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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立内部频道,把相关人员都拉进去,随即改成留言模式,只有她这位创建人保留语音,代替所有人问: “罗先生,身体如何,眼睛怎么样?” 何阅音说话的同时,内部频道界面上,各色文字已经迅刷屏,感觉比语音模式还要热闹。 罗南却只用低哑的嗓音回应:“还好,看得见。” “罗先生,我不建议你在齿轮逗留太久,目前已经有人将魔鬼鱼飞天的照片、视频到网上,北岸丛林的动静也太大,后续需要专业人员处理。” 何阅音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态度,她也大概能猜到罗南的想法,补充道:“1o分钟前,我已经通知了消防人员赶往那里,应该很快就到。” “我知道。”罗南情绪微妙,回答倒是干脆,“我马上离开。” “罗先生还回到云都水邑就好,这里的圣心医院设备比较齐全……” “好的。”罗南回应越简短,甚至在答复之后,直接下线,摆明了不想再多说。 这份态度,让内部频道里的人们很是莫名其妙。 “怎么了?生气了?” “任谁被总会那帮人折腾,都会气吧。” “确定不是因为一帮救援无力的蠢货?” “嘿,嘿,想想你自己!” “是不是应激反应综合症?又惊又怒还杀人,看看啊,黑甲虫、操线人、坦克、蛇语,整整四条命呢,唔,他以前杀过人没有?” “好像……没有吧?”章莹莹不太确认。 这时候,剪纸一言不,上传了几张图,都是坦克的尸体展示,各个角度。 红狐做注释:“罗老板的杰作。” 章莹莹送出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并开了弹幕效果,从右到左一路滑行。其他人纷纷跟上,一连串呆滞、混乱的表情在尸体照片上滑过。 罗南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结束通话后,就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睁大眼睛,不顾眼眶里已经快要麻木掉的痛楚,环视他身之所在。 环形空间,环形椅具,还有壁灯、书架、脚踏等布置,在狭小的空间里,营造出舒适从容的氛围,正是枯树沙洲上的树洞小屋。 罗南呆呆地屋里的陈设,又看自己的双手。数秒钟后,他猛地站起身,扶着微潮的树壁,沿石阶摇摇晃晃地往上走,到树屋的上层。 观景窗前,画轴式的窗口向两侧铺开,内外的黑暗迅交汇在一起,试图淹没所有的存在。 罗南仍然可以看到,枯树沙洲与齿轮相隔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在这个角度,齿轮如同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只显露部分轮廓暗影,一两个未完全扑灭的起火点,还在闪光。 怎么会到这里来? 中间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其实罗南并没有要急切获知终极答案,他更想把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向他人倾述、讨论,巨细靡遗,谈多久都好。 可如今的形势注定了,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只能默默注视着齿轮,看这栋建筑在时光长河中无声矗立,向世人呈现出最简单、最微不足道的侧面…… 此时真正的消防直升机的隆隆声,已经从远方夜空中传来。灵波网上,何阅音明知他下线,还是留言提醒,要他尽快与红狐、剪纸会合,并尽量藏匿好魔鬼鱼,到云都水邑会合。 罗南没有回复,他的视线驻留在齿轮上,心头似通非通,似明非明。“耦合理论”可以解释他的遭遇,可纯粹的理论终究无法尽情展现一个伟大作品的全貌。 它是严谨的、它是神奇的,它是美的! 最重要的,它是母亲的作品,而我只是窥得它的半边面目。 不该这样! 罗南身体前倾,头部已经探出观景窗,秋夜的风裹着灰烬和丛林腥气,扑入鼻端,明明是冰的,却将火烫的刺激直透入脑。 一份情绪,一份冲动,再难抑制。 罗南双手紧握住观景穿下沿,意念动处,不远处,正在小湖上取水的魔鬼鱼当即放弃了工作,胸鳍长翼只一个轻摆,巨大身躯便到了已经淹没的沙洲之上,挨着枯树边缘。 “走!”罗南低喝力,竟让身体从观景窗一跃而出,摔落到魔鬼鱼胸鳍边缘,长翼顺势微拢,使他身躯一路滑落到大鱼扁平的背部。 观景窗无声关闭,恢复了枯树应有的模样。而罗南则努力站起,脚下还有些软,险些又摔倒,多亏魔鬼鱼强韧的身躯适时给他一份弹力支撑。 他不等完全恢复平衡,就踉踉跄跄往前走,一直来到魔鬼鱼头部,抓住翻上来的一对头鳍,才长吁口气,轻声道: “飞吧,找一个最好的角度!” 魔鬼鱼出低沉的鸣啸,呼啸的气流搅断了枯树的几根残枝,巨躯向上游动,转眼百多米的高度。 终于,他不同寻常的举动引起别人的注意。丛林中似乎传过来剪纸的喊声,至于六耳里,手环中,也有人呼叫,有人提醒。 罗南全无回应,他只看向天空。 学院所在的平江区,属于夏城特别划定的教育功能区,即使有耸立入云的“云都水邑”摩天楼群拉升指标,仍然是建筑物平均高度最低的区域之一,空中交通层分布较为稀疏。 往上看的话,视野其实很开阔,而今夜天气不错,三五颗星辰已经迫不及待地冲破都市的光污染,显现在天际四方角落。 可随着魔鬼鱼向上飞游,寒风扑面,在罗南心头,在他的眼前耳中,却另一番景象: 是奔流的云气冰晶; 是咆哮如龙的罡风; 是火狱般的辽阔大地; 是以往十六年生命不会想、想不到的奇绝世界。 危险、致命,偏又有着罂粟花般的诱惑力, 罗南几乎分不清真实虚幻,便在此时,魔鬼鱼高昂的身躯回正,开始在天空盘旋。 当下已经是上千公尺高度,居高临下,可见天地旋转,河流蜿蜒,还有黑暗虚空与城市的光污染绘制背景,形成暗浊压抑的画面,漫过视野界头,亿万生灵,在其中来去,或麻木或肆意,挥洒生命的热度。 罗南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这个城市。正如此刻,夏城只是他生命存在的背景,他关注的只是这幅背景之下,微缈的一点。 齿轮。 对罗南来说,只有这里,纯粹而明透,无论背景元素是怎样的混乱,只要靠近这里,有形无形的秩序,有形无形的齿轮,在天地间交错、咬合,围绕那奇妙窍眼,缓缓运转。 严谨、神奇、美丽……真实! 罗南怔怔看这撼动魂魄、又可能仅他一人懂得的华丽情境,自我意识似也随之运转,成为无形而宏大秩序的一部分,并逐层向外扩张,梳理感应所及的天地万物。 所以他知道,数十公里范围内,区域内几乎所有高楼上的高清摄像头都转过来,还有高空舰艇,甚至可能包括几百公里高度的轨道卫星,锁定他所在的夜空,冷冷凝视。 至于精神感应,丝丝缕缕,从各个精神层面转折覆盖,也不是一位两位。 不知有多少人,通过多少方式,关注这一方天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相对于夏城亿万居民,相对于世界上百亿生灵,这又算什么? 认识即秩序,不知即无序。无序之信息,便如幻相,在这偌大都市的光雾中冰消瓦解。 就如同那个身影,那个名字,那个灵魂,那澎湃在罗南心头的骄傲,竟无去处。 要向世人述说她的奇思妙想,她的伟大成就,还需千言万语,漫漫文字,其中几字歧义,可能就相去万里。 茫茫世间,谁可倾诉,谁能懂得? 难不成,是疗养院里的疯爷爷么? 终究……只有我一个。 妈妈,现在,只有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 感觉到罗南的情绪,千米高空之上,魔鬼鱼蓦地俯冲而下,扁平巨躯仿佛被无形的秩序长线牵系,化为奇诡壮观的巨大风筝,围绕中心,急盘旋。 大风呼啸,罗南双眼滚烫,视界扭曲,唯有那枚自转齿轮,绕动时光,恍惚若潋滟瞳眸,又如世界中心、秩序源头,天地万物尽化其中,与他心念对接、耦合。 “轰!” 