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影—— 谢清晏奉盏自饮,以勾指的藏蓝织金祥云纹锦衣狐裘遮了半张脸,唯有如鸦羽的长睫撩起,幽深晦暗的漆眸一瞬不瞬,隔空攫住了她。 戚白商脚步一顿。 他今日到底哪来如此盛的火气? 戚白商腹诽着,往旁边一落,跟着有些意外。 与她料想中,云侵月和戚婉儿在谢清晏身旁一左一右的坐席位次不同,戚婉儿竟是坐在谢清晏与云侵月之间的。 而谢清晏身畔,还有两只空余的软垫。 “……” 等等。 戚白商忽觉不妙,足尖在凉亭下蓦地一住。 可惜已经晚了。 “哎,来了啊!” 云三很是熟稔地朝戚白商摇了摇扇子,跟着一指谢清晏那边的两个空席,“没旁的位置了,就坐那儿吧。” 戚婉儿顺着望来,见到亭子外女子熟悉身影,她眨了眨眼,跟着惊跪直身:“阿——” “姐”字未出,叫云侵月忙拉回去。 “…嘘。” “?” 戚白商盯着云侵月握住戚婉儿手腕的手,眼皮一跳。 这云三怎如此孟浪—— 戚白商下意识看向了谢清晏,想叫他管管云三,然后就对上了那人更黑得漆晦、似蕴着山雨欲来的眼。 她一顿。 莫非,他心情沉戾,就是因为这个? 而另一边,云侵月被戚婉儿睖了一眼,毫无自觉地压着声:“别叫破她身份,旁边还粘着个胡人呢,对她声名不好。” 戚婉儿了然,微蹙眉,扫过身畔。 他们这处亭子,本便是皇亲国戚的御用之地,观赏马球赛时视野最好,也最惹眼。 今日谢清晏亲至,还传出了他将下场的风声,更是叫整座马球场内的女眷们挪不开眼地望着这儿了。 戚婉儿只得朝戚白商轻颔首。 “……” 左右是躲不过了。 戚白商心里轻叹,提起裙与狐裘下摆,正欲落座到最外的那张软垫上。 便听巴日斯语气古怪地问:“萨拉,你的朋友,是大胤定北侯?” 戚白商神色一滞。 她低眸望向就在几步外肩背瘦削清挺,岿然跪坐的谢清晏。那人像是入耳未闻,清隽侧颜间半点波澜不起。 她迟疑地回过头。 “巴日斯,你认识他么?” “……” 巴日斯神情从未有过地复杂,他皱着眉,又攥了攥拳。 他低头说了句什么,是北鄢语。 戚白商没听清,轻问:“你说什——” “他说,我杀了他很多朋友。” 谢清晏放下杯盏,修长如玉的指骨轻抵着杯沿,声线温润作答。 戚白商望着谢清晏的手,一时有些恍惚。兴许是这只手比她见过的都要漂亮,尤其在晴日扶光下,沁着如竹如玉的清透。 美得不像是一只握剑悬弓的手。 时日一久,竟教她忘了—— 谢清晏那威震北疆的杀神之名,是拿胡人的血喂出来的。 “巴日斯,”戚白商走回到胡人身前,斟酌着轻声开口,“你若不想入席,我们便先离开此地。” “……” 身后。 谢清晏垂眸未语,仍是一副温其如玉的君子模样,唯有狐裘下,他垂搁在盏旁的手缓缓蜷握,冷白修长的筋脉自指背上根根绽起。 “总是,要见的。”巴日斯沉吐气,蓝眼睛眨了眨,重新望定在戚白商身上,“萨拉,我陪你。” 戚白商迟疑转回。 如此一来,断不可能让巴日斯坐在谢清晏身畔的那张软垫上了。 不然,只怕马球看不成,亭下还随时要起血光之灾。 戚白商阖了阖眼,认命地走到谢清晏身旁的软垫后,跪坐下来。 狐裘垂委,藏青与雪白交织。 她没去看谢清晏,而是望向另一旁,朝巴日斯轻声:“坐吧。” 巴日斯将软垫拖得离戚白商近了些,然后一顿,狐疑看向身侧。 ——从始至终未曾看他的谢清晏,似乎在刚刚他拖动软垫的刹那,睇来一眼? 不得求证的巴日斯拧着眉坐下去。 随着最后一人入席,旁边随侍的仆役纷纷上前,跪到五人面前的长案后,将食盒里备着的点心果脯之类的吃食纷纷摆列案上。 戚白商一边小声与巴日斯交谈着,一边偶尔分神,瞥向谢清晏的另一旁。 看了一会儿,戚白商就心绪复杂了。 