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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在水里我能通过水声和水流方向判断出水位置。”刘佳仪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以及你们站的位置因为水流被阻,环绕你们形成回流,会有声音,我也可以靠这个判定前面有没有人。” 木柯看向牧四诚,他怜悯地给还有点晕的牧四诚补充解释了一句:“就像是鱼通过腹部的体感侧线来辨别水流的方向。” 刘佳仪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牧四诚惊疑未定地看向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刘佳仪,“喂!这这是现实世界啊!你是人还是怪物?!这算是超能力了吧!” 刘佳仪没有回答牧四诚的话,只是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像是进入水的鱼一样自在地游进了水里。 她会这个一个是因为她先天就看不见,她的感官会比正常人灵敏好几个层次。 还有一个就是,她已经很习惯在水里像鱼一样生存了。 小时候刘佳仪经常被自己的父亲丢进堰塘里摸鱼,为了摸到足够的鱼让那个男人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刘佳仪为了追逐那些狡猾的,在泥淤里钻洞游弋的鱼,渐渐进化出像鱼一样的感知能力。 她一直很讨厌自己拥有的这个能力,但此时此刻是例外。 ”无论是谁做了放水这个决定。“刘佳仪摸了一把脸,她甩开手上的水珠,身体在水中沉浮,语气平静又冷淡,”在他准备用这个水这个东西折磨白柳的时候,也方便了我这个瞎子利用水找到他。“ ―――――――――― “―148,149,150――可以了,排水。” 的房间门闭合,走廊两面的墙壁松开,水从墙壁的缝隙里溢出。 白柳呛咳着从水里脱力地浮出。 他低着头跪倒在地上,弓起身子用力呛咳,白衬衫打湿后贴在他发颤的肩胛上。 白柳肤色泡过水后会透出一种无机质的白,因为缺氧,他指尖甚至泛着青紫,胸膛也在剧烈起伏,长达三分钟的窒息体验让他彻底虚脱了。 很快白柳瘫软了,他大张着口,目光涣散地仰面倒在地上,用肺努力地攥取来自不易的氧气。 但是感觉好像这些氧气已经无法通过用力呼吸进入他的肺部了,白柳看起来像是快要休克了。 “三分钟泡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唐二打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那个巡逻员手上的通讯器不紧不慢地传来:“据说这个世界上憋气最长的人能憋十三分钟,你想试试吗白柳?” “有让你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吗?”唐二打嗓音低哑,“想好了要怎么交代玫瑰干叶瓦斯的方案了吗?” “死亡根本无法让你妥协,你根本不怕死,所以我也不会用死亡来威胁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老实交代玫瑰干叶瓦斯的解决方案之后,我给你一笔让你满意的钱,如果你不反悔,老老实实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们不会再干涉你。” “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我把你和这个关在一起,我会每隔一分半钟到三分钟就给你排空一次水,你死不了,但你要一直一直地泡在水里,你应该对这种窒息感很熟悉吧?” 唐二打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声调沉了下去:“毕竟当年私立福利院的院长,很喜欢这样教育你,你太坏了,你从小就坏得离奇,她想把你引回正途,所以经常这样教育你。” “可惜她无论用多么的严厉方式教育你,你都没有什么变化,也不会露出什么表情,你作为一个天生就喜欢折磨别人的人,白六,你应该很明白,教育这样的小孩,是让人很没有成就感的。”唐二打拖长了尾调,他平和得像是在给一个死刑犯做训导工作。 白柳把手臂放在眼睛上遮住顶端灯光刺目的白色灯光,他呼吸渐渐微弱。 唐二打继续说了下去:“于是她换了很多种方式,终于找到了你会挣扎的折磨的方式,那就是让你自己――” 唐二打的话被打断了,是奋力挣扎的陆驿站的声音,他声嘶力竭地吼叫,想要盖过唐二打的声音,不要让他继续说下去:“别说了!!他已经忘了!!别让他再想起来了!!” 但唐二打提高了音量,冷厉地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根锋利无比的刺,狠狠扎进了白柳窒息过后依旧空白昏沉的大脑。 白柳罕见地皱起了眉,他下意识地排斥唐二打正在说的话,这排斥甚至让他的头就像是要开裂那样痛了起来。 “你全都忘记了吗白六?!根本没有人把你摁进水里!是你自己不断地把头埋进去的!!” “因为有人替你干的坏事背了锅,有人为了保护你接受了那群老师的惩罚,但那群老师在惩罚他的时候失手了,他在不断地被压进水底的过程中,被折磨得淹死在了福利院的水塘里。” “他的身体沉在水底,你不断地把头埋进去看在水底的他的尸体,想要把他拉出来。” 