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黄叶当然也觉得震惊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能够这样，他怎么能够有一张瓜子脸就可以不刮胡子，他怎么能够有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眼睛就不把眼屎擦干净？……小城市就是小城市，一点点细节就可以看出它已经彻底没了前途。 你好，黄叶说。他心中鄙视归鄙视却依旧展开了笑容。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笑脸上的煤炭灰尘正一粒一粒往下掉、而青城的心也随着它们一起跌入谷底。--你好，青城也说。可是语气懒洋洋没有一点气力。 两人一共说了四个字就停滞不前了。整件应当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个昏暗美丽的时刻定格。青城在很久很久之后当他已经不再年轻不再纯真也不再傲气逼人、再回想起这个画面、和黄叶那个实际上转个角度就绝对慑人心魄的微笑时，总是很沉默、很沉默。 青城黄叶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黄叶理直气壮的告诉青城说自己是从外地来这里打工的。青城说你在这个城市里打个屁的工啊--这个城市已经有一半人民没饭吃了钱还能轮到你们这些乡巴佬老来赚吗？黄叶听罢翻翻白眼说不要吧，大哥哥你这么直干什么，你他妈自己又是干什么的，你这么愤又有G巴用啊？黄叶的语气很轻蔑很鄙视，就象八十年代那种靠自己劳动吃饭所以很自豪的年轻人。每当黄叶这么说话时青城就有气血上涌，他会拿起自己主机已经没了壳的裸机电脑旁边的一堆书窝在黄叶面前，从上至下俯视着黄叶一字一顿的说：我·是·搞·文·学·的。黄叶听完他的话也没变得突然崇高，只是淡淡吐口烟圈，从下至上仰视着青城还是一字一顿、接过他的话头说：……的·傻·B··· 他的尾音拖得比青城长得多，所以，说出来的气势也比青城强得多。更绝的是他说完那三个字后从来不会再继续看着青城，而是做出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独自踱到阳台上看风景。青城在这种时刻总会很生气，他会对着黄叶的背影踢上几脚或者干脆拿起一本书扔向黄叶窄窄的后背。其实他不知道，虽然此时黄叶的背影看起来很酷很酷，但他的表情一定很苦很苦。 青城家的阳台正对着便河和河边的那座广场。那座广场上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人。有男人带着女人卿卿我我，有父母带着孩子放风筝。每个人都好象很幸福。黄叶总是对着这些人冷笑，只有他知道这些人的背后有什么、这些人的笑是多么狗屁不如、不值一文。 不是他想和青城吵。不是他想惹着青城生气。更不是他讨厌青城。只是当青城对着电脑看书写东西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人，那个多年之前让他也年轻过纯真过也傲气逼人过的人。 每当青城那么皱着颜色淡薄细长细长的眉毛说着一些故做深沉的话时，黄叶是多么想他啊。那么那么的想。 青城最近正愁着怎么赚钱。他喜欢的是纯文学，不含任何杂质，但他必须生活，必须自力更生。而且他不喜欢黄叶这个人，他觉得黄叶怎么看也不象个好东西。青城第一次见到黄叶时，他是那么落魄那么一无所有，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在青城没有察觉有任何不对的某天早晨，黄叶突然变得容光焕发，甚至有些……动人。他脱下了那身土气的民工装而开始穿些名牌，他本来就长得又瘦又秀气，所以这么一来，黄叶就变得很象青城所熟悉的那些纨绔子弟了。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青城想。答案当然只有一个：黄叶是坏人。 青城之所以会招同居者就是因为没钱，如果他有了钱，他就不必再和黄叶住在一起。很简单的道理。于是青城继续研究A书，因为出版商告诉他写A书最赚钱。他本来是不屑写这种东西的，但一想到中国小说史上毕竟有个《金瓶梅》的存在吧，只要他把A书写得象《金瓶梅》那样富有文学意义社会意义或者说性学意义，那就应该不足为过了……他自己安慰自己想。 黄叶在和青城同住的第二个星期，就知道了他打的算盘。--但如果他知道青城用“坏人”二字形容他，也一定会笑得象周星星电影里的那个衰霸一样吐血身亡的。那天他掩着笑意搬个小板凳坐到了青城身边。他仰望着青城尖尖的下巴做出一副崇拜的表情：青青哥哥，知道不，象你这么看A书是没法写出好东西的…… --那你说怎么办？青城边说边抿抿嘴唇，他热，他双手拉着衣襟上下扇动着，青白色的皮肤就在黄叶眼前若隐若现。黄叶眨眨凹陷的双眼把手放在了青城的裸露的小腹上，双目仍旧望着青城映着屏幕光亮的眼。青城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只是不舒服的扭扭身子。你说啊，青城催道，很有些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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