面颊筋肉微微跳动,这回却是他在无意识地磨牙: 越是观照,就越能确认,罗南这个小子,与物质世界、与渊区极域、与世间变动不居的精神海洋,错杂交融在一起。 即便这种交融并不完全,甚至“交融”这个词儿,都不够准确。 所谓的“交融”,只能证明罗南对以上几个领域都具备超强的干涉作用力,即使他现在什么都没干,其存在本身,也在多个领域掀起了起伏不定的波澜,他的真实存在就隐藏在这些互相交织影响的波澜之下,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的都只是不完全的侧影。 只有综合不同的观测角度,并重新加以提炼,才能够捕捉到他的行迹,可那也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 比如,就算这个确凿无疑的年轻人的身体,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可要想对其发动致命一击,要打穿的也绝不只是这间实验室废墟里污浊的空气,而是所有罗南能够瞬间干涉作用的层面。 即便“位面弩”攻伐之力天下无双,但以罗南当前体现出来的广域干涉能力,真等到位面弩穿透渊区极域、精神与物质层面的多重交互干涉波澜,罗南还会在原地吗? 要知道,这是一个精通跨空挪移的混账东西! 大概是极静的环境中,洛元的磨牙声有些过于清晰了,沉默已久的罗南,冷不丁地开口: “你要想针对我,设计个刺杀方案什么的,搞一搞思维实验就好,最好不要拿着实物瞎比划……” 罗南所说的实物,当然就是指“位面弩”所寄托的那个大体量时空碎片。 其实,罗南的话可以反过来听,他更希望洛元受激,多做几回无用尝试。如此这般,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锁定碎片的位置,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 洛元的眼睛眯起来,却并未针锋相对,而是保持缄默。 他注意到,随着罗南开口,刚才那种广域多层的混沌干涉作用,有明显的收敛。似乎此前是属于发力期间,而现在又归于常态。 失去了部分张力,却更多几分幽沉。 这种起伏变化,使得周边的空间也有些微微动荡起来。 罗南在做什么? 洛元思虑不语,罗南却不放过他。 打破沉默之后,罗南看上去已不再沉浸于对亲情和过往的迷思中。他站起身来,也不管衣物已经被污水浸透,扭头看向洛元,黑暗中瞳孔依旧聚光,幽冷闪烁: “我突现发现,你总爱做一些多余的事,是习惯于受妄想和情绪驱使的后遗症吗?” 洛元哑声而笑:“这是久病成医的口吻。” “不,我是在质问你。” 罗南踩着脚下的污水,向着营养舱那边趋前两步,膝盖已经触碰到舱体,又上身前探,伸手触碰到倾斜的营养舱所依靠的墙体废墟。 黑暗中响起几声敲击,沉而不空,实心的没错,可罗南心中更加笃定:“刚刚你在瞎比划的时候,没发现这里的结构比较‘脆’吗?” “这儿本来就是塌陷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里本来应该更‘脆’,尤其是营养舱后面,明显有个接触点,但你把它隔离开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学大人打哑谜不是个好习惯。” “啊,真对不住。” 歉意指向的是外间吴教授,下一秒,罗南直接掐掉了视角共享的功能。 然后,他拿出了更直白的表述:“我的意思是,这附近有通向雾气迷宫的‘点’,至少是曾经有过。” “你也叫它迷宫?真是一脉相承,命名水准都是一样的烂。”洛元随性回答,终究还是更趋向核心,“不过,整个项目的正式命名是‘披风’,你爷爷一直那么坚持。” “……嗯,似乎好听一点。” 也更有一番深意。 但罗南并不想在名称上面分心,他只道:“如果自然发展下去,营养舱早就应该被卷入‘披风’,收走了!” 洛元依旧冷笑:“哪有‘自然’?完全是人为的设计。” “是我父亲?” “对,是他。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他没有能力打开通向迷宫的甬道,所以就模仿着清文的设计,在周围打了埋伏,希望通过时光力量持续带动,最终蚀开一个口,送这玩意儿进去。” 洛元一派坦然:“也许这是一个试验,也许只是单纯的仪式,可是……这么一个不祥的东西,当然是有多么远滚多远!” 他嗓音拔高,重重踢出一脚,离营养舱还远,却也溅起了漫天泥水,击打向罗南,却被虚无的屏障尽都拦下。 罗南倒是愈发心平气和:“所以,你就同样模仿我妈妈的设计,做出干扰?再结合王博士的描述,我妈妈的骨灰,果然是洒在了七零格式实验室……对面的‘披风’里?” 当然,云端世界也有可能。 王博士对高原上的前沿实验室不甚了解,可已经占据那里的罗南,当然明白什么才是最有意义的地方。 洛元不语。 罗南笑了起来,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可喜的情报,却能够在人心微妙中,给出一点象征性的安慰。 消除误会以后,看罗中衡先生做事,感觉真的不错,每一件事都能够卡在他能接受的点上。 不管怎么说,貌似他和母亲的日常联系,更紧密了呢。 