唐二打的语气沉到了底:“――白六你为什么怕水,你根本不是怕水,你是怕看到水里的尸体,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陆驿站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想要阻止唐二打,他的声音撕心裂肺:“别告诉他!!!” 唐二打语气低沉:“他原名叫谢塔,但在这个时间线里,你却忘了他,把他当成了陆驿站。” “你还记得你被淹没下去看到的那张谢塔的脸,到底是在你身旁陪伴着你,还是在水底凝视着你!“ “真的谢塔已经为你死了,你给我想起来!” 谢……塔……? 白柳在濒死的窒息感中,看到了一道耀眼炫目的白光。 白光里闪过无数早已被白柳有意或者是无意逃避遗忘的记忆。 记忆变成碎片在白光中纷至沓来,碎得就像是被人撕碎的画本一样,散成了一片一片,黑白的,或者是彩页的边角,上面有另一个被他遗忘的人的零碎侧影。 然后在唐二打冷酷的声音里,这些原本模糊或者遗忘的记忆边角又在白柳的脑海里重新拼凑成了完整的,一页一页的图片,然后就像是人死前的走马灯般,开始在他的眼前,带着久远年月的噪点,一帧一帧地回放。 人的记忆是会欺骗主人的。 当你无法负荷记忆里面承载的激烈情绪的时候,记忆会很贴心地自动修正,让主人假装若无其事地用一份伪装品,平静地继续生活下去。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自欺欺人。 记忆被自动地切割成了白柳可以接受的模样,储存在白柳的大脑里,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地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个老实憨厚的陆驿站的脸在久远记忆的白光里被抹消,变成了另外一张,白柳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张脸骨架很美,但似乎总是让很长的,有些打卷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但露出来唇形依旧优美精致,是很引人注目的长相。 他从被遗忘的记忆里偏过头来看向白柳,轻声唤他名字,白六,好久不见。 第147章 危险异端处理局 这种长相很好看的小孩子在私立福利院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因为这个地方容不下这么好看的东西。 但他似乎很少被欺负, 虽然身上总是带伤,不过看起来倒霉的人是欺负他的那些人。 白柳很喜欢看这个有点狠戾孤僻的小孩一个人彪悍反杀欺负他的小团体的戏码。 他很孤僻,身上散发着奇异的菌菇和浓郁的血的味道, 裸露出来的手背上总是带着密密麻麻的新鲜针孔,有时候还会带着血从针孔里渗透出来, 总是被他浑不在意地抹开。 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和交流, 反过来说,也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和这个肤色越来越苍白, 白得像是吸血鬼一样的奇怪小孩说话。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总是独来独往地去一些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 一待就是一整天。 而这也是白柳喜欢做的事情。 这个人坐在福利院背后的教堂里,坐在神像的第一排翻开一本书,低着头一页一页地认真阅读着, 白柳,或者说是白六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带着一点懒散的兴趣用手撑着脸, 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家伙,和他手里的书。 突然, 他转头看向了白柳, 举起手里的书,语气很淡:”你也要一起看吗?“ 白柳瞄了一眼书名《瘦长鬼影杀人实录》, 他说:“好啊。” “你也会这样邀请其他人和你一起看书吗?“白柳坐在了他的旁边,侧过头询问他,”还有我很好奇你怎么在福利院里搞到这种书的,这是违禁品吧?被院长看到了那个女人会发疯的, 会说我们有暴力血腥倾向。“ 他翻书的手上依旧有针孔,他在低着头很专注看着书, 没有侧头看向白柳,但却一个一个地回答了白柳的问题:“之前问过其他人要不要一起看,但是一看书的内容他们都尖叫着逃跑了。书是我从外面搞到的,我很喜欢看这些恐怖的东西。” “为什么喜欢这些恐怖的东西?”白柳饶有意趣地反问。 他说:“因为我觉得我也很恐怖。” 他斜眼看向白柳:“你也喜欢吗?” “我也喜欢。”白柳微笑起来,“我很喜欢看恐怖的怪物屠戮人类玩家的情节。” 后来这个和白柳一起看书的小孩,就越来越多地从外面找来恐怖的书籍和游戏和白柳分享。 他们躲在教堂的后面,躲在神像的下面,在神明的庇佑和漠视下,偷偷地玩这些福利院里恐怖渗人的违禁品,玩各种恐怖的游戏,看各种恐怖的画本,白柳脸上却带着愉悦的笑意――他开始有点喜欢和这个小孩一起待着了。 他和陆驿站不一样,陆驿站和白柳玩游戏,基本都会让着白柳,输了也就笑呵呵地挠着头,说白柳你真厉害啊。 