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口的位置,施工操作实在多有不便,但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些麻烦人物,不用开口都知道不能惹。 知道更多内情的李泰胜,更不会上前凑热闹。虽然山君这位超凡种横在那里,对他监控地洞信息的任务,形成了比较严重的干扰还是先让让吧。 李泰胜也往外围走,有意无意和那两位时空监听的专业人士,拉近距离。 袁无畏和颂堪终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能力者,缺乏那根弦,浑不知他们的对话,在顶尖能力者面前,和大声讲话没什么差别。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话里面的信息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李泰胜就在犹豫。 袁无畏信誓旦旦,说地洞这里,是个手搓的“人造景点”,可是梦境模板过滤整合的信息里面,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声,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不觉,李泰胜又逾越了“工具人”的定位,这给他带来了很多额外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的情报库里,缺失了很多关键信息,导致他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可人就在大事件中沉浮,哪能真的心如止水呢? 这份压力,在教团内部突然下发了“秘约主祭以上人员修行时暂时避免触碰渊区”这个通知之后,达到了顶峰。 今天,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悲哀的是,他的认识到此为止。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教团群发内部通知的同时,也单独给他发了指令:今天会有人过来,调度地洞勘探的有关进展,并协助他完成梦境模板下一个版本的升级工作。 这个消息若是提前一周,李泰胜都要认为是奇耻大辱,但如今,他却欣然接受。 一方面来人是与他同属一个派别、没有竞争关系、还有一点姻亲的权敏赫;另一方面,他也充分认识到,在这件事上自身能力和层次的不足。 现在多过来一个人,就能帮助他多分担一部分压力。 是夜,李泰胜带着柳承宰,还有愈发神龙不见首尾的巴泽,早早等在荒野上预定的地点。 在他们后方,地洞的勘探工地上灯火通明,映得漫天星辰隐没,也带来了燥热且夹杂着油料味道的腥风,与夏夜的湿气混在一起,滋味儿并不好受。 他们出来的早了一些,荒野长夜难捱,免不了要说几句话。 问题是有巴泽在,比较深入的话题肯定是没法展开的,再加上彼此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挤兑的意思在,寥寥几句话的功夫,话题竟莫名转到了瑞雯那边去。 “瑞雯还不在营地吗?” “中午出去以后,一直没回来。”柳承宰本不多话,答得简单。 李泰胜呵了一声:“龙七和那个大龄粉丝都给撂下了。不过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倒是节目组人员。” 巴泽也笑,露出满口白牙:“可惜这种‘蚂蚁’不济事儿。” 地洞这边的录制要结束了,瑞雯还是大部分时间在野外找蚂蚁。他们没拍到几组有用的镜头,流量倒是让结束装死状态的zm挣去不少,节目负责人差不多是天天跳脚。 流量大战,不属于他们关注的范畴。 李泰胜挑了挑眉,顺势将话题带得更深了些:“是啊,不是瑞雯要找的那种――火神蚁真就那么大魔力,让她费这么些功夫?” “主祭可以直接去问。”巴泽的白牙在夜色中格外刺眼,“我一直认为,瑞雯小姐的脾气性格是顶好的。” “” 现在的情况就挺诡异。 谈论起瑞雯,巴泽的比他们两个还要放得开。事实上,最近这段时间,巴泽是三人中最放松的一个,“二五仔”当到这种地步,羡慕什么的不至于,也着实让人无可奈何。 “我去问问可以吗?”夜色中突然有人插话。 三人一起扭头。 李泰胜先是皱眉,后又喜悦:“敏赫” 话说一半,他便吸了口凉气,想说什么又强咽下去。只是站直了身体,向夜色中欠身致意。 第六百八十章 分两端(中) 来人是权敏赫没有错,但是说话吐字的习惯,以及形神框架所展露的气机运转模式,都使得李泰胜迅速确认: 权敏赫这次过来,其实也是一个工具人。 他只是作为承载拉尼尔大主祭意志的载体。 确认了对面的身份,李泰胜想出言问候,又考虑到保密的问题,一时有些犹豫。 倒是拉尼尔通过权敏赫摆了摆手:“不用遮遮掩掩,瞒不过人的。” “大主祭阁下。” 李泰胜率先欠身致意,身后柳承宰和巴泽也分别致以问候。 简单的礼仪过后,李泰胜便迫不及待地询问:“所以,今天在杂货轮上和那位沟通的……” “是我呀。唉,大受震撼。” 拉尼尔的声音似叹似笑,语气温和又带着一点儿坦诚的无奈,如果将权敏赫的精干面孔换成他的本来面目,应该会给人更慈和亲近的感受。 拉尼尔大主祭一贯如此。感觉并不强势,甚至没什么主见,种种表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以精算务实为标榜,带领公正教团“世俗侧”自成一派的领袖。 有些时候李泰胜也会疑惑,但最后的结果往往证明,这位老先生权衡决断的事情,不说什么“最优解”,最后的结果总还不差。 尤其是在切身利益的分配方面。 有时候,李泰胜就觉得,就算这位老人本身并不具备超凡力量,也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领袖。 现在,这位优秀领袖延续了刚才主动插入的话题,继续询问巴泽:“瑞雯女士那里,询问相关事项,不冒昧吧?” “如您今日所见,他们兄妹两个,在这点上倒也肖似。” 面对此界有数的精神侧超凡种,巴泽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吐字都文雅了不少。 拉尼尔的思维角度却很刁钻:“所以,他们两个思考的方式、层次和维度,也差不多喽?” 巴泽很难得地沉思了片刻,才又回应:“恕我直言,瑞雯小姐可能会更飘忽一点。” 真的是一点都不掩饰了呀。 李泰胜心中冷笑,可紧跟着就是疑惑。 在教团的情报系统中,巴泽这家伙,做事还是相当小心的。在霜河实境旗舰店、亦即逻辑界事件之后,从来没有与那兄妹二人直接沟通的记录,包括现实会面和各类通讯。 教团高层对巴泽起疑,主要也是因为他“没理由活下来”的事实、突飞猛进的实力以及柴尔德“坦荡隐瞒”的态度,并不是真的抓到了什么确凿证据。 看巴泽眼下言之凿凿,表达对那兄妹二人的了解程度,李泰胜心里头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是私下里打了多少回交道呀! 自家教团的情报系统已经无能到这种地步了吗? 李泰胜这么想,拉尼尔大主祭貌似并不在意,只是针对巴泽的表述,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 “这样的话,贸然相询,倒未必有好的效果,直接和罗教授沟通可能会更好。” 李泰胜应和式的点头,然而才点了一半,脖子就僵硬了。 这,这是点名了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虽然仍没有直呼其名,但这种明确的指向是不是也…… 拉尼尔大主祭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同为超凡种的骄傲? 旁边柳承宰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现场保持自然心态的,好像也只剩下拉尼尔和巴泽。接下来的对话仍然发生在二人之间: “巴泽,我们应该见过面。” “大约是到箕城领取祭骑士资格的时候吧。”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当时的你凶悍如虎豹,特质明确清晰……和现在的你完全就是两回事啊。” “劫余之人,让大主祭见笑了。” “活下来总是好的。可这样,你就不适合再待在教团里了。” 