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说道:“鉴于毛步德的这种恶劣表现,我认为教育局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我提议由纪委、审计局、检察院组成联合调查小组,进驻教育局,进行全面的清查!” “我同意张书记的提议!” 在所有人还没有从震骇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曾毅再次坚定举起右手。 我的妈呀! 所有人的下巴全都跌碎了,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惊骇之色,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第五二六章 举报信 在常委们惊诧的目光中,张忠明拿出一封信,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道:“就在开会之前,我得到了这封举报信。据查,毛步德的儿子在我县共拥有十余套商铺,总价值七百多万,其中的八套,是县第三中学前年改建时所建造的临街商铺。” “一个小小的教育局局长,老婆在小学担任普通教师,儿子才刚上初中,这么大的一笔财富,难道都是他老婆打麻将赢来的吗!” 张忠明脸若冰霜,抓起那封举报信,在空中使劲地晃了两晃,道:“除了聚敛不义之财,举报信中更是提到了毛步德的多项违法乱纪行为:提拔只有小学文凭的姐夫当上了城关小学的校长;借用提拔之便,大搞权钱交易;甚至是乱搞男女不正当关系!” 说到这里,张忠明的拳头在桌子上愤怒地锤击了几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喝道:“这还是我们党培养的干部吗?不,这是硕鼠,是恶棍,是我们整个干部群体的耻辱!对于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将其坚决清理出我们的干部队伍,对于其违法乱纪的行为,必须一究到底,绝不姑息,绝不袒护,要下重拳、铁拳!” 整个会议室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大家并不是第一次开常委会了,但张忠明如此气愤、如此义愤填膺,大家还是头一次见到呢,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对毛步德下死手啊! 结果毫无意外,常委们再次全票通过了张忠明的临时提议。 纪委书记吴光辉更是当场表态,要亲自挂帅,坚决按照县委的指示,把毛步德案子办成经得起历史考验的铁案。 会议结束,常委们在离开的时候,脸色各异,有的似乎心怀不安,有的则不动声色地向曾毅递来神秘的眼色。而葛世荣则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就离开了。 眨眼之间,会议室就剩下了曾毅跟张忠明。 曾毅此时站起身,走到张忠明身边,伸出热情的手,道:“张书记,今天的常委会的决议,必定会对那些胆敢违反党纪国法的干部,造成极大的震慑,相信在你这位大班长的带领下,我县的事业必将会取得更大的进步。” 张忠明哈哈一笑,就紧紧握住了曾毅的手,道:“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仅靠我一个人,怕是远远不够啊。今天能够揪出藏在我们干部队伍的坏分子,还多亏了曾老弟的这封举报信啊!” “我始终相信,张书记是绝不会姑息这些害群之马的!”曾毅送了张忠明一顶大帽子,今天的常委会,要不是张忠明力挺,就算能够拿下毛步德,相信也会费很大的力气。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嘛,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搞好丰庆县的事业!”张忠明爽声笑着,邀请曾毅一起走出常委会议室。 自从前两天在云海市见到了曾毅的强大人脉之后,张忠明就一直都在考虑要如何跟曾毅来相处,一番斟酌之后,他决定和曾毅保持“井水不犯河水”,今后我管我的党委,你搞你的经济,不管你在丰庆县如何折腾,我都是不支持、不反对,保持中立态度,甚至在不触及我张忠明的核心利益的前提下,我还可以多让一步。 张忠明考虑得很明白,小胳膊永远是拧不过大粗腿的,以曾毅的人脉,这趟明显就是下来镀金的,自己要是挡着了人家的前进道路,多半就要被当作绊脚石给踢开了,下场会很惨,但只要自己配合,看在这合作愉快的份上,曾毅总会照顾自己一些的。 所以在今天的常委会上,张忠明不但支持了曾毅的提议,甚至还更进一步,主动提出了要成立联合调查小组,把毛步德一究到底,这种顺水人情,张忠明不介意多送几个。 何况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不支持,到时候曾毅只要在常委会上拿出那封实名的举报信,其他常委就算反对,也很难在道理上站住脚的,这事最后多半还是要通过的,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教育局长,就真的去开罪新来的县长。 半个小时之后,联合调查小组就进驻教育局,搬走了教育局所有的档案账目,还带走了几名举报信中提到的同犯。 常委会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丰庆县所有的机关单位,大家切身感觉到了新来年轻县长的强势,说拿下就拿下,而且是一究到底。 第二天上午,等曾毅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已经排满了前来当面汇报工作的局部委办的头头脑脑。毛步德教训就在眼前,谁都不想给新来的县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免得回头一不留神就吃了排头。 此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之前那些还没有亲自过来汇报工作的头头脑脑,全都过来露了脸。 “县长早!” “县长好!” 曾毅早上来到县政府大楼,一露面,所有看见他的人就热切地打着招呼,在楼道上不小心碰着的,就赶紧贴墙站立,把宽敞的楼梯给让出来,免得挤着了县长。 “早,早!” 曾毅微微颔首,对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一一回应,迈步拾阶而上。 在机关里的干部都知道,本单位的领导,永远都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给下属们一种神威莫测的感觉,让下属们时刻提着心;而更高级一级,甚至两级三级的领导,只要下来,永远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蔼面容。 虽说这不是铁律,但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如此了,这就是领导的艺术。 本单位的领导,平时因为跟下属们接触得较多,如果不能保持威严,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就会导致威信不足,从而上下乱作一团。