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郁濯的氅衣方才丢在了祭场上,他深谙此人有多么不耐寒冷,落雪簌簌之间,皑皑天地间浮现一抹扎眼赤色,那是几滴淋漓渗入积雪的血。 林中有人受了伤。 是谁? 周鹤鸣手已经握好了刀,此时林中恰有风过,北长亭官道上混战的嘶哑呐喊与哔剥刀响都模糊了许多。 在这样的风里,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容易瞒过人的耳朵。 ——可这风迷不了周鹤鸣的耳,他已被青州的长风淬炼到了极致,因而听出了身后渐渐靠近的细疏脚步声。 那人小心翼翼,移动得并不快,同他还有一点距离。 周鹤鸣沉默地等待着,待这脚步再靠近一点,他猛然回头,却猝然被人撞入了怀中。 “云野。” 郁濯仰头瞧人,这动作引得他脖间好容易凝固的伤口再度开裂。 这马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夜奔许久,已是强弩之末。 它跑不远了。 “阿濯啊,好好活。”郁鸿见他不接,将缰绳一圈圈缠上了郁濯的手腕,“哥要你记住——宁做刀下魂,不为南疆狗。如若真的被俘,你是我郁家人,到死也不能低头。” “不、不行!哥你放开我,你要干嘛?!”郁濯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他想解开自己的手,却始终不可得,“你让他们来抓我!我是个无用的累赘,只会拖你的后腿!” “死的人理应是我!” 他双眼猩红,颓然哽咽道:“兄长,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他平生第一次,叫了郁鸿兄长。 “我们阿濯,会叫兄长了。”郁鸿伸手揉揉他凌乱的发顶,低低地喃喃,“秋风起,腊味熟[1]……阿濯,哥哥馋了。” “我们能吃到,你想吃什么哥我都陪你!等秋天,秋天就快来了,”郁濯胸腔起伏不已,他的声音被风扯碎了,败絮似的被卷落身后,泪淌下来,没有手可以擦,只好蜿蜒着干涸在脸上,“你别管我了……” “兄长,你走吧!” 郁鸿不再回话,只深深地盯着他。倏忽,他一把将郁濯推倒,迫使他紧紧贴在马背上,随机狠狠一抽马鞭、纵身一跃—— 那山道旁,皆是断崖! “——哗啦!” 郁濯从水里猛地站起,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滑下去的,水雾氤氲在房间里,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鼻腔里灌满了水,方才险些窒息。 郁濯摇摇发昏的脑袋,他全身皆被温泉水打湿了,身上热过了头,周遭都浮上层绯色,眸色却深若寒潭。 他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仇恨。 郁濯背身靠边发了半晌的呆,终于活过来似的,喟叹出一口气来。 这地儿也不好,身上暖和了,不舒坦的往事却一幕幕浮在眼前,以后还是别来为妙。 郁濯透过窗往外瞧,黑黢黢的夜里惟有风声寂寥。他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么晚了,周鹤鸣酒也当醒了,还不回来么? 门口忽的传来了声响,郁濯的眼里寒意褪去,重新漫上了柔情。 他早已习惯了人前这样的转换。 周鹤鸣硬着头皮,一把将门推开了,倏忽怔在原地。 ——他这门进的不是时候。 “这同你有何关系?”周鹤鸣皱着眉绕过他,兀自便要上榻,忽的被郁濯一把捉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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