星河浩瀚,亿万星辰,在奔涌的情绪风暴中,微微颤动,百千万星光,似若水滴,转眼成江化海,滚滚灵魂力量撑爆了外接神经元,转瞬外溢,如大江决堤,冲泄而下。 就是这一冲,将大小不等的两个齿轮带起,有如浪拍水车,寻得契机,同步转动。 气机摩挲,电光迸,纵横密织,转眼已经无法记数,只轰得罗南气血激荡,痛苦还是激昂,又哪能体会?只能由翻涌情绪推着,裂喉嘶喊。 无所顾忌,无所考虑,只有那纯粹至极的情绪,混着电光,在精神层面轰然擂响。 “妈妈!” 郁郁雷音,碾过虚空。 (本章四千字,稍弥补一下。实在是昨天两份材料写伤了,又熬了一整夜,结果这章是翻工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裂纹(上) 魔鬼鱼裹着呼啸的气流,划过观影平台上空,略一侧身,扁平的身躯穿过框架结构,在水浪般的波动中,消去冲势,悬停在水池上空,缓缓降下高度。 罗南脚下不动,自有魔鬼鱼鼓动背部肌肉,如一条传送带,送他下来,只在从胸鳍长翼边沿滑落的时候,微有踉跄。 薛雷早等候在一旁,及时上前扶住。他眼下只穿了件薄薄的圆领衫,身上却急得都是汗。直到握牢了罗南的手臂,才松口气,可另一股气又往上顶: “南子,你疯了是不是!” 这句话尾音未尽,后面突兀降了八度:“眼睛……” “没事。” 罗南示意魔鬼鱼沉入海天地,进入中央水晶柱。他也挣开薛雷的搀扶,就淌着涌上来的池水,走到池边稍微干燥些的地方。 刚落地的时候,罗南的眼睛还微微烫、生痛,可再眨几次眼,深秋凉风吹过,很快就有一层清凉之意,如滚珠、如水膜,将滋润之意层层下渗。中间还有些麻酥酥的刺激感,不多时已经大幅消减,倒是眼眶、眉间,额头、脸面,都是凉意浸浸,颇为舒坦。 罗南认为没什么大事,两个齿轮之间耦合的电光,既可以是撕裂,也可以是胶补。目前控制得仍不太精确,也许前一波是损伤,各种撕裂,可后一波电光生成,就给能焊上;反地来,也有可能刚有好转,紧接就给炸开。 但既然是耦合,信息互通、同步就是天然的,概率上还是向好的一面转化,随着时间推移,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这只是罗南本人的想法,薛雷看到罗南的瞳孔,就不是同一个味道。 薛雷好像看到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虽不具备狭长瞳孔,可密织的裂纹环绕其上,就如同随时可能粉碎的玻璃球。 看到此幕情形,薛雷本能地一个寒颤,当下就要抓着罗南去医院检查。可再转过一瞬,对面勃的气机,便让他眼皮狠跳两下。 薛雷定定神,循着气机感应,再看过去,仍是那破碎的裂纹,却像极了开裂的冰层,乍看幽暗,里面却渗着森森的寒芒,偶尔光波跳动,就如同撕裂夜空的电火,刺眼得紧。 面对这双诡异的眼瞳,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把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 这是罗南的分页笔记,只是在跃上魔鬼鱼背脊的时候,丢在平台上,被薛雷拾起,如今也是物归原主。 罗南握住皮制的封面,笑了笑,难掩疲惫。 薛雷语气缓和了些:“还是去查查吧。” “行啊。”罗南知道免不了这一遭,答应得也爽快。视线一转,看到池边休闲长凳上,那位披着薛雷道服的女子,不免奇怪,“田学姐还在?” 田思听到罗南叫她名字,微咬下唇,抬起头,嘴唇白得不见血色,神情也有些木,不知是寒冷的作用多一些,还是恐惧的力量多一些。 她被人锁喉为质,几度将死,后又落入海天池,全身浸透。针织衣服入水,极其沉重,出来之后,冷风一吹,又是分外冰冷。且她先前鞋子已经掉进海天池里,纤腿只着丝袜,沾着湿冷地面,可谓狼狈不堪。 眼下正值深秋,凉意深重,虽蒙薛雷好心,送了道服暖身,可还是拢臂并腿,难掩瑟缩寒意。 薛雷低声道:“她可能是受惊吓太狠,有些应激反应,就在这儿不动,怎么劝都不成。” 罗南听了也皱眉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置。视线有所偏移,却见观景平台上明显已经清理了一遍。黑甲虫、操线人的残尸都不见了,被清场昏迷的游客都已经转移,交战的痕迹也清理干净。 薛雷会意,低声道:“你刚走没多久,何秘书就到了,清理了场地,又安排周哥在这儿照应着。” 水池尽头,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沉稳男子正往这边走,正是薛雷所说的周虎。他是何阅音的保镖之一,也是心腹,曾和罗南见过两次面,还是爆虎的战友,并不陌生。 “周哥。”罗南先把田思的事情放一边,礼貌地招呼一声。 周虎言行一贯稳重得体:“罗先生,按照何小姐的吩咐,今晚我就在你身边候着,做些杂活儿。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就好。” 罗南也不拒绝,点头谢过。 周虎视线在田思身上一扫,大概知道情况,便压低嗓门道:“何小姐讲,这位应该被压抑得狠了,还在人质情境里挣扎……” 罗南闻言,又想了想,上前两步。 离得近了,别的还好,一见罗南那对冰裂似的瞳孔,田思整个人都往后缩,可很快又惊觉,强抑恐惧往前凑,仰头上看,惶恐又可怜: “师弟,对不起……” 此时的田思,哪有平日里从容明快的模样? 罗南皱皱眉头,微俯下身:“师姐,天气太冷,去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再聊聊,好吗?” 此时他已经用了近乎催眠的手段,田思下意识嗯了声,精神难免还有些恍惚。 罗南见状便道:“雷子,你陪她……” 薛雷猛摇头,今晚上他几乎没出上力,正懊悔的时候,打定主意,要与罗南寸步不离。 “得了,一块儿去吧。”罗南对田思原本是没什么特殊看法,可因为齿轮、因为耦合理论,相应的态度也就大不相同。 海天云都内部便有大型购物中心,要换装的话很方便。而他先前登上魔鬼鱼的湿滑背脊,又在齿轮里救火,身上沾满泥灰之类,一身白大褂早不成样子,脸上怕也不太好看,需要清洁一下。 一行人便坐电梯下行,往购物中心去。 罗南没有即刻与何阅音等人会合的意思,主要是因为,刚刚建起来的灵波网内部频道,已经快被嘈杂信息给刷爆了。 他之前冲动的做法,已经有从网上拉下来的大量照片、视频为佐证,后头沉得一塌糊涂,罗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他情绪激动时,恨不能向全天下人倾述母亲作品的伟大之处,可现在情绪落潮,理智回归,他也明白,其中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外传。 如何应对,真是个麻烦事。 偏偏他现在又疲惫得不想动脑子,干脆就再任性一把,缓缓再说。 对罗南的做法,薛雷有话想说,但没张嘴;周虎则完全听从罗南的安排。至于田思,更如牵线木偶一般,罗南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行人到了1o1层,就近找了个品牌店,购置衣物。 罗南只是洗把脸,扔掉道具白大褂,其他的就先凑合着。至于田思,再怎么凑合,也要花点时间,三位男士就在店中等待。 恰在此时,谢俊平来电,劈头盖脸就问:“你干嘛去了?” 罗南扫了眼琳琅满目的女装:“买衣服。” 对面明显被噎了一记,顿了下才问:“雷子呢?” “和我在一起……怎么了?” 谢俊平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们俩突然都不见了,刚才唐仪过来,都找不到你们。” 罗南却想起一件事,他略偏过身子,眼角余光扫过店外最醒目的装饰――贯通一百四十余层楼体的中央水晶柱,魔鬼鱼就在里面游动,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观看。 “帮我问问姚丰,那个畸变种魔鬼鱼,大概是什么价位。” “果然是……咳咳咳,没事,我有点儿呛。” 猛地拔高音调,又强行抑制,就是谢俊平如今的下场了。