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好的。 如今大月国的小娘子出嫁,怎么能不回来拜山拜月拜天地神明? 谢景焕抿唇,微微沉默,所以这门亲事还是要进行,如今这时候他竟然寄希望在崔玉壶身上,希望这个文弱书生吃不了跋山涉水的苦,被南疆的毒虫毒瘴吓跑,被大月国的来历吓的魂不附体,从此两人和离,小草依旧还回谢氏,做谢氏的娘子。 “进大月山的人不宜多,精简到十人吧。”六长老摸了摸腰间的酒壶,想喝酒又忍住了。 谢景焕点头,低低应道:“我去安排。” 大长公主体弱,自然是不适合跋山涉水去瘴气深浓的大月山,只能留在客栈休息,到时候他只带亲卫,余下的人都留下来保护师娘就好。 赵嬷嬷年纪大了,小草那边带银杏即可,加上崔玉壶,他和师父,余下的带谢风谢雨等四人,足够了。 谢景焕去安排,结果赵嬷嬷死活不肯留在客栈,说要看着娘子出嫁,于是赵嬷嬷换了银杏,一行十人整顿好,就出发前往大月山。 结果在出城的路上又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林氏父子,林氏父子背着两个行囊,什么随从都没带,说想随着小草去拜一拜大月山,看着大月国的小娘子出嫁。 于是一行十人,又变成了十二人,奔赴大月山。 距离那场地动山摇的崩塌,已经过去了五年多,前往大月山的路越发难行,林中瘴气深浓,毒草毒花遍地,到处都是毒虫野兽。 崔玉壶是第一个病倒发热的人,他本就是文人,不曾习武,身体素质不比谢景焕等人,来到南疆又水土不服,即使吃了避毒丸,带着驱赶毒虫的药囊,被林中经年不散的瘴气一熏,还是病倒了。 反倒是年纪最大的赵嬷嬷安然无事,每日都精神抖擞的。 崔玉壶见赵嬷嬷都没事,爬起来灌了草药,就咬牙继续往前走。 “崔郎君,这里只是大月山的外围,林中瘴气就已经能毒倒一头野猪,再往里走,就不仅仅是瘴气的问题了。” 谢景焕见他腿都打颤,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第一次心胸狭隘地想,放弃吧,前面的路只会更加难走,当年大月国发下招亲令,一众九洲的世家子弟带着暗卫高手都走的脱了一层皮,他一个书生,真没必要这样拼命。 崔玉壶看了一眼后面的月娘子,咬牙说道:“谢家主,你不用动摇我的意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会陪着娘子回到故土去,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点都做不到,何谈娶妻生子?” 谢景焕面容微冷,他倒是意志坚定,也是,若是没点吃苦的精神,他如何能从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成为家财万贯的珍宝商人? “崔郎君,既然你执意前往,那我也不拦着你,路途无聊,不如我告诉你一个在海上听来的故事。” “家主请说。” 崔玉壶喘着气,觉得舌头都有些僵硬,这满林子都是毒草毒花,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带毒的,他想在身上洒满驱虫的药粉,难怪出行前,月娘子塞给他一衣袖的药囊。 “这个故事发生在大夏倾覆之前,故事很长,希望郎君有些耐心。”谢景焕拿着手中的剑鞘,一路劈开一条道来,淡淡地说着九洲传奇的那些故事。 明歌的故事,风眠洲的故事,大月国的招亲令,九洲世家子齐聚大月山,闯山门,见天地,入云雾天宫,最后天宫倒塌,神州陆沉,秋慕白靠着天机术登基为帝,建立大盛朝。 自此九洲改头换面,又是一朝代。 谢景焕说完审视着崔玉壶的神情,想从中看出慌张和恐惧来,他告诉他这个故事,就是告诉他新帝为何一直要对谢氏赶尽杀绝,为何一直要让小草入盛京为官,因为小草本就出身大月国,只要秋慕白活着一日,大月国就是他最深的恐惧。 他恐惧这些从大月国出来的天人一般的传奇人物会掀翻他的帝王宝座,会拿回天机术,会夺走他的一切,他囚禁明歌,残杀世家大族,不仅是贪念,杀戮作祟,更有最深的恐惧在其中。 但是没有,谢景焕没有从这个文弱书生脸上看到任何的惶恐和惊惧来。 崔玉壶一脸沉静,他其实早就猜出了月娘子的身份,九洲姓月的人不多,而且他也在海上听说过一些细碎的传奇故事,只是谢景焕的版本要更真实,更骇人听闻一些。 原来盛京和泉城竟然是这样的复杂关系,原来他倾慕的娘子出在传奇中,传奇就在他身边,崔玉壶内心隐隐火热,仿佛有一腔热血在流淌沸腾。 当年改朝换代时,他犹是懵懂木讷的书生,如今他是传奇故事中心的人,人活一世,又有多少人能接触到传奇呢?他想靠近那些九洲的传奇,虽死犹荣。 第688章 剑心大乱 崔玉壶沉声说道:“谢家主,这个故事很宏大动听,不知道谢家主告诉崔某这个故事,有何用意?” 难道谢景焕想借此让他知难而退吗?这样的故事令人骇人听闻,九洲知晓的人也不多,谢景焕不惜泄露这样大的秘密,就是为了吓跑他?