对话的主题好像突然变得严肃,巴泽却只是默默的点头,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应付。 拉尼尔也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即还展颜一笑:“不过今天晚上,可能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巴泽浅浅欠身:“为您效劳,大主祭阁下。” 语气多少有些轻佻,李泰胜和柳承宰都送过去了凌厉的眼神。 拉尼尔依旧笑眯眯的,笑容似乎能把权敏赫坚硬的脸部线条都融化了。 李泰胜看过来,一脸疑惑……他这副表情多少是有些刻意的。拉尼尔察觉到这点,耐心解释: “地洞这边,巴泽肯定能帮上忙的。” 他不解释还好,听到“地洞”这个关键词,李泰胜是真的不理解了:“这个,大主祭……” 这可是已经实锤的罗南的马仔呀!这几天他勘探地洞的时候,躲得不知有多么辛苦! 后面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急切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拉尼尔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但还是微微摇头: “罗教授是不会在意的。” 又这么称呼! 李泰胜深吸一口气,才保证自己没有即刻失态。 而且,这是那边在不在乎的事儿吗? 偏偏拉尼尔大主祭就按照这个逻辑往下讲:“这次和罗教授会面,收获很大。可以看出他的态度,在地洞这边,事实上是在各个方面,都比较开放的。” 态度? 李泰胜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政治生物,这种看上去比较含糊的词汇,却会让他格外敏感。 他怔了怔,试探性地询问:“您是说,那位不在乎吗?” 下午袁无畏就是这样的看法,可能还要更悲观一些,就差指着那边鼻子骂“别拿手搓的大玩具唬弄我们”了。 拉尼尔大主祭微笑摇头:“我在说那位很坦率,所做的事情,都坦坦荡荡,不怕人看。当然,看不看得懂,是另一回事……我们有什么没有看到吗?” “新位面……”李泰胜脱口而出,又感觉这像是抬杠,忙又闭住嘴。 “新位面。” 拉尼尔大主祭复述了一遍,没有说什么,可是通过权敏赫面孔传递的笑容,感觉有几分嘲弄,但是指向并不明确。 是对目前在杂货轮上的那位,还是对其他的什么人,又或是现场中的某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泰胜发现,今晚上他的思路与拉尼尔大主祭一直不合怕,这是个危险信号。他面对自家派系领袖,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垂头道: “请您指示。” “我的体会也只是体会,有什么可指示的?” 拉尼尔的笑容,真的变成了自嘲模式。 他抬眼远眺,看灯火通明的地洞勘探现场:“现在这种情况,说他比我们见得多、看得远,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他指给我们看,想让我们看到他所看到的,就算这样,暂时也见不到边。 “所以,罗教授嘛,他做一些提示、引导是有可能的,误导也说不定。但我相信,他希望我们看到的,是‘确有其物’。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中找到一些额外的惊喜。 “比如你这些天在努力的方向,又比如……血神蚁。” 李泰胜努力让自己跟上拉尼尔的思路。 大主祭的意思,似乎是说:无论是当下的地洞,还是几百公里外的雷池实验场,这些罗南摆给他们看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而且,罗南也不是彻底封装完毕后再给他们参观,还保留有一些更“原初”的线索。 是这样吗? 可是血神蚁…… “血神蚁应该是有特殊象征意义的,否则瑞雯女士不会那么关注……她的关注,代表了罗教授的关注。” 李泰胜小心翼翼反驳:“瑞雯答应与丁教授团队合作……” 拉尼尔好声好气地与他交流:“如果尽在掌握,直接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就好了,这样更有效率。你总不会认为,他们还是在突出一个节目效果吧?” “本来就……” 李泰胜在拉尼尔温和的眼神下瑟缩了,后半截话也就无疾而终。 “泰胜啊,世俗世界可以这么认为,里世界的人可不行的。‘世俗侧’的世俗,终究与世俗世界有差别。” 这不是什么当头棒喝的话,但却是婉转的批评。 李泰胜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从近些天来,不断猜疑想象、又自我否定的负面怪圈里挣扎出来。 他排空掉那些情绪杂念,把相关素材在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还是承认:“那兄妹两个,并不是以做节目的心态来做节目的。” 要获得人气流量,那边有一万种方法瞬间成为地球顶流。而从近一年来的行为模式分析,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矫情的文青属性。 用已经说烂了的话来表述:他有强势的一面,有弱势的一面,但核心还是理念的一面。 拉尼尔也认定了这点:“罗教授是位专注的研究人员,至少在没有挖掘出终极真相之前,他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研究这种事情,一个人闷头干,和大家一起来,效率上没法比。罗教授很明白这点,所以也一直在做解释、教学和共享的工作。雷池实验场是这样,地洞不应该例外。血神蚁应该是很有趣的一个点,你可以多关注一下。” “是。” “如果以后有机会,去雷池实验场一趟。” “啊?是。” “那里的游戏很棒,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 第六百八十章 分两端(下) 地洞勘探现场仍然是灯火通明。工地的强光照射,让光线能抵达的区域亮如白昼,也让无法刺入的区域更加黑沉。 光线覆盖之地,工程师和机械继续作业,但较之于下午的喧嚷与忙乱,不可同日而语。 此前一直盘踞在核心区的山君,总算挪了地方。但他还是在工地附近,就在探照灯与某个被损坏大型设备形成的光暗交界处,遥遥盯着那处奇特的“塌方点”,若有所思。 从下午开始,他的存在感就特别强,以至于近两天爆款素材严重不足的“人物现场”摄制组人员,都开始跃跃欲试,想从他这里挖掘一些素材。只可惜,就是最大胆的家伙,也没法在他冰冷目光下坚持两秒种。 再算上白天被他严重干扰的施工人员,口口流传之下,山君前些天豪迈不羁的形象,实有崩塌的趋势,转而向“不可接近之人”发展。一时间令人退避三舍,立身之地三十米直径范围内,连耗子都要绕着走。 当然,这种形容肯定是夸张且片面的。 事实上山君从下午到现在,联络和交际不断,加密频道的文字信息量能堆出一部长篇小说;就是现场这边,也刚送走了贵客,眼看着那位全身披挂,领着李泰胜等人去地洞深层实地勘探。 地洞的作业面又受到影响,指不定有多少人会把这笔账往他头上多记一份。 山君能够感受到工地上显而意见的疏离乃至恶意。以前他不可能在乎,情况就有些不一样。 “情绪败坏,恐怖如斯?” 有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是袁无畏那只加班狗。 他熟练地拒绝了现场记者的采访请求,并迅速跳进“三十米隔离圈”,还对着悻悻而退的记者挥手告别,那模样欠揍得很。 破罐破摔的家伙,总是这样。 别看袁无畏下午嚷嚷着要走,要跑去雷池实验场,说得好生轻松,可作为军队序列的人,再怎么有能力任性,多少也要付出点儿代价。他转眼就被压了好多任务,不做完休想离开。 话又说回来,加班期间,凭本事做事,凭本事偷懒,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看他模样,大约也是把那些任务风卷残云处理掉,此时一身轻松。 袁无畏主动凑上来,山君的态度也不像下午那么生硬。两人终究还是有交情的,而且是在天启实验室那个特殊的地方结下的交情,份量也要特殊一些。 远远的说心情,到了近处,袁无畏就点名了:“我以为,你和公正教团交情深厚来着。” 山君都懒得正眼看他,更不接话。 