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两则(H)_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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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村长介绍姚兰家是村里最困难的，她爸爸早年上山砍柴跌落山崖，家里只剩她妈妈，母女俩靠着几亩薄田相依为命。本来已经上初中了，可家里实在掏不起书本费，只能辍学帮家里干活，等再大一点就外出打工赚钱。看着这个苦命的女孩，我不禁有些心酸。这次考察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当地并没有适合我投资的项目。不过姚兰，背着干柴的瘦弱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个年龄本该无忧无虑在学校读书才对，却因贫困早早担起家庭的重担。如果有人能帮她一把，哪怕略施援手，也能改变她的命运。于是我决定，资助这个可怜的孩子。为了保险起见，我专门抽时间去了趟姚兰家，跟李翠萍见了一面。得知我要资助姚兰上学，李翠萍当时就给我跪下了。她也知道穷人只有靠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可她家的情况，却连接触知识的机会都没有。我向李翠萍承诺，只要姚兰愿意读书，我会一直资助她。姚兰重新回到了校园。从初中开始，除了书本费学杂费，我每月还给姚兰一千块生活费，让她购买学习用品和日常开销。上了高中后，我又加了五百，每月给她一千五。除了每月按时给钱外，隔三差五我还会给姚兰买些衣服鞋子之类的。尤其是她上了高三之后，所有的复习资料和试题这些需要额外花钱购买的东西，也都是我负责。每逢寒暑假，我还会把母女俩接到市里住几天，带她们去外地旅游过几次。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这六年来给姚兰花了多少钱我没具体统计过，但至少三十万还是有的。就连她们村长都感慨我把姚兰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高考前我就跟姚兰说好了，让她不要有任何压力，安心考试，其他一切有我。大学所有学费我都包了，每月还会给她两千块生活费。如果将来她想考研读博，我也会一直出钱供她，直到她有工作能独立为止。以我对这母女俩的了解，她们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姚兰即使有我资助，平时也很节省。可现在她既没有考上好大学，又如此高调办起了升学宴，实在有些蹊跷。「李大姐，没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你直说，能办到的我绝无二话。」我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笑着说道。「陈兄弟，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李翠萍乐开了花，站起来使劲拍了拍手。各桌正在喝茶的乡亲们纷纷抬头看向她。「各位乡亲，今天请大家吃这顿饭，一来为了庆祝我家兰兰考上大学，二来是有件喜事。」「大家都知道我李翠萍是个苦命人，男人死的早，一个人拉扯兰兰，过得不容易。」「现在兰兰考上大学，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了陈强的帮助，最应该感谢的人也是他。」「这些年要不是陈强，我家兰兰连学都上不起，更别说考大学了。」「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我们母女俩无以为报，所以我决定，让兰兰认陈强做干爹。」「等将来陈强老了以后，兰兰给他端茶喂药，床前尽孝！」「我想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从今以后陈强跟我们就是一家人！」李翠萍的声音在宴会厅回荡。「好！」一众乡亲们纷纷鼓掌叫好。满面红光的她，呆若木鸡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做事喜欢擅作主张。办升学宴是这样，收姚兰当干女儿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跟我沟通一下，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被她这么一搞，我就很被动了。坦白讲，当初决定资助姚兰，更多是同情和可怜的心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她而已，没有想过别的。不过接触的时间长了，我也把姚兰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女儿。只是李翠萍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来这么一出，我心里有点不踏实。也许是商人敏锐的本能吧，我总觉得这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兰兰，快给你干爹奉茶行礼！」见我没有表态，李翠萍迫不及待催促姚兰。姚兰双手捧着茶杯就要冲我跪下。「等等，这事先不急！」我伸手拦住姚兰。「陈兄弟，你这是嫌弃兰兰？」李翠萍脸色一变，阴阳怪气起来。「李大姐，认干女儿可不是小事。」「我有家有业的，突然多出个干女儿来，总得跟我老婆通个气才对，要不都没办法解释。」「这样吧，等我回家跟老婆说一声，咱们选个好日子办个仪式，就喝杯茶也太草率了。」李翠萍急不可耐的反应让我愈发起疑，找了个理由应付过去。「那陈兄弟你没什么意见吧？」李翠萍小心翼翼地问道。看得出来她有些不甘心，可我说的也有道理，当着这些人的面她也没法强迫我。「当然，我没意见，这六年我也把姚兰当女儿呢。」我笑着打了个哈哈，同时心里也提高了警惕。今天这顿饭，看来不简单。「陈兄弟你先坐一会，我和兰兰去招呼下客人们。」闲聊了几句后，李翠萍带着姚兰去其他桌敬酒。坐在我们这桌的是以村长为首的几个在村里有头有脸的村民。