他后半句是应付那边同伴,转过来后又用力压着嗓子,还忍不住打颤,多半是激动的: “南子,你你你……真是你啊?网上要爆炸了你知道嘛?姚丰刚得到消息,正焦头烂额呢,对了,他应该没认出你来!” “那他还真迟钝。” 罗南暂时不想多说,又提醒谢俊平:“我一会儿就过去,别忘帮我问问价。” 说着便挂断通讯。 罗南承认,向姚丰问价是冲动的想法。他非常喜欢空中俯瞰齿轮的体验,尽情感受其奥妙,欣赏建筑之美,如果能到手,当然是最理想的。 当然,还有更现实的因素。 畸变种魔鬼鱼的肉体力量强横,而且肌体柔韧性极佳,操控性非常好,也颇具多样性,很大程度上可以代替他脆弱的肉身,做一些对抗性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里,有没有这种“武器”伴身,是他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罗南真有些累了,他干脆坐在服装展示区的试鞋凳上,翻开笔记本,仿纸软屏亮起。 他下意识地打开绘图软件的第二层,灿烂星河几乎耀花了他的眼睛,耦合作用下的目窍心灯,几乎扫尽了星河中的浑浊暗云,映照八极,诸多生命草图,形成成百上千的星座,在格式塔内外环绕升降,浩瀚星图,几乎能把人的心神都融化进去。 罗南没细看,只是低叹一声,回到软件上层,随手创建空白界面,电子笔勾勒线条,才起了个头,又顿下来,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布局下笔。 薛雷站在边上,突然道:“南子,你那个秩序俱乐部,把我也调过去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裂纹(下) 罗南愕然抬头,没怎么听明白。 薛雷继续道:“馆主这次搬家之后,要休息一段时间,道馆那边暂时不需要我帮忙了。我挂名的那个社团,也没啥意思,你干脆给平哥说一声,把我也调过去,大家有个照应不好吗?” 罗南下意识地道:“有照应当然好。” 如今齿轮的归属权还在竞价之中,不管最后是神秘学研究社得手也好,建工社入主也罢,罗南一个人在那里,都是势单力孤,能有个信得过的朋友帮忙……等等,现在哪是什么照应的事儿? 罗南搞明白了薛雷的想法,这是奔着贴身保镖去了。他承认,若真有薛雷护卫左右,弥补他身体脆弱的缺陷,再配合他的精神冲击等手段,今天晚上这种场面,平趟过去决无问题。 然而,罗南更清楚,今后的麻烦不来则己,真要过来,就绝不只是今天这样子! “不只是咱们两个。雷子,这里还有很多情况,还有你的父母,我姑妈一家……” 罗南话音低沉,说着说着,后面又断掉。 激昂的情绪回潮之后,不可避免的,千头万绪的想法便如杂草,在心里滋生。坦白讲,总会调查组的下做伎俩,真的把他惊到了。 强捕、人质、烧屋……这帮人根本毫无顾忌,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这还只是总会一家,罗南还没有忘记,量子公司,特别是严永博那人,一直觊觎齿轮,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公正教团,暂时好像是缩了,可总会都那么积极,作为当事方,他们真的会做鸵鸟? 还有,还有那些罗南都不怎么能数清楚的各方势力,从人面蛛制造的乱象就能看出,贪婪的人实在太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 他和薛雷两个,怎么应付? 好吧,还有夏城分会,但从今天情形来看,求人怎若求己,就算何阅音等人努力救援,可受限于时间,以及空间分布,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更何况优先级还要更低一些的家人? 罗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薛雷表述他的担忧。恰在此时,试衣间那边,换好衣服的田思走出来。 如今可不是挑拣衣服的好时候,田思只是就近选择了个女装品牌,随意搭配了一下。 大概是掉进水池里真的很冷,她穿了一件翻领羊羔毛外套,搭配高领白绒衫,把上身遮得严严实实。 下面则是深色百褶长裙,直垂至脚裸,还有之前顺道买下的高跟牛津鞋,在暖意融融的购物广场内,已经冒了点汗星,犹带着湿气的中长披在肩后,面颊微红,倒似刚刚沐浴过后一般。 田思就这样一步步挪到罗南身前,眉眼低垂,轻声道:“久等了。” 罗南没说什么,薛雷要转到秩序俱乐部的事情,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理顺的。他合上笔记本,起身道: “走吧。” “罗先生。”刚出去一趟的周虎赶过来,递给他一个刚开封的茶色平光眼镜,“您的眼睛……先遮遮吧。” 薛雷恍然:“那些纹路怪渗人的,应该遮一下。” 怪不得何阅音选周虎当保镖呢,真的是很细心周全的人。罗南道了声谢,接过眼镜戴上,当先往电梯那边去,薛雷等人都跟上,后方水晶柱里,魔鬼鱼无声盘旋,随之下潜。 按照最初的计划,罗南回来之后,就要直接入院接受检查。可刚刚与谢俊平通话,说起魔鬼鱼的事,罗南还要再去派对现场,看看具体的情况。 对此,跟随在侧的周虎也没有异议。 一行人很快回到88层。按照派对的流程安排,现在已经该是暖场结束,派对正式开始的时间了。不过罗南他们抵达的时候,环绕中央水晶柱的场地,显得有些混乱,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罗南又与谢俊平联系,后者告知:“水晶柱被开了天窗,大楼竣工以来,从没有出过这档子事儿,为安全起见,很多活动都延后了,姚四儿丢了面子,正骂娘呢……稍等下。” 谢俊平和胡华英还在与姚丰交流,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罗南环目一扫,要说也巧,他们所乘的电梯口,正好是在之前初遇姚丰,还有那个何东楼的沙角落附近。 此时,几个麻烦人物都不见踪影,只有两三个陌生人,在那儿闲坐聊天。 沙角落地方宽敞得很,休息商议都没问题。罗南便对谢俊平提了一句,领着薛雷等人走过去,准备到那儿暂歇,等谢俊平他们过来会合。 罗南等人往左拐,右侧却有一拨人,正好看到他们从电梯出来。当下就有人怪叫一声:“天雷地火,激烈得狠哪,衣服都换了,什么场面?” “去的时候是两个,回来四个,哇噢!” “人不可貌相……” 听朋友聒噪,多数是对着田思指指点点,居茂勋脸色愈难看。 他们一帮人被黑牙墨镜男吓到,挫了锐气,在124层就跑出来,煞是丢脸。后面好不容易缓过神儿,再往上去,可按下来的电梯里,一个白领满脸鲜血,头面都要给撞平了,陷入深度昏迷,又把他们惊了一记,不知道上面生了什么。 再然后警方介入,一行人无奈回返派对会场,派对活动又出了岔子,可谓是一路不顺。正烦闷的时候,冷不丁又看到罗南和田思回返,却是这么个见鬼的模样。 居茂勋开始挫牙。 旁边与他相熟的朋友,见他眼眶里都透出血丝,拿出“屠夫”模样,一个个都闭了嘴。 想想也是,关系也有了,衣服也换了,这时候居茂勋再搞什么争风吃醋,不是拿绿油油的帽子往头上戴? 居茂勋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没有动作。今天再撕扯,只会更丢脸,而过了今天,性质就不一样了。 “走!”居茂勋强咽下这口气,转身离开,心里则有几十上百个尖锐念头往来攒刺,只等机会泄出去。 居茂勋刚转身,那边已经隐入人流之中的周虎和薛雷,都扭头瞥来一眼。正值敏感时候,如此恶意的眼神,他们当然都有所感应。 周虎还凑到罗南耳边问了一句:“那人……” 罗南摇摇头,只要居茂勋那边不是即刻冲上来干架,他就没有闲情搭理。几步路的功夫,他们便来到沙角落,罗南也不客气,略做示意,便当先坐下。 后背挨上柔软的沙,有了依靠,疲惫感就像是蒸腾的热气,瞬间笼罩全身,将一身的力气都蒸出去。 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有些困顿。 “南子?”