毁掉他和月娘子的婚事吗? 崔玉壶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冷傲如剑的世家家主,或许这位谢家主自己都没有看清故事的脉络,没有看清故事里那些人的悲欢离合。 谢景焕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这一生,前面二十多年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受尽人情冷暖,吃尽苦头,后面遇到月娘子,人生才有了新的开始。月娘子给了他新生,他会一辈子都追随心中的光。 谢景焕见他不为所动,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还回头看小草,心头涌起一丝杀意来。 那杀意被他控制的很好,一如当年他控制自己的心魔。 他冷冷说道:“只是故事而已。崔郎君不用多心。” 崔玉壶笑了笑,不再说话。人大多时候看不清内心的迷障,只因为身在局中,他不会点醒谢景焕,因为他们注定是敌人。 后面两日,谢景焕和崔玉壶没有说一句话。 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书生身上有一股不怕死的韧劲,这样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比他以前所有的对手都要难缠。 无论崔玉壶看上的是谢氏的权势富贵,还是真的倾慕小草,这人都是豁出命来娶小草的。 他应该为小草感到高兴,高兴她终于找到了一位能为她生,为她死的郎君,但是他内心却并不高兴,或许是重回了大月山想起了自己的心魔和不堪的过去,或许是这些年他的剑道进入了瓶颈期,始终不能突破,他内心没有丝毫的欢愉,只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了然无趣。 走走停停三日,到了第三日,一行人终于看到了瘴气深处的大月山。 谢景焕看着崩塌过后的神山,看着荒芜废弃的山门,淡淡说道:“大月山到了。” 林氏父子发出惊喜的欢呼声,朝着大月山的方向痛哭流涕,这是他们族人世代想回来的地方,但是却永远回不来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等到他们这一代人死去,大月国将真正地消失在九洲,无人知晓。 六长老偷偷地背过身去抹着眼泪。 小草倒是没有哭,看着记忆里的山门,微微笑道:“比我想象的样子要好一些。过了山门就是大月山了,山脚下有一个小木屋,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个族人建的,明歌每次从山里捡小动物回来,都养在小木屋,后来她还捡了一个男子回来。” 小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多时候她想,要是明歌没有捡风眠洲回来,是不是很多人的命运都会改变,风家不会灭门,大夏不会覆灭,明歌不会被困众生塔,云雾天宫不会倒塌,她也不会遇见谢景焕。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大长老说,一切早就注定,这是大月国的命运,也是他们的命运。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后悔下山,也不后悔遇到谢景焕,她相信明歌也不后悔,因为短暂地燃烧绽放,也好过漫长的沉寂死亡。 * 六长老带着众人穿过山门。山门阵法已经残缺,但是对于丝毫不动阵法的中洲人来说,想无伤穿过这破损的山门依旧很困难。 崔玉壶一行人跟在六长老和谢景焕身后,紧张的额头直冒冷汗,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地的动物骸骨,看着这倒塌一地的白玉雕刻的残垣断壁,还有嶙峋怪诞的山石和千百年成精的老树枯藤,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国度。 只要一脚踩错,就好似深陷泥沼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崔玉壶走出了一身冷汗,脚步虚浮,觉得经过南疆一行,他此后无论遇到多么离奇古怪的事情,应该都能处之泰然了。 “小心,山门阵法虽然破损,但是还有一些残留,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会心神受损,还有可能会激发心魔。”小草走在他旁边,稳稳地扶住他的手,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崔玉壶感激地看着她,低低说道:“是我太无用了,多谢娘子。” 