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他中衣定穴,捻金针而落,无声寂然里,只听得到两人气息交叠。 直至最后一根金针松开。 戚白商长松了口气,拿起手绢拭去额间薄汗,这才绕去桌对面,到另一根长凳上坐下。 凉了的药茶叫她在烛火旁微微灼过。啜了两口,戚白商轻声似自语地问:“婉儿随着云公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 那人阖目养息,轻描淡写:“会。” “?” 戚白商抬起茶盏的手腕顿时停在半空。 “他们扮作了你与戚世隐,如今正在引着兆南中安家势力向西,假意绕行归京。” 戚白商脑海里下意识勾勒出兆南地图。 按方位,大石村居于兆南偏东,西向绕行,便是为他们调虎离山。 只是…… “婉儿不通武艺,如何自保?”戚白商声音略有些急切。 “董其伤在,他二人无忧。” “……” 戚白商闻言,眉心一松。 那位在谢清晏身边神出鬼没的护卫,她虽见得不多,但也印象深刻了。 不过…… 戚白商拈着茶盏,颇有些意外地看向谢清晏。 ——她倒是不曾料想,婉儿对谢清晏已是如此至关重要。为她追来兆南不提,竟连身边最厉害的贴身护卫都不留在身边,而是一并叫她带走了。 不惜性命,自讨苦吃,也心甘情愿么。 戚白商侧过视线,望着窗外,夜色中孤零零的悬在枝上的那轮清月。 秋夜生凉,也无端生出几分孑然孤寂来。 她轻弯唇角,落回眼:“这两日讯息不通,不知山外如何了?” “……” 房内无声。 戚白商不解抬眸,却对上谢清晏的视线,似乎正衔在…… 顺着他眼神,她无意识放下撑着脸颊的左手。 那人眼神微动,抬眸,似是醒回神:“…昨日,兆南节度使陈恒接到密信。信中称薛宏忠叛逃,奔赴上京,欲作证状告安仲德与安贵妃收受贿银,卖官鬻爵。” “安贵妃也参与了?” 戚白商一惊,连那点疑惑都忘了:“蕲州刺史真叛了安家?他怎么会?” 谢清晏缓眸漫声道:“他是不会。” “?” “薛宏忠确实‘逃’了,不过并非自愿。” 戚白商眼皮一跳:“……你的人?” 恶鬼面下无声垂着眸,修长指骨懒叩过桌案,却并未否认。 几息后,他语气散淡道:“今时安家之兆南,与两军对战敌后无异,你们一行本便是自投罗网,群狼环伺。若非引他们内相疑乱,再借云侵月一行声东击西,你与戚世隐皆是插翅难逃。” 戚白商略作思索:“可薛宏忠一家都靠安家庇佑提携,才得如今位置,陈恒能信么?” “密信是他亲信所发。” 谢清晏一顿,还是尽数相告,“安贵妃之事,本是隐秘。安家如今步步生疑,安惟演心狠手毒,安仲德等人上行下效。便是只见这一句,他们宁错杀也不会放过。” 戚白商刚想赞两句谢清晏不愧为镇北军统帅,用“兵”娴熟。 便见那人淡淡撩眸:“何况疑人之计,解一时燃眉之急便足以。还是说,你本打算与戚世隐和你的忍冬弟弟,在山中长相厮守了?” “……” 戚白商微微咬住茶盏杯沿,险些没咬碎了,这才忍下。 她回以温吞无害的一笑:“谢公智计无双,可惜文采稍逊——譬如,长相厮守这词,并不是如此用的。” 说罢,不给谢清晏反驳机会,戚白商放下杯盏,起身走到他身畔。 “息声,静气,我要起针了。” “……” 谢清晏微垂了睫,眼神凝落在她扶着腿折腰下来的左手上。 叫那颗小痣晃得神似难属时,他终于想起差别。 ——往日在京中,她一身高门贵女长袖襦裙,鹤氅加身,如今扮得村中素衣简朴,袖子极短,一双细白柔夷尽数敞露在外。 谢清晏眼神微暗。 若来日洗了裴家满门之冤,在此山中,长相厮守,该是一场多么叫他寤寐思求的美梦? “…好了。” 