薛雷没有坐,弯腰看罗南的头面颜色,有些担忧。 罗南撩起眼皮,看薛雷皱起来的面孔,哑然失笑:“神在气先,气在力先,损耗之重,等而下之……看来今天我是及格了。” 这是他刚学习目窍修行之术的时候,薛雷劝诫他的话。 罗南今日应敌,确实是将这些话做到了实处。本人的气力消耗不算太多,可秩序框架、齿轮耦合等等概念的领悟和应用,极耗精力。 再加上对母亲作品回援救护,急切之心,激荡之情,亦是折损心神。在安全环境中,积累的疲惫感爆,真的想要就此睡过去。 薛雷大概是最能体会罗南状态的那个,也在劝:“要不,你就睡会儿吧,神损则精气皆伤,强撑着那就是无底洞……” “嗯,先把几件事问清楚,何姐应该快到了。” 罗南这时又想到,身边还有个外人,便强撑眼皮,转向田思道:“田学姐,今天对不住,让你遭了池鱼之殃。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安全,如果学姐你……” 他还没把意思表述明白,有气息到他背后,更有一只雪白长腿从沙后侧迈过来,轻巧跨过沙靠背,纤细身形就这么突兀出现。 很简单的T恤衫,搭配牛仔短裤,秋意已浓,还是一身夏装,也是任性。能这样打扮的,在罗南熟悉的人里,只有一个章莹莹。 “看什么?我从海边上赶过来,没穿着潜水衣算是对得起你!当然,要是你死掉,我会换身正装给你收尸。” 章莹莹就挨着罗南坐下,盯着他不放,仔细打量,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零件。 罗南的眼睛都快眨不开,对这位也不怎么搭理,只嗯了一声。 若在平日,章莹莹早跳了,可如今,她只是冷哼一记,径直伸手,探了探罗南额头,指尖划下,又测测他的颈动脉、心等。 这些都没什么异常,可罗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来来回回打量几遍,她终于现问题:“戴个眼镜做什么?” 说着,她直接伸手摘下。 罗南瞥去一眼,接着就看到她变得僵硬的面孔,眼神貌似都有些呆滞。 “有那么难看吗?”罗南拿回眼镜,忽地感觉不对。因为前一瞬间,他的“目窍心灯”下意识照了过去。 章莹莹的生命草图,罗南在霜河实境那一夜,就差不多明晰,眼下心灯自然照耀,更是洞彻无遗。 只不过,这份通透,似是引起了不良反应。章莹莹内蕴的那份水光云带般的锋锐之气,铮然鸣响,森森锐气,将她的根底重新遮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心者(上) 白虹的状态很有趣。 见到章莹莹特殊的形神结构,罗南心里微动。还没有理解通透,又有人进入沙角,微喘的声音响起来:“罗老板,你的节奏太清奇,我们哥俩儿跟不上啊!” 说着,剪纸微胖的身躯狠狠坐下去,在沙上晃荡。 至于红狐,一言不,坐在剪纸旁边的沙扶手上,眼神从罗南身上切过,往来几遍,仔细打量。 在齿轮的时候,罗南九成九的心力都用在救火上,不过他很清楚,正是这曾与他有些龃龉的两位,最先赶到现场,态度上无可挑剔。 罗南也承了这份情,当下向二人点点头,顺势移转了投向章莹莹的视线,把白虹的事暂且放下,并戴上了平光眼镜。 章莹莹有点儿迷惑,不太清楚刚刚生了什么,但听了剪纸的言论,凭着本能就嘲笑道:“你的意思是,让他等着咱们给他收尸?” 说着,她还点了点手环,让剪纸注意时间。 剪纸指指章莹莹,又回指自己,对这种自爆式的评价无言以对。 章莹莹才没有“自爆”的自觉,怎么说,罗南与总会那帮人对战期间,她也跟了半程,提供了情报信息,总归要好一点儿。 一帮人也算是比较熟了,互怼起来毫无压力。今晚紧张多时,确认罗南无恙后,调理放松也是应有之义。 可另一方面,作为仅有的一个“正常人”,田思对突然冒出来的这几位,非常不适应。 环形沙大半合拢,只有一个入口,形成了较私密的空间,田思就坐在入口一端,后来的剪纸、红狐则在另一端。两边距离很近,可彼此零交流――连个眼神都不见。 田思微垂着头,双腿并拢斜放,仪态端庄,可半边身子都在外边,倒像她如今的处境。 随着时间流逝,作为人类最出色的自我保护机制,“遗忘”开始挥作用,噩梦般的经历渐渐变得模糊,田思也从恍惚惊悸的状态中抽离出一些,思维重新运转。 88层是平江区一流学府联谊派对的会场,与会之人虽说也划出了几个年龄段,可基本的身份,仍都是学生。 而先后到达沙角的这些人,罗南、薛雷不说,有点儿学生相的,也就是那位青春焕的长腿美女。其余三人,身上的社会气息很浓,早前认识的周虎更是四十来岁的大叔级人物。 这些人围着罗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本身又相当融洽,自然形成了一个圈子。他们几人往这儿一坐,之前在沙角低语交谈的几个学生,莫名就有些不自在,很快起身离开。 沙角这里,便只剩下罗南这批人,最多再加上后面小型吧台里的调酒师。 这几位都是像罗南、操线人之类,身具不可思议能力的强人吗? 田思忍不住猜测,她目前所触及的圈子,与原本熟悉的校园或浅政治圈有一段很远的距离,远到无法理解,更令人望而生畏。 可与这个圈子搭上关系,也是很梦幻的一件事……当然,以噩梦居多。 田思正调整思绪,冷不防有个话题落到她身上,那位看上去比她还小几岁的长腿美女,视线转过来:“这位就是前半段的女主角?确实不错,话说你有恋姐情节啊,怎么就没见你和年下女处过?” 听了这狗屁不通的话,就算罗南已经困乏得紧了,也要翻个白眼。 田思则被章莹莹说得颇为难堪,情绪刺激了记忆。她猛地记起来,正是这个声音,在最开始的时候,让罗南放弃她,抛开累赘。 明知道不应该与这些强人置气,可屡次被针对,反而是激了田思心底的一份自尊。当然,她不会用激烈的方式表现出来,只低垂着眉眼,端坐在沙末端,倒是比之前还要平静内敛。 楚楚仪态,最显弱势,很是能激起异性的维护之心。罗南也记得田思提起“耦合理论”的情分,自然而然帮着说了两句:“别乱开玩笑,田学姐是我们学校设计院的高材生,明年进修,很可能就是我母亲的直系师妹了。” “哦,小师姨啊,是不能当外人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章莹莹笑吟吟的,流过的眼波自有内涵: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懂啊,怎么不懂?要不是你刚刚打岔,我已经把这位给请走了好不好? 不管各自态度如何,罗南和章莹莹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太过敏感,让田思留在这里,对人对己都没有好处。 罗南强振精神,视线投射到田思那里:“田学姐,刚刚折腾得不轻,想必你也很累了,这种派对不参加也罢,回去休息吧。” 他的话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说是命令。 田思心头一空,不知是放松还是遗憾,刚要点头,在她前方,一直保持沉默的“红夹克”男子突然开口:“秘书在圣心医院开了一个病房,还是去那里检查一下身体,以免留下后遗症。” 田思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讲的。她很自觉地将视线投向罗南,要看他的态度行事。 罗南也是疑惑,看向红狐,后者抽动嘴角:“算是流程吧。” 章莹莹立刻改换了立场,冷笑道:“要是流程有用,也不至于出现这档子事儿……对了,何大秘书在哪儿?她是召集人,现在还迟到?” “应该在医院?”剪纸怕红狐再和章莹莹吵架,忙插嘴进来,又问罗南,“话说你到这儿干嘛来了,非要等到派对散场?” “等消息。”罗南略提了一下魔鬼鱼的事情,“我是想,有那玩意儿在身边,会更安全些。” “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有钱人呢!”章莹莹睁大眼睛,很惊奇的模样。 这当然是讽刺。 剪纸也挠头:“南子,不是我说啊,市面上的畸变种,稍微上点档次的,从没有低于过千万。这条魔鬼鱼按照市面估价的话……” 话没讲完,谢俊平的嚷嚷声就传到众人耳中:“南子,你没事儿吧?” 