小草摇头,淡淡说道:“就算是千军万马到此,不懂阵法,依旧过不去,与你无关。” 崔玉壶微微吃惊,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不敢踏错,走到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终于听到前面六长老说道:“过山门了,前面便是大月山。” 众人抬头看向大月山,只见巍峨的雪山被云雾遮挡,如梦似幻,天光隐隐照在雪山上,云层都被染上了一层金光,神圣无比。 六长老带着众人穿过山门,朝着大月山脚下走去,经历过山体崩塌,山脚下的新月潭都被掩埋了一小半,好在小木屋是建在千年的古树上,古树树根扎根千里,屹立不倒,所以小木屋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这几年吹风雨打,破损了不少。 谢风谢雨带人去收拾小木屋,将小木屋打扫出来,然后将带来的物资尽数放在新月潭边,在湖边扎营休息。 六月初,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小野花,新月潭边到处都是饮溪的小鹿和野兔,这些小动物也不怕人,偶尔还有几尾银鱼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跃起来,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家主,湖里有鱼,等会我去抓点鱼回来,晚上能吃烤鱼。”谢雨欢喜地叫道,“这银鱼通体雪白,看着就十分的稀罕,一定很美味。” 谢风皱眉道:“此处林深瘴重,这鱼这样美丽,恐怕有毒。” 谢景焕淡淡说道:“没毒。” 他五年前吃过的,鱼肉鲜美,营养极高,明歌和风眠洲都很爱吃。那时候,他们两人半夜就坐在老树上,一边依偎在一起,一边月下垂钓,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忘不了那样的画面。 “这种银鱼只有晚上能钓的上来,许是这么多年来没有见到外人,鱼儿很喜欢,这才跃出水面来。” 这五年来,他们应该是第一批来此的外人。 说话间只见小草已经去了新月潭边,一只小鹿不知道从林间哪里跑了出来,从湖里叼出一块玉石,吐在了小草的脚边。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谢雨惊叫道:“还能这样?” 这鹿都不怕人的吗?还有,这湖里有玉石?这小鹿叼了美玉,谁都不给,只给小草,是认出只有小草和六长老是大月山的人吗? 不仅谢雨惊呆,就连崔玉壶也大为震惊,只觉得这山里的动物都十分的有灵性。还有这种玉石乃是上好的白玉,在外面都是价值不菲的,在这山间竟然无人问津。 小草摸了摸小鹿的鹿角,知道这是它们表现亲昵和友好的举动,等到那小鹿蹦蹦跳跳地走了,将它叼上来的玉石又重新扔进了新月潭底。 众人见状又是一愣,尤其是崔玉壶,觉得自从到了南疆,月娘子好似解开了身上的枷锁,变得灵动很多,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谢雨是小孩子心性,见状连忙下了潭水,然后踩了一身的水,从潭底摸出一手的珠玉宝石,惊得下巴都要跌掉了,叫道:“娘子,这湖里产玉石吗?” 小草站在那棵千年的老树下面,看上树身上面的痕迹,淡淡说道:“不产,这些玉石珠宝都是明歌扔进湖里的,她喜欢来湖边夜钓,说晚上月光照在湖底玉石上,五光十色的,很好看。” 众人听的咂舌,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就扔了一潭底的珠玉宝石,传闻中的大月国该是何等的富可敌国?可惜就是这样的世外桃源,如今也消失在这重重山涧之中了。 “明歌是谁?是你姐姐吗?”崔玉壶下意识地问道,等问出口,见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眼神像是能吃人一般,顿时惊了一下,这个名字不能提吗?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崔玉壶只觉得自打进了南疆,众人身上都有无数的秘密和忌讳,唯有他是一无所知的。 小草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听过月明歌的名字吗?七年前,那可是九洲最赫赫有名的女娘,她是我们大月国的小国主,后来入了中洲,被疯帝囚禁在盛京众生塔。现在人人都称她为女冠,中洲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她微微感慨,她看到了明歌选择的那条路,但是看不清她自己的路。 崔玉壶微微震惊,原来是叫月明歌,九洲的那些传闻,月明歌这个名字似乎被人刻意地抹掉了。