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互间暗生情愫,结了秦晋之好。 也因此,许多人便反向思路:榜下捉婿太难了,不如将女儿送来学堂,看看能不能寻个如意郎君。 ——家里本事一般的就送去普通学堂,本事很大的,可以打擦边球送来州学。 并非是真的州学生,而是“小学生”,州县官学会附有小学,招收儿童。女子至及笄时才成年,十五岁以前说是女童也没差。 是以,陆安在某些规定不严的州学里见到女同学很正常。 但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女子入学。 但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身份能有的最好的读书待遇了。 陆安定了定心,整整衣巾,迈步入了大讲堂。 便有人看到了她。 发现是个陌生人,如今并非收取新生的时间段,稍微一想,就知来者为谁了。 “可算来了!” 便有人欢呼起来:“你就是那孝义九郎?等你多时了!” 陆安的这些未来同窗们—— 有人面露笑意,微微点头;有人眼中狂热,提着衣服,慌忙冲过来和她打招呼;也有人斜了陆安一眼,白眼一翻,鼻孔出气…… 陆安还看到了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 赵公麟、朱延年、梁章……他们都没有在自家族学上学,在许久之前就纷纷选择了考进州学。此刻都欣喜地看着她。 绝大多数同窗都是友好的,一群学生围过来,有男有女,一片深深浅浅的颜色撞进陆安眼底。他们一起打量着陆安,又互相你撞撞我,我喊喊你,最后,异口同声说:“九郎!快快来写一幅字,这是我们州学传统,回头要挂墙上的!” 在她点头后,便又是男男女女笑着,有人给她拿笔,有人给她铺纸,有人为她涤砚,有人笑着招呼她:“快来!” 陆安侧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学子字体,既有汉隶,又有魏碑,沉思了一下,在王羲之行书和考试圣体启功体之间,选择了王羲之行书。 ——这个世界历史上有王羲之,也是书圣,但这个世界的王羲之很少练行书,更专注隶、楷、草等书体,于是,《祭侄文稿》从“天下第二行书”变成了“天下第一行书”。 陆安拒绝了同窗为她磨墨,自己慢慢磨起来。不紧不慢,用力均匀。 磨墨就是磨心磨性,当墨汁磨到最细腻的时候,此前所有纷乱思绪全部消磨在纸墨之中。 她提笔,写下了十个大字——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第32章 陆安在书写, 她的同窗就在探头看她写。 第一个“博”字落笔时,书法好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这字好漂亮!不肥不瘦,骨肉相称。” “是行书吧?不过她临摹的是哪一家?我怎么没太认得出来?” “我也没认出来。可能是陆家的私藏?” “反正不会是颜体。” “倒像是王系一脉的……” “不是, 我练的《伯远帖》,这字和《伯远帖》不像。” 众人议论纷纷,却完全讨论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直到有人突如其来一句:“不会是陆九郎自己创造的风格吧?” 之前的热闹氛围一扫而空,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两三个呼吸后, 大家打起了哈哈:“怎么、怎么会呢。” “说不定是现世哪位行书大家突破了自我, 写出了这手行书,只不过还未传到房州来罢了。” “是极是极!” 说是这么说,一个两个眼神一阵游移,明显更相信是陆安自创。 他们看着陆安下笔, 每一个字都和世上现有的行书风格不一样,其运笔非常独特, 恰到好处地将肥和瘦、方和圆、断和连、斜和直这些相反特质融合在一起, 可谓随势而变, 千变万化。 “嘶——” 行书居然还能这么行?! 他们瞪眼去看, 试图了解这种奇特变化,但因着从未见过这样的笔势,看了几眼后竟然扭头不敢再看, 生怕把自己现在的书法学坏了。 但是…… 真的好美…… 众学子一走神, 一闭眼, 就是那笔妍美的字体在眼前流走,若云雾中的蛟龙, 忽藏忽露。 不能再想了! 众人痛苦地警告自己, 人群中还有人哀嚎:“完了完了……看了这笔字,以后我一下笔就想到它, 我还怎么写字啊!” 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只要稍微祛除一下杂念,别老想着这笔行书,作书法时就不会歪。 但哀嚎的人现在没有心情去想这个,满心满眼都在为自己练的书法悲泣。 同窗中也有对陆九郎不屑一顾者,见到众人看了陆安的书法的反应后,嗤之以鼻,心道:哗众取宠罢了,写个字而已,至于如此做派,讨好陆家子吗? 