洛元肯定是发现了罗南脸上微小的神情变化,嘶嘶低语:“果然,你和罗中衡一样,都是貌似温文的自私鬼……” “难道我眼前的这位,不是强拉别人进入自家梦里的偏执狂吗?” 直接而幼稚的口角并没有沿续下去,罗南对这一件重构了母亲和自身关系的特殊设备,同样感觉复杂。 当然最本质的还是因为,罗南,或许也包括洛元,都不想把关系到卜清文的情感,作为无休止角力的砝码。 罗南只是宣告:“营养舱就这样吧,你们两个人的模仿都够拙劣的,日后可以让时光去做选择。不过,以后七零格式实验室那里,你不要去了。” “那是你的私产吗?”其实洛元现在真未必能去得了,可嘴上绝不会输,“对一个实验室的正式成员?” “曾经。”罗南简单注释。 洛元的视线穿透黑暗盯过来:“你是在拒绝谈判,还是试图放大自己的筹码?” “谈判?啊,抱歉,你的偏执人设经营得太成功,我几乎要信了你的鬼!所以日后我还是要用对待职业基因贩子、恐怖份子的态度才更合适,对吗?” “……随你。” 洛元转身,当先踩着污水离开。几步之后,忽又扭头:“我挺好奇,你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单纯靠你的天赋呢?还是你的死鬼老爹留给你的东西足够多? “又或者,他还在指点你什么……” 罗南抬眼,也看洛元。 片刻后,他耸耸肩:“我大概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儿了。你这种人,找不到仇家就不知道怎么活,可如果真的没有仇家怎么办?给自己、给别人加戏,或者干脆画个靶子折腾,从头到尾,由始至终…… “问题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怎么办?” 洛元低低发笑:“你自以为看破一切的模样,倒和你爷爷现在挺像,他以前要有格调得多。” 说着,他再度举步,消失在黑暗中。不多时,那具身躯便在罗南的感应下,无声无息化为血肉泥涂。 “喂,你这样,我上去没法向吴教授交待,说不定他还以为我把你砸死在这里了。” 理所当然地无人回应。 罗南转身,重新面对营养舱,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固化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变动。 第六百零四章 平胸女(上) 瑞雯在雾气迷宫中浮游。 周边无数细碎的沙粒,持续跃动,没有一个实在的轨迹,又或只是在膨胀、收缩,互相击打、排斥。 这些碎片沙粒,承袭了从相对完整的状态撕裂开来时所受到的那个最初的力,又受到此后无数同源或者接近同源的力量作用,导致了惊人的复杂性。 而且,在地球本地时空晕染过来的另一套建构规则的承托和干扰中,这份复杂性又增加了一个量级,且还在持续放大之中。 在这里没有平常时空固有的规律,但类似的规律片段,又时刻交织作用,以此变换出无数种可能。 “可能”及其萌发、延续的过程有一种奇特的美,就像是在持续喷洒涂抹颜料、看不见一点白素的画布上,由无数巧合建构出来的开败的花朵,瞬间盛放凋零。 当然,实质的花朵是不存在的,只有真正具备相应天赋和能力的人物,才能窥见那份美丽和绚烂的“可能的规律性”。 而如果要在这些瞬间开败的花朵中,寻找并锁定最具价值的那一个,进行更深层的研究,不只需要超强的观察力,还需要坚忍的耐心、一些干涉能力、甚至还有把持能力,才不至于让身心同化在这片独特的、流转不停的花海中。 有时瑞雯也会觉得吃力,但又会很快习惯。 这就是瑞雯的感知方式。 通过罗南打造的“祭坛框架”实现觉醒之后,瑞雯一直都在适应自身的能力。毕竟,有关能力膨胀速度惊人,此后这几个月,包括她长期沉睡的时间,超凡力量也一直在持续壮大之中,而且好像没有一个明确的壁垒或上限。 她其实不太明确自身能力的性质,也不知道是否进行了合理的利用。不过也正是在这份能力的影响下,她有了一份独有的苦恼。 瑞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其实本人也不太确定,但到目前为止,她应该是更喜欢在雾气迷宫驻留的。 这里至少还在持续地变幻之中。 在外面,在已经限定了基本流向的时空环境里,无论多么绚烂的色彩,都会在极短的时间枯败;无论多么复杂的分支,也会在最后抹消。 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条灰色死寂的河流,也许会经常改个方向,变个轮廓,可无论怎样的,都是远远的没有尽头……偶尔会有少数的“光影”,顽强地挣扎,和她一同在长河中游动,然后熄灭、同化。 随着她的能力持续增长,色彩枯败抹消得越来越快,进入死寂状态的过程也越来越短,但无论如何,最后一定是那死寂的灰,是那无声流淌,但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幽沉混沌。 她本能地不喜欢那情形,也曾尝试进行干涉。她似乎能做到,让身边的人延长在“河流”中的时间,但也只是从“瞬间”上升到“片刻”,然后一切都又归于死寂。 相比之下,那寥寥几个不需要她干涉,也在长河中奋力挣扎,持续延长存在时间的 “顽强光影”,不可避免会让她另眼相看。 毫无疑问,就算在极少数的“顽强光影”中,罗南也是极特殊的那个。 在他延伸出去的阴影中,有着让瑞雯至今也没有看透的强健支撑,而且他也始终从中汲取力量,壮大自身,实现飞速膨胀。 