但这个家伙的好胜心完全是和那副淡漠的外表不符合的强,无论玩什么类型的恐怖游戏,这人都会疯狂乱杀,然后赢过白柳拿第一,在白柳输的郁闷又气馁的时候,他偶尔会有点不自在地别过来,不熟练地拍拍白柳的肩膀,说一句,加油,你下次说不定可以赢我。 白柳很快就会再次挑战他,这种屡战屡败让他兴奋,他觉得和这个人玩游戏非常有趣。 他们成天腻在一起,渐渐成了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两个怪胎。 但很快,《瘦长鬼影杀人实录》这本书在大扫除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这本书被没收了,还上报了院长,院长大发雷霆,把全院的小孩喊了出来站在外面,一个一个地逼问,到底是谁把这本根本不健康的画本带回了福利院。 大家都噤若寒蝉地低着头,发着抖,没有人敢站出来。 于是院长就愤怒地,在所有人面前,一页一页地撕碎了这本书。 白柳紧抿着嘴唇,他在人群中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那本被院长撕成碎末的《瘦长鬼影杀人实录》,那本他和那个人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的画本。 没有人承认这本书是谁带回来的,大家都拼命否认,都把锅推到了白柳和那个奇怪的小孩的身上。 当院长逼问到白柳的身上的时候,白柳也否认了这是他的画本。 只有他没有否认。 他平静地站在院长的面前,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那些画本碎片,反问院长:“你害怕这本书吗?” 他抬头看向院长:“或者说你害怕是我,对吗?你觉得我是个恐怖的怪物,会让你发生不好的事情?” 院长看有些惊慌着他,目光闪躲地看着他身上那些针孔,不敢直视他,也不敢回答他。 这本原本不应该出现在福利院里的书闹出来的事情,最终也只是被院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放过了他。 他在院长那里总是有特权,不会轻易地受伤害,院长似乎不能,或者是不敢对他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那样,院长似乎非常害怕他。 不光是院长,这里的老师也害怕他,害怕他身上的血腥味,害怕那股摄人的菌菇气息,她们的畏惧难以遮掩,甚至于这种害怕最终传染到了福利院这些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孩身上。 这些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的小孩也开始害怕他。 小孩敌对他,排斥他,殴打他,在发现打不过之后,就远远地,用那种看怪物的惊恐眼神看着他,用各种自己臆想出来的闲言碎语和惊悚故事编排他。 他变成了一个会自己长出针孔流血的怪物。 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蹲下来捡被撕碎的书的碎片。 人群散去之后,只有白柳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蹲下来捡那本书的碎片。 他们把捡起来的所有碎片包起来,带去了教堂――那是他们的安全区。 因为那个地方,没有孩子和老师愿意前去,福利院的教堂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会开放,那个日子里会有很多看起来很有钱的人来帮这些孩子洗礼,做很奇怪的仪式。 每次的仪式白柳都逃掉了,他不喜欢那些有钱人看小孩的眼神。 就像是看货物的贪婪眼神。 每一次的仪式过后,他的身上针孔就会变得更多,脸色就会变得更苍白,从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没有血色的大理石雕塑。 白柳和他沉默地在教堂的桌子上拼凑被撕碎的《瘦长鬼影杀人实录》,而在他们的正上方,神像正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们的试图粘起一本根本没有修复价值的书的幼稚游戏。 “你说来这里的那些人真的相信有神存在吗?”白柳突然提问,”你觉得神存在吗? 他依旧很沉静地低着头,用指尖把纸片拼凑在一起,他反问白柳:“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白柳很干脆地就给出了答案,他指了指桌面上的画本碎片,随口道,“要是有神,就让他把这堆纸片变成一个真的瘦长鬼影给我。” 白柳粘书粘得有点烦躁了,但另一个人还是很耐心。 他抬起了头:“你刚刚在被撕书的时候,是不是不太开心?” “没有。”白柳飞快地否决了。 他直视着白柳,继续提着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画本?喜欢瘦长鬼影?” “完全没有。”白柳再一次迅速否决了。 他无波无澜地又低下头,继续拼凑书页:”我知道了。“ 白柳罕见地觉得自己被憋闷到了:“你知道了什么啊?!” 