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果然,她这边正仓皇原路折返,就听身后刀斧铿锵碰撞,脚步声沉压碎乱地朝她这儿兜了上来。 戚白商屏息,压着帷帽快步奔向前楼。 在拨开幔帐冲入楼内的刹那,她竟是迎面撞上了不知如何寻来的谢清晏。 “…快走!” 来不及多想,戚白商拉上谢清晏,转身就要跑向楼外。 然而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此刻从她身后层层幔帐后冲了出来。 呼哨声混入楼内歌舞乐声间,客人们浑然不觉。 唯独几个檐柱下,肌肉虬结的彪形胡人大汉们同时警觉,目光四散,巡视一般掠过各自区域的人群。 戚白商心头一跳,顿时停住。 此刻她这般帷帽覆遮,拉着谢清晏离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偏偏身后追声又已近了。 戚白商面色微白,犹掀起帷纱,四处打量想寻个生路。 要怎么做,才能骗过身后追来的—— 身前兀地一声低哂。 “欲在上京成事,你该学着利用一切。比如……我。” “?” 戚白商回眸,手里掀起的帷纱恰在此刻垂下。 视线遮蔽的那一刹那。 谢清晏扶上她腰后,忽将她抵在墙前。跟着那人勾抬手腕,轻易便抽走了她的簪子,叫她帷帽底青丝长泻而下。 戚白商一懵:“谢清晏,你疯——” 幔帐后追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逼得她话音猛地收停。 戚白商惊望着面前白纱外模糊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指骨修长、温润如玉的手就在她眼前掀起了帷纱—— 谢清晏竟是俯身折腰,入了她的帷帽中。 “得罪了。” “…?” 戚白商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抬手,指骨抵住了她唇。 白纱随他肩身拂下。 那人长睫低垂,遮了眼底浓重翳影—— 谢清晏竟作势吻了下来。 “——!” 戚白商惊颤地闭上了眼。 追来的脚步声渐次经过身畔,有停顿,但很快都又离开,那些陌生而危险的凶恶声音却像被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 这一隅如囹圄里,她被保护,也被禁锢。 昏暗间,行经的光影幢幢,戚白商眼睫颤得厉害,却不敢睁开。 抵在她唇上的依然只是那人微凉的指根,以一种介于抚摸与碾磨之间的力度,他灼人的气息被他自己拦在了指骨之外。 可愈是黑暗、愈是清晰。 她闭着眼,却丝毫不觉那根指骨后是那位光风霁月端方雅润的定北侯,而更像是什么自我禁锢的凶兽,连喘息都该是带着沉戾的血腥气。 戚白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 他远比他们更危险。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欢客,追来的胡人越过他们,间或冷声奚落,只是并未停留,而是朝着那些大堂中落单的扑过去。 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离。 谢清晏身上那种冷冽交织着沉香的气息终于退开,他垂手攥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将她拉起:“前楼会封禁,趁他们尚未反应,我们从后院翻墙离开。” 他嗓音里少有地低哑,带着不分明的狼狈。 戚白商也无心计较,回过神的刹那,她便趁乱跟着谢清晏向后院跑去。 —— 一炷香后。 暮色迤逦的坊市内,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压着青石板路,低调地驶过湛云楼外那座不知因何把守森严的门牌前。 马车向北去,车身轮廓渐渐隐没在千楼晚色里。 在宵禁前夕,坊市间的车马人流总是最拥挤。 等穿过数座坊市,马车终于驶入庆国公府后院角门所在的巷子里,马车外已是夜色融融。 马蹄声缓下,又停住。 安静了一道的车厢内,戚白商起身:“今日之事,谢过侯爷。” 一路的平复叫她足以说出这话。 戚白商说完,就准备下车。 身后的声音却在她掀起车帘的刹那,衔住了她的身影。 “谢我什么。” “?” 