柿子永远都是软的好捏,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而上级的领导呢,其实在他们的单位也是如此了,只是下来考察的时候,就要换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了,平时本来就难得下来一次,如果再不关爱一下基层的同志,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所以呢,大家永远都觉得自己的领导是不近人情的,而更那些高高在上、永远都摸不着的领导,却是英明和蔼的。 曾毅跟别的领导不一样,只要跟他打招呼的人,哪怕不认识,他也会客气回应。树立威信有很多种办法,如果要靠这种装腔拿势才能树立起威信,曾毅就觉得自己这个县长算是白干了。 以前在白阳,曾毅也没搞过装腔拿势,但他搞活了高新园区,给单位职工增加了工资福利,至今高新园区的人提起他,照样是无人不挑起大拇指表示钦佩! 刚出楼梯间,包起帆就出现了,笑眯眯地站在那里,道:“县长早,今天您的气色真好,昨晚一定睡得很好!” “包主任早!”曾毅笑呵呵打了个招呼,抬腿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包起帆接过曾毅的手提包,就跟在了后面,现在曾毅还没指定秘书,他每天都会提前过来,包办了秘书的所有活计,他道:“县长,开发区招商活动的结果出来了,我拿了过来,请您过目。” 曾毅“嗯”了一声,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门一开,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信封。不用看里面的内容,曾毅就知道肯定是举报信,如果不是举报信,谁会用这种方式来往县长办公室投信呢! 包起帆大吃了一惊,赶紧弯身把信捡了起来,不住地道歉,道:“县长,我没有把好关,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我完全不知道!我这就把办公室的人都召集起来,一定要找到这个藏头缩尾的人给找出来!” 曾毅一摆手,道:“算了吧!一件小事,何必大动干戈呢!信就放我这里吧!” 包起帆偷偷抹了一把冷汗,他早上来帮曾毅打扫办公室的时候,这封信还没有影子呢,自己只是到楼下办公室喝了口水,拿了要汇报的材料就赶到了楼梯口迎接县长,这封信就出现了,作案的肯定就是这栋大楼里的人,这点毫无疑问! 好在只是一封举报信,万一放点别的,自己这个办公室的主任,可就难辞其咎了。 曾毅往办公椅里一坐,抬手拿起茶杯,里面包起帆泡好的茶,此时刚刚好,包起帆这个大管家还是很合格的,才几天的工夫,就完全摸透了曾毅的时间规律。 包起帆把要汇报的材料,以及那封信,一起放在了曾毅的桌上,道:“县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去忙吧!”曾毅一点头,示意包起帆可以离开了。 喝了半杯茶,曾毅就拿起开发区这次招商的成果汇报,材料足足有十多页,不过前面的都是八股文,毫无实质性的内容,只有最后的半页,才是取得的成果。 曾毅看了一下,发现成果很不理想,这次招商推介会只签订了三家,都是很不起眼的小项目,没有什么科技含量,而且还只是签订了初步的意向,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行,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呢。 曾毅就摇了摇头,吹嘘了十多页的辉煌成果,最后挤掉泡沫之后,就全是水了。 放下那份材料,曾毅又拿起了那封举报信,就是一张白色的信封,上面写了三个字“县长收”。字迹潦草不堪,而且还有个错别字,把“县”字里面写了四道横杠。 第五二七章 大大大排场 从信封上的这个错别字,就基本能推断出这个写举报信人的基本信息,这个人很可能文化水平不高,应该是下面乡镇里的农民,而且岁数可能会大一些。 曾毅一边想着,一边就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页纸,他没有着急看内容,而是和信封上的三个字做了一下比对,发现字迹是一致,看来这封信应该是有人写好之后,然后托在县政府工作的人塞到自己门缝的。 里面的内容,是举报龙窝乡政府的领导利用职权,把几个乡办的煤矿都转给了私人,而且转让的价格低得惊人,一座年产值几个亿的煤矿,只用几百万就转让了,而且在转让的时候,煤矿是正常生产的,不存在任何经营困难。 曾毅看完举报信的内容,就坐在那里沉思,关于龙窝乡的事情,包起帆早就暗示过,曾毅这几天也看了不少相关的材料,龙窝乡是县里唯一一个产煤的乡镇,拥有几十口井,大大小小十四座煤矿,这些煤矿的产量都不低,而且销量很好,但奇怪的是,龙窝乡历年向县里贡献的财税,最高也没有超过两千万,最低却只有区区的三百万。 这很不正常! 挖煤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挖出来就能换钱,粮食生产还需要一个周期呢,而煤是天天可以挖的,这几年煤的价格一直维持在高位,按照产量来计算,龙窝乡这十四个煤矿每年的利润,应该超过十亿了。 如此巨额的利润,最后到了县里,却连残羹冷炙都没剩下两口,那么这么一大笔的利润究竟都去了哪里呢? 曾毅准备在丰庆县建民工子弟学校,还要解决民办教师的历史遗留问题,这都需要钱。曾毅这些天也在琢磨钱的来处,而眼前的这封举报信,让他有点找到思路了,只要解决了龙窝乡的煤矿问题。 在信的结尾,写了一个名字,叫做韩桂生,这是一封实名举报信,但遗憾的是,举报人显然没有一个很周全的考虑,他在上面很清楚地提了那几个被贱卖的煤矿名字,但却没有提自己要举报的究竟是龙窝乡的哪位干部,而且除了留下一个名字之外,也没有举报人的任何信息了。 这就让曾毅有些费神了,自己想要找这位举报人核实一下情况,看来要费点周折了,还得先弄清楚这位韩桂生到底是什么人,家住哪里。 龙窝乡的煤矿问题肯定要解决,但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如此巨额的利润不明不白地流失了,如果说这只是龙窝乡干部自己私分了,那绝对不可能,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胃口。这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支持者,否则他们绝对不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干。 教育局在政府权力序列里非常靠后,属于是不太重要的部门,用一句通俗的话讲,不涉及核心利益,但拿下毛步德,曾毅尚且都费了力气,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潜藏着数亿巨额利益的龙窝乡呢。 不动则已,一动就必须命中要害,让对手毫无反击之力,盲目出手的下场,可能是搞不定龙窝乡,先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了。 前几天常委上的情况,曾毅也看得明白,别看讨论的时候,常委们一个个嘴上说得都有道理,但真到了举手的时候,结果就不是那样了。这还是举手表决,要是换了不记名投票,结果怕是更要让人吃惊了,好在是常委会不允许搞不记名投票。 即便如此,在常委会中,谁是对手,谁是可以团结的人,永远都是一头迷雾,永远都不会一成不变,曾毅要想做事,就必须先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曾就把那封信锁进了自己的抽屉,然后拿起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韩桂生”三个字。