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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再饮!再…再来!” 谢清晏拨开陈恒勾肩搭背的手,扶案起身,似是不胜酒力,身影犹晃了晃。 大红婚服袍影潋滟。 他停住身,窄腰微折,眉眼清绝,风流含笑地一揖: “还请诸位稍候。” 说罢,那人转身,背过了满院红烛辉映,踏入翳影。 潋滟光色覆他眉眼唇梢间,同醉意与笑色,在他转身一瞬褪尽。 薄凉疏慵透染了漆眸。 谢清晏袍袖一掀,指骨间勾着的金樽便随手掷了地。 “咣当。” 身后,陈恒昏醉砸案的动静盖过了金樽落地声。 谢清晏眉眼冷淡懒怠地垂了,低眸,拭去指间酒渍。 对帘后密匝的暗卫丛影,他吩咐道。 “动手。” 第40章 你、你是谢清晏!!? 节度使府后院, 婚房。 夜火盈盈,喧嚣透窗,红烛昏罗帐。 一身红色嫁服的女子盖着描金绘凤的红盖头, 端坐床榻正中, 身后枣桂花生之类的瓜果铺了满床。 连翘趴在院里廊下, 往外探了许久, 蹑手蹑脚地跑进来:“姑娘, 我听着, 前院的人好像过来了。他们是不是开始搜长公子说的那份罪证了?” 红盖头下,女子清音乖慵:“许是吧。足量的迷药已给了他, 余下的, 不必理会。那人说了, 无论听得什么动静, 我们不须出院子,刀剑无眼,安心等着便是。” “瞧他说得轻松,这可是真正羊入虎口!进来节度使府的时候, 我心都在颤, 谁不知节度使的兵之前满兆南搜您和长公子的下落, 也就谢——也就他了, 竟敢这样明晃晃来了一手偷天换日,就将您两位吹着唢呐抬进节度使府!” “合而离之,声东击西, 明修栈道,移花接木, 因粮于敌……” 戚白商慢吞吞地扒拉着手指。 “姑娘,您数什么呢?”连翘好奇凑过来。 “我在算, 谢清晏这一套连环计里,藏着多少我看得出的伎俩,不知还有多少我料想不到的意图……” 戚白商一根根合拢手指,攥起了拳。 虚虚握了片刻,她轻叹声,又将手松开了:“兄长当日说得不错,谢清晏这般心思深沉,绝非良善。朝中传他收复边岭、绶靖西宁、兵镇北境,皆冒幸之功;而从今朝南下来看,有此番言论之人,怕是尽同陈恒一般玉石不辨、以白诋青的无智莽夫。” 即便隔着盖头,看不清自家姑娘神情,语气总是听得出的。 连翘不解道:“来日他成了婉儿姑娘的夫婿,便也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厉害,这不是好事吗?姑娘为何发愁?” “同兄长一样,我猜不透他所图。” 戚白商眉心蹙起:“以他这样的家世,地位,声誉,功名,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教他那般克己守礼、步步为营?” 连翘跟着苦思冥想半晌,不得结果,索性放弃:“哎呀,我是听不懂这一套套的了,不过我只知道,谢公愿意为了婉儿姑娘护着戚家就好。这次若不是他,我当真不知道要怎么才护得住姑娘和长公子了!” 戚白商一怔,跟着微微展眉,颔首:“也对。至少在婉儿的事上,他用尽了心。” “岂止用心?” 连翘在戚白商膝前蹲下,凑趣地趴着去看盖头下的姑娘,又忙在被发现前直身回去。 “谢公身旁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卫今晚也回来了,我刚刚去给长公子送您准备的汤药,听他说起,谢公前几日在社稷坛进爵加封,按例,本该在长公主府中设宴的——为了婉儿姑娘,他急来兆南,竟称病推迟了呢!” 戚白商微微咋舌:“这不是…欺君么。” “是啊!难怪谢公来了兆南后便一直是覆面出现,若叫谁寻了把柄去,纵使是圣上外甥,至少明面上的重罚是逃不掉了!” “……” 戚白商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欲掀起盖头。 “哎姑娘,盖头不能自己摘啊!” 红帘叫素白指尖掀起,露出颤活欲飞的花翎金凤头冠。 眉心花钿外,女子细眉轻扬,粉黛之下更显绝艳嬿婉姿容。 只是眼神几分无奈地瞥下:“你真当我嫁了?” “……啊。” 