七年前,他才弱冠之年,还龟缩在山间苦读圣贤书,哪里会知晓这样的隐秘。 崔玉壶猛然想清楚了盛京,泉城,谢氏,大月国,疯帝这些人内在的联系,他仿佛接触到了九洲最大的隐秘,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心胸、眼界瞬间和以往不同,也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的井底之蛙。 崔玉壶:“所以娘子这几年一直在收藏各种极品明珠,是为了那位女冠吧?” 崔玉壶想起她平素不爱穿金戴银,衣食住行都很是朴素,唯独喜欢收藏一些明珠,每次他从海外带一些极品明珠和稀罕的珊瑚之类的,月娘子全都买了下来,原来是为了她姐姐。 小草微微一笑:“明歌最喜欢明珠宝石了,我很多年没见到她了,想多攒一些,等见到她的时候就送给她。” 谢景焕闻言侧目,表情有一瞬间的刺痛。原来她这几年一直都在攒明珠,所以和珍宝商人的崔玉壶才一直保持着来往。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晓,也从未放在心上过。他这几年在外奔波,自以为付出很多,如今看来像是一个笑话。 崔玉壶温柔说道:“娘子放心,以后我们一起多攒一些,等见到那位女冠,再一并送给她。” 小草笑笑没说话。 赵嬷嬷见状岔开话题说道:“家主,娘子都饿了吧,谢雨,你下去抓点鱼上来,准备做晚膳吧。” 于是众人各自领了活儿,开始忙碌起来。谢雨负责下去抓鱼跑腿,谢景焕负责做饭,谢风则带人去建木屋,准备在原来的小木屋边再建几座遮风挡雨的木屋。 这里到处都是木柴,木屋后面也有各种工具,就地取材很方便。 崔玉壶见状,也撩起了袖子,一起参与建房子。 到达大月山之后,众人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开始好好感受这样的世外桃源。 有崔玉壶协助,谢风等人很快就搭起了一间木棚子,将带来的被褥收拾收拾,也收拾出一间像样的屋子来。 晚上,小草和赵嬷嬷睡原本的小木屋,新建的小木屋本是留给六长老和谢景焕的,结果师徒两人晚饭之后就去了血月崖,一直等到月光洒满湖面,也没有回来。 崔玉壶怕夜间会有野兽,在小木屋前燃了一个篝火,六月的山间还是凉飕飕的,一行人一边烤着篝火,一边等着六长老和谢景焕。 谢雨:“娘子,家主和莫先生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小草淡淡说道:“血月崖,今晚他们应该是不回来了。” 对于六长老来说,吃的苦中苦,方能练就无上剑术,血月崖那边是天然的练剑之地,修心之所,以前大长老也最喜欢坐在血月崖上,感受四季流逝的痕迹。 六长老既然带谢景焕去了血月崖,今夜应当是为他洗涤剑心去了。 谢雨眼睛一亮:“莫先生是教家主剑术去了吧。家主的剑术没准能有所突破呢。” 这里可是大月山,那什么血月崖听着就很牛逼的样子,要是家主在这里剑术大成,那可就太好了。 谢风看了一眼傻弟弟,家主这一路走来,情绪极差,剑心都乱了,还突破呢?莫先生应该是看出来了,怕他走火入魔,这才单独带家主去血月崖,稳固剑心去了。 第689章 闲散客 血月崖上,雪山瀑布一点点地冲刷下来,落在谢景焕的肩上,背上,冰冷刺骨,而潭水深处又有一处地热泉眼,汩汩地冒着热气,很快就将一潭冰水烧的滚烫。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体内犹如有一股寒气和一股热气在交叉游走着,冲撞着,每当他内心急躁不安的时候,又会被彻骨的寒气冻结,如此周而复始,谢景焕觉得自己五感都渐渐消失,最后重归于一片沉寂和虚无中。 六长老坐在血月崖上,看着经历着冰火两重天洗礼的徒弟,看着头顶的新月,仰头喝了一口酒,剑心本就难筑,当年他为了修炼剑心,入中洲,当了一年的游侠,在俗世红尘中沉浮,后来花了四十年的时间才感悟到逍遥之道,剑术大成。 谢景焕是天生的剑客,年少时就家破人亡,历经人世冷暖,后来又入世家,在权势旋涡中都不曾迷失自己的本心,只要突破内心的心魔,一定会成为九洲最强大的剑客,比他还要强,或许能达到先祖那个时期剑藐天下的程度。 只是现在他的剑心有些乱了,心魔渐有起势的苗头。 如果以前的心魔是他对于妹妹的执念,现在的心魔就是小草取代了他记忆里的妹妹,成为了他新的执念。 两次的心魔困境,他都在失去,六长老私心里是希望他能再破心魔,找到自己的剑之一道,做九洲最强的剑客。 至于小草,这一路,他也观察了一下崔玉壶,并非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相反的,崔玉壶是个精明的商人,身上又多了读书人的儒气,还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一路上对小草都是极为用心。 