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曾毅把县公安局的局长王超叫了过来,道:“王局长,有件事得拜托你啊!” 王超立刻站了起来,道:“县长,只要是你交代的事情,我保证完成!”王超这个县局局长平时很尴尬,之所以尴尬,是因为他没有兼任政法委书记,虽说是一局之长,但很多时候,还不得不听政法委书记的招呼,做起事来绊手绊脚,现在来了新的县长,他得极力争取一下,如果得到县长的支持,自己受的牵制就会少很多了。 “王局请坐!”曾毅客气地摆摆手,道:“不是公事,只是我的一点私事!” 王超一琢磨,就道:“县长把这件事交给我办,这是对我的信任,那我必须亲自来办!”既然曾县长点明了是私事,就肯定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是要做好保密工作。 曾毅看王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拿出那张便笺,道:“我的一位故人,托我在丰庆县寻找一个叫做‘韩桂生’的人,他当年落难的时候,受过韩桂生的恩惠,现在发达了,就想找个机会报答一下,可除了知道这个名字,知道是丰庆县的人,就再也没有别的线索了,你看这件事的难度大不大?” 王超一听,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啊,找人对于别人来说很难,但对公安系统来说,那就是笼中捉鸡,太轻松不过了。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道:“县长放心,只要我们丰庆县有这个人,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把他找到!” “有劳了!”曾毅笑着道了一声。 “县长您太客气了!”王超又站了起来,态度极其谦恭,道:“回头我全力去做这件事,一有结果,我马上向您汇报。” 第二天,曾毅又去大丰镇实地走了走,他目前的打算,是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县里所有该走的地方全都走到,等实际了解到县里的真实情况,他才可以试着做出一些改变和调整的措施,达到试点的目的。 用大丰镇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太早了,等车子快到县城的时候,天色有点微微泛暗。司机小张开着车,突然又喊了一声,道:“县长,前面有情况!” 曾毅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上次他这么一喊,就遇到了毛步德,这次又是什么啊!透过窗子看过去,曾毅还真的吃了一惊,在前面的路面上,车子排出了一条巨大的长龙,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到头。 这里是公路,车子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车子并没有走在行车道上,而是打着双闪,全都缓慢行驶在靠边的应急道上。 眼前的这种情形,曾毅一点也不陌生,有大领导下来视察的时候,就能看到这种情况。 只是曾毅有些纳闷,如果真有大领导下来的话,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呢,县里也没有接到任何的通知啊! 司机小张放缓了车速,慢慢地靠了上去。 在通过那一条长龙般的车队时,曾毅就看清楚了车队的情形,这绝对不是大领导下来视察的车队,里面的车子杂七杂八,车牌也是乱的,而且令人诧异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很多辆豪车。才走了短短一截,曾毅就看到好几辆保时捷、法拉利之类的车子了。 “这么多的车子长时间占用应急车道,为什么没人过来处理?” 曾毅问了一句,看到这些豪车,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这些车主是准备飙车的吗?既然看到了,曾毅就不得不管了,如果真让他们飙起来,那后果可就很难预料了。 包起帆贴着玻璃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又往前看了看,随后表情一松,道:“县长,这多车子应该是冲着我们丰庆县的大神医——马和恩,马老先生来的。” 曾毅就十分意外,难道这么多的车子,全都是冲着一位神医来的,这似乎有些夸张了吧。 “曾县长可能有所不知,马老先生可是我们我们丰庆县的大名人,医术高超,远近闻名,前来马老先生这里求诊的患者,不仅是有省里、市里的领导,还有很多身价巨亿的企业家,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呢。”包起帆就给曾毅简单介绍了一下。 曾毅往外看了一眼,确实发现车队里还有一辆挂着黑色牌照的车子,这种牌照只发给其他国家的外交官,或者是外资企业的老板。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患者?” 曾毅问了一句,心道这位马老先生的医术看来是非常厉害啊,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患者,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来排队的,估计是连夜排明天的号吧。 包起帆就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来排队的,而是送马老先生去出诊的,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县里的人经常会看到!” 曾毅就大吃了一惊,这么多人在公路上排出一条看不到首尾的队伍,难道只是为了送这位马老先生去出诊?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一个医生要去出诊,竟然要这么多人前来相送,如此大的出诊排场,还真把曾毅给吓到了,饶是曾毅见多识广,但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啊。 包起帆就解释道:“马老先生平时都是坐诊的,但有时候会接到一些危重的急诊,需要立刻上门去医治,这些排队的患者怕有人趁这个时间插队,所以就干脆跟着去、跟着回了,久而久之,就成惯例了。” 第五二八章 大投资 “还有这种奇人奇事……” 曾毅感慨了一句,这种场面,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但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民国的时候,就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名医,每天会有很多达官贵人来请他看病,权贵人士喜欢讲排场,都是派小车来相请的,人多的时候,车子就只好按照路程的远近来一字排开,宛如一条长龙,这位名医会先坐上路程最近的车子,等诊完第一个病人,再坐上第二辆车子,如此接龙,直到完成所有的出诊。