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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腿本来就很长,”于是林思弦只用学来的话反击他,“别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吧。” 说完林思弦把他推开,头也不回地下到停车场负一层。二十分钟后,完成任务的司机回到车上,刚才拥堵的道路已经疏通,司机一脚油门,欧陆一路畅通回了亭水榭。 当天晚上,林思弦睡得很沉,甚至又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到河水湍湍,自己被扔入其中,胡乱挣扎。 第二天林思弦中午才起床,洗漱完发现娄殊为已经给自己发了三次消息,问自己什么时候出门。 要不是娄殊为提醒,差点忘了今晚是鹏哥的送行宴。 林思弦默不作声地将身上的白色卫衣脱掉,换了一件贴身的深色衬衫,并且预见到它今晚会沾染多少混合气味。 他的预料没有错。 鹏哥今晚排场很大,直接包场了一整个酒吧,除了几张经常见到的面孔,还有很多林思弦初次见面的生人。不止如此,酒吧里的女生前所未有的多,看起来跟他们一个年纪——怪说娄殊为今天提前六小时开始出门。 鹏哥说他今晚要把人民币花光,所以能叫的全都喊了一圈。林思弦余光瞥了一眼,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应该还有夜场工作者。 林思弦一进去就被不知谁搂到了人群最中心,鹏哥已经喝了一阵了,此刻抱着不知是不是他对象的人,端给林思弦一杯酒:“思弦,你会想我的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林思弦笑着喝了第一杯:“当然。” 这杯子里看起来是啤酒,口感却很多样,大概是兑了。 烟味与酒精交织,黏稠得仿佛拨不开。白雾在头顶盘旋,缓缓消散,身边的人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像一场无休止的追逐。 视野里无数的肢体接触,短暂又炽热,激起后续的余韵。 林思弦大脑逐渐过载,回头一看,娄殊为已经趴在桌上开始流口水了。 又有人拿着杯子和骰子过来,林思弦酒量本就很烂,还总觉得腰间总被有意无意碰撞,于是借口去了厕所,在厕所门口站定五秒钟,才判断出来哪边是男性——他也快到头了。 厕所不是久待之地,林思弦昏昏沉沉地找了个边缘的圆桌坐下。但他身上仿佛有磁铁,不久旁边又围了几位,男女都有,恍惚之间听见有人邀他去隔壁酒店。 林思弦笑着说已经有约,但又不得不为此喝了半杯。 今晚没控制好。林思弦头脑迟钝地想,没想到一上来的酒就是混的。就算他偷偷倒了很多,但还是吞下去很多。 耳边突然传来很小声的商议:“你是不是想溜?我们一起出去?放心,出去后就各回各家。” 不知为何这声音听着让林思弦很舒心,他抬头,是个棕色卷发的女生,他已经晕得看不清脸了,但他还是听懂了对方言下之意,答应道:“行。” 于是对方挽住他的手,林思弦扶着她起来,对周围一圈人灿烂一笑:“那我们俩就换个场合继续啦。” 他俩互相搀扶着走了快八百米,林思弦受不了,扶着一根灯柱:“停一会儿呢,我有点晕......” 女生见他模样,惊慌道:“你是不是要吐?你忍着点儿我去把那垃圾车给你推过来。” 但林思弦今晚没吃什么,只是干呕了几次,最终没有吐出来。 他坐在地上终于好些了,定眼看着眼前的女生,面容很清秀:“你不怕刚才那些人乱说话吗?” “没关系啊,认识我的人又不多,醉了也看不清人”女生说,“而且跟你传闲话也不丢人。” “你认识我?” “当然啊,林思弦,但我说实话,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听说你特别,呃,风流?”女生说,“但你好像不喜欢喝酒吧,你有一次偷偷倒我鞋上了,而且我感觉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我甚至都在猜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我看见女生摸你你躲了,我没见过直男这样。” 林思弦对这个长句子反应了一阵,然后郑重道:“对不起,黑色中跟皮鞋。” “你有毒吧?”女生笑了,“所以你为什么酒量这么差,还出来喝酒啊?” 为什么呢? 林思弦也说不清。因为凌乱也让他安定,因为虚情假意也能让他以假乱真。他从小的朋友甚少,孩童时交朋友都没办法带回家里玩,就算对方不在意,他也难真诚以待,不如在这种酒精肆虐的场合,让他沉溺在虚拟的注视与不会留存的爱意表达里。 他的确不喜欢女生。 每次都说自己有约,让别人以为春宵愉快,实则只是害怕事态失控,暴露他不爱从小发现自己不爱异性的事实——要是被任何人传开,他变成了吕如清履历的污点,并且怀疑吕老爷子会气得把那座山铲平。 “我就喜欢喝酒啊。”林思弦回答那个女生,又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艺考机构报名那天我们见过啊,”女生说,“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我叫苏红桃。” “好名字,”林思弦笑了笑,“你快回去吧,待晚了危险。” 苏红桃看着林思弦现在这幅模样——头发凌乱,皮肤白皙,因为生理作用两颊微红,唇角湿润,眼眶似乎含泪,敞开的衬衫领露出锁骨轮廓,总觉得这玩意儿比清醒的自己还危险。 “哎我还是打电话找人来接你吧。”苏红桃把林思弦手机拿过来,在通话记录里翻着,发现最近通话里存了一个司机,但打过去对方不在服务区,于是又往下翻,看见一个通话对象叫Servant,好巧不巧,苏红桃刚背过这个单词,佣人、奴仆的意思。 “这大户人家是不一样,”苏红桃说,“存个家政电话还拽洋文。” 林思弦意识已经进入混沌之态,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也没看见她在做什么。只知道苏红桃把他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告诉他自己必须回了,让他乖乖等一下。 