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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舅婆摇着头说,“可惜了,市面上哪还找得到那种成色的玉啊?就卖这几个钱。” 当时舅婆脸上的表情,孟葭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攥紧了机票,在舅婆面前强撑着,上了飞机才哭出来。 不过望着窗外晃神的功夫,黄兴开着车,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问他姐姐讨要东西。 “太婆留下来的,那块翠玉璎珞锁是在你那里吧?借我用两天。” 黄梧妹被他们夹缠多年,已见怪不怪,也知道这一借,定是有去无回的。她一副水泼不进的冷脸子,“早不知道丢哪里了,你要,等我找出来告诉你。” 孟葭心里烦她舅公,永远一副市侩样,多少年了也没长进。但坐着人家的车,也没有小辈训尊长的理,她别过头,只看着窗外出神。 但黄兴偏偏把话头往她身上引,“葭葭,快开学了吧?几号走,舅公送你。” 孟葭倔着脸没说话。 黄梧妹替她答了,“她不用你送,你管好自己就是。” “我们葭葭真是有大出息了,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将来可别忘了舅公啊,小辈里头我可是最疼你的。” 黄兴开着车,说这话时,手还不往朝孟葭脸上指。 孟葭心说,是吗?把她的压岁钱偷了去押庄,还真是疼她。 她扯了下嘴角,捏着怪调,“是啊,舅公的好,我可都记着呢。” 黄梧妹在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孟葭撅了下唇,低头看自己的裙摆。 到了六榕寺,未进寺门,远远就瞧见数名僧人站成两排,大热天的,个个藏青佛袍加身,手持串珠,庄重肃穆。 孟葭以为又有什么重大活动在寺内举行。 她们在树荫下站定,孟葭的手搭在眉骨上遮凉,“外婆,宝莲文化节不是才过去吗?” “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吧。”黄梧妹说。 张妈摇着扇,“能让师父们亲迎的,来头小不到哪儿去。” 很快,她们口中议论的人,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张妈低呼了声,“是钟先生。” 孟葭抬眸。寺门前穿白色短袖衬衫,统一着装的中青年队伍,少说十几个,簇拥着一位面容身量都惹眼的年轻男人,抬腿从车上下来。 他同样是穿白衬衫,衣摆束进西裤里,却有种可望不可即的矜贵。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的,将身边人衬得灰头草面,举动流俗。 3 ? 03 ◎是显你老气◎ 03 方丈身边,打理寺内事物的大弟子快走几步,双手合十道,“您里边请。” 钟漱石恭敬还礼,“有劳师父了。” 一群人浩荡地入了寺门,黄梧妹见他们走远,才领着孟葭进去。 六榕寺地方并不大,孟葭站在廊下,听见大师父浑厚的声音,在大雄宝殿前响起,比讲经时多了几分拘谨,“您请跨左脚,由无相门入。” 寺院三门,正中为空门,谓观无我,寓意诸行无常恒空,是给佛门弟子留的,俗尘中人不便走。 无相门即是左门。 钟漱石在京时,半年之中,总免不了陪家中长辈进香。 他家老太太信这个,哪怕是冒着被丈夫训斥的风险,一年内也至少要去灵光寺两趟。 因此,即便大师父不说,他也知道这规矩。 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在他迈动步子时,说尽奉承话,“男左女右,仕左商右,师父这方位论的,一点错都没有。” 孟葭看见,素来温和的大师父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愠容。大抵隔绝红尘太久,偶然见了俗事,听了俗语,对这一殿人的世故心肠感到悯然。 钟漱石沉吟不语,像是没听见一般,径自往后殿绕行。 他的神情和姿态都淡漠,比大殿内供着的金佛还冷三分,也未行叩拜大礼。 黄梧妹领孟葭在观音殿拜过,又要去听讲经,孟葭无所事事,东游西荡的,赏了几瓮青花大缸里精养的佛莲,眼看日头越来越晒,她擒着朵居士给的莲蓬,跑到一段长檐下躲着。 孟葭刚掸净石凳坐下,草木葱郁处转出一道清瘦高挺的身影,苍翠碧意间,沾满一身耀眼的白光。 她看清来人的样貌,礼节性地问好,“钟先生也来乘凉?” 