当年目睹其出诊盛况的米国《生活》杂志记者,曾经专门撰文,称这位神医为比行政院院长宋子文还忙的人。 曾毅之前读到这段医史趣闻,认为描述有些夸大了,但今天亲眼看到马恩和的出诊情形,才觉得传说未必都是夸大的。 司机小张此时小心地插了一句话,道:“县长,这位马老先生的医术,真的是很神奇的。” 曾毅就问道:“这么说,你去看过?” 司机小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是听我媳妇讲的,她们村里有个人,前些年得了怪病,每天都要喝上将近一斤的油,如果不喝的话,就浑身难受,后来去看马老先生。马老先生一搭脉,说你这是嗜油症,去医院把阑尾割掉就好了。结果那人不想花冤枉钱,就没有动手术,一直拖着,反正每天只要喝油,也没什么大毛病,后来有一年,他真的得了阑尾炎,不得不去医院做了手术,结果嗜油症就真的好了!” 包起帆一旁直点头,道:“县长,我也听过这件事!” 曾毅笑而不语,这两人肯定都是道听途说的,马老先生的医术或许是真的很厉害,但肯定不像这两人描述得那么神奇,只要能开出方子,这说明就有其判断依据的,而嗜油症要通过切阑尾来治疗,以曾毅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完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司机小张道:“在我的老家,管阑尾是叫葫芦头的,也有人叫油葫芦。油葫芦当然是用来装油的,嗜油症切阑尾,还真是对症啊!” “你的这个说法很新鲜嘛!” 曾毅笑着微微摇头,对此毫不放在心上,几乎所有人都有阑尾,没有阑尾的只是极少数人,但不见得所有人都有嗜油症吧,这个说法根本经不起任何质疑,只能作为一种趣谈罢了。 包起帆看曾毅兴致很高,也附和着说道:“听了小张的解释,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个道理啊!” 司机小张被夸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听人瞎说的!” 说话间,车子就到达了车队的头部,曾毅粗粗算了一下,这个车队至少有六十辆车,拉出去有将近两里地。 最前面的车子,此时停在路边,紧靠着路的是一栋当地人建的二层小楼,包起帆所说的马老先生,很可能就是到这户人家来出诊的。 “张师傅,把车子靠边一停!”曾毅就说到。 下了车,曾毅迈步朝那边的二层小楼走去,道:“走,咱们也去见识一下马老先生的神奇医术!” 二层小楼前,此时围了不少人,有附近的住户,也有跟随过来的求诊者,他们围在这里,也都是为了见识马恩和的医术。 包起帆看现场的人太多,怕曾毅过去之后会有意外,就想劝一劝,打消曾毅的念头,但看曾毅正在兴头上,思索再三,他还是把这话给咽了下去,急忙上前开道,挤开人群,让曾毅得以顺利靠近了那间二层小楼,然后就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四周的人群。 曾毅上前,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一张沙发床上,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气色很差,看起来虚弱至极,嘴唇还有些泛青,脸上的肌肉,会时不时颤动一下。 屋里站了有十多个人,但曾毅一眼就认出了那位马老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人,鬓角有些斑白,背部微弓,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粗布汗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马老先生的左手,明显是因为吸烟过度,手指被熏得黄黑。 曾毅看了看,就问旁边的人,道:“这家的老太太,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人就道:“老太太心脏不好,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心脏病就犯了,很危险,差点没要了命,幸亏这家人认识马神医,这才保住了命。” “是受了惊吓,心脏病才犯的!”身后有人接了茬,道:“犯病的时候我就在场,老太太在院子里坐着歇息呢,树上突然掉下一条花斑蛇,就掉在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平时就怕蛇,这才犯病了!” 曾毅就弄明白原委了,心脏病发作不送去医院,而是先请马恩和,看来这位马老先生医术应该非常厉害。 屋子里的马恩和查看了老太太的情况之后,对这户人家的主家讲道:“心脏病倒不是大问题,主要是老太太受得惊吓过度了,导致气蹿神散,目前的情况还不能说是乐观,我再开副药,吃了看看效果吧!” 主家的人急忙道谢,就让人赶紧拿出纸和笔。 马恩和结果主人家递来的一支烟点上,一口就吸掉了大半根,然后坐在那里一番斟酌,才开始下笔。等写好方子,马恩和把方子交给主家的人,道:“让人去抓药吧!就去县医院,说是我开的方子,让他们抓最好的药。” 主人家再次道谢,就接过了方子。 “另外,再去买三只新鲜的羊心,羊心切片之后煎汤,再用这个汤来煎药,千万别弄错了!”马恩和又叮嘱了一遍。 主人家立刻把方子交给一位家里的年轻人,嘱咐他马上去抓药,然后再买三只羊心,没有羊心,就找羊现杀。 曾毅眼睛一亮,这位马老先生煎药的方法,让人耳目一新啊,现在已经很少有医生用这种方法煎药了。 其实在古时行医,是有“方”跟“法”之分的,方是药方,有方而无法,药效必然要打折扣,而最能体现“法”的,就是煎药了。古时良医煎药,要求非常严格,共用几升水,煎去几升,还剩余几升;先煎何药,后煎何药;什么病要用井水煎,什么药要用河水煎,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甚至什么药应该热着服用,什么药要凉了才能服用,也是法度严谨。 不过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中医还在遵守这种法度了,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已经远离了农业文明,所以很难再苛求医生必须遵照这个法度了。 今天能在这里看到还懂得煎药之法的医生,对曾毅来说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按照中医的说法,羊心一补阳气,可以回阳救逆,有救急的作用;二来可以定神摄心,正好对应眼下的这个惊吓症。 就算没有看到马恩和所开的药方,仅仅是这个煎药的法子,就让曾毅知道,这位马老先生医术绝不是浪得虚名。以前曾毅也挽救过一个因惊吓过度而致病的患者,煎药的时候,他也用了这种办法,不过不是用羊心,而是用了公鸡的心,道理其实也是相通的。 等抓药的人离开之后,马恩和仰起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道:“老太太的命还不该绝,等吃了药,到夜里子时应该就会有所好转。” 这又让曾毅吃了一惊,马恩和讲子时应该会有所好转,这点曾毅可以理解,“子时一阳生”,对于很多危重患者来讲,能不能撑过子时,是能否得救的一个关键。 但马恩和讲老太太命不该绝,这就让曾毅很费解了,难道这位马老先生,还是一位医卜不分家的神医吗? 