小草对他并没有多么喜欢,但正是这点,他很放心,大月国的娘子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不恋爱脑,若是有一日这位崔郎君不堪大用,小草也能不拖泥带水地放弃他。 所以,六长老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徒弟做九洲最强的剑客,达到先祖的程度,也希望小草能谨记明歌的教训,不要为爱不顾一切,随时都能抽身出来,更希望有一日明歌能从盛京回来。 但是这三桩事情,第三件已经无法达成,他们的小国主就算从盛京回来,也不再是月明歌,而是斩断尘缘的道门子弟,所以他希望谢景焕和小草能各自有好的结局。 情爱是世上最毁天灭地的毒,绝大多数人都不得善终。 东方的天空一点点地亮起来,六长老见谢景焕一时之间无法结束剑心锤炼,将酒壶别在腰间,虚影一晃,径自下山去了。 * 一连三天,谢景焕一直没有下山,每天六长老都会上山一趟,送些食物酒水,除此以外,不准任何人上山打扰他。 谢风谢雨虽然内心焦急,但是只能选择相信,然后协助赵嬷嬷准备娘子的成亲礼仪,这三日,他们连崔玉壶都看顺眼了。 崔玉壶一个文弱书生,从泉城出发至今,不仅不叫苦,而且眼里有活,明知道谢氏的人对他有敌意,依旧每日见缝插针地来沟通交流,忙前忙后,硬是刷了一波好感,就连谢雨都不好意思对他甩脸色。 大月国山门已闭,成亲礼仪也尽量简化,只需要祭拜天地神明,放灯祈福,然后就算礼成,至于其他的繁文缛节都尽量被省略了。 就算如此,崔玉壶还是觉得成亲礼仪过于简单,太委屈小草,私底下偷偷问了六长老,得知大月国人成亲时的喜好,然后拜托谢风谢雨去帮他布置场地,花了三天时间在山里采摘各种花草,打造了一片花的海洋,不仅打造了一座巨大的花墙,还将新月潭的小木屋都布置了一番,摆满花花草草,完美地和周遭的古树绿藤融合在一起。 一行人每天早出晚归。 小草见他们神神秘秘的,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成亲前夕的夜里,崔玉壶一脸紧张地约她到潭边说话。 崔玉壶吞了吞口水,看着月光下柔美婉约的小娘子,说道:“小草。” 小草:“?” 他怎么知道她的小名? 崔玉壶:“抱歉,本该喊你一声谢娘子,对于很多人来说,你是谢家的娘子,是谢月上,对于我来说,你只是四年前初见时的小娘子,如今知道你来自大月山,我想与莫先生一样,喊你一声小草,大月山的小草。 我想重新认识你,我是来自泉城的崔玉壶,你好,大月山的小草。” 小草闻言微愣,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漉漉的。这个书生心思细腻,善于揣测人心,每次都能精准地看透人心,没错,她一直想做大月山的小草,而不是世家大族的谢娘子。 她微微侧过身去,声音微微沙哑:“崔玉壶,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大月山吗?” 崔玉壶摇头。 小草看着头顶的新月,低低说道:“你看山顶的方向,曾经那里有一座无与伦比的云雾天宫,后来因为中洲而倒塌,我的国也因为中洲而灭,大月国和中洲之间本就是有血海深仇的。 我选择你,只是因为你是中洲不沾权势的书生,所以你我之间最多只能做朋友,做知己,再无其他。” 崔玉壶见状,将满腔的爱恋都藏于心中,低低说道:“多谢娘子与我交心,有些话我也想告诉娘子,我不喜欢经商,更不喜欢权势和勾心斗角,我一生所求便是陶公式的隐居生活,在山间读书,作画,读遍天下典籍,做一个无用的书生。 这几年经商赚了一些薄产,放租也好,坐吃山空也好,日子都是能过的下去的。明日成亲之后,我想重新做个闲散客,望娘子不要嫌弃。” 至于他的那些爱恋就这样埋藏在心底吧,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月娘子给了他希望和光,那么现在,就由他来给月娘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既然她不喜欢世家大族,不喜欢勾心斗角,那他就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不去科举参加仕途,不去经商谋金山银山,和她一起在山间做个知己,为她遮风挡雨。 小草闻言,微微动容。 崔玉壶:“娘子不要误会,海上经商九死一生,风险很大,我很惜命,至于科举入仕,光耀门楣也不适合我,如今新帝治国的理念和我的理念天差地别,不如归隐,在山间种田,留下几卷破书,日后没准还能流芳百世。” 崔玉壶说着自己都微微笑起来:“我应该是泉城儿郎最羡慕的人,娶了娘子,从此便能少拼搏几十年了。所以这桩生意,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若是我连这点都拎不清,那岂不是辜负娘子看人的眼光?” 小草见他这般通透,也微微一笑道:“那以后你便喊我小草吧。” 