以至于在那些时刻变化轮廓、方向的灰暗长河中,罗南往往就是和她同行时间最长的那一个,即使很多时候会扭曲变形、面目全非…… 但又不只是如此。 其实瑞雯不用找任何理由,只是“看”到灰暗长河中显现的结果,只要最后的“光影”是罗南,在进入终极的孤寂之前,总会有那么一份安慰: 应该会更远、更远、更远…… 此时此刻,瑞雯的视线就穿过周边迷乱的“花海”,逐步锁定罗南所在的位置。 由于罗南在她感知结构中的特殊地位,也包括在死寂长河超乎寻常的存在感,找到罗南,要比锁定世界上其他任何目标都要来得容易得多。 很快,瑞雯就确认了那个点,同时利用雾气迷宫中尚未实现的“可能性”,预先点划出一条大概路径,再以一定的干涉力量,架起直通向那个点位的“甬道”。 再一秒,瑞雯就在无数光彩盛放枯败的长河上,顺流而下,再停身的时候,眼前就是罗南。 “……差一些。” 这一刻,罗南和瑞雯目光对视,前者的瞳孔微微缩小,视线聚焦在瑞雯身上,惊愕之后,就笑了起来,向瑞雯挥了挥手。 二人近在咫尺,只是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似的屏障。从特定的空间意义上说,罗南在内,瑞雯在外。 “啊呀,真不该把真神他们赶跑掉,否则就凭刚刚那一下,就是恐怖片的节奏!” 瑞雯终究还是顺利挪移了进来,低垂眉眼,听罗南的打趣。 这里是七零格式实验室,罗南前不久才刚夺回来的、罗家最重要的资产和成果之一。 承载实验室的空间,每分每毫都是由当年的卜清文设计打造,就地取材,利用领域碎片重新拼接而成,虽没有超凡力量支撑,却仍能够长时间存在于不具备完整时空规则和结构的雾气迷宫之中。 只此一条,莫说在地球,就是以天渊帝国的构形水平为参照,也是相当优秀的施工作业。 罗南离开百族实验室后,又转到了这里。这是他计划外的事,所以时间上就不太好掌握。瑞雯过来,就是提醒他,不要忘了回家吃??饭来着。 “记得,记得。”罗南漫声回应,有口无心。 瑞雯看他,一直在翻动手中沉旧的笔记本。 这样的东西,现在罗南手里有很多很多,主要是上次从角魔那边交易回来的一批,上面都是罗远道多年来的记录和心得,信息杂多,还在陆续整理之中。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常带在身边的,则是从翡翠之光号上亲自取回的那一本。上面有意义的信息很少,更多还是梦游般涂抹的错乱线条,但这些线条本身,又内蕴……至少是牵引着特殊的力量。 瑞雯扫过纸页上看似无意义的线条,又把视线投向外面无穷无尽的沙暴。 “今天碰到洛元了,嗯,你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那家伙挺麻烦的,当然更讨厌。” 罗南习惯性地和瑞雯“单方面”聊天,描述今日的遭遇,也是倾吐心事:“这家伙讨厌就讨厌在,肚子装了一堆秘密,都要馊了,却还吝啬得很,话说半截,就想着作价……不,他纯粹是想恶心我呢!” 瑞雯收回对外视线,静静注视罗南。 “不过今天他说的话,有些目的性还是很强的,表露出一些想合作的意思,可是我和他能合作什么?雾气迷宫?还是基因工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他应该知道,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吐口。” 罗南手上持续翻页,嘴角却是渐渐冻结:“话说,我怎么感觉他在威胁我呢?他提到我爷爷……话说,养老中心那边的布置,真的挡不住位面弩,我想及时反应也很难。果然,像这种高危险性的家伙,及时清除才最安全。” 瑞雯微微偏头:“现在动手吗?” “……女孩子不要轻易喊打喊杀!” 罗南又来揉瑞雯的脑袋,瑞雯低头,让手掌落在她温热的顶门上。 “其实还有一点我很在意……” 罗南沉默了片刻,忽来征询她的意见:“瑞雯啊,你听这一句:‘他还在指点你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瑞雯认真想了想:“有人在教我?” “那个人?” “哪个?” “不管是哪个,咱们抠一下字眼,都说了‘还在’,就证明那个人一直和我保持接触,直到当前,这没错吧?” 以瑞雯的理解,就是如此,所以她点头。 然后,她就看到,罗南也在看她,眼神明暗不定,按着她脑袋的手也不自觉加了力量:“洛元这是随口一说呢,还是试探什么?是洛元在怀疑,还是别人在怀疑?是不是掌握了我不知道的线索?啊,太多事情我不知道了……” 瑞雯不太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只知道罗南现在心潮起伏,绝难平静,嘴里“叨叨叨”的几乎没一刻消停: “虽然什么‘指点’完全错了,可洛元这么说,这么怀疑,总有点儿别的依据吧?如果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真的有别什么蛛丝马迹,证明、证明他近期还在活动……” “他?”瑞雯敏锐发现,罗南的指称对象发生了变化。 罗南抽动嘴角:“洛元说的‘他’……我父亲。” “啊?”瑞雯难得有些惊讶。 