从十四岁开始,曾毅就游历天下,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医术,在正统的中医里,方剂、针灸、按摩、导引、外敷,各种各样的手法,他全都见识过其中的佼佼者,其它冷门的医术里,包括祝由科、出马仙这些神神秘秘的事物,曾毅也都去见识过。 只是像马恩和这样的,曾毅还真是头一次见,实在想不明白马恩和那句“命不该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马恩和撂下这句话,就背手出了屋子,人群很自然地马上分开,中间腾出一条通道。马恩和面无表情地登上一辆有些破旧的桑塔纳,掉头往回走,身后的车队随即跟上,眨眼间,整个车队就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包起帆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眼里带着几分羡慕,别看自己大小也算是县里的半个领导,可出门的排场,还赶不上马老先生的一只脚呢。除了没有开道的警车,马老先生的这个排场,甚至都比省里的领导还风光呢。 曾毅还在思索马恩和的那句话呢,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干脆就放弃了,就当马恩和的那句话是根据病情的严重程度推断而出的吧。 “县长,是不是现在回去?”司机小张过来请示。 曾毅颔颔首,转身朝车子走了过去,自己还要在丰庆县待很久呢,有的是机会去请教这位马老先生。 上午曾毅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包起帆敲门走了进来,道:“县长,张书记请在家的常委过去开个临时会议。” 曾毅抬起手,问道:“没有讲是什么事情?” 包起帆摇摇头,道:“通知是县委办的熊主任传达的,他没有提什么事。” 曾毅就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说完,曾毅继续看着自己的文件,包起帆则出去又去通知别的领导。 过了有二十分钟,曾毅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上了楼,他直接去了张忠明的办公室,里面已经已经到了好多位常委,正坐在那里抽烟,搞得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县委书记张忠明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看到曾毅进来,他站起身来,往前小小一步,道:“曾毅同志来了,请坐吧,就等你了!” 曾毅过去跟张忠明一握手,稍作寒暄,就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沙发里。扫了一眼现场,曾毅发现葛世荣今天的气色格外地好,坐在那里翘着腿,不住晃动铮亮的皮鞋,跟其他常委说起话来,嗓子都比平时大。 “人到齐了,开会吧!”张忠明的清了一下嗓门,用振奋人心的语调讲道:“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有一个大大的好消息要宣布,具体的情况呢,由世荣同志为大家说说。” “咳!” 葛世荣也咳嗽了一嗓子,放下自己那只翘着的腿,侧头看着在座的每一位常委,道:“韩国的南希集团,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吧?” 曾毅眉角微微一抬,南希集团他是知道的,与平海集团一样,也是一家主营电子产品的科技公司,只是规模和实力,都远远逊于平海集团,但也算是一家巨型企业了。 葛世荣扫了一圈,看到其它常委那意外和震惊的表情,更加意气风发了,嗓门又提了一截,道:“南希集团打算在我们东江省投资建设一座显示屏生产基地,初步预算,投资额为两个亿,同志们,这不是人民币,是美金哇!” 在座的常委就有人发出一声低呼,两亿美金可是大投资、大手笔了,而且又是高科技产业,如果能够争取到丰庆县,那大家的政绩就都不用愁了。 “世荣同志,讲主题吧!”张忠明提醒了一句,但口气非常柔和,没有任何批评的意思。 葛世荣就不好再炫耀了,道:“南希集团此次考察的对象,共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我们佳通市,而市里向南希集团郑重推荐了我们丰庆县,这是市领导对我们丰庆县的极大关怀和信任。根据安排,南希集团的代表将于两周后前来我县实地考察。” 在座常委面色各异,葛世荣所说的市领导,肯定不会是别人,一定就是常务副市长了,那可是葛世荣的大靠山,看来葛世荣为了力压曾县长一头,这次是下血本了,这么大的一个投资项目,竟然都从市里给争取过来了。 “曾毅同志,你是县里的行政一把手,说说你的看法吧!”张忠明就看向了曾毅。 葛世荣轻轻咳嗽了一声,表示着心中的不满,这个行政一把手,为什么自己听着就觉得不舒服呢。 曾毅说道:“既然张书记要我讲,那我就表个态,一定认真做好此次接待工作,积极争取项目落户!” 张忠明看曾毅表了态,大为放心,当下就拍了板,道:“这件事关乎我县经济发展的大局,必须高度重视,我建议由县里牵头,由招商局负责落实,动员一切力量,认真准备、积极筹划,务必做好每一项细节工作,以最佳的姿态,来迎接南希集团考察团的莅临!” 第五二九章 韩桂生 会议结束之后,曾毅又召开了一次政府常务会议,经过商议之后,丰庆县成立了专门针对南希集团此次投资的领导小组,决定由常务副县长葛世荣负责考察的接待、谈判等一切事宜。 葛世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从市里拉来这个项目,目的就是加强自己在县里的控制权。两亿美金的项目,这是丰庆县有史以来引入的最大一笔投资,可以想象,今后县里的工作,必将要以南希集团的这个项目为核心来展开。 只要将这个核心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那县里的一切都得围着自己来转,听自己的调度。 这就和曾毅在白阳市时的情况是一样的,所有的大项目都在曾毅手里握着,别说胡开文、诸葛谋玩不动曾毅,就是市里,在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进行配合。 曾毅明白葛世荣的打算,但还是放手把这个项目的主导权交给了葛世荣,南希集团的项目目前还只是处于接洽阶段,最后能不能争取下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真能争取下来,曾毅照样也会积极配合,一个两亿美金的大投资,肯定会带动不少的就业机会,只要葛世荣能拿下这个项目,那也算是造福了丰庆县。 回到办公室,县公安局的局长王超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道:“曾县长,您要找的那个韩桂生,我已经查到了。” “坐!”曾毅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把桌上的烟盒往前一推,道:“王超同志,吸一根!” 王超把档案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曾毅面前,然后就矜持地摆了摆手,半只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就不吸了,免得污染了这里的清新空气。” 曾毅笑了笑,道:“没关系,吸吧!” 