一个月之后,白柳终于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教堂下面,一个长得,只能是有一分和瘦长鬼影相似的丑陋玩偶平静地坐在神像下面的第一排,背挺得很直。 这个玩偶看起来应该是各种福利院被丢弃的床单被套做的,头上还沾着一根稻草,身上到处都是花色不同的补丁,导致这个看起来贫穷又笨拙,像个业务不太熟练的流浪汉。 转过头来,看向怔怔地站在门口的白柳,举起手中不知道拼了多久才拼好的,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画本,依旧是用一点起伏都没有的语气问他:“要一起看吗?” 白柳镇定地坐了过去,冷静和他看了不到一分钟的书,就开始把头埋进桌子里笑:“……你的脸从这个布偶里探出来太好笑了。” “正脸需要用绷带来做。”他淡淡解释,“找不到那么多绷带了,你用我的脸将就一下吧,我觉得我的脸应该和瘦长鬼影的脸差不多恐怖。” “我不信,你一直拿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万一你的脸比瘦长鬼影还恐怖――”白柳趁对方不注意,穿了玩偶服不方便动作,白柳一个回转就强行用手向上撩开了他的头发。 在撩开的一瞬间,两个人诡异地对视着,都静了下去。 银蓝色的,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眼珠子的白色眼睛,淡淡地看向白柳,而白柳深黑色的瞳孔里,完整地倒映着他的脸――银色的,专注地凝望着白柳眼睛,清晰的下颌线,和苍白没有血色的唇。 十几秒之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白柳收回了自己的摸过对方额头的手,冷静地捏了捏,呼吸声微微变得快了一些。 而他低着头,一只手垂落在桌子下面握紧,就像是要把眼珠子粘进书里一样,一秒一下地翻着书,也不知道这么快的速度能看个什么东西。 “我看起来……很恐怖吗?”他轻声问。 “还好吧。”白柳勉强冷静地回答,“不是很恐怖。” “那你为什么心跳这么快?”他问,“不是被我吓到了吗?” “不是。”白柳深吸一口气,他合上书,背对着他站了起来,“今天我们就看到这里吧。” “等等。”他从后面微微环抱过白柳,把那本修补好的书放进了白柳的怀里,语气轻柔:“修好了,送给你。” 白柳莫名不敢回头,他拿着书紧绷着表情,快步离开了。 第148章 危险异端处理局 不久之后, 又到了那群有钱人来教堂举行一些很奇怪的祭祀的日子。 通常来说,院长会提前一天把他叫去教堂,然后那天他是不回正常的睡房睡觉的, 他睡在教堂。 白柳抱着那本他送给他的《瘦长鬼影杀人实录》辗转反侧,最终他爬了起来, 小心地踩着鞋往教堂去了。 教堂被院长锁了, 但白柳在那个教堂待久了,知道一些可以潜入教堂的小通道, 比如一个被窗帘挡住的一个碎掉的小窗户。 白柳从窗户里爬进了教堂, 他借助月光在长椅上搜寻另一人的踪迹, 最终白柳在神像后面发现了他。 看到他的一瞬间,白柳的脸上是没有情绪波动的。 他蜷缩在一个比他身长略小一点的浴缸里,浴缸里全是血水, 他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就半泡在血水里,连呼吸都感受不到,睫毛上甚至结了一层白皑皑的冰霜, 手脚和额头上都是还在渗血的针眼。 “谢塔。”白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谢塔在浴缸里缓缓醒来,他睁开眼睛, 看到了白柳, 他伸出手似乎准备去触碰白柳,但是浴缸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一根张满蘑菇的荆棘藤条从血水里伸出来,死死缠绕住了谢塔的脖颈和手腕脚腕, 在谢塔的指尖触碰到白柳的前一秒把他死死地包绕禁锢在了这个血色的受洗池里。 “你在做什么?“白柳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询问。 谢塔说:”受洗, 这是抽血之前的仪式。“ ”那些人是来抽你的血的对吗?他们需要你的血救他们。“白柳继续很平宁地问,”你被放了这么多血,你会死吧?“ ”不会的。“谢塔望着白柳, ”我是怪物,所以我不会死。“ 谢塔说话间呼出了一口白气――这足以说明现在他的体温有多冷。 ”那你在这里睡着,冷吗?“白柳问。 谢塔诚实地摇摇头:”我感觉不到。“ 白柳一只脚踩进了血水里,他跪下来,硬是把自己塞进了谢塔蜷缩的空隙里,白柳温润的体温透过血水远远不断地传递到谢塔,谢塔缓慢地眨眼,他的睫毛上的那些霜在白柳的呼吸间融化了。 他现在能感觉到冷了,因为白柳好温热。 然后白柳若无其事地打开那本谢塔送给他的书,他带着一起过来了,问他:”要一起看吗?” 他们一起睡在满是脏污的血水受洗池里,看着俯瞰他们的神像,百无禁忌,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受洗有什么意思吗?” “受洗的意思是神为自己最钟爱的,新生信徒赐予祝福的意思。” “你这种也算祝福?” “……对他们自己的祝福吧。” “你很信这些?