袁无畏只能厚着脸皮再问:“听说,公正教团来了个新的主事人?” “嗯。” “还是个祭骑士……这就掩耳盗铃了吧。除非是魏斯曼亲自过来,否则哪指挥得动李泰胜那个秘约主祭?” 山君微讶,扭脸看他。 袁无畏就得寸进尺:“谁啊?” 山君没有正面回应,只道:“我记得,你以前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好奇嘛,光明正大地好奇。主要是好奇你那个‘置换计划’究竟要怎么搞法。” 袁无畏呶嘴,目光投向山君的左臂,那里的暗青颜色似乎更明显了些:“不是要走了嘛,要说在地洞这边,我还有什么牵肠挂肚的,大概就是这个了……高仿李维导师的‘挖掘星门’计划,创造性欠缺,胆气十足。 “话说这个计划的最初草案,我可是也过了手的。” 山君面部肌肉抽动一下,算是在笑吧:“我倒忘了。” “我记得李维导师在上课的时候讲过:地球本地时空,本不具备暗面种……内部是叫‘幻想种’吧,本不具备它们生存的自然环境。它们的存在,必然是人类精神海洋孕育、且必然是人工定向孕育的结果。 “每一只本土幻想种的出现,都必然会有明确的来路,就像是阪城扶桑神树上挂着的那些‘果子’。而一旦出现找不到来路的,基本上就能确认,它的‘非原生’属性。” 袁无畏视线在山君精瘦的臂膀上巡逡。现在这强韧的血肉骨骼组织中,还是“空荡荡”的,还没有开始“置换”工作。 “上次在夏城,公正教团应该只是操作者,那头人面蛛的出处与他们无关。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哪个秘密教团出来认领,和目前地球上具备一定规模的信仰团体,也不匹配。 “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非原生’的,对吧?” 山君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他一遍:“我以为你这些年在前进基地,是专心监听搞研究。结果你研究的就是这些?” “不是我,是约瑟中将。” 袁无畏聊天聊得轻松愉快:“前进基地基本没什么事儿,他每天闲得无聊,除了修行,不就是研究这些? “再说了,熊谷茂又是从阪城出来的……你懂的。” 山君不信:“你是李维推荐过去的,他和你讲这些?” “大家做事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能讲?李维导师不也经常和那边通话吗?谁主动的都有。毕竟想法是想法,合作是合作,大家都是成年人,是能区分清楚的。比如……这不是你和公正教团‘合作’的结果吗?” 山君“哈”了一声:“不错,是这么回事。” “问题是,你这个‘合作项目’进度滞后啊。我以为,那位神秘人士是过来给你安排下步疗程,结果打了个招呼就下地洞了,还有没有后续啊?暗面种选好了吗?还是人面蛛?谁来提供?公正教团还是李维导师那边?” “……你比我都急。” “我说过,我这里时间不多了嘛。要是能在走之前,看到你实验成功,那不是赚了?失败了也能接受啊。” 山君就笑,露出满口白牙。 看到山君这表情,袁无畏下意识就联想到,下午他投射过来的眼神。难免犹豫了下,但一直以来的禀性,终究占据了上风: “所以我就在想,中午那件事之后,公正教团……那个祭骑士就是中午在甲板上那个吧?是不是他在雷池实验场受到了震撼教育,然后就比较……嗯哼?” “你呀!” 山君笑着伸出手,就是那只“待置换”的深青手臂,拍打袁无畏肩膀,砰砰有声: “小伙子长进了。” “卧槽!” 着力点是肩膀,可袁无畏脸都给拍青了,半边身子更是忍不住塌了下去。 山君一点儿不掩饰:“我早就说过,你不说话,才不会被人打。” “所以你是恼羞成怒了?”袁无畏疼得呲牙咧嘴,却仍顶着脖子回应。 “没有,你想多了。我和公正教团那边交流得很愉快,各种可能性都讨论到了。” “各种?你们加起来聊天也没过十分钟吧!那位和屠格那个闷罐子交流的时间,都比你要长。” 听到“屠格”的名字,山君嘴角又抽搐一记,语气仍然平淡:“你也说过,一个高仿项目,大家都熟,有什么可讨论的?” “所以公正教团那边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是吗?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其实他们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方案……乃至于刚受启发的新想法?” 这回,山君真像下午那么盯他。 袁无畏挑眉,其实呼吸有些发紧,但他还是努力平稳着开口: “打都打了,我再问一件事行吗?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地洞这儿充当急先锋,连胳膊都舍得改造,究竟是图啥……别说是新位面,今天中午以后,但凡我在这边,谁再给我提这玩意儿,我跟谁急。” 山君眼神渐归常态,又笑了笑:“哦,所以新位面怎么你了?” “……是我在问你,山君阁下。”袁无畏睁大眼睛看他,“或者说我在替你着急,感觉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儿。你不会认为,凭借你这条胳膊,就能斩获头彩吧?” “抢在头里,总比掉队要强。” “啊?” “我是说感谢关心。原来咱们的交情,到了这一步啊。” “咝,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吧?” “你问东问西,能有意思到哪儿去?” 把话说到这步,就真没办法往下聊了。 袁无畏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纠缠,扭头就走。 才走了几步,忽又听到招呼: “无畏啊。” “啊?”袁无畏扭头看过来。 “你专心搞研究,挺好的。” “那是,不用你说。” “所以别学你那个便宜老师……” 袁无畏怔了怔,又笑:“我老师太多了,你说哪个?” 山君笑着点点他,不再说话,偏转视线,又去看地洞入口方向。 袁无畏皱眉看去,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看得久了,就觉得山君身畔那部因故障停工的巨大机械,在阴影牵坠下,随时可能倒伏下来,压在他身上…… 但那也仅仅是错觉。 于是袁无畏又一次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发信息: “再问你一次,要不要一起去?” 虽已深夜,那边还是快速回应,依旧是多年前回应他刁钻问题时的节奏――不管能不能解答,先回一句“我看看”。 只是这次,却是一个标识了“一路顺风”的挥手表情包。 袁无畏呲了呲牙,以示不满,但终究也没有再回复。 他抬起头,看正被暗云覆盖的天空。 话说他专心搞研究的时候,云彩确实没这么讨厌,是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 势水火(上) 地洞实地勘探,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涉及到空间结构的扭曲异化,以及所谓的“破溃”状态,无论是现有仪器,还是非专业能力者的感应,都很难得出直观且明确的结论。 勘探队伍中,很多人称其为“无底洞”,可对正常人来说,它还是有底的。无论是目视,还是触碰,在可以抵达的地洞最深处,还是土石结构沉底。只不过孔隙较多,时不时就有微风般的能量涌流,从其间“吹”出来。 拉尼尔一行四人全副披挂抵达这里,但并没有在里面逗留太久,只是实地感受了一下状态……然后在拉尼尔的提议之下,硬挨了一波高能射流的冲击,这才出来。 以他们的人员配置,危险是不大的,可出来的时候难免会有几分狼狈。周围工作人员投过来见了鬼式的眼神,却被他们自动过滤。 相比之下,还是山君遥遥投射过来的视线,更有压迫力。 山君仍然在工地现场……快十个小时了吧? 李泰胜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都说没有叫错的绰号,这头瘦虎,日常是有点儿猫科动物的懒散的,状态调节得非常放松。像今天这种情况,终归是异常。 双方视线交错。 按李泰胜的想法,如果要礼数周全,最好还是过去多说几句话。 然而拉尼尔大主祭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举手打个招呼,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随即转身离开。 