罗南的语速在加快:“没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他活着,不和我联系也是一贯的作风,应该有他的理由才对!就像当年……干!” 口吐芬芳的同时,罗南又回手重重拍击脑门,后面干脆按着不放:“不不不,不行,不能跟着洛元的节奏走,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是不是?” 这个问题加了太多的不确定和否定词,以至于瑞雯必须要花多时间去消化,才能真正理解罗南的意思。 而不等她作出回应,罗南已经又一次拍响脑门:“对的,这种事情一定要冷静下来,我们不考虑这个,今天无论如何不考虑……” 自我催眠+自我限定,逼着罗南的思维转入更现实的领域,他咬着牙转移话题:“我们可以先来琢磨一下更技术性的问题,比如怎么给洛元致命一击――在挖出他所有的秘密之后!” 第六百零五章 平胸女(中) 这时候,瑞雯已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来,罗南是用了多么大的毅力,才强行扭转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注意力,以至于嘴上强硬,却分明有些恍惚症状。 那个洛元,相较于他的亲生父亲,重要性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或许是瑞雯的眼神担忧太过,罗南做了个深呼吸后,就对这边露出笑脸: “别担心,我脑子清醒得很。在常年失踪的前提,判断一个人的‘生’和‘死’,那可是个大工程,想在短时间内获得答案,等于要在臆想中寻找证据,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回头咱们还是要从更现实的角度出发……我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说着说着,话题又转了回去。 瑞雯当然不会提醒他,只是安静倾听。 罗南嘴巴越发地停不下来,通过语言来整理思路,也在整理情绪: “要知道,我老爹最后的留言就在枯树沙洲的树洞里面,从留言可以确定,那个时候,李维或者还包括他的马仔,马上就要杀过来,那时候老爹没有什么转移的时间了。 “所以,事情如果发生,只能发生在夏城及其周边。我刚刚查了一下资料,那时候,欧阳会长已经是超凡种了,灵波网也有了一点雏形,也许他能够提供一些信息。 “还有我相信,我父亲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怎么也要折腾出一些响动来,那时候的监控……这个留下的可能性太小了,可就算没有,那些为了抹消痕迹,产生额外痕迹等等也都是线索。 “我会把这些事情梳理一遍,先是广撒网,然后找重点人物和环节做突破,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更不会放飞情绪和妄想……” 罗南说得头头是道,思路清晰明确,但瑞雯还是注意到,他把手里的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 不过到这里,罗南终于是成功完成话题转进: “来,我们现在考虑一下洛元和他占据的‘大型碎片’的问题,某种意义上他和咱们也算是邻居了,靠的是我的父母给他的钥匙和密码。 “我相信,就算他对雾气迷宫的研究和探索,早了好多年,但论了解的深入,他仍比不过咱们,否则,这个世界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瑞雯“嗯”了一声,其实并不太理解,罗南所说的“这个模样”和未形之于口的“那个模样”会有什么区别。 会让那些斑澜的生命色彩停驻时间更长一些吗? 罗南唠叨些话,情绪看上去彻底平复了,语气也更加坚定: “咱们肯定要比洛元知道得更多。要实现对核心区的窥探,没有外接神经元,就很难精确指向;没有灵魂披风和祭坛蛛网,就无法承接那边的信息洪流冲击……洛元都不会有。还有树洞空间,还有透镜,当然还有你,瑞雯!” “嗯?” “没错,因为你,咱们不只是对雾气迷宫的基础结构,也对它的变化趋势有了个初步的认知。如果核心区确实如我们所观察的那么危险,我不相信洛元能够在那里占据一个够份量的‘根据地’,所以,他的那个碎片,只能是在外围。” 罗南做出更明确的判断:“根据咱们的观察,核心区以外的碎片规模,大都细碎,但也不能排除有例外。说不定是在以前,因为核心区什么冲击、扰动,给‘弹’了出来,就像是你预测的那些‘有潜力’的碎片一样。 “那个的外围碎片相当隐蔽,又能被洛元操纵,其对应的性质,说不定还具备相当的机动性,从位面弩发射的情况反推,是有这方面的可能…… “好像行驶在雾气迷宫的‘飞船’,嗯,一个大号的树洞空间。当然,可能还要复杂完备得多。” 一个游离在核心区之外的碎片能够实现怎样的作用,都不用罗南去推论,瑞雯也能找到几十上百种功能,而且都颇具威胁性。 罗南沉吟:“不知道洛元是否具备能够充分利用领域碎片的构形知识,但小心一点总没错。如果以后建‘伪位面’,倒是在核心区附近开工比较安全了……泄露的可能性才能减少到最低。” “可以先打掉。” 瑞雯再次强调这个意见,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很坚持的态度了。 