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吃饭了,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陆安。 陆容直接站了起来:“九郎,这是真的吗?” 春蒐啊!那可是国家重点,帝王用来阅兵讲武、彰显国力、宣布国家重大事宜的场合。陆家年轻一辈,从未被允许参加过这样的场合,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陆安抚掌而笑:“逾思实在聪敏,一点蛛丝马迹便立刻觉察出真相,某自愧不如。” 应益之一抬眼,便看见郎君那张笑吟吟的脸。 “过奖。”他举起酒盏,难得感觉这酒带着象征胜利的欢悦味道,还未饮用便先醉了。 陆安对着其他眼巴巴看着他的人解释:“此次春蒐确得官家召幸,蒙受恩典,不过也非是你等想的那般,除我之外,官家还特许各官员带自己子侄一同春蒐。” 那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特许呢?还不是怕陆安尚未作出功绩就过于惹眼,令朝臣眼热,这才试图将一棵树放入森林中。 ——当然,等有功绩护身那就不一样了。柴稷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并且摩拳擦掌给自家骊龙之珠准备了很多份殊荣,要把他前期受的“委屈”都补回来。 总之,外人被迷惑了,不知道这事,我们这些亲近的人还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陆安身边的人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应劭之抬起酒盏,笑道:“九思,你果然注定与众不同,往后我们这些人恐怕更要仰望你了。” “仰望?先别仰望了。”陆安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笑意:“等我在春蒐闹出点乱子来,只怕诸位就要先仰望诸公卿脸色了。” 应劭之立刻放下酒盏,整个人坐得更直了,唯恐天下不乱:“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你既然这般说了,我这就回去找我家长辈给我一个名额!” 陆安又向陆寰转过身子:“十五郎你可愿与我同去?以你的手艺,待官家和王公贵族猎到猎物后,还可以给他们露一手。” “我……我去?” 陆寰磕磕绊绊地说。 他与陆安对视上,便见九哥那双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知道了,九哥虽不会说什么“十五郎,你做的饭好吃到我要离不开你了”这样的话,但九哥十分喜爱他的厨艺,还认为他的厨艺能在人前给他挣脸面。 不免一时心花怒放,一下子就神气活现了起来:“九哥你且等着吧,不论是烤肉还是炖肉还是炒肉,我都会的!” 陆安便笑道:“好,我等着。” 春蒐来得很快。 春风荡荡,万物复苏,天气格外的晴朗,空气也格外的清新,那一整个冬日带来的淤塞与臃肿,也终于在三十天之间徐徐解开。 自然,猎物们也在春暖花开之际出来觅食了。 虎豹追逐着野羊与山鹿,狐狸驱赶着山鸡与野兔,人类的大部队尚未入场,血腥便早已在山林里浮现。 陆安骑着她的枣红马,身上背着弓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背囊,随着队伍慢慢前行。她人瘦,体态修长,便显得身量极高,腿也相当长,从马肚子两侧垂下来,更是显得格外的长。 旁人瞧着玉面郎君坐于马上,年岁小而志气高,却不知此人的脑子已是再一次飞速运转起来。 文臣在这方面不需要胜过武将,所以她也没打算争个第一,当然,她也没这个本事。她只需要牢牢记住:绝不能采走鸟卵破坏鸟巢,不能伤害有孕之兽,不能猎杀幼兽,围猎时不得赶尽杀绝,要留有余地。 这些都是祖宗规矩,如果记不住,被人瞧见了,是要坏名声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陆安把缰绳挽在手中,此时此刻,纵使是穿越者,望着这浩荡猎队,望着前方的文武百官,心脏也“咚咚”响了两声。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场面,也是她第一次显露百官之前,更是她第一次踏入权力核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风越大,树越不能乱动。 但,不能乱动,不代表完全不动。 第127章 既然带了各家子侄, 春蒐必然不受控制地转变成了一个联谊场所。 “兄台可是建州浦城杨氏子弟?哎呀!久仰久仰!杨文公的家族我等岂会不知!西昆体之词章秀丽,典故不涩,实在令在下喜之爱之。我记得兄台之父乃翰林学士、右曹郎官、知制诰, 实有乃祖之风。