方才云侵月拉婉儿那一下,竟真不是她多想,二人此刻虽没什么逾矩之举,可她对婉儿的细节神色再熟悉不过——若非对云侵月毫无防备、甚至亲近过人,婉儿绝不会若今时这般,比在府中都不知放松上多少。 谢清晏彼时在兆南所虑,他二人,竟是真的? 可婉儿已经赐婚给了谢清晏这尊杀神,若再与云侵月有什么,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婉儿她万万难以承受…… 戚白商正忧思着。 “萨拉?”身畔,巴日斯唤她。 “嗯?”戚白商醒神,偏首,“怎么?” 见她回眸,长睫嫣然如蝶,忽闪了下就叫巴日斯心口满涨。 他赧然笑起来:“没、没事。” 戚白商正疑惑,就听耳后一声冷极了的低哂。 如寒风掠境,吴钩刮骨。 “?”戚白商转回。 事实上,不知戚白商关注戚婉儿,戚婉儿也在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和那个少年胡人。 眼见谢清晏一笑,戚婉儿顿时脸色微变。 她四下一扫,将视线定在面前盛着果脯的兰釉缠枝纹瓷盘上。 戚婉儿眼睛一亮,连忙拿起玉箸挑起了块,示意戚白商:“阿姐…姑娘,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戚白商微微倾身,望见了被谢清晏身影遮住的戚婉儿。 ——婉儿正挑着块咬了口的梅子干,酸得荔枝眼都眯起来,还巴巴望着她。 戚白商眼眸里漾起笑。 婉儿喜甜,可惜宋氏管得严,并不许她嗜吃。 等等。 戚白商望了望戚婉儿手中的蜜饯,跟着视线向上掠抬,停在谢清晏清隽如玉的侧颜上。 她似乎记得,之前在安家挽风苑的重阳宴上,她戴着帷帽扮作婉儿时,他说过什么…… [谢家之礼,夫君先用。] 许是戚白商盯得有些久,谢清晏垂低的长睫终还是掀起。 他侧首低望,对上了她的眉眼:“想吃么。” 戚白商:“?” 吃什么? “等着。” 不等戚白商问,便见谢清晏抬起垂在身前的手掌,握住玉箸,从侧旁的瓷盘里轻衔起一块蜜饯。 戚白商反应过来,有些赧然:“谢……” 谢字未尽。 就见那双收回的玉箸如行云流水,将蜜饯送到谢清晏唇前。 他停顿了下,眉心不明显地轻皱。 戚白商:“?” 他不是挑给她的吗? 另一边,云侵月噗嗤了声,忙在被波及前埋过脸,压着声笑。 戚婉儿不解望他。 云侵月轻靠身:“谢琰之最不喜甜。” 戚婉儿疑惑回头,正瞧见谢清晏尝了口蜜饯,跟着神情一顿。 几息后,那人不动声色地放下玉箸,修长颈线上凸起的喉结轻滚。 没嚼,咽了。 “哧……” 云侵月更笑得快压不住,别过脑袋去,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被谢清晏身影拦在另一畔,唯独戚白商十分迷惑,直到见谢清晏拿清茶漱口,他低眸瞥她:“吃吧。” 他停了一停,像是刚想起她方才说了一半的道谢。 拭过唇角的绢布搁下,谢清晏低着声,似笑非笑地望她:“怎么,等我亲手喂你不成?” “??” 若非众目睽睽,戚婉儿在左,巴日斯在右,戚白商定是忍不住了。 此刻她哪还能看不明白,什么“谢家之礼、夫君先用”,定是他之前临时糊弄她才扯出来的鬼话! ……他那时便已认出了,故意戏弄她吧? 戚白商轻磨牙。 得了谢清晏眼神示意的仆役已经上前,将那碟蜜饯换到戚白商面前。 戚白商泄气地挑起一块,掀起一角面纱,放入口中,然后用力咬下去——只当是咬谢清晏了。 不过须臾后,她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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