一行人回到自己的营地,“工具人”巴泽顺势提出告辞。 这个告辞,就是真的辞别了。 今晚上的勘探工作,他也是践行了祭骑士的职责,在高能射流喷发的时候,主动承受了最强的正锋,眼都不眨一下。 虽然压力很快就被几人联手转移消解掉,但那样的冲击,最初聚焦时比b级强者的全力一击,也弱不到哪儿去。 巴泽全程无压力地抗下来,当真是熊虎之躯,非比寻常。 这时候,李泰胜倒又有些爱才式的惋惜了――浑然忘了他把巴泽从夏城拽出来的目的。 拉尼尔大主祭看上去就比他爽快得多。此前将此事彻底挑明,眼下也不多言,温言道别,让柳承宰送他出帐,便算了结。 至于巴泽随后会去哪里,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等巴泽离开,李泰胜才又评估这里面的深层意义: 巴泽从来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教团与那位的关系。允许巴泽在教团里混着、挑明了身份又礼送出境、当然还有未曾出现的“打杀勿论”情况,似乎都能表明一种关系状态,可要强行锚定具体的关系内容,也不容易。 不管怎样,总的趋势似乎是在转暖。 而且是由“世俗侧”主动释放的信号。 似乎完全撇开了去年“霜河实境旗舰店”事件的阴影,从六月底形成合作意向,到今天项目落地,算是有迹可循。 但最后一锤子砸实,多半和中午的事件脱不开干系。 他在那里思绪起伏,耳畔冷不丁听到一记响指脆音。 拉尼尔大主祭打了响指,大约是让李泰胜集中注意力,但更直接的目的,还是从精神海洋的深层区域,召唤过来织梦者――没错,就是李泰胜使用中的那头。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教团中所有的织梦者,当然还有那头正牌的人面蛛,都受到拉尼尔大主祭的节制,也只有这位入梦法大师,才能将这类“暗面种”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一点,首祭都做不到。 从精神海洋深层具现出来的织梦者,表现得相当温顺,也兢兢业业。一现身便老老实实编织起“梦境”,也就是李泰胜这段时间一直在往里面填充信息的梦境地图。 要说织梦者也很卖力了,然而李泰胜脑子里面,还是抹不去这小东西面对“那位”瑟瑟发抖的表现…… 他恍惚了几秒,此时梦境地图已经成形。 特殊的灵波将他与拉尼尔大主祭的意识牵引进去,几乎等于是梦境中的交流,要比外面安全多了。 已经更迭为“地洞特供版”的模板逻辑,就是聚焦地洞区域,筛选里面传导出来的复杂信息碎片,屏蔽噪声,再具象化为可感知的信息流。 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李泰胜的“呼唤声”便是这么来的。 可是今天,拉尼尔大主祭亲至,梦境地图中竟然出奇地安静,只有无法辨析实际意义的背景噪声,一会儿放大,一会儿收敛,到最后几乎要忘了它们的存在。 “版本更新还要一段时间,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还要收集相对应的信息,不用着急……营地这里气氛很微妙吧?” 李泰胜没想到,进入到梦境地图后,第一件事竟然是“闲聊”。 好吧,他不可能真当成是“闲聊”的。也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陈述今天中午通过卫星图像监视“那边”的事情。 拉尼尔大主祭是亲历者,这边的远程观影感受也就一带而过,倒是在帐篷里面发生的一些细节,值得说一说。 主要是帐篷里这些人对于今天事件的反应,山君和屠格之间的微妙关系等等。 实在是这段时间积压了太多压力,李泰胜表现得有点絮叨,中间也会穿插一些自己的判断和想象。 拉尼尔大主祭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很有耐心听他陈述。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一种激励,而且语言表达也确实是整理思绪的好办法。李泰胜越说越多,就是前段时间一些不相干的猜测,也说出了口。 果然,事后感觉脑子清爽了很多。 问题是,再回忆刚刚说出口的话,就愈发觉得混乱、没有条理。 拉尼尔并不在意,等他告一段落,才道:“你做的不错。形势发生了变化,我们的认识也在变化,及时调节心态,不要有太大压力,否则会很辛苦。” 一些连鸡汤都算不上的话,却让李泰胜觉得,大主祭阁下若有所指。 这时,他又想到了山君与屠格……尤其是前者今天的状况。 神奇的是,几乎与他的思维同步,梦境地图上,就出现了这两个人的影子――是拉尼尔大主祭信手拈来,如同落下两枚棋子,清晰且生动。 看山君,能见出烦躁; 看屠格,能触到冷硬。 一时间,李泰胜也不知道这是他心中感受的具现,还是拉尼尔大主祭分别与两人见面后,得出的结论。 “大家的压力都不小啊。” “您是指……山君?” 现在李泰胜心头压力暂时缓解,大脑愈发清明,此前有些很是混沌的细节,就都翻上来。 “今天山君的脾气确实……一言难尽。” 李泰胜自觉与山君还算是有些交情,越是如此,越能感受到那份非常危险的情绪。 现在想一下,这份危险情绪的外露,应该是从卫星图像断掉之后开始的。当时是因为…… “一超独大,双雄并立――世界形势不同,大家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拉尼尔大主祭的话,乍听上去有些跑题,可细思来又是无比契合实际:“所谓‘双雄并立’,看上去可以左右逢源,但那只是在相对平缓的局势下,一旦矛盾激化,暴力先行,选边站队就是必然。 “两边势同水火,大家也就是水深火热,确实不比从前了。” 拉尼尔语甚自嘲。 “山君本来就是李维那边的……” “世上肉身侧超凡种,除了魏斯曼等有限几人以外,谁能和李维脱钩呢?可这样就能进入李维的圈子吗?” 拉尼尔微微摇头:“李维的圈子很大,核心圈子……却很神秘,他究竟涵盖了谁,可能谁也不知道。” 说话间,梦境地图也渡过了最初的稳定期,开始持续变化。现在的感觉就像第一版时候那样,不断外扩,将现实世界的影像,通过梦境的转折,投影聚合在这里。 李泰胜凭借自身的地理知识,大概能够判断出,其范围是以地洞为中心,外扩了大约数百公里。 范围越是靠外,失真程度就越是加深,仿佛流动着一层烟岚,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也有更多的细节持续填入其中。 李泰胜先是不解,但渐渐看出门道来: 并非梦境地图的版本倒退,事实上这就不是梦境地图的效果,而是拉尼尔大主祭以他的超凡力量,摄取了相应的信息并加以整合,临时拼接在梦境地图上。 就算是以入梦法对生物意识的扭曲映射,而非对外部世界的直接感应,但这种精神感应的范围和精细程度,绝对是精神侧能力者中的佼佼者。 这是真的能够周覆一城、尽在掌握――强如欧阳辰,还要以灵波网作为载体,拉尼尔大主祭这边,只要有一定数量的生命体存在,便能做到这点。 对于李泰胜来说,这已经是梦寐以求的神技。可转念再一想,实验场那位,竟然可以将这样的能力覆盖到整个地球……完全超出了现阶段理性思维的边界。 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李泰胜就从梦境地图中看到了相关的架构:山地平原间流动的大江之上,杂货轮的模样清晰可见。 也许这里面也参考了拉尼尔大主祭本人的意识记忆…… 事实就是如此。 李泰胜不只看到了杂货轮所代表的雷池实验场,还看到了那宛如葡萄串般一个挨一个、可能还有互相穿透的、复杂到让人眩晕的时空结构。 这本不是肉眼可见的东西。 只听拉尼尔道:“公平起见,你说了你的见闻,我也该说说我的……” 李泰胜连道不敢,却瞬间竖起了耳朵。 只是他没料到,大主祭竟然也来了个大喘气:“问题是这些所见所闻,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晰,想要解读恐怕挂一漏万。想了想,还是要凭借着咱们投送到实验场里的那些人,慢慢的收集信息,汇总出来。” 李泰胜一下子高山仰止:“原来咱们与那人的合作,还考虑到了这一节。” 转瞬又觉得不对:“这能瞒过那人的耳目?” “瞒?为什么要瞒?他当然是知道的。” 拉尼尔笑得从容:“现在不好说,时日久了,便是这边也瞒不过他。毕竟,他也是懂得入梦法的。” 第六百八十一章 势水火(中) 罗南暂时还不知道,有人对他许以了高度的“信任”。