罗南摆摆手:“我是很想现在就把它干掉啦,可这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现在各类事情麻烦正多,为了这么一个立场并不是特别鲜明的人物,主动去耗费大量精力,并不划算……而且有碎片的影响遮蔽,在本地时空干掉他,未必真能一击致命;要在雾气迷宫中动手,就算是瑞雯你,想找到那个家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吧?” “……” 确实,要在漫无边际且错乱失序的雾气迷宫中,短时间内锁定目标,可能要比探索核心区还要困难。 可是,她可以努力去做,这才是最主动、最安全的办法――就算不提对工程的威胁,单论‘位面弩’,就是最能威胁到罗南生命的手段之一。而在一些特殊情境下,其威胁还要再放大十倍、百倍。 罗南并不知道瑞雯的担忧,他只是顺首自己的思路往上走: “所以哪,我们现在还是等着那位出手,对我出手也好,对其他人出手也罢,他出手一次,就要暴露一次信息,一次两次、三次五次……那时候,再去找他,难度就要下调好几个层级了。” “他始终不出手呢?” “他不出手就不构成威胁,为什么又要劳神费力把他干掉呢?” 说到这里,罗南都觉得自己极其冷静。冷静的他思维更加活跃,也不只是靠着被动挨打找思路: “托瑞雯你的福,咱们对雾气迷宫环境和变化趋势有部分了解,侦测起来也更有方向。侦测本来就是我们的日常,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把这个问题放在日常工作中去处理。” 罗南翻动着笔记,思路越来越清晰:“既然我对位面弩的性质有那么一些记忆和认知,还有今天这些收获,干脆就给它们做进一步梳理,找几个关键点作为参照。” “参照?”瑞雯疑惑。 “我的意思昌,给这些特征编个程序,也给树洞、给透镜安一个插件,平常扫描雾气迷宫的时候,就注意收集这方面的信息,回头再做整理分析。 “最好能找出几个高优先级的可疑点位,压缩他的活动空间。这样把工作做在前头,最好能做到:他不出手便罢,真出了手,就别给他再出手的机会……” 瑞雯想了想,点头同意。 罗南合上笔记本:“好了,咱们就去树洞空间那里,琢磨琢磨怎么把那个碎片的信息提炼出来。” “哦,可是……” 瑞雯想提醒罗南,现在距离晚饭时间已经没多久了。可这时候,罗南情绪明显好转,或者他也刻意去调动,甚至主动提议: “来,瑞雯,我们来赛跑吧,看看谁先到那里!” “……好。” “我来数数,三、二……开始!” 罗南的身形瞬间消失,这当然是跨空挪移,但在雾气迷宫颠倒错乱的环境中,他是没办法像瑞雯一样直接进行共鸣式穿梭的,最安全的路径是要先跳转到本地时空,再通过“罗氏夹心领域”进行二度定位跳转。 环节上就多了一步,显而易见没有胜算。 瑞雯甚至有闲叹了口气,方在绚烂的“花海”之中架起桥梁,形神混化,瞬间移转。 当瑞雯踏入灰白单调的树洞空间外部“大厅”后一秒钟,罗南才闪现进来: “哎呀,又输了?嗯,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 瑞雯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话:“你说晚饭在家吃的。” “呃,到点了吗?”罗南看表,然后又笑,“没呢,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先看看能不能把插件做出个雏形。” 那就真要过点了。 瑞雯能够看到那个注定的未来。 眼下罗南终于是成功调动起了情绪,他语速加快:“除了这个插件以外,我还要好好研究另一个……看,瑞雯,这个!” 罗南献宝式地在空中虚画,轨迹看似混乱,可瑞雯能够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一个构形的片段,但它的演化趋向总会在“不合适”的时候中断,显然功能并不完善,但似乎又存在对外的“接口”。 更多的信息就看不出来了。 她只能投过视线,等着罗南的解释。 “这才是我今天的大发现,在那个营养舱上。按照洛元的说法,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我觉得他不至在这种问题上撒谎。” 罗南重新将这个片断描画了一遍:“你应该看出来了,这就是一种构形,不完整,却是那种拆分下来的不完整。应该是应用在某种相对完备的构形系统中……姑且就按这个来吧。” 瑞雯微微偏头:“它有具体用途?” “我就是这个意思!” 罗南转身朝着“树洞”里去,边走边说:“暂时我还不清楚,可我有预感,我妈妈以这种方式留言,应该和当时实验室的研究高度相关。当时他们研究的重点之一,不就是‘树洞’吗? “七零格式实验室,鳌形走廊,一边一个,都是‘树洞’的趋形,他们夫妻还有合作竞争……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呵,这个也是洛元‘告诉’我的。” 罗南说的是当初寄魂角魔,在七零格式实验室听到的秘闻。 瑞雯不太清楚这个,只是无声跟随。 两人很快来到树洞二层核心区域,那个由透镜显示的雾气迷宫星图之前。 