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有神存在吧?” “嗯。” …… 白柳蜷缩在谢塔冰凉的臂膀上陷入了沉睡,等他第二天醒来却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上一点血水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谢塔才回来,他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这次针孔蔓延到了他脸上,手背和脚背上是触目惊心的,反复抽血留下的青紫。 白柳沉默着用他从医务室偷来的绷带缠绕那些还在渗血的针口。 而谢塔安静地看着他,突然说:“这个绷带拆了,你的玩偶就有脸了。” 白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群抽血的有钱人来得越来越频繁,谢塔出现的时刻变得越来越少,就算偶尔出现,谢塔身上那种熏人的血腥气和菌菇味道都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一旦谢塔出现,小孩们都会离谢塔远远的,还会不停地在自己的鼻尖嫌恶地扇动手,似乎想要把这奇怪的气味和谢塔一起扇走。 谢塔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他很少在白柳面前出现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偶尔白柳走过去找谢塔,谢塔就消失不见。 他不想和人接触的时候,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根本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包括白柳。 白柳开始和外面的大人接触,做一些适合小孩做的,灰色地带的事情,他能用这个牟取不少的钱财。 只有了足够的钱和能力,做好了准备,他有把握带着谢塔甩开这群投资人的追踪,跑出这个福利院――虽然是一个非常不成熟的天真计划。 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紧迫让白柳意识到,谢塔如果再不走,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但是白柳的事情还是被揭发了。 揭发白柳的那个小孩缩在院长的后面,他脸上带着畏缩和兴奋,接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指向脸上毫无情绪的白柳:“我看到他在和那个大人做……一些奇怪的交易!他帮一些大人做坏事!我看到了!那些大人还给他钱!” “你做了这种事情吗!白六!”院长严厉地看向他。 白柳没有说任何否认的话,他只是无所谓地别过脸盯着坐在人群之中的谢塔,出神地沉默着。 他没有没有解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因为没意义。 这些人根本不在意他到底做了什么,也不会过问他做了什么,就宣判了他的罪行。 当然他的确做的不算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这些老师只是恐惧他而已――恐惧他这个成天和谢塔混在一起,变得越来越阴森恐怖,喜欢看血腥故事,总是用一种看待宰牲畜的眼神看着其他人的古怪小孩而已。 于是理所当然,他要被惩罚,但白柳还有心情走神地评判这些老师惩罚人的措施――也就那几样,他不是第一次被罚了。 但在老师过来抓住白柳的臂膀,想要把他拽走的时候,谢塔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和语气是万年不变的平淡:“是我让他做的。” 这下这些老师就彻底炸锅了。 比起白柳来,她们更恐惧的当然是少言寡语的谢塔,她们把谢塔团团围住,中间却警惕地隔了一米的空档,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包围圈。 院长谨慎地,畏惧地,居高临下地审问着他:“你为什么要让白六做这样的事情?” 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不是谢塔做的,就像是之前认定白柳有罪的过程一样,干脆又笃定地宣判了他的罪行。 因为他是怪物,白六是和怪物为伍的坏小孩,他们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谢塔微微侧眼看了一眼被老师们拉扯提起来的白柳,他很突兀地,很轻很轻地扬了一下嘴角,在谢塔微笑的那一秒,白柳觉得他的银蓝色眼睛一定会很温柔,很好看地弯起,可惜被头发挡住了,他没能看到。 谢塔用当初送书给白柳的那种轻柔口吻认罪了。 他说:“因为我想联系外面的人,然后带着白六跑出去。” “你怎么敢跑出去!!”院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知道你跑出去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已经进入第二轮筛选阶段了!那些投资人没有你的血就不给钱了!” 孩子们惊慌地散开,他们害怕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血?!什么血!他针孔里流的那些血吗?!” “他果然是个怪物吧!” 