他现在没心思去搭理别的事,因为一位重要人物,深更半夜给他打电话。 “有关雾气迷宫,你给出的资料,我还算满意。数据比较完整,观测方式很节制也很清晰,数据处理也还说得过去,得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却是顺理成章,比那些复杂而荒唐的猜测强多了。” “谢陛下。” 打电话过来的,正是武皇陛下。 罗南这声谢,却是替他那位生死不知的父亲,感谢这位重要而神秘的超凡种,中肯的评价和认可。 武皇陛下不知道他心里的微妙处,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开始落脚到雾气迷宫本身: “这些资料只能确定一个宏观的架构,没办法解释更多。不过就是这些概念――危险的核心,辐射的影响,散乱的外围,听上去就是一个让冒险家热血沸腾的地方。 “可惜,我不是冒险家,那个地方似乎也不适合旅游。” 武皇陛下曾自述她的爱好:旅游、考古和寻宝,与这种状态下的雾气迷宫,好像都沾点儿边,又都差一点儿。 她这是表示对雾气迷宫不感兴趣? 好像也不对。 罗南对这位手握巨资、还掌握分会财政大权的大金主,当真是英雄气短,一时都小心翼翼起来: “陛下是怎么个考虑?” “我没必要考虑,这又不是我投资的项目,眼下与我的爱好也有些偏差。倒是罗教授你,为什么要考虑我的考虑呢?” “……” 今天武皇陛下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这不是明摆着吗? 不到一年的时间,要还掉几千万信用点的债务,而且随时可能大幅度增涨;自家成立的基金会是发了笔横财,可这些总要去做些实事的,真要实现他心中的大计划,也还远远不够。 这时候,谁不要巴结投资人啊? 难得武皇陛下对雾气迷宫感兴趣,投其所好,给些资料,当真是惠而不费。可一旦兴趣减退,到哪儿去找让她满意的东西呢? 这种话想想可以,万万不能说出口。 罗南倒想说些赔小心的话,可惜过去十来年,能学会在姨妈面前撒娇卖惨都已经很困难了,再临时增长这方面的水平,着实难以做到,一时间就是哑口无言。 幸亏,武皇陛下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直接点明了方向:“我听说你在那个雷池实验场,很下功夫?” “啊,还可以吧,主要是做一些实验,还有合作项目……陛下对这个感兴趣?” 罗南一下子来了精神。 实在是他已经在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目前他手底下的公开项目,能入武皇陛下这位投资人法眼的,好像只有一个血意环堡垒。可那玩意儿已经作为夏城分会的独有福利,用来融资圈钱不太合适。 对此,武皇陛下已经多次表达不满。 罗南和欧阳会长都是靠装傻混过去。 相比之下,雷池实验场本来就是合作与展示项目,倒是非常合适。只是罗南不确定,自称“职业兴趣”已经减退的武皇陛下,对这个项目看法如何。 现在能主动提起,那是好事儿啊! 他开始努力向推销商业计划书的大忽悠靠拢:“这个项目还是很有前途的,目前主要是与公正教团,后续还有血焰教团、军方的一些人,能吸引更多人过来当然也不错……陛下来参一股?” “前途远大……”武皇陛下语气微妙,“有这种好事,感谢你还记得我。” “哪里,这不是刚刚试营业,要收集一下反馈嘛。”罗南现在打起哈哈,也是完全不带脸红的。 “所以,把我派过去的体验人员一脚踢开,就是你试营业的方式吗?害得我又白赔了一笔保险费。” 罗南大惊:“那体验人员是指……” “就是那头被你扔到南大西洋去的野猪啊。” “……” “放心,他应该不知道最终雇主是哪个,星空俱乐部的渠道还是比较方便的。”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罗南想吐槽。 “跑单帮的收益很一般,他在失去组织优势之后,绝大多数情况下入不敷出,在丰厚报酬面前,严重缺乏抵抗力和判断力。” 感觉您暗戳戳在指我。 罗南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就算武皇陛下对雷池实验场感兴趣,为什么要雇佣耿怀来搞什么“体验”,直接要这边提供一下资料就好了。 这个疑惑,他干脆直接问出来。 “这个原因比较复杂……这样,我过去好了,面谈。” “咦?” “你不是已经开放了实验场?” “还、还没到超凡种测试那一步啊。” “所以那头野猪是白扔了?” 没有再给罗南解释的时间,罗南就接收到了来自夏城方向的准入信号。武皇陛下真的直接过来了,才刚刚起了头,杂货轮就在在颤抖。 罗南从来没有认真衡量判断过武皇陛下的实力,可在这次时空挪移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直面了来自对方的压力……和份量。 嗯,这样形容会不会有些冒犯? 一瞬间罗南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在更短的时间里清空,他必须要全神贯注,以承接转移来自武皇陛下的超凡规则领域的压力。 这一刻,雷池实验场的结构稳定性,确实受到了挑战。 杂货轮有些失衡,出现了横漂,船体也发出了不太协调的怪响。最关键的是,层层叠砌的时空泡结构,在骤然激烈的环境外压下,有些已经发生错位,罗南不得不有选择性地放弃掉一些,保护那些已经有实验人员在其中的关键位置。 再度入夜的江畔空间,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空爆,伴随着强烈的震感,半径近百公里范围内都受到影响。 这不只是单纯的音波震荡,还有时空结构崩溃时,迸发出来的暗流。 从昨晚到现在,周边已经被折腾几轮的荒野畸变种们,发出了不知是惊恐、愤怒还是崩溃的嘶吼声。 甚至一些蛰伏已久的巢穴、还有植物型畸变种,都做出了反应。 罗南就看到,有大量散发着莹光的“花粉”从远处江岸边上喷吐出来,很快又化为无形的烟瘴,隐隐圈出了大片区域 很显然,那是一个有着不小地盘的“大佬”,盘根错节,自成一域。它现在表露态度: 很不欢迎罗南这样的麻烦制造者! 罗南现在顾不得别的,武皇陛下高挑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周边荡漾的灵波,与空气相激,竟形成了实质性的光芒,相衬姿容,恍若天人。 他叹了口气,苦笑迎上去:“陛下……” 说话间,他立身的艉楼,似乎都有坍塌的迹象。 武皇陛下轻轻淡淡道了句:“来得鲁莽了。” “是我鲁莽。”罗南自我批评,要不是他玩出“万里投球”那一招,哪会有现在这局面? 在这夏日时节,武皇陛下穿着愈发轻盈随性,好像是亚麻材质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轻薄坎肩,头发则随意挽了个结,趿拉着平底鞋,更像是闲居在家的贵妇人。 她倒是依旧手不释卷,这次的书名,罗南却没看到。 武皇陛下打量周边环境,倒是颇为好奇的样子:“你就是准备用这个来招待客人? “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我也想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罗南话中不无怨念。 “这里太小了,怪不得会叫实验场……只是实验?” “呃,是实验。”其实罗南没听懂。 “不只是无芯流?” “呃……” “感觉你是在做装修图。我是说,你不会真的准备用这里招待客人吧?” 几乎完全一样的问题,罗南却不好回答了,因为这触碰到他一个非常核心的秘密。 武皇陛下似乎并无察觉,只微微摇头:“如果只靠这里,干脆把客人都吓跑得了,杀干净更简单。” “怎么可能……” “我以为你正朝这个方向努力。最近还有没有人当面质问你‘新位面’的事儿?” “……质问的话,倒是没有。” 罗南挑起眉毛,好像有些事儿……给挑明了。 “新位面”应该是罗南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不是他主动,却是万众一心的幻觉。 罗南只是顺水推舟,也是为了遮挡可能没有太多实用价值的云端世界,不惜硬造一个“新位面”,以回应“大众关切”。 他也承认,是情感影响,洁癖作祟。 然而现实又是荒诞的,罗南研究“新位面”建构这个具体问题,却触发了“中继站”这种“隐藏事件”。 短短七十多个小时的经历,作用巨大得不可思议。 