林思弦用最后的理智跟她说了拜拜。 吹了一刻钟风,林思弦觉得头疼,想把自己支撑起来,他用了点力气——然后成功地把面前便利店的桌子撑垮了。 他登时有点手无足措,想重新拼起来,然后又成功地把自己胳膊卡在了两根钢棍中间。 他觉得自己被逮捕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叫人时,感觉有个狱警走了过来,这狱警有点高,长得有点像陈寄。 好吧,多亏他倒了几杯酒,他认得来那是陈寄。 林思弦被风吹得缩了一下,陈寄说:“别动。” 陈寄把他胳膊抬起来,林思弦手碰到了一颗钉子,痛道:“你就不能轻点?” 陈寄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把他手拉了出来,然后又把那桌子重新拼起来。 林思弦发现陈寄的手在寒风里很暖和。 “你来干嘛?”林思弦问他。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不知是不是醉酒后的错觉,林思弦总觉得陈寄声音很无奈。 叫了陈寄吗?林思弦也不知道。 但他不由自主道:“我叫你你就过来吗?” 陈寄回答:“那我不该过来吗?” 怎么能反问!林思弦想了想道:“对,我叫你你就该过来,你就该听我的。” 陈寄又问他:“你昨天到底去医院干嘛?” 怎么还问这种难回答的问题,林思弦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管我,就是为了提醒你要听我的话,有问题吗?” “那还买杯子?” 杯子?什么杯子?林思弦头疼,吩咐道:“对,杯子,你去帮我买个那种杯装的热茶,再帮我买一包烟。” 陈寄没有立即反应,林思弦催道:“你快去呀。” 少顷,陈寄进了便利店。林思弦望着他的背影,纷杂的大脑第一想法是,陈寄还是妥协了。 果然,还是权力最好使。 林思弦盘腿坐着,望着天上的月亮,开始胡乱想着,为什么吕老爷子退位又不放权,为什么林泓要找一个完全听他话的女人,为什么鹏哥酒局老喊一些夜场工作人员,因为在权力的外壳里可以隐藏一切原始的因素,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行为,想做什么做什么。 自大,自狂,自卑。 可恨,可怜,可悲。 陈寄带着他的热果汁和烟回来了,还是林思弦最喜欢喝的橘子味的。 林思弦双手捧着纸杯,太烫,放在桌上缓了缓,先拆了那包烟,也是他常抽的。 他拿出一根叼着,但手太抖,两次都没按动打火机。 他听见一声轻叹,又怀疑是自己错觉,下一秒陈寄把打火机拿过去,替他点燃了那根烟。 林思弦抽了一口,突然看到便利店滑动广告上的日期。 也行吧,今年生日虽然也没有人给他点蜡烛,至少也有人为自己按了打火机。 这样想着,他又出声:“陈寄,你就得......” 语言系统障碍,搜索不出词句。 “就得怎么?” 林思弦想不出来,头垂了下来。 他又听见了一声叹息,这次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他听见陈寄说:“算了,你别再去医院和店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尽量做。” 林思弦零零散散地捕捉到话里的意思,垂下去的头又扬起来:“本来就是。以后也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你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干什么,就得听我的。” -------------------- 第一段回忆结束捏。 ==================== # 不谈过往(二) ==================== 第15章 猩猩跟狗熊 =========================== “有毒吧。” 林思弦冷不丁冒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话。 小胖子刚费力从盒饭里夹起一颗滑溜溜的黑蘑菇,闻言手僵住了,诧异地问:“啊?这菇有毒?吃了会得病吗?” 林思弦蹙眉:“神经病吧!” “神经病?这么严重?”小胖子更诧异了,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致幻菇?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 林思弦眉皱得更紧:“这也太蠢了吧!” 小胖子手更抖,没夹住,蘑菇直接坠回饭盒里。他把筷子搁下,忍辱负重道:“我打小学习是不好,但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背后偷偷骂,非得当明面儿说我吗?” 他后脑一痛,回头看,是扶满给了他一巴掌:“那是因为你蠢得没救了。看不出来他根本没在搭理你吗?他都走神一整天了。” 苏红桃夹了另外一颗蘑菇,用无名指戳了戳林思弦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林思弦回神,对她笑了笑:“在想我们俩的初见。” “得,”苏红桃放弃刨根问底,自顾自吃起饭来,“匹诺曹见到你都要觉得自己这鼻子长得太冤。” 难得说了句真话,可惜对方不信。 林思弦的大脑的确停留在他醉酒的那一天。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记忆并不能像画卷那样铺开在面前,努力回溯也只能提取到几个节点。不知道为什么,那家小卖店成了最经常被调取的存档点。 而每次重现完,林思弦都会对年轻的自己做出相似的评价—— 太愚蠢了。 当然林思弦也理解,当时的他只活了短短十几年,对人生、社会和世事流转的认知都很片面,不屑于填写未来幻想,以为他之所想就是事之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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