谢俊平和胡华英急匆匆地走过来,前者看到沙角里人影绰绰,依稀有罗南的样子,也没有多想,直接就问。话出了口,才现六七对视线都投过来,全是面生的。 不,有一个比较眼熟。 “章莹莹?” “呦,羊牯,你好。”章莹莹笑吟吟地挥手,转脸就二度对罗南表示赞佩,“你竟然让他去和人商量价钱!” 罗南还没说话,谢俊平先炸了:“什么叫‘竟然’?” 章莹莹搓搓手指:“多少钱?” 谢俊平声音立刻低了八度:“6……6ooo万。” 章莹莹摊开手:“呵呵。” 坐在最外面的红狐,撤腿让开一条道儿,示意谢、胡二人进去坐,还开口评价:“价位算公道。” 剪纸也说:“前年在八岩礁抓到的鬼脸电鳗,差不多也是这个价儿,卖了四千万。但是魔鬼鱼可以水空两用,这个价钱就不好估计了。” 章莹莹耸肩:“你们一本正经讨论啥呢?反正某人又掏不起……掏起了,也养不起。” “这倒是。” 剪纸扭头看中央水晶柱里威武游走的魔鬼鱼,自从罗南坐到这儿,这头畸变种就在附近水域游动,不曾稍离。可这么一来,这边的鱼群就遭了殃:“肉体强化的畸变种,力量和饭量成正比,一天下去几吨生鲜也不为过,很难供的。” “我需要它。” 罗南也盯着魔鬼鱼看,声音低沉:“我本身的秩序框架,效用只能体现在精神层面,必须要有魔鬼鱼这样的外挂设备,才能在物质层面形成一些影响。” “一些?”红狐重复了两个字,他没听懂秩序框架是什么东西,可自家胸口还堵呢。现在要进医院检查的,除了罗南以外,就是他了。 所有人里面,章莹莹算是接触秩序框架、齿轮、耦合概念比较早的人,也一直在琢磨,似明非明。此时又听到罗南说起这个概念,脑子里突然像是过了电,灯炮亮起: “魔鬼鱼对你来说,就是外骨骼?” 罗南愣了愣,答道:“可以这么说。” 章莹莹一念通达,思维连转:“对你来讲,魔鬼鱼只是模块或者插件,秩序框架则是能源和总控系统?怎么做到的?” 罗南很乐意解释一些相关理论,特别是章莹莹的形容很靠谱的时候。当下便道:“能量信息的产生、传动和输出,是由齿轮耦合来产生,当然齿轮自身也会产出……” “不,我的意思是,你第一次见到畸变种魔鬼鱼,怎么让它为你所用,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章莹莹瞪大眼睛看过来,“你的真实能力,是类似于傀儡师、役兽师之类?还是说,属于控心者?” 最后三个字一出,沙角这里,红狐扬起眉毛,剪纸呲牙咧嘴,周虎若有所思,其余人等,都是一脸茫然。 “什么控心者?” 罗南对这个概念全然陌生,却记得章莹莹最先是把他与操线人那个人渣相提并论,心里多少有些不爽:“通晓对方的秩序框架,形成耦合关系,自然可以协调控制,与控心何干。再说了,逻辑界就是以欧阳会长自身的秩序框架,扭曲改造了广阔天地的部分结构,临时造就,那欧阳会长是控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心者(下) 听罗南以齿轮、秩序框架的理论,解释欧阳辰的大手笔,沙角这里,一帮人眨眼的眨眼,皱眉的皱眉,挠头的挠头,表情各异,又不可避免做些眼神交流,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章莹莹凭借刚刚的灵光闪现,勉强还能跟上罗南的思路,信手拽着一缕头,问道:“照你的意思,欧阳会长是把天地……嗯嗯,空间结构当成外骨骼操控?” “以格式论的解释,就是通过自我格式,扭曲了天地格式,而天地格式或许也可以解释为多个相对独立‘齿轮组’的耦合关系。欧阳会长改变了它们原本遥远的时空分布……” 罗南说到这里,突然卡壳,数秒钟后,才低声道:“是‘时空分布’没错,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缩减时空分布带来的滞后性。” 又来了! 章莹莹以手抚额,无声叹了口气。罗南这种自说自话的状态,用来恶心敌人是很爽,可用在自己人身上,未免太绝情。 还好这份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罗南抬头扭脸,与她直视,眉头还皱起来:“那什么‘控心者’,是不是又和‘通灵者’一样,只要被你定了性,麻烦就没完没了的那种?” 剪纸“噗”地喷了。 章莹莹脑子一转:哎呀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千分之一刹那的时段,她还真的生出一小丢丢的歉意,然后就是笑呵呵地伸肘架住罗南肩膀,半边身子都凑过去,拿出哥们儿式的态度:“别胡乱联想啊,话说那什么齿轮组的时空分布,倒是个很有趣的说法。哎,这不就是总会那帮人要知道的情报?你这么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不说是因为某些人态度糟糕。”罗南并不认为“逻辑界”算什么机密,也许安翁的作为勉强算是,可何阅音并没有在此事上提醒过他,总会那帮人则根本没有询问的耐心…… 章莹莹撇嘴:“说得真轻松,安翁那档子事儿,我问老板,她都说得语焉不详。” “那或许是她不懂格式论的缘故。” 罗南明知章莹莹口中的“老板”就是威名赫赫的武皇陛下,可出于一点儿微妙心思,还是顺口开了个玩笑:“在我看来,事实很清楚,正因为欧阳会长的做法,给了安翁方便,他就趁机锁定了一个原本很遥远的地方,走捷径跳跃过去了。” 他的格式论、耦合理论仍然没有谁能真正听懂,可描述逻辑清晰,章莹莹等人想象那情形,倒也有了点画面感。 罗南不想糊里糊涂就被扣上“控心者”的名头,他对这个名头毫无概念,于是不懂就问:“控心者又是什么职业?” “应该算是催眠师的进阶,擅长牵引控制人心,在各家教团都很吃香。稍弱一点的可以负责宣教布道工作,强者可以成为核心祭司,还有几位,直接就是教团领袖……话说我们还没有上这一课?” 说话的不在环形沙圈里,而是刚走进沙角的竹竿。他在秘密教团研究上术有专精,给罗南开的《全球重要人物记》课程中,各大教团强者,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罗南摇摇头,他没有印象。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何阅音,就在竹竿身边,可感觉中有些缄默式的低调。 罗南现在四肢乏力,身体反应慢半拍,只能是对到来的两位挥挥手,算是招呼。在他身边,薛雷则本能起来让座,又担心何阅音他们客气,直接跳过沙靠背,到后面去。 既然如此,何阅音便向薛雷谢过,穿过沙过道,正好与章莹莹一左一右,坐到罗南身边。 沙绵软,三人挨得很近,倒显得拥挤了。 至于竹竿,并没有凑热闹,直接走到沙角边上的吧台去,占了仅有的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又要了杯马丁尼,笑眯眯看一帮人在环形沙上挨蹭。 剪纸见状有点儿后悔,也想去品两杯,一边起身,一边高声道:“给我一杯郎姆可乐……” 竹竿摇头:“留个位置,爆岩一会要来的,他的块头,就别在你们那儿折腾了。” 又向沙后的薛雷招手示意:“雷子,来一杯?” “还不到点儿呢。”薛雷不到饮酒的年纪,公共场合又管得最严,对这种消遣,只能是敬谢不敏了。 说着,薛雷走到谢俊平和胡华英身后。 刚刚这里讨论的话题,还有古怪的氛围,让两位富二代一脸懵逼,见薛雷过来,本能松了口气,谢俊平低声问道:“这都是……” 薛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挨着他们的剪纸团起笑脸:“我们是一个协会的同行,嗯,就像你们学样的神秘学研究社,领域都差不多。” 谢俊平“啊啊”两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古里古怪的。 另一侧,坐下数秒种后,何阅音才低声开口:“抱歉,罗先生,因为我工作的疏失,导致出现这种情况……” 罗南没说话,他并不生何阅音的气,可要让他在这种时候,说一句“没关系”,也是万万不能。 他终究还是介意的,怎么可能不介意? 