这几年我经常去姚兰家看望她们母女，跟村里的人都不陌生。升学宴，顾名思义，升学就是个由头，宴才是重点。此时还没上菜，不过餐前水果和甜点已经摆好了，他们正忙不迭往自己口袋里装。我想起短视频里吃席的名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先生，让你见笑了，今天这顿酒席吃的是真贵，就想着带点新鲜玩意回家给孩子吃。」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都出了份子钱，桌上的东西就是你们的，该吃吃该拿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连忙摆手解释刚才不是笑话他们。「唉，我们村里办酒席，份子钱顶破天也就三五十，翠萍她非要来市里办，说是什么高档酒店，头半个月就挨家挨户通知到了。」「一家只能来一个，份子钱不能低于二百，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吃这么贵的酒席。」「说句不中听的，其实没人愿意来，可没办法，乡里乡亲的，抹不开面子。」「再说翠萍家孤儿寡母的，如今姚兰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日子也算有了盼头，上学也得花钱，就当乡亲们帮衬她们了。」村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真是活久见，还有强迫别人吃席的？一家只能来一个，份子钱不能低于二百。这不就是用乡亲的名义道德绑架吗？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按说人家来与不来看情分，份子钱随多少看条件，李翠萍怎么能这么办事？说话间服务员推着餐车开始上菜了。不得不说这五星级酒店的菜，起码有四星半用在了卖相上。精致的容器盛着精致的菜肴，看着就很精致，只是这量少了点。一个盘子有五分之四的地方空着。尤其今天来参加升学宴的都是李翠萍同村的乡亲，平时他们很少能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吃饭。一盘菜端上桌，几秒钟的功夫就被席卷一空。整个宴会厅只能听到筷子碰盘子的声音。「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李翠萍端着酒杯频频向人示意。只不过大家都在埋头吃菜，没人搭理她。「陈兄弟，今天的菜你还满意吧？」李翠萍来到我身后，弯下腰一手搭在我肩上，在我耳边问道。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抖了抖肩膀把她的手甩掉。她那张脸看着比我妈还老，跟我这么亲昵，也太恶心人了。「还好还好。」我无奈地点点头，压根就没动过筷子。「陈兄弟，既然你也愿意人兰兰当干女儿，那当爹的是不是该意思意思啊？」李翠萍拉过椅子紧挨着我坐下，咧嘴一笑。我当然能听明白李翠萍所说的意思意思是什么意思。「李大姐，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意思意思呢？」我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这还不简单？」「现在兰兰正好放假，我已经在驾校报名让她学车了，估计开学前就能考到驾驶证。」「她那个学校就在咱市里，离家不算远，平时住校，周末回家也方便，要不你给兰兰买辆车？」李翠萍就像看不懂脸色一样，直截了当地说道。姚兰侧着身子往这边靠，看得出来她也挺关心这事得。「买车？」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翠萍，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喝多了。「给她买辆车，省的她来回坐公交折腾了，也不用太好，五六十万的就行。」「兰兰跟我说了几个牌子，一会你们父女俩商量商量，差不多就把车提回来。」李翠萍冲我挤挤眼，让我花五六十万给她女儿买车，那口气就像是让我给她家买棵白菜一样。我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喝醉，心里逐渐生出了厌恶的感觉。「还有吗？」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问道。「陈兄弟你是有本事的人，见过的世面多，现在这个社会啊，年轻人是真难。」「不说别的，就说房子，这几天我在城里转了转，好家伙，差点没吓死我。」「这年头想在城里买套房子，最少也得几百万，想当初我跟兰兰她爸结婚的时候，盖那三间砖房才花了一万多。」「兰兰上三年大学就能毕业了，肯定要留在城里工作，不能再回村里了。」「要靠她自己买房，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过兰兰命好，虽然没了亲爹，可不是还有你这个干爹吗？」「陈兄弟，我听说过两年房价还得涨。」「趁着现在便宜，你再给兰兰买套房吧，离市中心近一点，四室三卫的就行。」「到时候我这个当妈的也能沾沾女儿的光，搬进城里住。」李翠萍又提出了让我买房的要求。也不知她是心眼实在还是脸皮够厚，没看出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五六十万的车，市中心四室三卫的房子。这完全是对标我现在的条件提出来的啊，胃口还真是不小。还说什么沾女儿的光，分明是母女俩想强沾我的光。「买车子，买房子，还有什么吗？」我忽然来了兴趣，想知道李翠萍还能提出什么要求。「我就知道陈兄弟你是真心实意对兰兰好，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等兰兰毕业工作后，人生大事就只剩下结婚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给她找个好婆家。」「条件也不用太高，要有学历有长相听老婆话的，家里怎么也得趁几个亿吧？最好是父母双亡的独生子，你也知道这年头婆媳关系不好处。」「陈兄弟你是有头有脸的人，兰兰是你干女儿，要嫁人肯定不能寒酸了，不然不是丢你的脸吗？」「这嫁妆不能少，可你也知道我家的条件，所以这事也得拜托你了。」李翠萍双手合十冲我笑了笑。