院长发现自己说漏嘴之后,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下一秒她恶狠狠地看向谢塔,她拽着谢塔纤细的手腕往教堂那边走。 “你的一切都是这个福利院给的,居然还想逃跑!”院长的愤怒战胜了恐惧,她残酷地判决了谢塔要经受的刑罚,“我觉得我们给你的特权太多了,你该受一些教育了,今晚我要把你关在教堂里受洗!” 说完,她拖着谢塔的手腕就走了。 白柳艰难地越过噪杂的小孩和老师,他从人群的包围圈里费力地去追逐,伸出双手想要抓住被带离他的谢塔:“谢塔!” 谢塔回头看他,风吹起他额前的卷发,露出那双银蓝色的,好像是雪融化之后的湖泊一样美丽的眼睛。 白柳怔愣地看着谢塔那双一点都不难过,只是平静的,好像带着很满足感情的银蓝色眼睛,眼睛里全心全意地倒映着他。 谢塔也对他伸出了手,握住了白柳从人群的围困之下想要抓住他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冰凉又温润的触感,能摸到手背那些鼓起来的针孔伤痕。 “白六。”他很浅地笑着,紧握住了白柳的手,“不要害怕,我是怪物,我不会死的。” “松开!”院长蛮横地扯开了他们握紧的双手。 白柳咬牙不想松开,但谢塔安静地放开了手,于是那紧握一触即散。 谢塔对白柳摇摇头,让他不要追过来了,转身习以为常又平和地和院长走向了那个,他早已经很熟悉的教堂里。 白柳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孩,在院长带着谢塔过去之后几分钟之后,他偷偷地,小心地从那个被窗帘遮住的破窗户钻进了教堂,白柳躲在窗帘后面,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从边沿偷窥站在神像下面的谢塔和院长。 谢塔穿着纯白的衣物,双手捧着摇曳的白色蜡烛,赤脚站在神像前,他仰着头闭着眼,不疾不徐地念着祷告词。 院长就站在谢塔的旁边,举着一根鞭条冷冷地看着他。 在念完祷告词之后,院长上前凝视着他:“接下来是受洗,但今天由于你产生了背叛神逃跑的想法,所以今天的受洗必须彻底,要完完全全地清洗你身体里的邪恶和污秽!” 谢塔垂下眼睫:“洗不干净的。” “我就是无法被正视的邪恶本身。”他轻声说。 院长一愣之后,越发沉下了脸色。 她抢过了谢塔手上的蜡烛,把谢塔摁进了水波晃荡的受洗池,她举着蜡烛残忍地,得意地笑着,就像是终于战胜了什么她恐惧了很久很久的恶魔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疯癫感。 院长松了一口气看向北淹没在水波里的谢塔,她举起蜡烛平放在受洗池上,冷漠地说:“等蜡烛烧完了,你才能起来,明白吗?” 蜡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清水里,晕凝成质地白朦的小花,就像是某种祭祀用的花一样,一朵一朵地悬浮在闭着眼躺在水底的谢塔的正上方。 这个受洗池就像是一口对他而言过小的棺材,牢牢地,扭曲地把他给束缚住。 在没有人意识到的时候,那尊正对着受洗池的神像动了一下,神像纯白的大理石雕像的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很人性化的指责,就像是在指责这个受洗池里的孩子为什么不乖,想要从神庇护的地方逃脱出去。 神像语气冷漠地谴责: 水底的塔维尔眼皮动了动。 神像冷酷质问: 塔维尔交叠放在胸前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神这样命令着。 塔维尔平静地拒绝了,。 神像的表情变得愤怒: 它正对着塔维尔的上方张开了手,受洗池水底的水流还是变得沉重黏稠又冰冷,就像是能流动的冰在塔维尔的身体里变成一颗一颗的尖刺流窜,这让他拧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松开了。 水底的谢塔蜷缩了一下握过白柳的手,他颤动的眼皮停止不动了。 白柳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他的手心,但那温度在冰冷的水底渐渐散去,和他的呼吸一起停止了。 他攥紧的,想要留住那个温度的手指缓慢松开,谢塔的身体在水底悬浮起来。 “谢,谢塔?!”院长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往前触碰了一下谢塔的鼻息,她惊掉了自己手里的蜡烛,在慌乱的脚步中踩熄灭了蜡烛的火,也熄掉了教堂里仅有的光。 “完了……”院长神志恍惚地跌坐在地,她疯疯癫癫地扯动着自己的头发,无法置信地自言自语,“他不是怪物吗?!被抽那么多血都还没死?!受洗过那么多次都没有死,为什么这次会被淹死!?“” ”只是几分钟而已啊?!蜡烛都没有烧完!“院长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惶恐,她不断地摇着头,好像只要她不承认,谢塔就会活过来,”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死了,我要怎么办?!“院长崩溃地跪在受洗池前。 她无法想象,这个孩子的死亡都会给她带来如此致命的恐惧。 院长低头恍然看着受洗池里谢塔完美无瑕的脸,喃喃自语:”……要是自己我淹死了谢塔,那群人会抽干我的血的,我必须找到别的孩子来当他的替代品!