见识了总会无下限的手段之后,罗南现在满脑子都是下拨敌人到来之时,他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姑父姑母,生活在夏城的亲戚朋友,包括不能移动的“齿轮”……种种羁绊,要做得面面俱到,处处周全,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向前的思路还未明晰之前,人的想法自然而然就往回追溯,蔓延出种种“要是……也许……”、“如果……那么……”之类的路线,以及相应的埋怨、后悔等等情绪。 罗南倒没有足够心力去设想未生的事,可那些模糊的情绪,依然或多或少存在着,随着何阅音直白的道歉,就像未酵完成的劣酒,破了桶壁,泼洒出来。 他也没有闲情去琢磨用词,直截了当开口:“我需要一个解决办法,我、我的家庭、我母亲的心血……那帮人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些话,他对薛雷说过,对自己说过,现在是对何阅音。前面是理智的,现在则带着情绪的泄。 何阅音沉声回应:“欧阳会长已经封闭了总会的灵波网维护权限,宫启一行明早就会离开夏城……” 罗南还想听下去,可后面竟然断了,他扭头盯过去:“然后?” “分会正在研究相关的保全方案,具体事项由我全权负责,完毕。” 沙角随即陷入荒谬的静默中。 罗南都愣了,半晌才开口:“就这样?具体的行动呢?人员配备?有没有保证?这种事……” 剪纸见势不妙,本能就充当和事佬:“南子,不是秘书不力,而是能力者针对普通人的‘限战’是世界性的难题,种类千变万化,根本没法做预案的。秘书说她全权负责,肯定会担起来,大伙也会尽心尽力,是吧?” 他的用心是好的,可罗南越听越心里越是沉,他绝不怀疑何阅音的责任感,可这份“尽力了也未必能有效”的感觉,貌似已经奔着最糟糕的结果去了! 将心比心,罗南也清楚,如果他现在动心起念,要杀死夏城任何一个普通人,大概也就是欧阳辰、武皇陛下这种他无法理解的层次守护在侧,才能防御。 除此以外,任何常规保全手段,都毫无意义。就算何阅音动用军队,将目标围个水泄不通,也没有用处。 拥有他这样手段的能力者或许很少,可同级、更高级的强人,总会那里总不会缺……甚至还有公正教团、量子公司,各方强者云集,相应的手段,岂不就是“千变万化”? 好吧,他怎么就站到这些势力的对立面上去了? 罗南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他不愿仓促下结论,只深吸口气,上身前引,双肘搁在膝头,略做支撑,垂头思忖。 剪纸糟糕的劝慰过后,没有人接茬,又是一个长长的静默,长到让人窒息。 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无误会,却因为担负压力的巨大差异,失去了深入交流的根基,让这个话题很难再延续下去。 可有些事,是绕不过去的。罗南作为协会成员,协会不能给予帮助和保护,协会上层人士甚至还加以迫害,分会和总会的差异,又或者一两句承诺,填不平这个荒谬的裂痕。 至于何阅音这里,她不想多说。 自从她到协会之后,一直在负责机密工作,试图改变协会四处漏风的境况,可这次的有关罗南的情报泄露、总会的行动,严格意义上说,都是她的责任,也是她自军队退役以后,最大的挫折。 她必须反省。 就这样,两人肩并肩,一个笔直,一个佝偻,都安静坐着,其他人面面相觑,愈地张不开口。 “呦,才一会儿的功夫,热闹了呀。” 突来的外力,打碎了沙角的静默之壁,随着声音导入,颇辣眼的一拨人进入这片昏暗角落。 何东楼一身笔挺军服,却是左拥右抱,携着两位花瓶作用的美女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司机”,应该是保镖之流。至于另一位“武道家”冯嘉骏与其女伴,则不见踪影。 在会场玩了一圈儿,何东楼还是比较喜欢沙角这里的氛围,和花瓶们玩些小游戏正正好。可回来之后,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不免一愣。 这里确实还能再塞下几个人,但“做游戏”的话,貌似已经不合适了。 “啧,扫兴呢。” 为营造氛围,沙角这里几乎没有照明设施,中央水晶柱倾泄过来的水波蓝光,就是最明亮的光源了。 何东楼第一个辨认出来的,就是沙后面的薛雷,那份块头,很恰当地刺激了他的记忆。他记得这大个子,刚刚差点和他的跟班起冲突来着。 认出了薛雷,视线往下一瞥,顺带着也看到了谢俊平、胡华英两个。 都认识嘛! 何东楼咧开嘴,用下巴遥空点了点:“你们也知道这儿的好处?来来来,腾个空,这派对实在没意思,也就是女生质量还成。” 一言引得两位花瓶娇嗔笑闹,环形沙这边,谢俊平和胡华英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由谢俊平招呼道:“何少,正好见着了,这儿太挤,咱们去别的地方……” “就这儿了,挤点算啥,这时候,就该挤一挤才对。”何东楼哪是会被人轻易说动的主儿,况且这时候,他还看到了环节形入口处,垂眸端坐的田思,端庄秀雅的姿仪,正是他最欣赏的那种。 正好,这边比较空。 何东楼也不管已经快满员的环节沙承载量,揽着两个花瓶就往里去,走的自然是田思一侧。 何东楼可以大大咧咧,身后的“老司机”却要尽职尽责。他说话的空当,后者已经敏锐地觉不对,视线一扫,也是先看到了熟人: 周虎。 “老司机”张口欲言,这时在另一侧,冷澈目光投射过来,触及那视线的瞬间,他直接一个立正,闭上了嘴巴。 何东楼虽不算正经的流氓,却已有猎艳的心思,通过沙内侧走道的时候,便刻意与田思裹在长裙下的双腿挨蹭,露出笑脸:“借过啦美女。” 田思从谢俊平和胡华英的反应中,就知道这个“何少”身份不俗,微微皱眉,也不抬头,只将身子再往后缩一下。 何东楼笑吟吟落座,正要再搭个讪,斜对过,有人“咕”地低笑出声,音色极好,像是枝头鸣啭的百灵,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循声抬头,何东楼就看到那里有一位青春明媚的少女,笑得恣意任性,露出满口白牙,毫不遮掩,几乎让昏暗的角落都亮起来。 哎哟,这个好! 何东楼正是爱玩的年纪,最喜欢就是这种坦荡荡的玩主,当即就转移了目标,视线在对方身上一扫,笑着招呼:“美女,你这扮的是……” “被包养的女学生啊。”章莹莹正被前面一轮静默憋得难受,有话都不好讲,见有了玩处,自然无比配合,她笑眯眯地抱住罗南一侧胳膊,还摇了摇,“这是我们家老板。” “……” (不好意思,改草稿没把握好,情节不好拆,到现在才写完,本章四千字)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透明人 美女求别进娱乐圈,这演技太浮夸好嘛! 何东楼给闪了一记,眨几下眼睛,才调整过来,视线顺势转过,要看那位老板是何方神圣。 罗南正思虑难题,却被何东楼和章莹莹“联手”闹腾,思路全断,皱眉抬头,在幽蓝光波映照下,正好与何东楼打个照面。 “唔,咱们是不是见过?”何东楼有点儿印象,不过罗南现在脱去了白大褂,还带上眼镜,干扰因素太多,一时没认出来。 谢俊平笑着介绍:“是南子啊,刚刚就在这儿,见过面的。” 何东楼今晚上见的人多了,那记得这么多,不过再往谢俊平身后杵着的大个子身上一瞥,灵光闪现,记起了这个组合。要说记忆最深刻的,其实是薛雷这位“武道家”,差点儿就和他另一位跟班起冲突。 至于罗南扮演的心理专家,只能说勉强还有些印象:“哦,是见过的。怎么着?换了角色,觉得当老板更有前途?” 罗南看他一眼,没有回应。 何东楼没有在意,他本来就没有给罗南说话的空间,径直给出评价:“这招儿挺有创意,最重要是有趣。就是穿着上嘛,专业性差点儿……尤其是眼镜,真是败笔!老弟,你本来就脸嫩,再戴上这种毫无特色的道具,学生味儿隔着水晶柱都能看到。” 章莹莹接着话茬:“大老板嘛,随意点儿没什么不好,前呼后拥就对了。你看,秘书、情人、跟班、保镖,一堆堆的……” 纤长手指划了一个圈儿,后面薛雷人高马大的,很有保镖相,也有相应的使命感,可坐沙上的众跟班,大部分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儿了。 