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都像是只余下一抹冷色。 年纪尚小的戚白商披着柔软的狐裘锦衣,在马车的暖炉旁等候着,微红的小脸上带着点藏不住的忧心, 埋在雪白的狐裘领子间。 直到马车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须臾后,便是一阵谩骂与推搡的动静, 隐约还夹杂着拳脚声,在清寂的天尚未亮透的长街格外分明。 小戚白商茫然地问仆妇, 仆妇回来低眉顺眼地讲:‘夭夭姑娘,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衣裙破破烂烂的,这么冷的天还只穿了单衣。大年初一来赊账讨要的,药房的人嫌晦气,给她赶出来了。’ ‘这样冷的天,只穿了单衣吗?’着一身红缎锦裘的小姑娘惊愕地睁大了眼,左右望望,‘这里有点心,给她包一包吧。’ ‘哎,姑娘心善……’ 仆妇拿着出去,没几息,就皱着眉回来了。 ‘夭夭姑娘,她不理,莫管她了。’ 小戚白商更起了好奇,她掀开厚重遮风的帘子,从那一角,望进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药房下,厚重的雪叫那个脏兮兮又衣衫褴褛的孩子扑腾出乱痕,凌乱的长发原本系着,如今也半散开了。 像只极小又凶悍的兽,“她”伏在雪地里,死死望着那个骂骂咧咧的药房学徒不动,直等到对方转身,去找门栓的刹那,“她”忽然扑了上去。 可惜不知是太饿,还是太瘦弱,只差分毫便要趁学徒不备从那缝隙闯过去时,“她”踉跄了下。 下一刻就被学徒发现,那被吵了好眠的年轻人面露怒容,当胸一脚,将那个孩子狠狠踢了出去。 ‘不赊给你、你还敢抢?信不信老子打死你都没人管?!’ 说着,那医馆学徒便几步踏出门,对着地上佝偻的小乞丐一通发泄地怒踹。 小戚白商几乎吓呆了,过去好几息,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你别打她了!’ 仆妇拦不住,锦衣狐裘,连鞋尖都串着明珠的小姑娘便下了马车,恼生生地踏入雪中。 ‘她要赊什么,我付,我付两,不对,我付三倍。’ 小戚白商站在仆妇连忙跟下来又打起的纸伞下,皱眉仰着头。她扭头看向另一个仆妇:‘给他钱,叫他一同抓上给母亲的药。’ ‘是,姑娘。’ 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学徒顿时也没起床气了,手脚麻利地进去包了药,赔着笑脸出来的:‘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您不晓得,不是我们不仁善,是这孩子她娘得了一身穷病,根本治不完,还又还不起!谁敢赊给她娘俩啊?’ 学徒将安望舒的药恭恭敬敬递上去的,然后朝那个佝偻着的小乞丐旁,将药包一扔:‘喏,贵人心善,赏你的!’ ‘你……!’ 小戚白商很少出门,更没见过这种事,当真气得不轻,她也不顾撑着的伞了,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药包,拍去上面的雪粒和灰尘,递向不远处扶着胸腹起身的小乞丐。 然后她看见了褴褛的兜帽,嶙峋的锁骨,缝隙间数不清的、满身新旧交叠的伤。 小戚白商惊住了。 她抬起眸子,在凌乱松散的长发间,撞见了一双冷漠又倔强的,黑漆漆的眼睛。 血从他额角淌下,染湿了他乌黑的睫,而他一眼都不曾眨,只望着她。 “……阿羽!” 戚白商骤然惊醒,坐起身来。 与昏过去前的夜色和梦中的灰蒙蒙不同,她的眼前虽是未燃烛火,却已经见得天光洇过了格纹窗牖,将半座屋内照得透亮。 幔帐半挽,珠帘浅垂,熏香袅袅,四座铜制兽角燃炉温暖地倚在墙角,将漠漠寒风都拦在了屋外。 一切陌生又熟悉。 琅园,海河楼。 ——是她记不清已来过多少回的、谢清晏的独苑。 而这个房间,也正是谢清晏自己起居的私居。 当这些念头电光似的闪过脑海,戚白商从怔忪里回过神,她悬着心望向身侧—— 好在艳红的薄衾只盖着她一人。 等等,艳红? 戚白商捏住了薄被,同时仰头,看向不知何时被替换的红色幔帐,脸色一时映得发红,难辨是恼得还是气得。 “姑娘醒了?”正在戚白商掀开薄衾要下榻时,玉璧屏风外的门扉轻作响动,一位面目慈善的嬷嬷端着梳洗的铜盆进来了。 戚白商一时无措,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嬷嬷似乎是个有眼见的,从头到尾自然妥帖,像是早在戚白商身边服侍过很多年了似的。 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一直持续到了嬷嬷从外间取来早准备好的衣裳。 那一抹晃眼的红,叫戚白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嬷嬷,这似乎不是我穿来的那套。” “今日大年初一,自然要换新衣裙,姑娘放心,这是按您的尺寸裁制的,一针一线皆是出自京城大家之手……” 戚白商:“……” 听起来更不放心了。 戚白商试图推拒:“我还是穿昨日的衣裳就可以了。” “可姑娘昨日的衣裳,老身为你换下后,谢公便拿走了。”嬷嬷为难道,“老身可以请谢公过来,只是姑娘总不能只着里衣见他?” “……” 于是,一番推阻无效,戚白商还是将那身鲜红织锦、裙摆如曳撒似的衣裙穿上了身。 戚白商自入戚府后,便只喜着素色,极少穿红,此刻望着穿衣铜镜中叫艳红衬得愈发嫣然白皙的女子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梦里,遇到阿羽姐姐时的自己,又想起在入梦之前,谢清晏将她推入黑暗前留下的那句话。 [既然你非要嫁,不如先全了欠我的新婚之礼吧。] “……” 望着这一身堪比嫁衣的红,戚白商心绪意乱。 这一劫,莫不是还没逃过吗? 戚白商刚想着,就听见嬷嬷回身作礼:“公子来了。” 铜镜前的女子一惊,抬眸。 连门扉开合声都不曾听闻,镜中,穿过珠帘,她身后不知何时走进来一道衣袍如雪、玉簪银冠的青年。 戚白商有些不安地回过身,只是当着旁人面,她又不好开口。 只能望着谢清晏踏着薄靴,衣袍猎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嬷嬷止不住夸着:“姑娘已梳洗穿戴好,您瞧,这一身合适得紧,老身也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顾盼倾城的美人了。” “……” 谢清晏的眼神在戚白商身上停了许久。 直到嬷嬷疑惑地再唤了声“公子”,那人方才醒过神。 嬷嬷正迟疑:“只是公子,这等喜庆日子里,您怎好穿白呢?” 谢清晏薄唇微动,却没解释什么,他侧了侧眸:“董嬷嬷先出去吧。” “是,公子。” 等到嬷嬷出了房间,戚白商终于启唇:“谢公不准备放我回去,是么?” “夭夭若早有这个觉悟,昨夜何必受颠簸之苦?” 谢清晏上前,温声如玉,画皮披得是如沐春风。而戚白商此时才注意,他今日并非全然冠发,只是以银冠束起,垂了马尾在后。 在他耳鬓之上还藏了束起碎发的一根翠白抹额,冠带作发带,混入长垂的青丝间,尾缀着竹枝形的玉饰。 若非知他已二十三,不,今日该是二十四了。 那便是说未加冠的少年郎,对着这张清绝如玉的峻颜,兴许也有人会信。 戚白商面色微微古怪:“你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何事。”谢清晏漫不经心问。 “那为何,作这般模样。” “……” 谢清晏眸色微滞,停了一两息,他才无事人似的轻抬指骨,从旁边木架托盘上拿起织金缀珠的覆面红云纱。 那人微微俯身,折腰,就着戚白商躲避的姿势,依旧给她系上了。 “与你成洞房之礼,算么?” 戚白商:“……” 心里悄然翻了个白眼给他,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 虽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但至少,洞房之礼是解衣,不会像她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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