“ 藏在窗帘后的白柳脸色毫无情绪地看着院长的歇斯里地的咆哮。 有一种很奇异的坚定让白柳安静地观望――谢塔说过他是怪物,他不会死的,他一定是在装死糊弄这个蠢货院长。 等一下,等这个院长走了之后,白柳走上去,谢塔就会从受洗池里站起来,对他露出和那个很少见的笑,或许还会撩开自己已经被打湿的额发,用那双银蓝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问他怎么过来了。 这些场景的联想让白柳的心跳轻微地加快。 院长不敢让那些投资人知道她弄死了谢塔,她把谢塔的尸体从受洗池里搬运出来,偷偷摸摸地从教堂的后门搬运了出去,在谢塔的手脚上都绑上了石头,然后扔到了教堂后面的荒芜的草丛里的一个小湖里――那个湖和外面的一条江是相通的。 几次流通之后,谢塔的尸体就会随着湖水流流进江水,再随着江水流进大海里。 但白柳不会让谢塔走那么远。 白柳沉默地一路跟随着毁尸灭迹的院长,并没有出声,院长看起来已经要疯了,要是他现在出现,看起来这位歇斯底里的院长并不介意多处理一具儿童尸体。 等到她仓皇地逃离之后,白柳才走了出来,他把脸埋进长满翠绿浮萍的小湖泊里,潜入水底,伸长手去够湖底渐渐随着泥沙下陷的谢塔。 湖很深,浮萍很绿,谢塔下陷得很快。 那些黑色的泥沙就像是某种吞噬人类尸体的生物,很快就爬满了谢塔的身体,贪婪地要把他拽进地狱。 但是白柳忍住灌进他口鼻和耳朵的肮脏湖水和呛咳的欲望,他咬牙抓紧了被泥沙吞没的只剩一只手的谢塔,用尽全身力气地往外拔,直到用尽了最后一口肺部的空气,白柳觉得自己脑子都要因为缺氧烧起来了。 但他终于把谢塔给拔出来了,白柳扯开捆绑在谢塔身上那些沉重的石头和绳索,抱住他往上游去。 等到上岸之后,白柳双手向后撑着地,仰着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息,他脸上和眼睑下挂着浮萍,身上也全都湿透了,周围的草丛里还有蝉鸣,实在是个很狼狈的场景。 但白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愉悦地哼笑了一声,他用脚踹了一下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醒来的谢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带你走?万一我为那些大人做事,挣钱就是想给自己花呢?“ 白柳脸上带着一点,很不自在,又有点散漫的笑斜眼看向谢塔:”你是不是稍微有点自作多情了,谢塔。” 谢塔的脸上沾着浮萍,他还是没醒,白柳先是坐起来,然后又变成了蹲的姿势,他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谢塔,然后伸手撩开因为湿透而贴在谢塔额前的发。 这个人真的很美。 白柳的指尖从谢塔纤长的,挂着水珠的睫毛,一直往下滑动,划过他挺直的鼻尖,最终落在他白到不可思议的唇上,还有那双最美的,银蓝色的眼睛,好像只给他看过,也只看过他。 “谢塔。”白柳声音很轻,他弯下腰侧身把耳朵贴在了谢塔的胸膛上,直直地睁着眼,“你再不醒,我要对你进行人工呼吸了,我会咬死你的。”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没有任何谢塔会苏醒来的迹象。 “我说真的。”白柳把头埋进谢塔的怀里,他的拳头渐渐攥紧,紧到指尖发白。 白柳能闻到这个人身上浓重的,熟悉的血腥味和水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临近死亡的气息。 白柳越发用力地抱着谢塔的肩膀,很紧地收拢手臂抱着谢塔,两个人身上滴落的水珠融合在一起。 “我觉得你也不算自作多情。”白柳把头靠在谢塔的肩窝上轻声说。 他的额头抵在谢塔的心口,低着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沾着浮萍的睫毛上滴落一滴水。 谢塔的头一点力气都没有地靠在了白柳的肩膀上,他没有回答白柳的画,眼睛也还是没睁开,只有发丝里冰冷的水顺着落进白柳的衣襟里,提醒他的确还存在着。 他们互相拥抱依靠,两只手都十指相扣,白柳靠在谢塔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平静,静到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不是说自己是个怪物吗?像个怪物一样活过来,我就承认你是怪物。” “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好恐怖,谢塔。” 谢塔的睫毛上滑落一滴水珠,就像是一滴泪砸在了白柳的手背上。 第149章 危险异端处理局 ―――――――――― “最近那个叫白六的家伙, 越来越奇怪了……”小孩们头碰在一起,恐惧地小声讨论着。 在院长说谢塔逃跑离开福利院之后,他们就把从谢塔身上空出来的恐惧转移到了白柳的身上。 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惊惧又好奇地看着坐在长桌最末尾的, 和其他人都远远隔开,一个人沉默地吃着饭的白柳――这是之前是谢塔吃饭的位置。 “新来的, 你叫陆驿站是吧?”有小孩对另一个长相周正的, 看起来大一点的小孩挤眉弄眼,他指指白柳, “那个坐在最末尾地方的小孩, 叫白六, 你记得离他远一点。” 