何东楼当然知道这是玩笑,他哈哈一乐,习惯性地将双臂架起,搁在两个花瓶肩头。这里终究人多,伸展的时候有些紧拘,原本笔挺的军服,被他的动作撩起半截。 “右花瓶”很贴心地伸手,先试图抚平,后来觉得不容易做到,干脆帮他解开衣扣,亮出里面的衬衫,又在嬉笑声里,假装保持不住平衡,直接滚到他怀里去,还装模做样地挣扎起来,其实是更多的挨蹭和挑逗。 另一侧,“左花瓶”微嘟起嘴,这下子她被同伴兼竞争对手给比下去了。 何东楼不动声色,在他看来,“右花瓶”的邀宠方式,还有点儿1o,里面也掺着对那位“女学生”的嫉妒之情,心思不纯。 本来么,短时间内的炮友,没法要求太多,可眼前就有第一流的猎物,再消受这个,岂不是显得他档次过低? 所以,何东楼对腰腹间滚动的丰嫩肉体不予理会,视线转动,各个男爷们儿都略过,只看女性,很快就现,罗南另一边的‘秘书’貌似也不错哈。 沙角光线昏暗,又隔着“左花瓶”,角度不好,何东楼一时没看清楚,只知这位一身白领打扮,坐在沙上,单薄西装长裤隐约勾勒腿部线条,纤长有力,感觉就很正。 还有沙边缘那个安静的“情人”,没有了遮挡,看得更清楚,别看低眉顺眼的全无脾气,却也别有味道……唔,还有点儿眼熟。 啧啧,秘书、情人还有包养,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何东楼都不免嫉妒起来。 他一向是有些情绪化的人,突然间就不想理会罗南了,而是借着“右花瓶”让开的空隙,对沙边缘的“情人”谈笑:“美女,我觉得我们也见过。” 田思看过去一眼,略微点头,没有说话。这就是比较礼貌的拒绝了。 可是,何东楼哪有这么容易被打,既然放了话就有后招,他一手按着“右花瓶”,不让这蠢女人起身挡他视线,继续搭讪:“让我想想,是了,你和唐仪一块来的对不对?嗯哼,让人印象深刻。” 田思一怔,脸色微变。 何东楼已经达到了目的,还把身子往田思这边凑了凑,刻意压低声音:“刚才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好和唐仪分开……真可惜,都没来得及认识呢,敢问芳名?” 他极具压迫力的动作,逼得田思向后缩了缩,可接下来,这位美女的反应,就让何东楼郁闷了。 田思将视线越过他肩膀,投向罗南那边,显然她的本能,还是更在乎罗南的看法。 这样……真的只是角色扮演而已? 唔,还有,环形沙这里,是不是太静了些? 念头方起,罗南那边就开始了另一场对话:“有什么能够大额贷款的门路吗?” 章莹莹回应:“你想贷多少?” “6ooo万。” “哇哦,瞧你这势在必得的样子。” “确实是势在必得没错。” 罗南依旧是手肘架在膝头,双手合握,挡在嘴前,略作支撑。头面则直对中央水晶柱,盯住里面依然盘旋游走的畸变种魔鬼鱼。 何东楼:“……” 他怎么有点儿透明空气的意思? 简短的对话,没有一个字儿与他相关。即使他携两个花瓶强势进入,又引出了角色扮演的话题,还对“情人”加以调戏……目前沙角的圈子,都没有作出认真的回应,甚至于直接忽略掉。 拜托,他何大少所过之处,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众人焦点、舞台中心,哪碰到过这种待遇……故意的吧? 何东楼眼神转冷,再看比较熟悉的谢俊平、胡华英二人,却现这两位的肢体语言,貌似也挺尴尬的样子,与其他人冷漠安静的感觉,大有不同。 “不对!” 他一直觉得,罗南是谢俊平、胡华英的朋友或跟班小弟,沙角这帮人,自然也是同类型的,理所当然应该是一帮富二代的集合。 可如今看来,这想法可不靠谱。 夏城几个军政头面人物的后辈,他都熟,商界略微陌生,概念总还有一些,姚丰也对他介绍过:谢俊平和胡华英背后,是夏城极具代表性的地域性财团,几十年经营,产业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绝不是医药集团、牧场之类明面上的业务所能概括。 谢、胡二人,特别是谢俊平,在任何一个商界二代圈子里,都应该是核心人物,可如今座次也好、语气神态也罢,都是古里古怪的,绝不协调。 还有,那个青春明媚的“女学生”,说什么老板、跟班、情人、保镖之类,虽是随口调侃玩笑居多,可环形沙上,一干人等不管乐不乐意,竟然无人起哄反驳,里面隐约就有一个亲近、甚至上下关系在。 这是松散的二代圈子绝不可能实现的模式。 何东楼是个大纨绔没错,可久在军政世家,脑子从来都不缺的,一旦现问题,视线便再次从诸人面上扫过。 这回观察的对象,就不只限于美女了。他终于现,除了前面关注的之外,剩下的几个,年岁都比较大,全无学生气,应该不属于参与派对的范畴。 他观察别人,别人也在看他,视线中情绪微妙。 唔,这个年纪最大的,盯着我看是啥意思?还挺面熟……老周? 我草! 何东楼头皮骤然一激,视线飘,本能避过那边饱含深意的眼神。接下来,他飘移的眼神终于瞥见,自家的保镖“老司机”压根就没有入座,正目不斜视,站得笔直,恐怕比当年在军队里还要严肃周正。 偏在这时候,姚丰打电话,谢俊平接触,那边劈头就问:“见着何少没?” “正好在一起呢……是姚四儿。”谢俊平向何东楼略一示意,见后者全无反应,就通报了地点,“就在酒吧沙角这边。” “别!”何东楼突然出声,霍地站起身,把谢俊平吓了一跳。只见他笑呵呵地回答,“不用他来,我正好找他有事儿,诸位回见。” 谢俊平愕然看过去,旁边胡华英的表情也差不多。至于何东楼身侧两个花瓶,就更晕头了,手足无措地起身,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站起来好,特别左花瓶,姿势满分,帮他挡住了那边的视线。 何东楼只当自个儿是新时代“掩耳盗铃”的表率,再不多说,就往环形沙外面去。田思下意识地侧身让路,可就在这时,一个剽悍高壮的身形到来,亮起嗓门笑道: “哎呦嗬,这么多人,还有位没?” 这是爆岩到了,他笑音未绝,何阅音冷淡开口:“站着。” “啊?” 一愣的功夫,爆岩便看到环节沙过道里,某个身披军装偏又衣衫不整的年轻人,迈腿要跳出去,当即醒悟。他一惯是行动派,蒲扇般的大手探出,按住年轻人的头面,直接推回去。 爆岩粗长的手指,捏着何东楼脑袋瓜子,便和捏皮球似的,掌心堵住口鼻,闷得何东楼两眼翻白。 自出生以来,他何曾被人如此对待?就算只是霎那功夫,也够他记一辈子。 特别是谢俊平、胡华英瞠目结舌的模样,尽显这出荒诞戏码的演出效果――他终于被摆到舞台中央了,可特么演的是丑角! 糟糕透顶的情绪冲上脑门儿,何东楼脸皮涨红,爆岩手掌刚移开,他就跳脚大叫:“何阅音,有你这么对弟弟的吗?” 沙角这边,骤然静默。 实在是很多人都需要调整一下面部肌肉的稳定方式。 不过很快,章莹莹就用一记响亮的口哨和大笑声,宣告调整失败:“哇哦,何秘书,你们姐弟画风很互补呢!” “噗……咳咳咳!”剪纸也破了功,连笑带咳,还要举手向何阅音表示歉意。 何阅音并不在意,何东楼则顾不得什么猎艳目标之类,对章莹莹、乃至这一帮看热闹的围观者怒目而视,心里翻过不知多少凶狠念头。 可很快,何阅音的新命令下达:“脱下来。” 这话没头没尾,然而何东楼秒懂,脸上涨得更红,叫道:“姐,给我留点面子,这不是真军服,cosp1ay!道具啊!” 何阅音不说话,只是从浓重的阴影中抬头,冷澈目光投注。“左花瓶”早被这场面惊呆,腿软脚软,跌坐回沙,姐弟之间已没有障碍,一切清楚分明。 何东楼就怕这个,更何况身为军人世家,他的做法确实招忌讳。末了只能咬牙切齿把军装脱下,顺势往“右花瓶”怀里一塞,烦躁挥手,赶鸡赶鸭似的,让两个花瓶滚蛋: “都走,都走,麻利的!” 两个花瓶一脸懵逼地走了,何东楼上身只穿一件白衬衫,就算大楼里的温度调节得还好,心理作用下,还是打了个寒颤。极无奈地对何阅音摊开手: “这总行了吧?” 何阅音不理他,微侧过脸,轻声询问罗南:“罗先生,我们现在去医院?” 罗南知道,在这儿已经不合适了,点点头,站起身。他一动,所有人都跟着动,协会成员齐齐起身,像是谢俊平、田思这样没概念的,都不自觉站起来,一帮人乌压压往外走, “哎哎,你们搞什么啊!” 何东楼突然间又成了透明人,紧招呼都没人搭理,当真是悲愤了。