罗南并没有看星图,只是在周围绕圈,还伸手触碰那特殊材料和结构建造的内壁:“我在实验室的时候,两边走廊的‘树洞’残骸都去过了,大概是受损太严重,没有发现……不过,若真的与‘树洞’相关,瑞雯,你信不信,我那老爹肯定会用在后续的设计中的。 “所以,我准备把老爹留下的设计图纸再翻一遍,看有没有类似的结构,当然也可能会有一些变形!” 瑞雯想了想:“很耗时间吧。” “是啊,考虑到后续设计变形的因素,要重新梳理一遍,时间要比较宽裕才行……怎么觉得事情全堆在一起了? “唔,现在想想,洛元主动跳出来,也把事态搅得越来越复杂。这帮子混蛋,不是想用疲劳战术吧?” 事实似乎想把罗南的判断钉死在墙上,最近这段时间里,他注定就是劳碌命。 甚至都没有到第二天早上,就在凌晨时分,这个时候的瑞雯,还在自己屋里,认真研究雾气迷宫未来一段时间的变化趋势,试图在那一片灿烂的花海中,寻找到更确定、更有价值的信息。 夜深人不静,住在楼下的莫鹏,在这个点儿,蹑手蹑脚地上楼来,敲罗南的门。 他的这个动作,基本上谁也瞒不过。瑞雯完全能够听到莫鹏大半夜到访的真实目的: “当当当当!荒野十日的资料片试玩开启,新情节新体系新人物……南子,你可说了要带我飞的!” 也许在莫鹏看来,他的这番动作是帮助罗南释放压力。 瑞雯的预见能力,并不包括复杂的社会交际行为领域,也就无法置评。但事实上,并没过多长时间,瑞雯就听到了罗南在房间里长长的叹息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段,灵波网上,罗南的朋友群里,突然就被大量的消息覆盖了,六耳震动,各类提示音“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由于主题集中,就算是大家的发言比较情绪化,瑞雯也很快就整理出了大致的脉络。 一堆信息里面,以荒野十日铁粉竹竿的吐槽最具代表性:“事先不知道游戏设计和策划大脑畸变,错不在我。可看到‘进化’技能树的时候,没有卸载,还手贱点进去……眼睁睁看他们脑洞喷屎,溅了老子一脸,特么简直是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事!” 把竹竿的话做总结,一言以蔽之: 荒野十日这个刚刚进行版本更新的多平台游戏大作,出妖蛾子了! 第六百零五章 平胸女(下) 在骤然爆发的意外混乱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早上。 周一的清晨总是格外忙碌,很多人都必须重新找回节奏。 瑞雯坐在餐桌前快五分钟,顶着一双熊猫眼的莫鹏,才在罗淑晴女士的“亲切关怀”下,打着哈欠坐在旁边,本就发圆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浮肿。而当他看了眼摆放整齐的餐盘以及更加整齐以至毫无灵魂的菜色,一下子失去了仅有的精气神,瘫在桌上,呻吟道: “为什么是‘老莫’,我亲爹呢?我现在急需补充高糖高脂高蛋白……” 罗淑晴女士微笑回答:“你亲爹也就比你多睡三个小时,凌晨四点出门,现在已经到岗挣钱养家了,不像某人,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生命……” 莫鹏试图用桌面挡住耳朵,但也只能挡住一边而已。 “通宵被抓?” 受行业所限,必须经常吃减肥餐的莫雅,对家居人工智能的“老莫环保料理”还有一定的忍受度,特别是在有可以幸灾乐祸的对象的时候。 “我是受害者!” 莫鹏用半边脸撞击桌面,却是有气无力:“我真没想通宵,是南子抓着我,一晚上生生把资料片给通关了。恩将仇报啊他!这种游戏就应该慢慢品,一点点熟悉角色和数据,强行通关毫无体验可言……” 莫雅挑眉:“意外的好的放纵理由呢!” “我要是放纵,我就一头栽在他床上睡着了好不好?而不是被他强拉着打通关,最后连个谢谢都没捞着……” “哎哟,好可怜的样子,看来我把你扯下来太早了。” 作为莫鹏的亲娘,罗淑晴女士终究还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的,并没有真把亲生儿子当成无可救药的堕落派,只是疑惑: “南南没有游戏瘾啊? “他那也不是玩游戏哪!” 莫鹏毫无食欲,只有表达欲:“谁家玩游戏开工作区、做笔记、查数据,外加电话会议的?写论文都没有那么认真!荒野十日……我十天之内再碰它就剁手!” “行啊,我提前买个猪蹄给你预备着。” 莫雅一眼看穿莫鹏的话术,随后视线却转向另一边:“荒野十日……瑞雯,你知道吗?怎么回事?” 瑞雯很认真地考虑,但要以简洁语言,将事态描述清楚还真有些困难。 这个时候,急促的步点响起,罗南“蹭蹭蹭”地下楼,都不在餐桌旁停一下,便匆匆过去,只道: “我出去下。” 罗淑晴提高嗓门:“不吃饭了?” “那边有个会议,大家一起,饿不着的。”声音落下,人已经没影儿了。 餐桌旁,除瑞雯以外,三人都是叹气,虽然内核有微妙的不同。 莫雅继续问瑞雯:“是那个新开的资料片有问题?” 瑞雯回忆了一下昨晚上接收到的信息,默默点头,至于是什么问题,她一时半会还是说不好。 莫雅就用大长腿踹了下亲兄弟:“喂,你玩了一个晚上,除了黑眼圈儿,就没有点儿有有用的情报?” “情报是有,可对不对的,我也不敢问啊。” 