孟葭没有起身,清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瞥过他,钟漱石能感觉到她的不情不愿。他眉间淡淡倦色,随口应道,“躲清闲。” 在香火如此盛的地方,满殿神佛瞧着,这样被人供起来的滋味,费神又劳心。 他伸出冷白的指端,指下孟葭旁边的座位,“孟小姐,我能坐在这里吗?” “你想坐就坐咯,这里又不归我。” 孟葭手掐绿莲蓬,忽然有点想笑,觉得他的绅士作派过了头。 钟漱石眸色深沉,看不出半分情绪,“孟小姐是陪你外婆来的?” 她点头,更想笑了,“叫我孟葭,总是称呼孟小姐很啰嗦,而且显得老气。” 钟漱石的语调里,溢出一丝漫不经心,“你才多大,就说自己老了。” 噗嗤一声,孟葭终于笑出来,“对唔住,我是说显你老气。” 从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包括和他亲近的堂妹钟灵,最大胆的一次,也不过悄悄朝他做个鬼脸。 钟漱石在她天真烂漫的指控里愣住,眼见一粒浑圆的莲籽从她指尖滚落,脆生生的清甜。 他失神一笑,“好,那就叫你孟葭。” 孟葭把那颗莲籽捡回来,放在布袋上,“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钟漱石。” 孟葭喃喃重复,“漱、石,又是怎么写的?” 钟漱石伸出一节白指,蘸了她手边杯中的茶水,浸湿的指尖在石桌上起伏来回,两个字水落石出。 枕流漱石。 孟葭瞧得微微晕眩。 再度看他,只觉得眼前人除了眼眉不俗外,一静一动间,都是月白风清的温雅贵重,低眸书写自己的名字时,点滴水墨,也成翩翩画境。 她轻咳一声,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烧红,“有点拗口,这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我爷爷。” “他怎么会取这两个字的?”孟葭偏头,细视他良久,眼里写满好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出生的那一年,院派里有过一段不大清明的日子,老人家几度想急流勇退,过春播秋收的隐居生活。这两个字里,就有他这层意思在。” 钟漱石的手撑在膝盖上,像已经熟识多年一样,平淡而认真的,竟然跟她讲起名字的来历。 也许是当天交谈的氛围太好。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开敏感性话题。那些曾真实发生的事,即便已经过去,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也是不能被轻易提起来的,在这一点上,需要高度自觉。 哪怕是在家里面。 钟灵有一次乱翻书桌,指着张照片问,“这地方叫什么,爷爷怎么会在村庄里?” 立马就被她父亲厉声呵斥,“别这么多问题,出门去玩你的,以后这里你不许再进来了。” 孟葭出生晚,她从钟漱石的话中,听不出半分首尾来。小孩子家的脑海里,只蹦出临帖时曾誊写过的两句。 她小声念出来,“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你读文学系?” 钟漱石抛出合理的疑问。 孟葭摇头,“不,我学翻译,外交外事翻译。” “广州也有很好的外国语大学,你的外婆应该希望你留下来。” 她的语气温柔又坚定,“确实。但这是我自己的路,理当由我自己来选。” 钟漱石看着这个女孩子,眉目间是明晃晃的骄傲,她引来他的欣赏和好奇。 他问道,用陈述既定事实的口吻,“你总是这么的听从自己?” “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被左右。” 钟漱石久不言语,回应她的,是一个风雨如晦的笑容。 他不是爱说教的那类人,也不认为存在什么艰深的道理,是书本上没有,人们想要懂得,而难以懂得的。 不懂的人无非两种,他在装聋作哑,或者还没到这个阶段。 时间和阅历一到,翻过眼前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自然就会明白,无须旁人多言。 那一年,孟葭十八岁,才刚走进成年人的世界,她太年轻。 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想被左右,不该被左右,但偏偏被左右,只好被左右的人生。 