但看同窗们表情越来越震惊,甚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终是忍不住好奇,起身踱步过来,漫不经心地一瞥—— 能对陆安不屑一顾的人,都是自己本身也有才华的。便如这个行过来看陆安书法的人,姓谢名师敏,字审聪,君子六艺中最擅书,练的就是现今的“天下第一行书”,书神颜真卿的书法。 他悟性极佳,又肯下苦工去练,一手颜体练得古朴凝重,得其浑厚精髓,很是劲健。 同窗里,没有谁的书法造诣能有他深。 此刻他过来看时,未尝不带着挑剔心理,可两眼一瞥,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似魏晋行书的秀妍,又融合了草书的章法。谢师敏一直坚定行书应当像颜体那般端正,可此刻看到这种行草相间,体态欹侧的行书风格,他一句“有辱斯文”就要脱口而出了。 这种不端不正的东西,哪能叫行书! 但作为“旧时王谢”的那个“谢”家子弟,还是一个从小经过士族系统培育的谢家士子,审美与品鉴能力绝对不差。剔除掉那种认知不同产生的怪异后,他再仔细看那笔书法,便不得不承认:很美。 这行书很美,哪怕下笔者火候尚浅,笔画之中有的地方还按着某些规矩来,但也很美。 美人稚嫩时便能瞧出五官有多优异,待长开后,便能惊艳四方,望之无不惊叹其风致。 书法也是一样。 陆安其人才十七岁啊,年纪那么轻,还有得悟,还有得进步!这书法还能再往上走,达到精熟练达、圆润自如之境。 陆安已走出自己的路,再稚嫩那也是他自己的路! 反观…… 谢师敏一想到自己都二十一岁了,练了十几年的颜体,到如今也还只是临摹,无法像他老师说的那样进入创作阶段,走出自己的风格面貌,便一阵的沉默,听那些同窗对陆安的赞赏与恭维,也觉得一时寂寞无比,与他们有了间隔。 却在这时,他同桌友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大声道:“九郎!快来帮我和审聪评一评,我和他谁的茶好!” 谢师敏惊讶地看着戢仲澐,戢仲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他往人群里拉,于是一瞬间,潮水一般的热闹就涌了进来:“什么!审聪和翻江要斗茶?” ——戢仲澐,字翻江。 “快来让我看看!” “你看什么啊,人家是请九郎来评一评!” 于是大伙儿又热情地把九郎簇拥过去,之前写好的那幅字等它干了之后,自然会有人将其挂到墙上。 谢师敏听到陆九郎的声音,下意识偏了偏脑袋,与其对上双眼。 九郎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发现他看过来后,那黑白分明的眼珠便浸上了笑意,冲着他友好地点头。 谢师敏很突然地,就没有那么焦躁了。 他侧头看到了桌面上那幅字。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厚积而薄发……” 这就是陆九郎的心路吗?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理解为什么陆安才十七岁,就能在书法一途走出自己的道路了。 * 陆安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对外是陆氏子弟身份,在外人眼中她肯定学过某些风雅之事。 比如斗茶。 大薪文人喜欢把茶叶加工成茶膏,然后沸水一冲,比谁的茶汤色泽最好,谁的茶沫更白、维持咬盏状态最久,谁冲出来的茶汤表面图案更美等。 许多文化名人——不论男女都精于此道,如果想要融入文人圈子,这东西是必须学的。 陆安默默将这事提上自己的日程表,然后严峻以待看两位新认识的同窗斗茶。 脑子里都开始回忆知识点了—— 茶汤色泽以纯白为上真,青白次之,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 茶沫要乳白如瑞雪,还要咬盏——就是看乳雾是否汹涌,是否溢盏而起,是否周回凝而不动,维持这个状态最久的获胜, 还有茶百戏…… “审聪,我特意让家里人从川蜀那边带了好茶回来,每斤三百,此次定能胜你。” “九郎!我们的茶早就冲好了,你看茶中图画就行了!” 陆安听到这句话后,更谨重了。 然后定睛一看,两盏茶,一盏上面点出来的禽兽图案,像牛像马又像龙,另一盏上面点了一个字形,缺胳膊少腿,乍一看,还以为是穿越者老乡写的简体字。 “……” 陆安诡异地沉默了。 而她的同窗们已经笑成一团,仿佛习以为常同学将茶百戏玩成这样子。 陆安握起拳头放在唇边掩了一下笑意。 旁边亦传来数名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斗茶的两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谢师敏咳嗽一声:“下次某定能画好。” 戢仲澐瞥了他一眼:“这茶百戏难学,可别说下次了,到时候又在同窗面前丢人。” 