当年杨文公亦是官至翰林学士,为古文运动之先驱……嗯?在下?在下之父忝为校书郎……郎君字为何?彭年?好字……” “哎呀!前方可是宋氏四郎!早听闻四郎君随父入京,可叹近日繁忙,一直未曾有机会上门拜见, 今日一见, 可了平生一桩心事了。” “阁下姓章?不知是哪个章?是浦城章氏,还是分宁章氏,还是崇仁章氏?啊!原来是崇仁章氏的宗子,失敬失敬!崇仁章氏可是儒家大族, 其资历之深,声望之高, 功劳之厚, 某深有耳闻, 今岁游学便想往崇仁去, 一体大族风采,不曾想今日能先见得章氏宗子,真是神仙人物, 令某对崇仁章氏更心向往之了。” “邵氏?啊呀呀!莫非是那家训闻名天下, 道‘庭闱乐处儿孙乐, 兄弟和时妯娌和’的邵氏?幸会幸会!” “袁家?莫非是将门那位袁家?” “柴……失礼了!原来是宗室!” “通州应氏?啊!阁下便是应侍御的那位作出《将军令》的子侄吧!失敬!” …… 至于陆安,有大管家陆寰替她提前收集的各家子侄的资料, 也完美地融进了这场联谊里。见到一个人就说久仰, 见到一个人就说失敬,再道出对方最出息的长辈的官名和政策, 你夸夸我,我夸夸你,便是和乐融融了。 而旁人见了陆安这位名声赫赫的新贵也十分惊喜。 他们对于陆安的诗词——那第一首《天下谁人不识君》自不必说,光是想到这首诗,他们看着陆安的眼神就带上了尊敬。而余下所有诗词,他们都按着自己的喜好去收集和整理,此刻兴致盎然、双眼放光地追着陆安询问她写某首诗词的想法、背景,还把自己的旧作取出来,请陆安审看与润色。 陆安:“……” 怎么别人是联谊,到她这里,又成了追星现场。 陆安发誓,她听到了几声闷笑,绝对是应劭之这小子发出来的。 …… 此刻,柴稷正靠着软枕,支着头,半坐半卧,笑着和大臣们聊天,只是这不太礼貌的作态,让许多御史眉头狂跳。然而他们也知道,他们这位官家向来我行我素,不论他们谏言多少次也不会改。 柴稷已经无聊到快要睡觉了。 身为皇帝,最大的吉祥物,完全无法在春蒐中胡乱走动,如今狩猎还未正式开始,他只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是发呆,或是和臣子闲聊,加深君臣之情。 正在这时,魏乾谅牵了一匹马上前:“官家,臣近日偶得一匹良驹,瞧着像珍奇异物,臣不敢自据,特将此献与官家。” 说完之后,魏乾谅的心口蓦地抽痛起来。 那的确是一匹很好看很高大的马,雪练一样的白,却又好似隐隐能见金色,浑身肌肉如同白玉雕琢而成,臀部饱满,线条流畅,充满着爆发力。 越是这样,越能显出它价格不菲。 魏乾谅为了挽回自己在官家面前的印象分,也是下了血本了。 “官家容禀,此马还可日行五百里,十分了得。” “哦?”官家坐直了身体,视线上下打量着这匹马,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没等魏乾谅心中欢喜,他就看到官家侧头对着第五旉低声说了句什么,第五旉拱手退下,过了一会儿,领着一个他万分眼熟的人回来。 陆安感受着文臣武将好奇的视线,落落大方地行礼:“臣陆安,见过官家。” 柴稷高兴地说:“九思,我记得你只有一匹马,还是普通的枣红马?” 魏乾谅心底一寒,哇凉哇凉的,这下他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官家听说他自言是陆安的岳父,会发那般大脾气了。 他这女扮男装的闺女,十分得官家欢心——简在帝心啊! 魏乾谅吸了口气,才没让自己昏厥过去。 魏观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盯着陆安那张过于从容的脸,脑中飞快转过一个念头。 她这是故意的?还是官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官家方才瞥我的那一眼,是警告,还是试探? 这死丫头,也不和家里通口气。若官家不知此事,这么做岂非将魏家推入火坑?! 若女扮男装之秘一朝泄露,魏氏满门,谁能担得起欺君之罪! 魏乾谅本身发白的脸,又变得完全涨红,袖子里那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好在,旁人瞧见了,大多只以为他是惊喜于女婿得官家赏识,不曾多想。 更多的人瞧陆安去了。 那视线从单纯的好奇,变成了又慎重又好奇,猫抓心似的,想知道这陆家九郎与官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在官家这儿得了特殊待遇。 有人注意到官家送马之前,还瞥了魏乾谅一眼,顿时心惊肉跳,心中渐渐笼罩起阴霾。 莫非……莫非官家是想要抬陆九郎压旧臣?! 也有官员低声道:“官家如此抬举陆九郎,怕是要惹非议。” 立刻就有人小声说:“咱们这位官家,他像是在乎非议,在乎有臣子不满,在乎御史台那群乌鸦叽叽喳喳的样子吗?” “呃……” 那还真是。 官员们默默盯着这一幕。 “陆九郎”回复得极快:“回禀官家,臣确实有一匹枣红马。” 