崔玉壶:“好的,小草。” 两人相视一笑,经此谈话,算是彻底地敞开了心扉,成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的知己朋友。 崔玉壶见她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以前他不知道她身上背负着这样的国恨家仇,所以一直很纳闷,为何她成为泉城最有权势的掌家娘子,依旧时常郁郁寡欢,如今既然知晓了,那他便做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吧,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份安宁。 “对了,明日的成亲礼仪,我总觉得太过简单,所以简单布置了一下场地,就算大月国不在了,大月国的小娘子出嫁也不能如此马虎的。”崔玉壶说着眼睛微亮,“娘子想去看一眼吗?” 小草看了看血月崖的方向,摇头道:“不了,回到大月山,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崔玉壶点头,感叹道:“确实,难怪这一路那般惊险,又是毒虫毒花,又是丛林瘴气,原来丛林深处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难以想象还有建立在云层之上的云雾天宫,那一定是九天之上的宫阙吧。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经商这几年也自诩见过世面,但是南疆之行,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 小草失笑道:“那我与你说一说云雾天宫吧。” 崔玉壶:“好呀。” 两人坐在新月潭的树下,看着月光洒在湖面上,看着一条条银鱼快乐地跃出湖面,小草避开大月国的重重隐秘,说着她年少时和明歌在山间玩耍,说着她在云雾天宫上踩着万丈云霞的事情。 崔玉壶面前仿佛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画作,只觉得九洲之大,无奇不有,他只窥探到了峥嵘一角,日后他想写九洲奇谈,将这些都记录在书籍中,这样大月国便永远不会被人遗忘了。 崔玉壶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理由,看向小草的目光越发明亮,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改变了他碌碌无为,穷困潦倒的一生,是他命里的贵人和明灯。 崔玉壶找到了人生的价值,而另一边,谢风谢雨两兄弟对视一眼,俱是沉默,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娘子好像真的要嫁人了,还是嫁给他们最不屑的穷书生,但是这个书生能让娘子笑,能让娘子与他说着年少往事。 谢雨唉声叹气道:“家主怎么办?” 谢风看向血月崖的方向,往后家主只有他的剑道了,希望家主一辈子都沉迷剑道,不要有幡然醒悟的那一日,否则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赵嬷嬷看着娘子和崔家郎君相谈甚欢的模样,催促着谢风谢雨赶紧去睡觉:“别杵在这里当木头,明日娘子成亲,有的忙呢。” 赵嬷嬷欣慰一笑,众生皆苦,只要有短暂的轻松和快乐,都是极好的。 大月国的成亲礼仪都在黄昏,寓意一对新人白头偕老,走到黄昏暮年。 第二日天气极好,到了黄昏,漫天云霞,瑰丽无比。 小草换上大月国的纯白婚服,高贵典雅,满头青丝简单地编成了鱼骨辫, 只戴了一个花草编织的花环,清新脱俗,看的众人一呆。 大月国的婚仪好像跟中洲真的很不一样,不穿大红嫁衣,不戴凤冠,穿的竟然是洁白的婚服,戴的竟然是天然的花草,只是娘子这样看起来,像是山间的精灵,美的超凡脱俗。 崔玉壶还是第一次穿大月国的婚服,只觉得触手冰凉柔软,这婚服的材质像是真丝,但是比江南的蚕丝要名贵,远看像是月白色,被阳光一照,隐隐流光溢彩,而且这婚服的式样十分的古典。 “崔郎君,这一身倒是衬的你分外的俊俏。”谢雨见他穿着大月国的服饰,摇身一变都高贵了几分,酸溜溜地说道,“祝贺你呀。” 他何德何能能娶到谢家的娘子,能来大月山举办着成亲礼仪。 崔玉壶作揖笑道:“多谢谢统领。” 谢风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崔玉壶如今是风光无限,若是有一日他辜负娘子,他就带人灭他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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