莫鹏哼唧两声,还是顶着亲妈亲姐的视线挣扎起身,努力回忆:“首先肯定是游戏设定,新资料片开放了一整个系列的英雄,以及相应的进化树,是有关可控畸变的新人类。这个味道仔细砸摸下有点儿不对哈……” 早餐临时变成研讨会,无疑大大影响了应有的时间安排,可这样的环境,也理所当然不可能得出有效判断和意见,遑论可行性方案,最后大家还是只能各自上班上学。 今天送瑞雯上学的轮到莫雅,周一格外拥堵的车流注定了,即使是坐在莫雅的红色超跑里,也别想有什么风驰电掣的体验。 在瑞雯看来,这无疑是超级低效的行为,但它又是生动色彩延期驻留的一种努力,甚至就是色彩本身,她也就没有太明确的拒绝念头。 但选择这种方式,也必然会把研究雾气迷宫错乱花海的时间,分配到都市交通层和高楼大厦之间,同样迷乱却又很快灰质化、混沌化的现实世界中来。 瑞雯知道,她看到只是在当前条件、已知信息的基础上的事物,滚滚向前直至终亡的过程。理论上每一秒都会起变化,都可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可现实就是,看上千百回,趋势终不改。 至于细节,那些转瞬即逝的细节,固然姹紫嫣红,可真要去认真研究,便不可避免会有一种“无意义”的怀疑或自觉。 嗯,“意义”为何物,瑞雯也不是太清楚,可在罗南身边生活久了,体会到他时时刻刻都被麻烦缠身,仿佛被无形鞭子抽着前进的节奏,不免就觉得,这样浪费时间肯定是不对的。 问题是,目前同样趋势的还有罗南自己。 在瑞雯看来,罗南同样是将自己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不断出现、分叉且又迅速衰亡以至混沌的细节里去。 也许那不是他的本意,可这个复杂迷乱的现实世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因素影响他,比如突如其来的游戏资料片事件。 其实瑞雯并不太理解,为什么罗南会对这一事件如此在意,她不能判断罗南的做法是否正确――因为她也不能排除“支流”最终变为“主流”的情况,虽然到最后还是要归于死寂。 瑞雯困惑,但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够也愿意参照的目标,也只有罗南而已。 她希望能够理解、模仿这种模式,也许,这会帮助她,与那条灰暗死寂的长河产生更多的分隔,不至于过早地融合在一起,陷入无尽的混沌之中。 瑞雯本能地不希望那样,虽然她现在也找不到特别明确的分际――分不清她究竟是超然于外,还是本身就属于这条死寂长河的一部分。 那些绚烂色彩归于寂灭,是她在观察万事万物的归宿,还是长河偶尔翻涌的浪花与真实世界交织又分离的过程? 瑞雯看向窗外,却又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内外光线冲折流动的环境下,也在模糊的镜面载体中,上面的影像似乎也在蠕动变动,好像随时会剥离外壳,从中跳出截然不同的东西来。 手指触碰车窗,也接触那影子,触点微寒,恰如死寂长河的“水汽”,轻啮她的指尖。 只是,她究竟是在水面之上,还是水面之下? 莫雅是家里除罗南以外,和瑞雯最熟的人。也正因为熟,才不会在沉默氛围中刻意打扰。 车里大多数时间都保持安静,莫雅也在自动驾驶时段处理自己的一些事务,直到快到学校的时候才开口: “看罗南这几天手忙脚乱的,其他方面就别给他添乱了。” 瑞雯从自家镜相上挪开视线,扭头看她。 “我是说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当断则断。公司和BHD那边我去说,你在学校碰到那些狗仔或者长舌妇,能躲就躲,争取这两天就把事情给降温。” 瑞雯认真思考一下:“我逃课好了。” “……那我是共犯还是主犯?” 瑞雯还是缺乏这类感受力,对莫雅的调侃毫无反应,垂眸不语,心里面则开始筹划今天一整天的探索目标。 莫雅翻了个白眼,终究没再说什么,五分钟后,车子顺利到校。 瑞雯和莫雅告别后,果然就不去主校区,直接上了自走传送带,往北岸丛林的方向而去。 其实瑞雯更想直接挪移到“齿轮”的地下实验室里。只不过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出名了,走在校园中,几乎每一秒都有人盯着她看。要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个合适的视觉、心理盲区,非常困难。 她只能多花费一些时间,像正常学生那样,从自走传送带转到校内电车,直到北岸丛林外围。 然而这时候,正常学生的活动方向肯定与她相反。 瑞雯无视一路上奇奇怪怪的目光,准备深入丛林,到那时直接跳转到实验室就好了。 偏在这时候,身后有喇叭响:“嗨,罗湘……瑞雯学妹!” 身子那人先说出瑞雯在校注册的姓名,又觉得过于生疏,便学着平时罗南的叫法,用上了更亲昵的称呼――他以为的。 问题是,瑞雯根本没有回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招呼,径直走上跨越穿林长河、连接南岸与北岸的九曲桥。 后面那人跳下观光车,紧赶两步,嘴里不停:“认得我吗?我是欧阙啊,咱们是见过的。” 瑞雯不记得。 她继续往前走,而那个叫欧阙的家伙也跟上来,在她耳边叨叨个不停:“这个时间,瑞雯你不准备去上课吗?