他固然带出了孽毒这种玩意儿,差点儿把自己坑死,但在天渊帝国的战场经历、磨练、熏陶,实实在在学到的东西,改变了一切: 小到切分仪的运用,大到幻想学派的传承,当然还有现在仗之以震慑全球的磁光云母。 武皇陛下说得没错,随着翡翠之光号事件、哈城事件在短短两个月内相继发生,罗南已经确立了他在地球上的“超级”地位。 几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新位面”的事了,至少不会是以逼迫式的语气。 “新位面”建构的迫切性在一路下滑,到后来,反而是罗南渐渐掌握了主动。他开始主动用“新位面”来带节奏,获得与李维相匹敌的路线资本。 问题是,这种事情确实瞒不过像武皇陛下这样的明眼人。 嗯,武皇可能还是个特殊的例子。 对于雾气迷宫有那么一些了解的人物,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疑虑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 势水火(下) 对于“新位面”的疑虑,一直都存在于某些人群的心底。现在,是靠罗南不可思议的表现,压住了他们心底理性的置疑声。 而从现实角度看,就算不置疑,人们也会拿“新位面”与“深蓝世界”比较;拿罗南和李维比对。 罗南表现出来的“理论家”模样,和坐镇深蓝世界的李维相比,是有差距的。 理论知识和物质资源相比,长远影响不说,后者的现实冲击力明显更强,参与度更高。 更何况,李维同样也是“导师”。 这种情况下,罗南还有他的“新位面”,更能提高人们预期的,反而是那该死的“神秘感”。 换言之,就是个“见光死”属性。 罗南被武皇陛下勾动了心思,然而后者又跳转了话题: “你现在挺矛盾的。” “嗯?” “路线之争,好像是要长期对峙;偏偏做事……就如下午那般,显得那么鲁莽,好像随时都要火并。作为投资人,我希望我的客户在做事之前多考虑后果。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 罗南沉默了下:“其实是……有的。” 罗南真的考虑过,和李维在地球开战的后果,尝试去盘点: 我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李维又会失去什么,得到什么? 对面且不论,单只说罗南这里:除了针对李维以外,他是想做点事的。 现在他越来明晰,“百年序列”这样的宏大计划,并不是拿来和李维较劲的,是确实有其必然存在的意义。 可一旦局面不可控,地球沦为战场,以他和李维的破坏力,什么宏大计划,基本都要胎死腹中。 可越是如此考虑,越会束手束脚,确实非常矛盾。但罗南更知道,这种矛盾心理,绝对不能体现出来。 他宁愿表现得更莽一些。 当然,有时候比较上头,那是真的莽。 复杂的心思,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 武皇陛下看他,很快又点头:“考虑过啊,那就好。” 竟然不再问,转而又道:“你不请我参观一下?” 罗南一怔,便明白过来: 啧,武皇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能耐,真是让人既头疼,又佩服。 罗南也不指望把他的烦恼说出来,就能在武皇陛下这里得到答案。一切就都回到最浅层的目标,纯当是招待武皇陛下这位大投资人。因为没有预先准备,还是回到最一般的套路上来: 请武皇陛下“打游戏”好了。 相较于拉尼尔大主祭相对漫长的接受过程,武皇陛下明显更快上手。 这时没有耿怀当游戏道具,但雷池实验场这里,层层叠叠几百个时空泡,任何一个都可以用来演示。 更别提里面还有公正教团送来的几十位实验人员。 此时,这些人基本上都还没有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事先明明说是到前身是杂货轮的雷池实验场,进行现场体验,和一些危险的“造物”对线,也有“死出去”的心理准备。 可是,能有幸碰到“杂货轮”、“货舱”这种场景的,寥寥无几。 他们有的被抛进了荒漠,有的摔入了沼泽,有的莫名来到某处城市废墟,有的则进入到残破的军事基地。 当然,也会有奇形怪状的“缝合怪”等着他们,玩一些大追逃的游戏。 游戏强度很高,绝大部分人已经没精力去思考什么,这时候要他们分清现实与虚幻,也没什么意义。 这种辨析,留给旁观者就可以了。 “花里胡哨的,大部分结构没什么诚意,底子就不行。”武皇陛下浅尝辄止,切换了两三个场景,就停手不玩了,还给出了相当严格的评价,“同样的底子,远不如折腾野猪的那个,只能说是低水平的习作。” 不过她最后还是给予了肯定:“但收集数据的思路不错。设计稿么,总要允许涂改的,希望能看到你最终的作品。” “惭愧。” 罗南觉得武皇陛下的评价相当公允,公允到像是天渊帝国的资深教授。 特别是“底子不行”这句,一语中的,道破了雷池实验场上,这一整套复杂时空泡结构最本质的东西。 罗南在建构这套结构的时候,选择的“底子”确实非常随意。所谓的“时空泡”,其实就是当初他用来封装魔鬼鱼、牛鬼的“水晶球”,另一种说法是“虚空夹层”。 是以自身干涉力量,在时空局部撑开的一点儿畸形区域,主要是依靠时空构形的特殊结构,保持相当长时间的稳定性。 在天渊文明的时空构形专精领域,算是“会者不难”的那类,也是比较基础的应用。 当然,罗南将大量“场景”的规则建构,加入进去,就已脱离了“基础”范畴,是“天梯”阶段才能触碰的能力。 但不管怎样,基础建构决定了它的上限。 罗南通过“花里胡哨”的加持,确实是困住了耿怀那头横冲直撞的野猪,可那是罗南临时手搓的“加强版时空泡”,是他自身的实力,而非是靠这套已经在独立运行的时空泡系统。 也正因为如此,罗南对武皇陛下说来就来的行为,心里是拒绝的――现在这套系统,可真的承接挡不住超凡种的份量。 罗南也从没有指望过这种事儿。 谁也没指望自家的设计稿,转眼就变成无所不能的法宝啊。 “那接下来,咱们去货舱看看?那里结构排布得更紧密些。” “好啊。” 杂货轮的货舱部分,基本保持了六月底,罗南接手时的模样。没有结构上……常人理解的结构上的变化,就连当时舱壁上打穿的大洞、翻倒的货柜,都还原样保留。 由于时空泡系统的存在,投送过来几十号人之后,货舱里面仍然是空无人影;以前的货物,也都成了船上那些缝合怪的原料,显得空荡荡、乱糟糟。 换了普通人,大概是稀里糊涂下去,一脸懵逼出来。 可武皇陛下显然是识货的。 她和罗南共同穿行在层叠交织的时空泡之间,自身的超凡领域,不张扬,不收敛,切进去就切进去,推挤开就推挤开,就算是对时空泡造成干涉影响,却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平复。 至于时空泡里面的实验人员,如何头晕目眩,百思不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杂货轮能有多大,从后甲板到前甲板,走走停停,再加一点儿解释,也就用了二十分钟多一点。 等他们从前甲板的位置上来,愈发纤巧的下弦月,恰是刚从江水流注方向冒尖。 武皇陛下就倚在甲板前端栏杆上,背着江面清风,给出新的评价:“你很勤勉啊。感觉像炫技,其实还是练习。” “见笑了。” “能有努力的方向,你比这个星球上几乎所有超凡种,都要幸福得多。” “呃,谢陛下夸奖。” “不过,你也要留心一点。” “哪个?”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过度炫富,是要招人嫉的。” 罗南显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不要装作不知道。你和李维较劲,指望大家快速选边站队是不可能的,他们都还要有一个心理调节的过程。” 武皇陛下很少说起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便是说起,也都是调侃居多,这次突然搞起了分析,也让罗南有些措手不及。 “您的意思是……” “以前李维一家独大的时候,他们心里也有不满,可奉迎一人,尤其是奉迎一个不怎么管事儿的研究员,其实并不困难。” “……是吗?” “不满心思人人有,具体而微各不同,性质本就不一样。你突然横插进来,两边发力,瞬间成高压态势,指不定还有不少人,会去怀念当年……哦,好像也没有多久。骤然升温,确实有很多人受不住了。” “您是指谁啊?墨拉?”罗南想到最近打交道的人物。 “她啊,恐怕早就跃跃欲试,否则怎么会折腾出这些事儿来。” “那也不是公正教团,拉尼尔那边,手腕灵活得很。” 