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故令玄铠军无诏入京。待陛下归朝,臣自当请罪。” 谢聪望着单膝跪地的谢清晏,又看向身畔这支铿然蛰伏的虎狼之师。 他一咬牙,挤出他学了许多年的礼贤下士般的笑容:“琰之兄长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听闻此事,忧上京有难,这才召你带兵入京啊!” “……” 在谢聪料想中,应当十分感动的谢清晏果真伏低了身:“谢殿下。今日为国除害之功,殿下当居不让之首。” 谢聪刚展露的笑容顿了下。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宋府:“他毕竟是我的外王父……” “殿下,圣人无私。” 谢清晏低声。 “不知宋公可曾替你思量过——陛下若知此事,迁怒中宫,殿下如何自处?更何况,他蠹得来日,是你的疆国,你的王土。” “……!” 最后一句话,将谢聪心底藏在万千思绪间最阴暗的那一丝正准攥住,拎了出来。 牵起其下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沉晦。 “是啊。” 谢聪缓直身,望着大火中残破的宋府。 他眼神里慢慢染上割席的厌弃。 “为一府之私,贪赃枉法,通敌叛国,宋太师如此倒行逆施、欺君犯上,又可曾考虑过我?” “…………” 森然林立的军阵后方。 戚白商踏上马车前,情不自禁地回眸,望向了那道叫阎王收尽皆折膝俯身的身影。 谢清晏正被谢聪从地上扶起,君臣相和,君贤臣恭。 谢清晏…… 向着害你满门的罪魁祸首之子跪下时,你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习惯了。” 戚白商回眸,撞见云侵月转着折扇,拿那双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狐狸眼瞥过她,半笑不笑的:“别看此人长得一副渊清玉絜的谪仙样,实则心黑皮厚,能屈能伸,戚姑娘说他像竹子再对不过,不必替他忧心。” “……” 戚白商黯然回首,“可我不习惯。” 云侵月一愣。 恰在此刻,玄铠军暗卫拦住了一个巷子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带到马车旁。 “云公子,她说她认识……” “姑娘!”小姑娘望见了戚白商,焦急踮脚。 “珠儿?”戚白商忙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你在宋府,今晚就能救出来!”珠儿指向云侵月,急道,“火起时我们都在外面,当时乱得很,象奴她、她突然发了病——然后被一个胡人刺伤了!伤得很重,葛老,葛老说让我见到就赶紧带你回医馆!” 戚白商脸色一白:“胡人?” 云侵月也皱了眉,看向一旁玄铠军亲兵:“怎么回事?” 亲兵道:“胡弗塞等人趁乱逃离,有一位嬷嬷忽然扑了上去,似乎想要拦住胡弗塞,却被对方刀剑所伤,受伤的正是戚姑娘医馆中人。” 拦胡弗塞? 戚白商心中一惊。 依兄长所说,象奴疯癫已有十余年,记忆只停留在过往,怎会突然去拦胡弗塞? 她难道认识他吗? “姑娘,耽搁不得了!”珠儿急得垂泪,“象奴伤得很重!” “好,我们立刻——” “驾马去吧,”云侵月点上几名亲兵,“我亲自送戚姑娘前往。” 危急时刻,戚白商也顾不得客气:“多谢。” “……” “老头!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回府吧!”临走前,云侵月在方才要带戚白商上去的马车前一掀车前锦帘。 帘子垂落下来,遮住了其中皓首苍髯的老者。 马车内,当朝太子太傅云德明端坐桌旁,望着窗外映着的灼灼火光。 他轻叹了声,放下茶盏。 “上京的天,终究要变了啊。” —— “姑娘!” 戚白商一下马,就被焦急等在医馆后堂外的巧姐儿托住了。 “您总算到了,快去看看吧——象奴她、她快不行了!” “什……” 戚白商身影一晃,顾不得云侵月等人,由巧姐儿拉向堂内。 