连翘晃过神,一拍脑门,羞惭道:“对不住,姑娘,我是有点入戏了。” 不等戚白商说什么,她又忙辩白:“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呀,谢公智计无双,怎么就偏偏遗漏了这点小事——您瞧您这一身嫁服,里外齐备,仪典分明是按照正妻位份准备的,这顶头冠与这些首饰更是奢贵,便是那些公侯嫡亲的高门贵女出嫁,也不过如此了——拿出去,不知要羡煞了上京多少新嫁娘!” 戚白商平日里专研医书,以往庄子里的迎亲嫁娶,她一次也不曾去看过,又无姨母教引,自然不懂这些。 闻言,她低垂眸,牵着嫁服绣金掐丝的大红袖袍,好奇打量着:“是么。我不曾注意过,他大概也不知晓。” “哎,拿出来做戏的一套头面都这般羡煞旁人,也不知将来婉儿姑娘出嫁,那得是怎样的场面?” 连翘托着腮,向往地仰起脸。 “如今姑娘已跟那个凌永安断了姻亲的可能,又美名远扬,等回京之后,求亲的定是能踏破门槛——姑娘可一定要选个好夫婿,未来姑爷财势上是比不过谢清晏了,但他对您也得像谢公对婉儿这般体贴!不对、要更体贴才行!” 戚白商含笑,轻点了下她额头:“就你心思多。” 连翘嬉笑着向后一倒。 戚白商却没多少心思玩笑。 她抬眸,望回了窗外。今夜不知多少杀机与煞气,就暗藏在这场喜庆的锣鼓喧天、歌舞纷扰里。 望了半晌,戚白商轻叹着遮回盖头。 “也不知,前院如何了。” —— 节度使府,前院。 蕲州皆知今日节度使府有场大婚,半夜也吵闹得厉害,歌舞不停,靡靡之音回荡在府邸上空,滋扰百姓。 偏陈恒淫威兆南数年,无人敢窥、无人敢言。 于是也就无人察觉—— 整座府邸内,无数个院落与房间里,府中主仆和或巡逻或看护的守卫亲兵,纷纷倒在一坛坛后厨送来的喜酒或喜宴菜肴旁。 以婚宴受邀之名进入府内的百余宾客,早从醉卧的众人间起身,无声而井然地没入府中四方。 几处府门外的亲卫,不知何时换做了陌生的新面孔,一如从前府兵那般懒散嬉笑,说着不着边的浑话。 唯有神色肃然的巡逻兵士路过时,守卫府兵像不经意抬头,与之交换眼神。 两边神色不改分毫地微微颔首,错身而过,巡逻的铁甲铿然作响着远去,仿佛将整座府邸笼在一个滴水不漏的无形罩中。 “——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井水,兜头浇下。 陈恒在凉煞的秋夜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困意与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懵然睁开眼来—— 整座晓香雅舍“倒吊”在他眼底。 一半是婚宴,红烛灯笼如游龙挂遍廊院,宾客醉卧席间,歌舞锣鼓热闹喧天。 一半是阎王殿,漆黑翳影里,似数不清的恶鬼林立,一柄柄长刀泼着血色冷光,死寂中森戾生寒。 陈恒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最后一点酒意退尽。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 “来人……来人啊!” 嘶哑的声音从嗓子里艰难迸出,在这场热闹中,却微弱得可怜。 被缠成蚕蛹似的人形被倒吊在高树下的半空,挣扎着。 像一条抖动的蠕虫。 “救命啊……人,人都死哪儿去了……”陈恒口干舌燥,嗓音沙哑地挣扎着。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呼喊,声音都无法冲破府邸四处的喧嚣,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偌大的节度使府今夜歌舞鼎沸,却又死寂得叫他心寒。 萧瑟夜风里,泼上身的冷水仿佛渗入皮下,冻得陈恒哆嗦起来。 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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