罗南尽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还要再猜,却见武皇陛下摇动书卷: “何必费这种心思?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就是了。这些人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罗南眨眼,一时不语。 “罗南大人。” “啊?” 罗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武皇陛下是在称呼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您逗我玩儿呢?” “没有,以您现在的地位,确实到了让很多人仰你鼻息的地步。以后会有不少人这么称呼你,多称呼一句,早称呼一回,终归没有坏处。” 武皇陛下话是这么说,闲淡从容的模样里,可没有一点儿尊重的意思。 “他们这样称呼,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好过呗。” “那么,您会不会让他们好过呢?” 罗南被武皇陛下“你”、“您”变化的称谓,绕得有些晕了。坦白说,和这位公然宣称贯彻神秘主义的谜语人交谈,真的很累。 尤其是在对话的时候还要考虑到她诡秘的身份背景,联想多了,就更加疲惫。 有时候罗南真的很想当面问一句: 您老人家当年是住在中央星区,还是哪个孤岛星系?现在那里是挂的什么旗啊? 罗南看武皇陛下,武皇陛下也看罗南。 这是很罕见的长时间的对视,以至于罗南似乎都能够从她清澈的瞳孔中,看到自身的倒影。 突兀地,武皇陛下又切换话题:“看上去,你正在为过多的知识而困扰啊。” “额……” “那么,罗南大人您是否知道……知识是有份量的。” 后半句话,武皇的语调骤然一变,发出的是一种奇异的、有节律的音节,抑扬顿挫,陌生又熟悉。 罗南愣了一下,就听武皇陛下继续以这种方式开口:“能够承载巨量的知识,也必然是巨大的怪物。 “所以……罗南大人,在人群里蛰伏,是很痛苦的。你应该有一个能够安顿自己的巢穴,偶尔也拿来供人瞻仰。” “你呢?” 罗南艰涩地吐出两个字节,这已经是仓促之下他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我?大概是一个暂时无家可归的人吧。” 第六百八十二章 见本义(上) 大江东去处,勾月正艰难爬升,与夜幕角力。先前横飘的船体,还没有完全回正,感觉还有些倾斜,不知是因为船体下奔流不息的江水呢,还是前甲板上超常的“份量”。 大约是后者吧。 因为这一刻,罗南的心脏也被这样的“份量”压迫着,胸腔内震音如雷鸣,鼓泵血流向大脑,以支撑骤然高发的思绪线头。 一部分要翻译武皇陛下的天渊通用语; 一部分要理解她仍然贯彻神秘主义的隐晦表达; 一部分要去考虑骤然复杂化的背景; 一部分要去解析出现这场面的现实原因…… 也是此刻,罗南忽然从另一个角度,更深切体会了武皇陛下用天渊通用语说的第一句话: 知识是有份量的……所以等价的信息也是。 沉重到如同幽暗深空的巨型天体,扭曲时空,产生无可抗拒的引力。 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了。 习惯了一个人的自我摸索,却不等于忘记了多年赌博式验证积累下来的烦躁和恐惧,还有面对更多迷雾时候的惶惑和焦虑。 真当他愿意这么干? 现在看到一点儿希望的光,罗南本能就要索取更多。 至于“份量”或“扭曲”……等撑不住再说。 罗南撇开了一切有的没的,想开口询问,可当前武皇陛下占据了绝对主动,而且一下子道破了“主动被动”关键原因: “你的天渊通用语有够烂,甚至没有我流利……真奇怪,你是怎么学习利用那些禁忌知识的?” “……禁忌?” 罗南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让武皇陛下牵着鼻子走,却还是忍不住惊讶:“怎么是禁忌?” “野生精神侧,难道不是禁忌吗?” “野生?” 嗯,对话仍然是以天渊通用语展开,罗南目前只有摘取武皇话中词汇,再辛苦重复的份儿。 好消息是,受益于近期的大量实践性练习,他脑子里基本已经可以用天渊通用语思考,对话中理解倒是没问题了,只是结合发音的能力极差。 好在天渊通用语本身也是那种团团块块、字正腔圆的类型,语音流变的环节不多,武皇陛下可能也刻意放慢了语速。 “诸天神国管控下的天渊灵网,没有诸神给予的权限,不遵循神国划定的法度,而能够在精神侧取得成就的,默认都是邪君神孽的爪牙。只有它们才能够给予精神侧非正常成长的资源。” 武皇陛下倚着栏杆,明眸凝注,似乎根据罗南的反应,逐步增加语句规模。 这让罗南始终处在一个辛苦跟随的状态下,被动之势难以扭转。但他接收的信息,却又是实打实的,以至于大脑中渐渐形成了比较清晰的意象: “天渊灵网……这里没有。” “铺过来的时候就有了。” “哈?” “诸神视线投注、诸神披风覆盖之时,天渊灵网自然会在这处时空铺开,不以大家的意志为转移。” 武皇陛下以手中书卷轻敲掌心:“到那个时候,精神侧先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外星入侵,而是筛选和定性……以你纯正的天渊风味儿,恐怕要第一个被拉出去,明确立场,以正视听。 “我说过,精神侧没前途的。 “现在最多加一个限定:未授权的野生精神侧,是没前途的。” “……” 这一刻,罗南想到了梁庐的叠层干涉技术,还有隐默纱。 遥远星空的现实向他揭开了一角。 他看到的天渊帝国的记述中不是这样的,但他并不如想想象中那么意外,倒有种正该如此的自然……立场。 武皇陛下大概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释然,还在等他消化。罗南吸了口气,想趁这个机会争取主动: “那陛下你为什么还是精神侧?你又是怎么……” 武皇陛下竖起书卷,打断了他的发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跨过语言关,学习那些禁忌知识的?总不会凭空猜想吧?” 是在问我的教材……或者老师?不过答案似乎要更直白,但也更玄乎一点儿。 说起来,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呀! 当初“我”字秘文刺激,让罗南生出“大坐标系”的直感,并直接观照精神海洋之时,正是武皇陛下第一个发现……而且以“我之良药,彼之毒药”的理由拒绝交流的。 现在却又好奇,算怎么回事儿? 想到这些往事环节,罗南想笑,也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儿讲起。 当然,也有一点儿被刺探到核心机密的不适。 受这这个刺激,他更关注一个问题: 武皇陛下,一直以来高调贯彻神秘主义的强者,突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坦承,为什么? 她所说的真的是正确的……就算都是正确的,但全面吗? 罗南对武皇陛下是信任的,这份信任来自于她屡次相助的事实,来自章莹莹的间接反映,嗯,好吧,还有武皇陛下独特的气质风标――她就是那种看上去懒得骗人的样子 可这种信任是有边界的。 边界来自于武皇一以贯之的神秘主义,来自于她广域投资的模糊立场,来自于一些不太确定的人物关系和细节,同样也因为她的气质风标――她看上去也是那种正面捅你一刀眼都不眨的样子。 至于背后捅不捅刀子,谁知道呢? 像欧阳会长那种,以半辈子纯粹端正又无所改易的行为模式,给人高度信任感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 至少武皇陛下不是那类人。 既然有边界存在,逾越了这个边界,就必须要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 这种审视不是胡猜乱想,也不是高度戒备,而是一种有来有还的交易……至少起步阶段这这样。 听上去不顺耳,但人们的信任又必然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罗南忽然间冷静下来,至少不再那么急迫地希望从武皇陛下口中,获得他想知道的一切。而是尝试着对有关疑惑和已知信息,做一个逻辑上的重组排列,以便于更好地做交换。 世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不允许人们自我沉迷或感动,却又将美好事物外层的画皮,血淋淋撕下。 