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那些忧闷愁思便好似被石头砸了的林中飞鸟,呼啦一下散开。 女孩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笑嘻嘻地打闹了一下,向着陆安簇拥上来:“我等可否请教九郎书法?” 陆安疑惑地“嗯?”了一声。 便有一女孩子被推举出来,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书法不太好,今日见九郎运笔娴熟,便想厚颜求一幅字帖来临摹,不知可否?” 陆安点了点头,在空白的纸面上提笔写了一个“永”字。 这女子本是见郎君白玉面孔,眼中时常噙着薄薄笑意,心中微动,但垂头一看那“永”字,禁不住惊呼了一声:“这——” 陆安耐心地说:“此为永字八法,一个永字,包含了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八种笔画,练永字,体悟其体势架构,便能以此写好千字万字。” 永字八法原是琅琊王氏世代相传的练字秘法,南朝陈、隋年间,智永禅师将其传播出去,造福了天下学子。 而这个世界,智永禅师不知为何没有传播永字八法,使得后面科举取士出来后,于书法一项,王氏子弟一骑绝尘。 女子讷讷道:“这……我也能学么?” 这个东西看着就很珍贵,必然属于秘法一类。 陆安看着她,还看向其他学子,尤其是贫民学子,不论男女:“只要有心向学,都能学。” ——于是这王谢堂前燕,终于在错道五百年后,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陆安那句话直接把周围人都听傻了,一个个愣怔怔地看着陆安,两三息之后,哗啦一下围过来。 “陆兄!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九郎!以后你指东我绝不打西!” “别挤我别挤我!我还没看仔细呢!” “九郎……真的多谢了。” 女孩子里也有不打算找如意郎君,而是来专心学习的,得了这永字八法欣喜万分。 有那胆大的女子已然近前一作揖:“九郎教我永字,当是一字之师,请受我一拜!” 男孩子里也有贫民学子,本就没太多钱财买纸笔练字,以往都是瞎练,虽有教授教导别的练字诀窍,可都没有这永字八法来得适当、有效。 便也有男子高声附和,与别人同行视师礼:“是极是极,九郎当得一字师之称!” 毕恭毕敬唤一声:“陆师!” 他们翻来覆去地看那永字八法,面上笑意完全压不下来。 便在这时,有人突然醒悟过来,说了一句:“九郎……是不是八月解试?” 众人一时不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而后,便有人先后明白过来。 一入科场,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可就在如此关键时刻,陆九郎竟然将永字八法拿出来,只因为他们有向学之心! 孝义九郎……孝义九郎…… 他们此刻才终于感受到,何为“义”字当头。对方当真是义薄云天之辈,也是真君子。 四方骤然静下。 众人静静看着陆安,感动之意流露言表。 屋外突有人喊:“教授来了!” 于是众人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还有人着急之余告知陆安:“一排二座,三排五座,七排六座都是空位,九郎你随便坐就行!” 陆安打眼一扫,往一排二座走去。 第33章 陆安在上课的时候, 柴稷在伪装弟弟申王舒的身份邀请房州官员以及大族赴酒宴。 边喝边交谈,玩闹到夜半,仿佛宾主尽欢, 待众宾逐一退去,桌上仍留着残酒。 窗户大开,晨风吹散一夜的酒气与乌烟瘴气,“申王”独自站在窗前, 负手而立, 视线似是落在那爬出墙头的翠绿藤蔓上,又似是不着一物,只在沉思。 赵松年从门外走进来,微微一拱手:“官家, 已又是一日天明,该歇息了。” 这用了自己弟弟身份的大薪官家侧过头, 笑眯眯地看着赵提学:“坚劼, 你觉得陆九郎如何?” 明明很满意, 却还是要问一问身边人, 不知道是观察贤才,还是要观察身边人。 赵松年顿了顿,经过略略思索与衡量之后, 说:“年岁虽小, 却已能谋国。只稍微作一番打磨, 便能为官家排忧解难。” “你说的不错。”柴稷笑了起来,唇角弧度都带着青年天子特有的飞扬跳脱:“那小子看着就不是迂腐儒生, 不然说不出来王霸并行这话。朝廷里那些老家伙天天在朕耳边说什么仁治天下, 哼,我看是要仁治官员吧。” 赵松年也不好对这话说什么, 大薪这位新上位的官家,是朝野皆知的轻佻,若非先帝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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