戚白商蹙眉,回眸。 她以为两人该是通过这一路安静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提起半个多时辰前那段事急从权但有违礼制的亲密。 但谢清晏那一刻藏在车内昏昧里,她看不清的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了一丝近乎冒犯的危险性。 当时如凶兽凌身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戚白商轻咬唇,低声:“就当是谢你舍身相救好了。” 匆匆说完,戚白商不给谢清晏再开口的机会,快步出了车帘,跳下马车。 背街的巷子里昏暗得难以视物。 戚白商听见身后马车车帘擦着衣袍窸窣,随后是极轻的踏地声。 ——他跟下来了。 戚白商想都没想就加快步子,几步后,她跑到了角门前,刚一抬眼。 “刷!” 面前灯火忽亮起。 戚白商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睛。 “好啊,半夜私会外男,宵禁方归?”宋氏尖锐嗓音响起,“戚家高门,怎么竟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戚白商一僵,放下手袖。 “姑娘……” 被家仆按着的连翘急得泪汪汪地看她。 而灯火旁,宋氏正一步步踩下踏跺,朝巷口的那驾马车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奸夫送你回来的!” 一道清长身影就站在马车旁。 夜色融融间,他神容难辨。 第27章 流觞曲水重阳宴。 秋霜渐染了上京城, 叫玄月初的夜色入了肺腑便作凉意,往人四肢百骸里钻去。 兴许是这凉,兴许是入京以来的忍耐到了极致, 戚白商在宋氏与她擦肩过去的刹那微微仰头, 清叹了笑音。 “当真奇怪。” 她回过身, 朝向宋氏, “我归府那年尚是九岁稚童, 不知夫人与那时的我结了怎样的仇怨, 才会如此为难、步步相逼?” 夜色里,那分无意却撩拨的笑如青雾飘来, 其中那点若有似无的嘲弄叫宋氏像只被踩了脚的狸奴, 尖声回身:“你自己不检点, 还咬我为难?” “我一身文士衣袍装束, 怎可能与人私会?夫人不问不察,上来便给我扣一顶帽子,这不是为难,还是什么?” 宋氏怒指巷尾:“那送你回来的难道不是你在外面的奸夫?” “我今日去西市, 是为开设医馆选个铺子, 请托了一位贵人, 劳他引荐。” 戚白商丝毫不将宋氏的张牙舞爪放在眼里, 她淡声驳过:“我拦夫人,也不为自己。只是那位贵人在上京清誉极佳,若是损了他的名声, 只怕夫人担待不起。” 宋氏差点咬碎了牙:“你敢威胁我?” “夫人若觉着是,那便是。” “你——好啊, 我倒要过去看一眼,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连我宋家与戚家都得罪不起!” 宋氏怒极转身。 她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身后女子清音徐徐曳上。 “兄长,你听到了,既然夫人如此说,那我也无法。等夫人扣下这顶奸夫淫'妇的帽子来,只好委屈你屈就这桩姻缘了。” “——” 宋氏僵在了中间。 戚白商声色疏懒慵怠,心里却紧张得很。 她一怕谢清晏弃她不顾,转身离开;再怕就算谢清晏不走,宋氏当真冲上去,届时两家名誉考量,会被牺牲掉的必然还是她这个无亲无怙的庶女。 然而在她话声落地后,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好。” 巷尾那人站在马车旁,宽肩窄腰,利落的束袖轻抬,他疏慵散淡地捋着马鬃,像是逗弄一般:“兄长听你的。” 声线清沉,又叫夜色浸润出几分听之任之的温柔缱绻。 戚白商陡然抬眼,面色上的不可置信都难遮盖—— 谢清晏、他怎么敢?! “…………” 宋氏显然也未想到这位“奸夫”竟真敢出声,也不怕被她认出来。 听起来还那般从容,气定神闲。 她虽善妒而短见,但身为戚家主母多少是见过几分世面,对方究竟是强撑还是岿然如山,她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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