生而为人,只能这般操作之余,带着一点儿希望: 希望某些对象内里不至于太难看。 罗南考虑了很多,现实层面却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也不说话,只是打开虚拟工作区,在资料库中挑选了一张照片,呈现出来。 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呈现的场景貌似也不是那么正经:一老一少两个爷们儿,不修边幅,单腿站立,明明面目严肃,偏又尽力扭曲四肢,做出好像舞蹈的动作,场面搞笑得近乎惨烈。 出镜表演的两位,一位是罗南的爷爷罗远道先生,另一位是他的父亲罗中衡老师,拍摄者据说是他的母亲卜清文女士。 罗南正是从这张照片上,领悟到了“我”字秘文的结构。 确切地说,是经由这张照片引领,又在外接神经元虚脑app的ui界面中,找到了极度肖似的轮廓,以其为灵感参照,在“千分之二小姐”事件的巨大压力下,一举轰破了认知壁垒,解悟了这个秘文结构的意涵: 原来正是一个“我”字。 罗南懂得的语言中,也只有这个字眼儿最类似了。 此后,罗南正是以“我”字秘文为根基,建构了“大坐标系观想法”,以此观照地球本地时空及周边位面的复杂结构。后来在雾气迷宫那处时空规则破碎之地存活、学习时空构形、乃至实践时空挪移,也多赖于此。 很有意思的是,在他近期跟随罗中衡老师的课程动画,成体系学习了天渊通识课程之后,发现“我”字秘文的意涵,以及相对应“大坐标系观想法”,分明与天渊文明某个核心理念互通。 这也与虚脑app的ui界面设计理念遥相呼应,再和今天武皇陛下的陈述相参照,进一步明确了外接神经元制作者的立场。 虚脑app,以及承载它的外接神经元,罗南肯定不会拿出来,这张照片,感觉倒是正正好。 反正罗南最经常的用法,还是把它当成翻译机――正好回应武皇陛下的问题。 当然也不是那么简单。 这是罗南不知道来路的,但也是大概知晓价值的东西――能够作为天渊通用语、礼祭古字的解析之锚,这枚字符的来历、定位,罗南多多少少有点儿谱。 此外,就算是在天渊文明专业历史文本中,暂时也没有找到它的来历,它必然也是有一定……甚至很高门槛的。 罗南正好可以通过这个,掂量一下武皇陛下在那边的份量,还有诚意。 嗯,大概也只有罗南这么想。 区区一张照片背后,那些复杂因果、逻辑,以及大量个人体验环节,罗南自己不说,真当别人都有读心术不成? 武皇陛下打量了下照片,摇头而笑:“你的意思是……” 罗南这才想起,要表达得更明确些:“陛下你问的,怎么学习‘禁忌’知识。” 他在“禁忌”两字上刻意用了把力。 “靠这个?” “确切地说,是照片展现的结构。” 罗南给照片中的罗中衡老师简单描了个边,然后手指虚划,将描边的轮廓单独拉出来,放到空白工作区里,稍事调整,让它呈现出“我”字秘文的基本模样。 当然,更复杂的细节就暂时忽略了 罗南说得更明白了些:“靠这个结构,可以形成类似于翻译机的效果,就是看到文字……” 说没说完,武皇陛下就点头确认:“是‘逾限神文’啊。” 第六百八十二章 见本义(中) 逾限……神文? 这几个字,罗南在天渊通用语中都见过。 他甚至还知道“逾限”是个专属词汇,常用来表示相当高段的修行突破;礼祭古字中也有类似的义项,不过更多是用来形容某种境界的。 几个字拼接在一起,感觉就比陌生了――但“望文生义”还是能做到的。 “神……的文字?” “大概是吧。”武皇陛下的回应有些随意了,“反正人们都这么说。说它是古神用来交流的语言形象载体,也是一切自蕴威能的符文之始。很多文明的文字,都是从中化生而来――谁都有点儿攀龙附凤的心思。” “就这个?” 罗南看他简单描边形成的结构轮廓,自己都觉得实在太简陋了,且有过降维,从多个侧面的立体结构,转成二维结构,实未能臻至原样符文之万一,真不知道武皇陛下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武皇陛下倒是笃定得很:“别的不好认,天渊帝国这一枚,名气还是有的,据说特别正宗。” “陛下的意思是……” “天渊帝国皇族湛氏,就是以它作为家徽,只不过稍加修饰,看上去高大上一点……你走的是传统天渊修行路子,对这个就一点儿不了解?” 大概是还没学到? 罗中衡老师的动画课,还处在初级阶段,大约是担心罗南胡思乱想、好高骛远,几乎没有涉足高等星际文明的任何背景,历史课也没有开。 至于罗南自学的资料,历史方面的则以专业历史文本为主,那是礼祭古字的领域;平常作为参考书的,也是大篇幅专业文稿,影像资料是少了些。 但如果有方向的话,应该也不难搜…… 心里想着,嘴上又问:“正宗又作何解?” 武皇陛下很耐心地做进一步解释:“据说这枚神文,是湛和之主从他那个死鬼师父处学来的,是神文九大基本义之一的具象。 “意义么,大约是一个‘我’字,但意蕴更复杂,欧阳的‘自我逻辑’倒是勉强能沾上点边,你家的‘自我格式’大约也如是。” 罗南眉头跳了跳,没有说话。 武皇陛下微笑注视着他,继续讲下去:“……虽是具象,但根据每个人学习理解的侧重不同,都会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湛和之主是逾限主宰级别的大能,又受古神亲炙,转义呈现的这个‘我’,已经是非古神生命所能理解的极致,据说由此一义,可尽见九大基本义,在古神层面交流无碍。如此传承,当然正宗。 “可惜,自湛和之后之后,其血脉、各大君再转、三转乃至无数转,早已让此字面目全非。别说见九义,两义三义都少见――昌义璇大君据说能见四义,他那个拗口的姓氏都是根据这事儿硬改的。一字出而四义明,中枢动而四域清……嗯,只是传言。” 昌义璇!荡魔大君! 这个名字,一下子触碰到了罗南的已知领域,让他对这枚字符的价值,有了最直观的理解。 罗南面色勉强还算平静,心情却像工作区中投射的迷离光线,恍惚无定。 听上去,好像比礼祭古字更高级的样子。 毕竟,礼祭古字也只是参考古神交流的形式,进行的二度模仿创作,逾限神文显然要更趋近于核心。 而这,也能从他学习礼祭古字时,天然的解析能力中得到印证。 他不太懂什么见九义、见四义,到现在也确实只见到“我”字一义。不过恕他思维飘忽――那个“我”字秘符呈现之时,周边缭绕的模糊符号,是几个来着? 那又代表了什么? 还有,中间有一次…… 忽然之间,罗南的思维触碰到了某个极烫手的东西,头皮都给灼得发痛。 也在这时,武皇陛下的声音响在耳畔:“在想什么?” “嗯……逾限主宰是什么?”未定型、未评估的思路,肯定不能随便吐口,罗南便找个了理由。 但他也不是胡扯的。因为这个词儿,正是他在礼祭古字中,找到的“逾限”一词的对应义项出处。 “这个词听过?”武皇陛下真的非常敏锐。 “呃,见过。”罗南没必要装傻,但也不至于和盘托出,“好像是一种修行阶位?差不多到顶的那个?” “天人、大君、主宰――攀爬天梯是天人,自据虚空是大君,虚空不受曰主宰,这个说起来话就多了,我们可以日后细聊。” 罗南点头不迭,转眼又问:“九大基本义是什么?” 武皇陛下笑了起来,然后摊开手,作无奈状。这对她来说是个极罕见的动作。正因罕见,意思才表达得清楚。 不知道?不能说? 罗南撇嘴,很快也笑起来。 这样才正常。 接触了礼祭古字之后,他知道有些东西确实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描述清楚、表达无碍的。事实上,如果武皇陛下真的信口讲出九大基本义的真谛,让罗南纳头便拜也不算过分。 如此,两个人的思维,算是重新并轨。 武皇陛下的话题,仍落在那个“我”上:“虽不知你那个是转了几手的,研究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据我所知,便是天渊帝国全盛时期,神文研究也只是限定在有限的小圈子里,能够研习参照的,层级实力也非比寻常,否则反遭其殃。” “殃?” “忘了么,知识是有份量的。” 罗南下意识看倾斜的船体。武皇陛下的嗓音则持续入耳:“能够真正理解神文的,只有古神级别的怪物……越是理解,越是趋近,不如此,就不能承载其重。” “虚空不受?”罗南莫名道出刚刚才学会的新词儿。 武皇陛下将书卷在掌心一拍,算是赞赏。 “湛和之主那么大气的一个人,都要谨慎传承,何况我等?天渊帝国大多数公民,只能学习由它衍生出来的真传课程,具体科目应该是‘通真’吧……所以也有叫它‘真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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