戚白商起了最后一根金针,刚直起身,便见极近处,恶鬼面下那人长睫低颤,垂在桌上的指骨更是捏紧。 她一时紧张:“弄疼你了?不应该啊……” 话声未落。 戚白商手腕上一紧,拉力传来,几乎就要将她掀入那人怀中。 只是同样在这一瞬。 “砰。” 柴房的门叫人推开。 许忍冬拿着一根竹子,眉眼熠熠地张口:“戚姑娘,我找到竹——” 声音停住。 戚白商回神,对上许忍冬愕然盯来的视线,她连忙将手腕从谢清晏掌心中挣脱。 “他是,来救我们的。” 少年站在背光门外,眼神一黯,原本踏入柴房的腿又收了回去。 “我将竹子放在外面…戚姑娘,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 戚白商应过声,等到少年离开后,才稍松了口气。 跟着,她有些疑惑起来—— 她为何紧张来着? 不过不等她想通,身侧,谢清晏已经重新拢起外袍,系上束腰革带。 不知为何,戚白商看了他一眼,就觉着恶鬼面下,那人心情此刻极好。 ……怪胎。 戚白商腹诽了句,想起什么,转身走向药炉:“药快煎好了,我等下给兄长送去。你今夜便宿在他那间屋子吧。” 谢清晏系上革带的指骨一停:“你睡在何处。” “对面的耳房。” 戚白商一边查看着药汁情况,一边漫不经心地抬手,指了下。 谢清晏:“许忍冬呢。” “好像是借宿在里正家里。” “……” 身后某人眼底煞气如潮水褪去。 戚白商并无察觉,她微微弯腰,隔着布握住药炉,将药汁倾倒到旁边的汤盆中。 “好了,走吧。” 戚白商端起汤盆,向外,经过柴房门口时,她停了下,望着门旁倚着墙的那根修挺笔直、节节分明的竹子。 “月下看,还挺漂亮的,像玉一样。” 谢清晏擦肩,随手从她手中接走了汤盆。束腰下的玄色长袍拂起月华,更将他背影衬得肩宽而腰窄腿长。 “你不是最厌竹子么。” 戚白商回神,再一瞥竹子,暗道了句还真像。 她跟上去:“最近没那么讨厌了。” 恶鬼面下,那人冷淡地哼了声笑。他入了屋内,余声模糊。 “还不是一样要折在你手里。” - 翌日,清晨。 天未亮透,戚白商就被大石村里,不知哪家养的公鸡打鸣声给叫醒了。 连续数日辛劳,戚白商只觉眼皮都格外沉,直往下坠,要将她拖回周公梦里。 可惜不行。 戚白商只得艰难地撑起身。 “…嘶。” 像是碰到了什么伤处,戚白商轻吸了口气,顿时意识清醒过来。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左手,翻看了圈。 跟着,戚白商一怔,迟疑地将手转回—— 只见她拇指根处,绕着左手小痣,赫然多了一圈牙印似的红痕。 “……” 戚白商:“?” 第38章 我的第十八房美妾。 戚白商对着手上的红痕茫然了许久。 这几日她实在乏累, 精神又一直紧绷着,总担忧蒙山外面安家的死士迟早会追查到村里,未曾安神休息过。 直至谢清晏到来, 叫她放下心, 于是昨夜也是来了兆南后她第一次睡得极沉…… 连做过什么梦都全无印象了。 难不成, 是她在梦里咬了自己一口么? 戚白商正心疑着。 “咚咚。” 窗牖忽然从外面叫人叩响。 许忍冬尚带些少年气的嗓音就顺着窗缝, 同晨曦一并淌入屋内。 “戚姑娘, 戚大人醒了!” “…!” 戚白商顿时没了计较红痕的心思, 她连忙提起鞋袜,穿衣下榻, 到铜镜前简单将长发挽了个堕马髻, 便快步出了屋去。 穿过明间, 戚白商拂起遮帘, 低头快步进了戚世隐卧榻的房间。 她抬眸望去,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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