不等来一场燎原大火烧尽心中执念,她还领悟不到,当时钟先生那个意味深长的笑,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后来张妈来叫她,孟葭应句来了,她丢下莲蓬起身,迈了一格灰白瓦台阶,又站住,“钟先生,六榕寺求姻缘很灵的,你可以拜一拜。” 孟葭说这话,是猜想钟漱石到了适婚年纪,她完全出于好心。 可钟漱石仿佛并不领她情,他的神色虽没多大变化,但光影昏茫里,孟葭看见他略皱了下眉。 钟漱石冷冷淡淡的,“碍于身份,我一向是只观不拜。” 孟葭不是很懂,但张妈把她拉走了,一路小声说,“好啦,他们这种人,不好烧香的,至少不能当着人。就连他家老夫人,去上香都是提前打好招呼,庙宇里闭门一日。被人知道了,要被说成是大搞迷信活动,罪名不小的。” 盛夏天的净寺中,曲水禅意,红莲落去故衣。孟葭弄不明白,张妈口中的他们这种人,究竟是哪一种人。 但凭直觉,她猜想,大概是门道很多的人,深不可测的那一类。 后来到了北京,她才更深刻地领悟到,在她心目中有大雅之风的钟漱石,是早已被命运蛮横无理的,一刀切断在她狭仄又平庸的世界之外,根本不在同一个阶层的人。 郑廷一路从藏经楼找过来,累得扶桌喘笑,“漱石,撂下一大帮人,你在这儿避着呢?” 等他喘匀了气,抬头时,孟葭的白裙摆擦着墙根,轻盈地旋过去。 郑廷喔了句,“敢情有佳人作陪,难怪你不愿起身。” 钟漱石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气性。就像方才,不晓得该怎么答她了,破天荒的,拿家世来说事儿。 想他在北京的时候,也未曾用这样的句式,和几个人说过话。都是遵照老爷子的吩咐,凡事但求一个谦和低调。 他的祖父钟文台,最常放在嘴边的话就是,虽在富贵中,但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钟漱石闷声,“你没听见吗廷叔?牙尖嘴利的佳人,让我自去求姻缘。” 眼见郑廷哑然,他又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我看起来岁数有这么大?已经潦倒到,要靠菩萨保佑才能成婚?” 郑廷觉得有点意思。 眼前四平八稳的公子哥儿,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般言辞激烈过。 郑廷清了清嗓,“也许孟小姐只是随口一提。正常社交用语而已,她都没当回事儿,你这么较真,落了下风了,钟先生。” * 孟葭临去北京前夜,张妈在她房里,对着三四个大行李箱,点了大半夜,大到录取通知书、护照和身份证,小到她常盖的一床薄毯,都事无巨细的,替她归拢好。 黄梧妹上了岁数,弯不下腰,只负责动嘴皮。 “住宿舍里,和室友们搞好关系,能让的让一步,别跟人吵架。” “学业上不能松劲,心思不要野,别以为山高皇帝远了,外婆管不了你。” “还有最重要的,你打小身体就弱,别贪凉吹风的,明唔明啊?” 这些话,黄梧妹反反复复说过多次,孟葭都背会了,她撑着头坐在圆桌边,无聊地扯穗子消闷,说知道了。 黄花梨木桌面上,她的手机在震,来电显示——钟先生。 “您好。” 孟葭的声调,透过失真的听筒透过来,没失却多少灵动,同那日在寺中长谈时,一般无二的宛转。 他让郑廷给她打,自己则靠在套房内的弧形沙发上,搭着腿,指间擎支烟。 郑廷自报家门,“是我,孟小姐,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 孟葭一点不意外,“麻烦了。” 看白天那副众星拱月的架势,他大概只有睡觉需要亲自来。如果钟漱石想的话,应该也有人把饭喂进他嘴里。 秘书帮打个电话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连号码都不是他本人的。 孟葭挂断以后,立马把备注改成——郑秘书。 黄梧妹问,“是谁啊?” “喔,那天晚上来的郑秘书,说明早来接我去机场。” 张妈一边叠着衣服,“郑秘书是钟先生身边的人,他家老爷子的亲信。” 孟葭不免好奇,“钟先生是做什么的?” 看他身上的儒雅劲,也不像是粗豪的生意人,但若是有别的身份,他未免也太年轻了。 张妈停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Symantec集团的总经理,我也就是在新闻里听过一段儿。” 她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北京,但偶尔还会关注相关人事。 