王超还是继续推辞,现在县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曾县长不吸烟,所以就算是大烟枪,前来找曾县长汇报工作的时候,也得憋着,他道:“我最近有点咳嗽,医生严禁我吸烟。” 曾毅微微一笑,道:“那就带走吧,回头咳嗽好了再吸嘛!” 王超客气了两句,然后把烟捧起来,放在鼻子下面使劲一嗅,道:“县长的烟就是不一样,闻着都香!”说完,他把那盒烟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手包里。 曾毅打开那个档案袋,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肖像照,跟曾毅预料得不差,是一个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大汉。照片下面是韩桂生的资料,是龙窝乡前龙岭村的人,根据资料上面的介绍,韩桂生以前还担任过前龙岭村的村长,不过去年被免了。 “辛苦王超同志了,回头我把资料交给我那位老朋友看一看,确认一下是否就是这位韩桂生。”曾毅朝王超伸出右手。 王超急忙站起来,跟曾毅一握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不打搅县长您的宝贵时间了。” 等王超离开,曾毅又把韩桂生的资料仔细研究了一下,还特地找来了前龙岭村的档案,根据档案记载,前龙岭村有一座村办的煤矿,可就在去年,这座煤矿被以五百万的价格卖给了个人,时间点,恰好就是在韩桂生被免之后的半个月。 虽然没有亲历,但事实基本已经很清楚了,肯定是因为韩桂生阻扰了煤矿贱卖的事情,所以被龙窝乡政府给一脚踢开了,韩桂生这才写了举报信。 曾毅轻轻叹了一口气,按照规定,村长只能由村民们集体投票之后才能罢免,而事实上呢,这个规定几乎就是摆设,乡里既然可以确定村长的候选人名单,自然也就可以将村长免职。权大于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才是官场的通行法则。 因为要接待南希集团考察团,曾毅一连忙了好几天,等闲下来,他决定去龙前领村实地走一走,找这位韩桂生了解一下煤矿被转卖的情况。 为了不打草惊蛇,曾毅这次也没有带包起帆,只是让司机帮自己开车,两人一车,就奔龙窝乡而去。 龙窝乡位于县城西边的山里,是距离丰庆县城最远的一个乡镇,往龙窝乡去的路,路况还不错,就是有点绕,一直在围着山打转。 而从龙窝乡到前龙岭村的路,可以说是非常坏了,路面全是大坑,车子过去,会突然一下掉了下去,然后又猛然一颠簸,把车上的人颠地从座椅上飞起来,甚至头都能撞到车顶。 司机小张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开得很稳,却依旧是颠来颠去,猛地又颠了一下之后,小张很不好意思,道:“县长,这里的路,都是被拉煤的大车给压坏的,就是再修也不顶用,大车超重!” 曾毅点点头,也没有怪责小张的意思,这样的路,别说是车走,就是步行,搞不好都要崴脚。 除了遍布的大坑之外,路面上是一层层灰黑色的煤渣,有一些附近的农妇正背着竹筐,路上有大车经过的时候,会因为剧烈颠簸而有煤块掉落,她们就会飞快上前捡起,装进自己的竹筐之内。 曾毅就问道:“龙窝乡自己就产煤,不过看村民的样子,似乎很缺煤啊!” 司机小张点点头,道:“县长,其实龙窝乡的群众缺煤,是这几年才有的事情,以前这里的煤矿属于是村办、乡办,是集体所有,每年矿上都会给村里的每户人家免费发放几吨煤,那时候这里的人还真不缺煤。现在煤矿都转为私有了,这种好事自然就没有了,好在还有条破路,大家没事的时候,就来捡一捡拉煤车掉落的残渣。聊胜于无,也算是替家里节省一部分开支。” 司机很健谈,曾毅只是一问,他就把很多事情都讲得明明白白。 这让曾毅有些感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本是自古不变的一条铁律,而如今最普遍的情况呢,却是靠山吃不到山,靠水喝不上水。 在缺少强力监督的现行体制下,集体所有,其实就是集体没有,全民所有,那就是全民没有,到底归谁所有呢,只归那几个有权保管集体财产、全民财产的少数人所有。 就拿龙窝乡来讲,以前虽说是集体煤矿,村民好歹还能沾点光,但因为缺少监督,肆无忌惮的乡里干部干脆就监守自盗,把本来属于集体的财产转卖给了个人,而没有监督权的村民,只能徒呼奈何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从自己居住地下面挖出来的煤,被一车车拉走,而自己却享受不到半点好处,还得去捡一些残渣。最后只是肥了那一群硕鼠,和为数几个胆大包天的煤矿主。 这不是监守自盗,什么才是监守自盗! 车子一路颠簸,已经能看到前龙岭村的时候,却突然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斜,司机小张的脸当时就白了,好在他经验丰富,立刻刹车,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县长,好像是爆胎了!”司机小张心有余悸地讲到,好在是已经通过了比较危险的路段,要是在悬崖边那段路爆了胎,后果可就真不好讲了。 下车一看,左后边的轮胎已经完全瘪了,司机小张没料到前龙岭村的路会有这么差,所以提前没有换胎,这一路颠簸,竟然胎都被颠爆了。 他急忙打开后备箱,道:“县长,我带了备胎,您……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换好!” 曾毅抬头往前看了看,前龙岭村距离这里大概就只有几百米远了,他便说道:“不着急,你在这里换胎,我到村里等你,一会换好胎咱们再汇合!”曾毅来前龙岭村找韩桂生的事情,本来就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带上司机,主要是自己路不熟悉,之前还打算到了地方岔开司机小张呢,现在倒好,不需要想别的理由了。 司机小张一看,这路上大车来回跑,灰尘满天,也确实不合适让县长站在路边等自己换胎,他就道:“我速度很快的,换好胎我就来找县长您。” 曾毅点点头,就迈步朝前龙岭村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村口一看,首先进入视野的就是两个补胎换胎的汽修店,看来在这条路上爆胎的车子,着实不少。 汽修店还代卖饮料香烟,曾毅上前买了一瓶水,顺便打听韩桂生的家要怎么走。 店老板一听曾毅是来找韩桂生的,当即脸色就有些神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他什么人?” 曾毅故意说道:“他不是你们村的村长吗,我有桩买卖要跟他谈,外面有大老板看上这里的大山了!” 店老板没听出什么破绽,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村长了,而且你今天来得也不合适,最好是改天再来吧。” 曾毅就有点纳闷,道:“为什么啊?哈哈,这谈生意难道还要选个黄道吉日?” 店老板朝曾毅打了打眼色,道:“看你是外地人,我就实话告诉你,刚才乡里的马副乡长,带队去韩桂生家里了!” “那正好,顺便跟乡里的干部也谈一谈,说不定这桩生意就成了。”曾毅装了个糊涂,乡干部带队去韩桂生家里,肯定不会是好事。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劝你走,你还啰里八嗦的。”店老板有点生气了,道:“行,你非要去的话,那就去吧,从这里往前直走,看到门口有个大石碾子的,那就是韩桂生的家了。” 