啊,虽然行为上不太好,但由你做来倒是挺有趣的……神秘学很有价值的一点就是有趣,况且你还足够神秘。” 瑞雯遵循莫雅的教导,在长舌妇面前保持沉默。 但欧阙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你是要去‘齿轮’?吃早饭了没有?这里的马蹄莲糕意外的地道,我请你……啊哟!” 欧阙下意识叫了声,原因是刚过九曲桥,踏上由碎石和青草铺就的北岸地面时,便有个棕色的影子,穿过晨间还有些微潮的草木,斜刺里杀出,直往这边撞过来。 欧阙差点儿没一脚踢出去,还好最后看清是哪个,踉跄一下收住,却是被那个肥硕滚圆的家伙抢占身位,再没法和瑞雯并行。 蹿出来的这家伙,明明占了好位子,却不敢往瑞雯身上蹭,只是兴奋地在她脚下转圈儿,长尾巴抽击泥石草梗,噗噗作响。 无疑,这正是杰瑞。 欧阙经常在社团里看到它,知道它是谢俊平的干儿子,罗南朋友圈的团宠之一,日常在罗南那些极漂亮的异性朋友怀里钻进钻出。 包括瑞雯。 而欧阙不知道的是,这个小东西,看着是一只丛林沼泽区域常见的麝鼠,其实经历神秘而复杂。目前所知的,它曾经受过罗中衡的精密改造,储存了大量的关键性信息,平时还会在枯树沙洲的树洞中,做一些清洁工作。 可以说,正是因为杰瑞的存在,才让罗中衡留给罗南的信、树洞空间的建筑结构等资料,完好地保存下来。 自那件事后,这只麝鼠在罗南心中的地位又有不同。但作为最早将杰瑞“介绍”给罗南的瑞雯,对这个小东西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她没有停下脚步,杰瑞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肥硕的身体在相对狭窄的丛林小径间,实现了完美卡位,让欧阙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瑞雯并行。 欧阙只能落后一个身位,提亮嗓音,尽可能与瑞雯搭话: “话说,你不在课业上耗费精力,真的是准备出道喽?虽然明堂文化这一波炒得不怎么高明,但我还是相信你的――像你这么有气魄的女孩子,在哪个领域都会成功,在娱乐圈,则会让更多人都看到、欣赏到你的美,那种气魄又神秘的美! “到时候我肯定粉你啊,嗯,现在其实也粉了。” 欧阙不惜溢美之辞,更是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家的态度,可瑞雯仍不搭理他。欧阙就有些皱眉头,但很快又平复――就是这样的Cool Girl,才入得他的法眼不是吗? 就这样,两人一路来到“齿轮”。 这个时候,“齿轮”里面的人并不多。一些是做那些莫名其妙的神秘学实验,忘了时间,干脆留宿在这里的怪咖;也有觉得这边咖啡和糕点可口,过来蹭早点、享受社团福利的家伙,这种时候,带个女伴儿什么的,最有气氛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和南岸那些形色匆匆的小家伙们都不是一类――自由支配时间的、优哉游哉享受生活的,是大学部高年级学长才拥有的权利。 门厅这边,社团知名的“八卦君”曹山海,便属于早上蹭饭把妹的一员,臂弯里正挂着一位姿容姣好的学妹。这种时候,遇到熟人,肯定要秀一秀的,曹山海便在一楼电梯厅这里,扯过几个朋友,商量着去休闲卡座那里喝咖啡闲聊。 这时候,他就看着瑞雯和欧阙走进来。 在这里,瑞雯的“方向”对了,年龄却愈发格格不入,更别说身边还跟着本社团的副社长,更是引人侧目。 “我擦!” 曹山海看到瑞雯,眼皮就跳了好几下,下意识就偏折视线,也不可避免地想到瑞雯的那位兄长,那个让他做了好几个月噩梦的罗南。 去年年底,他因为自家的大嘴巴,可是没少在罗南手上吃亏。特别是“盛筵”活动上,涕泗横流、坐地求饶,顺便还把老朋友黄秉振给卖掉,可说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要说他心里头肯定是恨的,但要说报复……去特么的吧! 当时给罗南打下手,拎着他脖子在地上拖行的,都有个上尉军衔,更别提事后,他、还有他家里头的长辈,都被大人物“特意关照”过……对这种背景的家伙,报复?他拿头去撞啊? 气势被夺,可曹山海的嘴巴一贯是抢在脑子前面的,绕过瑞雯,还有别的: “呵呵,欧阙口味儿变得还挺快。” 神研社这个圈子里,尽人皆知,副社长欧阙,是个标准的年上控,无论是社长唐仪,还是因病休学的美女代理人费槿,都是他好的那一口。 而这位大一生涯还剩点儿尾巴的年轻人,也从来就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并时刻利用副社长的身份和资源,给自己创造机会,制造舆论。 效果如何且不说,这个人设是立下来了。 可如今这场面…… 一圈人就看着欧阙,都已经和瑞雯一起走进电梯,却又在警报声中举着手退出来――这部电梯是后来安装、直达罗南地下实验室的,欧阙还真没有权限。 相比之下,那只摇头摆尾的麝鼠,都要比他给力。 眼下站在这里,和曹山海凑在一起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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