年少的陆驿站疑惑地看回去:“为什么?他做什么了吗?” “因为他是怪物!”那个说话的小孩张牙舞爪地比划手势,嘴里发出很奇怪的嗷呜嗷呜声,“他吃掉了他唯一的朋友, 当然他朋友也是一个怪物,一个会流血的针孔怪人,你要是和他做朋友, 他也会吃了你!” 小孩煞有介事地恐吓道陆驿站。 陆驿站皱眉又看向了长桌末尾的白柳――白柳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甚至有些瘦削得过分的小孩, 他不觉得这种小孩有什么值得恐惧或者提防的地方。 白柳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吃饱一样,脸颊上的肉都凹陷了下去, 他看起来是真的饿,吃得也很快。 但――陆驿站的目光落在白柳的餐盘上,他的餐盘上还有一个主食面包没动过,看起来他也不准备动了。 白柳安静又快速地吃完之后, 他拿着自己一口都没有动过的面包从教堂后面绕路到湖的附近。 陆驿站跟着白柳到了教堂,就停住了脚步, 他目光越发迷惑,或者是好奇地看着白柳这个神秘的小孩。 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福利院的这些小孩,为什么这么排斥他? 夜晚。 福利院新来的孩子陆驿站分到了之前谢塔睡过的床,等他准备睡的时候,刚一躺下,陆驿站一转头就看到白柳面无表情地抱着被褥站在他的床头。 陆驿站被吓了一跳,慌张坐起,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胸:“白六你要干什么?!” 睡房里的其他小孩也突然冒出来的白柳给吓了一大跳,纷纷惨叫着到处逃窜:“白六来吃人了!他要来吃我们了!” 陆驿站倒是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他看着抱着一大堆被褥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床头不走的白六,揣摩了一下白柳的意思,陆驿站指了指自己的床,又指了指白柳手中的被褥,试探着问:“你是……要和我换床吗?” 白柳安静地看着陆驿站,他似乎精神有些不佳,眼神是散的,眼下也有很浓重的青黑,听到陆驿站问他,白六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驿站松了一口气――还真是来换床的。 陆驿站并不在意一张床的归属,他友善地把自己的床让给了白柳,并且提醒明早要换回来――因为这里的老师是按床认人的,孩子们自己偷偷换床可以,但被发现了,始终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好事。 在和白六商量好了明早换回来的时间之后,陆驿站抱起了自己的被褥去睡了白柳的床。 在离开自己的床之前,陆驿站回头看了白柳一眼,他看着白柳一言不发地铺好床,抱着一个造型很奇怪很瘦长的,没有脸的玩偶在床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白柳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这么大年纪都会抱着玩偶睡觉的小孩,但他对这个玩偶明显很珍惜,不仅把自己床的大半都让给了这个玩偶睡,还把被子都盖在了玩偶的身上,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夜里明显是有些冷的,但白柳就像是感觉不到饿一样,他好像也感觉不到冷,抱着玩偶没多久就睡熟了。 但那是一个,用寻常人的目光来评判,根本不需要这么去珍惜和保护的玩偶――很多补丁,做工粗糙,边缘还冒线了,也没有脸,就像是一个半成品。 白柳蜷缩成小小一团睡在这个玩偶的手边,这个被玩偶的身体被白柳摆放得卷曲地抱着他,这两个人严丝密合地贴在一起,就像是――就像是相拥睡在一个很狭窄的,椭圆形的浴缸里。 是一个……很奇特的睡姿。 这个奇特的粘着布娃娃睡觉姿势让陆驿站有点想笑,他多看了一眼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往白柳的床走去。 陆驿站在心里评判――白六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小孩说的那么不好相处,还挺讲道理的。 陆驿站越来越多的关注白柳这个在别人口中诡异阴森的小孩。 在陆驿站来的第七天,白柳差点昏倒在了饭桌上,是陆驿站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不对劲,给了他一颗糖,又强行让他吃掉了自己半份饭菜――白柳很明显是低血糖了。 这人根本没有好好吃饭,每天都剩很多饭偷偷再走,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每次晚上回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陆驿站有点担心白柳,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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