他忍不住要伸手拽住自家老姐,可手上没功夫,哪抓得住? 他强腆着脸要跟上,可何阅音冷澈眼神划过,当下就是举手,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远去。 “哎,何少,您这是……”姚丰从后面赶过来,便见到穿一件衬衫的何东楼,举着手好像刚被打劫了似的。前面黑压压一群人已经没入人流之中,看不真切了。 姚丰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招呼一声:“何少?” “你看得见我?” “啊?” “呵呵!” 何东楼再不理会姚丰,只放下手,坐回到沙上。 既然有何阅音在,一行人的来历,他已经猜得差不多。家里都知道,这段时间何阅音的工作重心就在哪里。 “一帮骄兵悍将,法外之徒。”何东楼还有些咬牙切齿,可转瞬间又是迷糊,“秘书?搞什么明堂?” 何东楼试图回忆罗南的面孔,却受眼镜、昏暗光线的影响,总是记不真切,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儿,印象反而更加模糊了。 他身子往后一靠,几乎要放弃掉。可脑子里却莫名翻上来一幅格外清晰的图画:昏暗之域,光波隐绰,罗南与何阅音并排而坐,一个佝偻,一个端正……而那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 (想恢复四千字,可是节奏上还有问题,更新混乱,诸位见谅)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新日程(上) 2o96年1o月28日,凌晨4点55分。 罗南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若即若离。还没有睁眼,六耳已将部分有效信息投射进来,代表新一天的开始。 周日课程表更新调整、外出行程安排、齿轮维修进度、爷爷病情简报、内部论坛有关“逻辑界”争论的最新战况等…… 已经过梳理的系列信息,在六耳界面逐一亮起,罗南意念扫过,便将这些信息逐一收纳。但没有细读,只在床上挺身抻了个懒腰,略微调整一下姿势,让躺得笔直的身体,更放松些。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子反曲的过程中,后脑与双手掌心摩挲,沙沙作响,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一层丝,在头皮上转动,却无论如何渗不下去,倒有微微的凉意,从头皮内层透出来。 这份感觉很奇妙,脑腔之内空荡荡的,仿佛脑组织都化去了,只留下渐趋完备的目窍、盘转绕折的外接神经元,若即若离,又似隔了一层无形的幕布,不再像两天前那般滋拉拉电光四射,可细细琢磨,偏有一道凉丝丝的气流穿行其间。 恍惚中,那块区域直似凹陷下去,且探不到底,直通向另一个莫名的次元。此时正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吹上来,将凉意充斥整个脑壳。 简直是前额塌了个“洞”…… 罗南闭着眼睛咧咧嘴,意识有些飘忽,那阴冷的气流便如一道长线,牵来灰白色的云气巨浪,翻腾着冲入脑宫心底,将原本拘于一处的心思撑开,以容纳真幻难测的广袤天地。 他缓缓睁眼。 屋里昏沉沉的,只有小区路灯的余光,透过窗纱,给了室内一点儿亮度,隐约描绘出各式陈设的轮廓。 以罗南如今的目窍修行程度,已有夜视之能,目光所及,纤毫毕现,然而他视线并无焦点,吊顶的结构纹路等都没在注意范围之内,就这么了会儿呆,眸光终于凝聚,腰腹使劲儿,坐起身来。 这里是姑父家,他的卧室。场地不算宽敞,床还算大,罗南将就着,在床上摆出很考验柔韧性的姿势,似瑜珈不似瑜珈,说导引不是导引,反正就是松活筋骨,锻炼身体,整个人就一个变形的肉球,从床这头,折腾到床那头。 过程里只有两样不变,一样是呼吸吐纳的状态,气息绵绵,若存若亡;另一样则是目窍与外接神经元耦合激生的电火,?昀?拉蹿动,闪耀在脑宫,又下劈至肺腑,甚至是手足尖端,震得全身毛孔打开,麻酥酥的,有时还有剧烈痛感,感知却愈敏锐。 这项晨练课程持续了四十分钟,莫看全是床上运动,其实大多骨肉筋络,都会触及,颇为全面。更别提还有本身秩序框架内部,两组齿轮耦合之力,牵动全身,是淬炼也是折磨,那滋味儿,绝不属于享受一派。 等罗南下床,身上已经是潮乎乎的一片。 被褥什么的,自然有家政机器人清理,罗南只到卫生间冲了个澡,就着被水蒸汽掩去大半的镜子,他看到自家仍只算是削瘦的身板,以及那对密布裂痕的眼睛。 瞳孔裂纹貌似比两天前要缩小一些,看上去还是挺渗人,偶尔还会流动电光。没说的,要遮掩一下。 罗南拿起手边的镜盒,往眼里倒饬隐形眼镜。这玩意儿别的功能用不上,美瞳效果却是第一流的。等一切准备妥当,穿戴整齐的罗南,就恢复了年轻学生应有的模样,他这才下楼,出门开始常规的晨练长跑。 刚跑出家门,耳畔就传来吹口哨的声音,是通过六耳传过来的,紧接着就是临时的战术方位。罗南在脑中过了一遍信息,迅扭头,便看到五十米开外的夜色中,一个高大身影正伸手骈指,对准他的脑袋。 “砰!还是慢了点儿。”爆岩咧嘴而笑,露出一口白牙。 “比狙击,你确定?”罗南也笑,通过六耳与爆岩交流,同时跑过去会合。一身运动装束的爆岩,打扮得也像一个晨跑者,两人并肩慢跑,除了身高差距比较大,与其他结伴锻炼的人也没什么差别。 爆岩出现在罗南住宅之外,自然不是巧合,按照课程表安排,现在就是爆岩《通用指令成》的授课时间。而大家也都明白,这是对罗南的保护措施之一。 通过授课的名目,确保他身边时刻有一位能力者,突事件来临时,可以进行保护、协同作战等。 也许,早在何阅音编制培训课程之时,就有这样的想法和安排,总会那帮人的行动,只是推动这个安排从隐性变为显性。 对此项安排,罗南不置可否,相较于自己,他更关心爷爷、姑父姑母一家的安全。在这点上,协会也做了安排,可效果如何,还没有经过检验……罗南宁愿一辈子别验证这个。 “今早上看贴,大辩论那个越来越爆炸了,大部分人是瞎胡闹,不过有些人讲的也挺有意思。你就没有匿名跟个贴?”爆岩和罗南是并肩作战的交情,熟稔得很,和其他几位授课人都不太一样。讲课之前,还和罗南闲聊八卦,说是正是这两天很火爆的“逻辑界”大争论事件。 罗南想到晨起时接收的信息,耸耸肩:“不都是策略嘛,我看效果不错。” 距离霜河实境那一夜,都过了半个多月,协会内部论坛上,有关欧阳辰会长“逻辑界”的讨论,才真正地上了热度。看着是迟钝,可知情人心里透亮: 全是炒作! 大概逻辑就是这样: “喂喂,听说了欧阳会长的‘逻辑界’没?空间断层,自成世界,那叫一个牛B!” “确实牛B,可这玩意儿太高大上,咱看不懂啊。” “你没看论坛?一帮人在那儿解读呢,都特么头头是道,好像全是凡种似的。不过啊,不过啊,游老回复了也!” “游老?” “是啊,貌似比较赞同楼主的说法。不过那个楼主也是听人提起,信口一说,有点儿弯弯绕绕……这边武皇陛下就不太同意。” “哎呦,这位也回复?” “惊鸿一现,针尖麦芒,现在那两位没再开口,可下面都吵翻天了,扯了上万条还没消停,都嚷嚷着让欧阳会长亲自解释呢。” “啧啧啧,那得瞧瞧去!” 就这样,跟说相声似的,忒假,可架不住游老和武皇陛下的权威效应,还有对欧阳辰亲自授课解说的期待感。短短十几个小时,有关的贴子就刷了屏,满满都是“支持游老”、“武皇万岁”、“拜游老”、“武皇陛下赛高”之类的话。 当然,对欧阳辰这位始作俑者,一帮闲极无聊的人们也不会放过,狂欢似的贴留言: “欧阳会长出来接客了!” “已在实验室门外,谁借个胆子敲门?”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吹牛挨劈,强烈要求再放次烟花,啊不,逻辑界!” 这样留言的,十有七八都是夏城分会圈子里的。当武皇陛下成功步入凡种行列之后,夏城“铁三角”愈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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