官家也说得极快:“你那枣红马不算好马,你把这匹马牵回去吧。” 陆安知这匹马是恩宠,也是风口。 但……无妨。 感受着文臣武将的目光如针般密集,陆安只是泰然拱手:“谢官家恩赏。” ——以后这样的“风口”,还多着呢。 柴稷就爱他这不忸怩的样子。皇帝既然愿意给你恩宠,你就接着,若是推三阻四,淡泊明志,他反而不爱了。 “……” 柴稷又想了一下自家贤才推三阻四,淡泊明志的样子,把下颌一撑,在心中更严谨地补充:定然是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自己既然知道贤才淡泊明志,又怎么会当众送他他不喜欢的,会拒绝的东西呢。 ——我肯定送符合九思喜好的物件啊! 柴稷点了点头,逻辑自洽地把自己说服了。 * 陆安牵着这匹好马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消息传得比她的脚步还要快,待到站定时,周围的视线已经从单纯的惊喜与尊敬,变成了纯粹的敬畏。 在陆安正式被皇帝召见,出现在官员面前的那一刻起,哪怕她还只是个科举考生,也已经与其他考生有了本质的区别。 没有人会否认,只要陆九思一考完科举,就必然会有高品官位在等着他,而不像大多数考生一样,中第者即赐以官职,但官职多为九品,且放至地方,偏远地区为官。 真羡慕啊。 这么想着,字为彭年的建州浦城杨氏子弟快步上前,翻出自己的诗稿,急道:“九郎君,我这西昆体观之,尚欠火候,却不知该如何改进,郎君可否一瞧?” 其他人暗骂一声卑鄙,连家传绝学都能拿出来谄媚,实在有失士人风范! ——怎么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用的家传绝学呢! 嗐! 跺跺脚,气一遍,然后竖起耳朵听陆安怎么说。 陆安接过诗一看,立刻就发现问题了:“你这诗用典太艰涩,太生僻了,我曾经也有这样的问题,那时我初学诗词,满纸堆砌典故,自以为风雅,被家父批得体无完肤,言我卖弄学问。我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好在通过不断琢磨,总算是学得些许窍门,郎君若愿意,我将之分享给郎君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而且,九郎君真是君子作风,分明是他杨彭年当众请教问题,可九郎君还是特意用言语来避免他被当众指出不足的窘迫。 杨彭年看起来几乎要落泪了:“多谢先生!” 陆安便说了:“譬如首句,玉楼重把病愁窿,银海无情一抹空。” “你大约是想写你生病了,肩头削瘦又突起,内心深处也是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但你无法将这些痛苦与忧愁排解出来,你的心灵十分冷漠与空洞,你的眼睛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杨彭年愣住了,杨彭年双目含泪:“先生!你懂我!” 旁边一个学子沉默了一会儿,问:“先生,我不懂,这首诗哪里写了肩头,又哪里写了眼睛流不出一滴泪。”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用典晦涩了。”陆安叹口气,道:“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双眼为银海,他用典在此。但用得太玄了,看得人云里雾里。” 说着,陆安给他们示范了一下:“用典当这么用: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 又详细说了哪个字是哪个字:“你们看,我这句诗若不说其中有用典之处,你们瞧着是不是只以为在描述雪后景色,没有突兀之处?” 众人恍然大悟。 确实。这句诗哪怕别人不知道它用典,也能欣赏它的美,顶多就是以为它的意思是:屋宇覆盖着深雪,恍如玉楼,四野弥漫着雪花,恰似银海。 而一旦知道它用了典,便更叹此句绝然:雪后寒冷,使双肩冻起鸡皮疙瘩,雪光耀眼,使双眼眩晕生花。 “我明白了,先生!”杨彭年激动地说:“你的意思是,用典要融合进诗中,但不可影响阅者感官,用典诗若让人去深思此词此句的释意,便算不得精妙用典。” 四周惊叹声四起,陆安含笑点头。 其实用典的诗词,公认最绝的当属辛弃疾,说他用典“别开天地,横绝古今”,比如这句“蝴蝶不传千里梦,子规叫断三更月”,又美又流畅,知道他用了典的要拍案叫绝,不知道他用典的人也可以惊叹此句之灵动。 可惜辛弃疾的词只适用于特定场景,很难借用。毕竟她总不能学辛弃疾感怀自己怀才不遇,悲叹南宋偏安半壁江山。 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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