让我给姚兰找个父母双亡的高富帅当老公，还要给她出嫁妆。我看着桌上的茶杯，忽然想端起来泼到她脸上。「买车子，买房子，攒嫁妆，还有吗？」我点上烟吸了几口缓和了下心情，又问道。「这……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说，要不改天吧？」李翠萍破天荒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嗨，有什么不方便的，该说就说。」我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当我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说明我已经生气了。「那我就说了。」「陈兄弟我听说你只有一个女儿是吗？这女孩啊，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那就是外人了，要不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你自己开公司，又没儿子，将来这家产留给谁？」「我听说你们这些开公司的，都讲什么股份是吧？」「要不你也给兰兰分点股份，当然不用全给她，给一半就行了，也好方便她将来孝顺你不是？」李翠萍难为情地一笑，越说越高兴，最后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我他妈都惊呆了好不好？这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要车要房要嫁妆还不够，连我的财产都惦记上了。更奇葩的是她说这话时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本应如此才对。我的财产不留给亲生女儿，要给一个还没认的干女儿。合着我亲女儿将来结了婚就成了外人，她女儿还能比我亲女儿还亲？我怔怔地看着李翠萍，直到烟头烧到手指才回过神来。「姚兰，你妈说的这些跟你商量过没有？」我搓着被烧痛的手指，转过头看向姚兰。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姚兰不要跟她妈妈一样，不然我这六年的善心可就真是喂了狗了。「干爹，我觉得我妈说的有道理。」姚兰看了她妈妈一眼，冲我点头。我还没答应认她呢，连干爹都叫上了。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对了干爹，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姚兰忽然起身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仰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被我资助了整整六年的女孩。时间过得真快啊，初见时她还是个脏兮兮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我在她脸上看到了精明和算计。「干爹，现在大学生都追求生活品质，您一个月就给我两千的生活费，太少了。」「年轻人花钱手脚都大，花钱的地方也多，要不给我六千吧？」「还有开学前我想换个最新款的手机，买个好点的笔记本电脑，再买点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首饰和包包。」「干爹，求求您了，好不好嘛！」见我不吭声，姚兰自顾自提出要让我给她把生活费翻三倍，要让我给她买这买那的要求，最后干脆摇着我的手撒起娇来。那副谄媚的作态，哪像是一个高中刚刚毕业还没有上大学的女孩子该有的？比起那些在欢场里卖笑的女人甚至犹有过之。那一刻，我坚持了六年的信念轰然崩塌。我资助的，竟然是一只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陈兄弟，你看兰兰跟你多亲近，赶紧答应她吧。」李翠萍在边上笑着催我答应。「李大姐，今天你们母女俩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我甩开姚兰的手，拿起一张湿巾擦拭被她碰过的地方，盯着李翠萍冷声问道。「陈兄弟，你这，你这是咋了？咋好好的就不高兴了？」见我突然变脸，李翠萍愣了一下，说话一下就变结巴了。「李翠萍，姚兰，你们母女俩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哪来的底气跟我提这些条件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给我提条件了？我欠你们的吗？」我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问道。原本热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那些村民齐齐扭头朝我们看了过来。「陈兄弟，你开公司赚大钱也不差这点，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呀？」「再说你都是兰兰的干爹了，当爹的给女儿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好好的生什么气呀？」被众人盯着看让李翠萍有点下不来台，她撇着嘴角不满地说道。「呵，你这口气还真不小啊，那是花点钱的事吗？」「让我买车买房攒嫁妆，还惦记我的财产，让我涨生活费买这个买那个。」「再说我还没认姚兰当干女儿呢，就算我认了她，你们也没资格跟我提这些条件。」「还好意思说这点要求不过分，这不过分什么才叫过分？」「我是赚了点钱，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拿我当提款机了？」我也不再给她们留任何情面，毫不客气地训斥道。刚才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村民们得知我发火的原因后，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提前离开，经理担心出什么意外，提前把账单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