她迈进后堂时,正撞见两个医馆学徒的小丫头掉着眼泪往外抬铜盆,盆中止血的白纱被染得刺眼。 俨然是要命的出血量了。 “姑娘来了!” “姑娘——” “快给姑娘让出路来!” 戚白商心口微颤,在堂内唤声里快步到了榻前。 “情况如何了?” 她跪到榻旁,低头扫过。 望见那染得半身血红的衣衫,刀口纵深与遍布脏腑的位置,戚白商心头一沉。 便是老师在,这样的伤,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榻前的葛老连忙往一旁让出位置,脸上的皱纹间透着灰败与自责:“姑娘,都怪我,当时心急宋家府内情况,一时没拉住她,才叫象奴撞在了那胡贼的刀上……”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 戚白商低声道。 她拉住了象奴的手,轻颤着声:“象奴?” “象奴,姑娘来了,”葛老也低头唤踏上面如纸色的嬷嬷,“你不是一直在等姑娘吗,她来了。” “……姑…姑娘……” 象奴有些缓慢迟滞地睁开了眼,虚了焦点的眼眸在榻前寻索。 “我在这儿,象奴,”戚白商跪向前,眼眶泛红,“对不起,我来晚了。” 像是费了好大力气,象奴才望见了戚白商。 她眼里怀缅,遗憾,又有些释然:“姑娘的女儿,已长这么大了……” “象奴?”戚白商哽住,“你认得出我了?” “记起了……象奴看见那个人,就都记起了……象奴的姑娘已经没了,这世上没有象奴的姑娘了……” 象奴气若游丝地合上眼。 “象奴,你说的是谁?什么人?” “是——是恶人……当年行宫入殿的恶人……” 象奴颤着手,将戚白商的手抓向她受了刀的伤处。 泛白的皮肉快要流尽了血,瞪大的空洞眼眸里还满是恨意与不甘:“是西、不是东,是西殿,不是东殿啊……” 戚白商浑身栗然:“你是说,当年母亲向陛下作证行宫入殿之人,是胡弗塞?!” “是西殿,不是东殿啊姑娘!!”像是濒死之前的虚妄,象奴歇斯底里地撑起身。 “是西殿,不是东殿……” 戚白商咬白了唇,脑海里飞快构起行宫宫殿分部。 启云殿——当年裴皇后受冤枉死之所。 它在东! 以后、妃之制,皇后居东为尊,那行宫西殿,西殿住的是…… 昔年贵妃,当今的宋皇后! “——!!” 想及那来自北鄢的稀有奇毒,戚白商只觉刹那,眼前如黑夜之中豁然开明。 当年趁夜入殿的是胡弗塞,见的是宋贵妃而非裴皇后。 不巧遇母亲撞见胡弗塞入殿,宋贵妃行恶诬告在先,母亲被诏令传唤,作了误证。行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后,便是灭口! “……象奴!!” 戚白商忽听耳畔惊声。 她慌回神。便见象奴跌躺回去,伤口处已流尽了血,脸色苍白如灰。 “象奴——”戚白商慌忙抓住了她的手。 然而抓不住的,是象奴一点点跌阖下去的眼皮。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落入她花白的鬓间。 这个做了很多年无忧无虑小姑娘的嬷嬷,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刻,想起了她人生里最不愿想起的那一段时日。 “那夜之后,姑娘最怕火了,是不是……” “姑娘别怕,象奴不点蜡了……” “好黑啊,姑娘……” “是你来接我了吗?” 啪嗒。 那只手从戚白商的手心坠了下去。 “象奴!!!” “……” “…………” 在满屋的恸哭声里,门口的云侵月一步步向后退去,最终到了屋外。 他合上了门。 院里夜风萧然,月色清孤。 云侵月站了许久,轻叹声,回眸看向亲兵:“将今夜屋内之事,尽数转悉你们主帅吧——记住,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是。” 等亲兵撤出院子,耳畔只余夜风,将哭声带向远处。 云侵月回过身,望着天边独挂的那轮孤孑的弯月,不见星辰,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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