说完这话,店老板把找零的钱扔给曾毅,索性躲进店里不出来了。 曾毅抓起找零和饮料,就赶紧朝那边走了过去,在乡下的生活过人都知道,只要乡镇干部带队进村,那绝对是没有什么好事的,催缴三提五统、抓大肚婆,扒坟火化,那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往前走出两百多米,曾毅就看到了店老板所说的那个大石碾子,此时大石碾子的上面,站满了村里的村民,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韩桂生家里,而韩桂生的家,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走近一些,就听里面传来的愤怒的呼喝之声:“马奎山,你还有没有人性,不要逼人太甚!” “韩桂生,哪个逼你了?你家儿媳妇非法怀二胎,难道也是我们逼的吗?”人群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挺着个肥油肚,“你也是当过村长的人,计划生育政策难道你不懂吗?” “马乡长,别跟他废话!”肥油肚的旁边,站了个尖嘴猴腮的人,道:“事实俱在,不容他抵赖,直接抓人吧!” 马乡长“唔”了一声,尖嘴猴腮的人就把腰一挺,拿出一份处罚决定,道:“韩桂生,你家儿媳妇非法怀二胎,根据计划生育处罚规定,罚款五万,今天必须缴齐!”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韩桂生怒喊着。 尖嘴猴腮的人一声冷笑,道:“那就对不住了,给我动手,搬东西!” 早已守在一边的一群恶汉,立刻冲上前去,抓鸡的抓鸡,牵猪的牵猪,顿时鸡飞狗跳,有人则直接冲进屋里,电视、电话、柜子、椅子,包括被褥,甚至是床上铺的席子、扫地用的扫帚簸箕,全都给搬了出来。 “搬,全都搬走!”尖嘴猴腮的人一旁尖着嗓子指挥,声音十分刺耳。 不到一会,东西全都搬了出来,就是仓里的稻米,也被装成了四个麻袋搬了出来。 “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啊?”马乡长从鼻孔里鄙夷地嗤了一声,问道。 尖嘴猴腮的人上前一统计,道:“大概能值七八千!” “那还远远不够嘛!”马乡长神色不悦地说了一句,侧着脑袋重新打量了一下韩桂生的家,然后抬手一指,道:“呶,那扇门板,我看还值几个钱,搬走。还有窗户上的玻璃,都给我卸了!” “太不像话了!” “简直就是土匪!” 围观的村民就看不下去了,纷纷咒骂,牵猪抓鸡也就罢了,怎么能连人家大门上的门板都要拆掉呢,这让韩桂生一家人可怎么过啊! “那个马奎山太不是个东西了,听说他在煤矿有干股,在县里买了两套别墅,还养几个小老婆,连小老婆都给他生了孩子!他还有脸来抓大肚婆,我呸!” “那个尖嘴猴腮的韩作业更不是东西,自己是计生办的主任,可他家老大的媳妇都生了两个丫头,现在第三胎也怀上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什么世道啊!” “韩桂生太可怜了,他儿媳妇第一胎生的是个智障儿,听说是按照规定是可以生二胎的,但乡里就是卡着不给他办计划生育证,现在成了非法二胎!” “是啊,孩子都八个月了,如果交不上罚款,就要被打胎了!作孽啊!” 曾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韩桂生今天被乡里的干部来抓大肚婆,很可能不是因为非法二胎的事情,而是他写举报信的事情,乡里明显这是在打击报复。曾毅就皱起了眉头,看来县公安局局长王超的身上,有很大的问题啊! 门板拆了,窗户也卸了,那位马乡长却一皱眉,道:“这好像还不够嘛!” 尖嘴猴腮的韩作业立刻就道:“马乡长,政策那绝不是开玩笑的,我看先把韩桂生的儿媳妇扣起来,什么时候交够钱,什么时候再放人。” 马乡长没有吭声,却瞪了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抓人? 韩作业得到暗示,腰杆子一抖,道:“给我抓人!” 几个恶汉就扔下手里的鸡,一起朝韩桂生一家人走了过去,准备抓走大着肚子的婆娘。 “马奎山,老子跟你拼了!” 韩桂生大喊一声,目眦欲裂,抓紧牵猪拆门板,他都能忍了,但抢完东西还要抓人,他就忍无可忍了,当下一手抄起一根锹把,对着马奎山就砸了过去。 马奎山脸色一白,当时扭身就跑,一着急直接跳上猪圈的墙。 周围的恶汉此时全都冲上来,三拳两脚,就把韩桂生打翻在地,然后死死按住。 马奎山心有余悸,站在猪圈上,道:“韩桂生,你敢抗拒执法,我看你是胆大包天,活够了!” 韩桂生趴在地上,大声咒骂道:“马奎山,我日你姥姥,你这是公报私仇,是打击报复!” 马奎山看韩桂生把事挑破了,索性就道:“韩桂生,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打破天窗说亮话,只要你不到处告状,安安分分地做人,乡里还是会关照你的嘛。跟我作对,跟乡里作对,那就是跟党作对,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你自己倒霉,也不能连累孩子嘛,八个月大了,作孽啊!” 马奎山啧啧了两声,一幅猫哭耗子的模样,完全没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气焰之嚣张,简直是不可一世。 “马奎山,只要我有一口气,就绝不放过你!”韩桂生大喊到。 马奎山登时脸色一沉,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抓人!” 恶汉们过去抓住大肚婆,拉拉扯扯,要把大肚婆带走,大肚婆不断央求,既惊又怕,眼泪直流,周围的人看不过,纷纷咒骂。 “啊!” 地上韩桂生突然来了一股大力,挣脱了按着自己的人,伸手捞到一块砖头,就朝那几个拽自己儿媳妇的大汉冲了过来。 “我跟你们拼了!” 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韩桂生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人从背后一踢,再次摔倒在地。 “反了,韩桂生抗拒执法,给我抓起来,让他尝尝厉害!”马奎山站在猪圈上直跳脚。 后面的恶汉追了过来,有的抬脚,有的抡拳,就要冲韩桂生的狠狠揍下来,此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韩桂生拉了起来,然后护在了身后。 第五三零章 警告 “哎呦!” 韩桂生突然消失,几个大汉收手不及,一下就撞在一起,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妈的,还敢暴力抗法!” 韩作业的目光很贼,一下就看到了曾毅,指着曾毅喝道:“把这小子和韩桂生都给我抓起来,谁敢阻扰,那就是抗拒执法,给我狠狠地收拾!” 曾毅把韩桂生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韩作业,道:“韩作业,你一个小小的乡计生办主任,还不配代表法!” 韩作业被鄙视了,心头火气,道:“告诉你,老子今天代表的是政府,政府就是最大的法!抗拒老子,那就是反对政府、反对党,是在搞暴力抗法!” 韩作业的气焰极其嚣张,说完直接道:“把这个暴力抗法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曾毅盯着韩作业,心中有些泛冷,村民们讲的没错,这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可以暴力执法、牵猪捉鸡,甚至随意打骂,而你只能逆来顺受,否则就是暴力抗法。 “让开,让开!” 司机小张换好轮胎,赶到前龙岭村,进村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这边的场面,他顿时心道不妙,急忙推开人群走进来,然后就看到几名凶神恶煞的执法队员,正拿着棍子朝县长冲了过来。 “住手!” 司机小张浑身的汗毛顿时都竖起来了,他大喝一声,就朝曾毅扑了过来,他到底是当过兵的,虽然是汽车兵,但军体拳还是会几下子的,情况紧急,他不容分说,上去一脚就把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执法队员给踢飞了,然后死死站在了曾毅前面,挥舞着拳头,“全都给我住手!” 曾毅差点就没忍住要动手,没想到司机小张及时赶到了,曾毅只好按住自己的冲动,带着韩桂生往后站了几步。 “妈的!还真有不怕死的硬骨头啊!”韩作业冷笑一声,指挥人继续往前冲,趁着执法队员围上来的工夫,他抽冷子抬起腿,一脚就踹到了司机小张的腰上,骂道:“狗日的,我让多管闲事,我让你骨头硬!” 司机小张被踢了一个趔趄,稍稍站稳,又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一名要冲过来的执法队恶汉,大声喝道:“你们要造反吗!这里是县长!” “县长?” 韩作业抡起的拳头就犹豫了一下,不过看清楚曾毅的样子,就骂道:“你们是县长,那老子就是市长他爹,给我狠狠地揍!” 站在猪圈上的马奎山,正单手叉腰,挺着肥油肚悠闲地夹着一根烟在吸呢,听到“县长”两字,他就往这边看了过来,一看之下,直觉得五雷轰顶,浑身一颤,手里的烟头就掉了下去,那个站在韩桂生的前面的人,为什么跟新来的曾县长如此相似呢! “韩作业,你给我回来……” 马奎山看到韩作业已经轮着拳头朝曾毅打了过去,一时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大喊了一句,然后就迈步要上前阻止。这一着急,他忘了是自己是站在猪圈上的,一脚踏出,就踩了空,“噗通”一声,直直跌落在地,然后在地上咕噜滚了好几圈。 等爬起身,马奎山浑然不觉得身上有任何痛楚,活像一只大蛤蟆似的,连滚带跳地就过来了,一边急吼吼地喊道:“韩作业,你他妈的给老子住手!都给我住手!” 韩作业听到马奎山的喊叫,倒是停手了,不过依旧不解气,道:“马乡长,对于这些胆敢暴力抗法的坏分子,就绝对不能手软,一定要狠狠地给予教训,然后再劳教个一年两年,我看他小子还服不服……” “给老子闭嘴!” 马奎山浑身发抖,狗日的韩作业,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王八蛋,竟然敢殴打县长,你这是要害死老子啊。 既惊又怒之下,马奎山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与体面了,上面抬腿就是一脚,就把韩作业给踹了个狗啃泥。 “韩作业,还不赶紧滚过来向曾县长道歉!” 马奎山怒喝了一声,随即转过身,立刻换成了一副惧怕又带着讨好献媚的表情,躬着身子来到曾毅面前,道:“曾……曾县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马乡长,你好大的威风啊!”曾毅冷漠地看了马奎山一眼,道:“你这是要把暴力抗法的我,也抓起来去劳教吧?” “不……不不不……”马奎山被曾毅的话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借自己一百个胆子,自己也不敢动县长一根毫毛啊,他道:“曾县长,你听我解释一下……” “你不用向我解释!”曾毅一抬手,指着身后的村民,道:“你就向在场的村民们解释一下,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允许你暴力执法、殴打村民的!” 马奎山抬手抹着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嗓子眼直发紧,怎么也讲不出一句话来,让县长给抓了个现形,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马乡长,你的本事大得很呐,为了不让村民告你的状,竟然还可以把未出生的孩子都抓去当人质,今天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府执法的课啊!”曾毅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 马奎山一个激灵,身子又矮了几分,他今天来抓大肚婆,目的不是罚款,也不是要引产,正如曾毅所说,他就是拿孕妇和没出生的孩子来做要挟,让韩桂生今后不敢去告状,现在被曾毅一语道破,他吓得胆都开始发颤了。 “曾县长,其实……其实我也是路过这里,来了解情况的……”马奎山抵赖不过,只得闭眼说瞎话,准备把韩作业推出去顶缸。 躺在地上的韩作业,此时脸色煞白,犹如丧家之犬,他的脑子还停留着围攻县长那里呢,完全没注意到已经被马奎山给推出去了。 “马奎山,你等着向纪委的人去解释吧!”曾毅眉头一沉,就把马奎山给判了死刑。 马奎山顿时腿一软,差点晕倒在地,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纪委谈话,据他所知,丰庆县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从纪委全身而退呢! “你是县长?”韩桂生拖着受伤的胳膊,看着曾毅。 司机小张的白衬衫上,全是鞋印,不过他却不去拍,这绝对不是鞋印,而是军功章,他一挺腰,道:“老乡,这位就是我们丰庆县的曾县长,如假包换!” 韩桂生整个人就变得激动了起来,一个七尺汉子,顿时哭得稀里哗啦,道:“曾县长,我有情况向你反映!”说着,他一指马奎山,道:“就是他,马奎山,把我们村里经营很好的煤矿关掉,然后以五百万的价格卖给私人,马奎山在矿上占了一成的干股……” “韩桂生,你血口喷人!”马奎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直接就跳了起来,道:“曾县长,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调查一下就清楚了!”曾毅冷冷说到。 司机小张很机灵,立刻拿出电话,道:“县长,我马上通知纪委的吴书记!”说完,他就开始拨号,准备趁热打铁,直接把这帮无天无法的家伙拿下,你们当我这顿打是白挨的吗! 看曾毅没有反对,司机小张就在电话里添油加醋,把今天的情况讲了一遍,牵猪捉鸡、拆门板打人,那都是小事,他重点讲这帮暴徒如何围攻县长。 一旁的马奎山越听越心惊,最后真的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执法队的一些大汉看到情况不对,就准备偷偷开溜,结果让村民给死死围住,一个也没放走。 司机小张的电话刚挂掉,曾毅的电话就响了,是县委书记张忠明打来的,张忠明接到吴光辉的报告,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这还了得,新来的县长才到任不足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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