孟葭拿起手机,输入Symantec集团,跳出来的词条让她惊讶,复杂而庞大的股权架构,大有说头。 待抬头时,看见外婆正盯她,孟葭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黄梧妹让张妈关上行李箱,“差不多了,我们走,让她早点去睡。” 迎宾馆内,郑廷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一页页翻这几天的文件。 钟漱石偏一下头,拢起火,指尖白雾缭绕,“她倒是惜字如金。” 像是自言自语。 “你不是全程都听着的?孟小姐统共说两句话。” 郑廷说完,整理出他才刚批示好的公文,“这些你都签了字,那回北京后我直接下发交办。” 钟漱石吁了口烟,“你办事办老了的,还用得着多问?” “只是帮孟院长把女儿捎过去,等到了学校,小姑娘安心念她的书,可能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 郑廷收拾起档案袋,绕了个圈子,又说回孟葭的事来。 钟漱石穿了身府绸睡袍,领口微敞,额前两缕湿发黑得醒目。 他沉默一息后,说了声,“那样也好。” 书桌上,红色内线电话响起。 郑廷去接,换上对外的秉公口吻,“你好,哪位?” “是我啊郑秘书,小王,我们几个在楼下恭候钟先生,会所里新到了几瓶好酒,想请钟先生赏个光。” 打电话的人,是当地的大财主王厚禄,名字取的俗气,但不耽误人挣下百亿身家。 这三五日间,他听说钟漱石下榻在迎宾馆,想方设法托人,要到酒店内线号码,就想让钟家这位大公子,去当一回他的座上宾。 生意场上的人都深谙这套,在郊区隐蔽处,开个奢华堪比凡尔赛宫的私人会所,也不盈利,专为自抬身价所用。 合作伙伴来了,把人往里一请,指着墙上的照片,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噢,前阵子某某某到广州,我接待的他,顺便合了个影。 最能起到震人于无形的效果。 郑廷看了眼钟漱石,见他只是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捧一卷书。 他会意,声音洪亮而热情,但拒绝的意思不容置喙,“感谢费心,今晚恐怕不行,有份文件等着钟先生过目。” 王厚禄表示了一下遗憾,“我给钟先生拿了瓶红酒,一点敬意,方便让服务生送上去吗?” “钟先生工作时不喝酒。”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那边很识趣地挂电话。 一收起手机,看了眼套房里纱帘投出的灯光,小声嘀咕,“还真是谁都别想请动这尊佛。” 身边人料到是这结果,“早跟你说了,这一位啊,不近人情的。钟先生爱惜羽翼,连茶都不尝你一口,更别说酒了。” 王厚禄讨了个没趣,“他不去喝,我们自己去。这膏粱子弟,趁年轻的时候不及时享乐,等老了还能做得了什么!” “搞清楚,人家不是不来这套,只是不带你而已。” “王总,您的分量还不够秤,懂吗?” 绿意盎然的皇家园林内,白云楼外两株参天古榕旁,顿时哄笑声一片。 郑廷挂电话,再走回沙发边,“这帮人也真够不屈不挠的,什么巴结法子都能想得出。” 钟漱石眼皮未抬,“他们并不冲我,是老爷子名头大。” 郑廷笑说,“老爷子毕竟上岁数了。您父亲嘛,又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只好紧着你趋奉。” 他等着钟漱石的下文。 谁晓得他心不在焉,书没翻几页,就丢在了桌上,半支烟也在指间燃到尽头,被怔忪地掐灭。 钟漱石起身,往套间的卧房里走,不发一言。 郑廷等他睡下了,才把套房里的白色灯带调暗,他默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是哪句没议论对。 注:集团名是一拍脑袋取的,请勿深究,也别对号入座。 4 ? 04 ◎世界独留下我与昏暗◎ 04 一枕清凉的晨风从山峦处刮来,沟峁里溅落几声莺啭,檐下闷了一夜的热郁,消散无影。 孟葭不等人叫,自己就从床上爬起,赤着脚,踩上光滑的地板,在窗前静站很久。 除了出生在北京之外,她对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印象。一整个夏天的忐忑,也终于在即将分离的这一刻,化作浓浓的不舍。 张妈在院子里叫她,说早饭做好了,让她快点。 孟葭换了件无袖双层圆领白衫,油画裙,马尾放下来编成麻花辫,斜搭在肩头。 黄梧妹看着她安静坐下,“这么打扮,像忽然长大了。” “本来嘛,再过两三个月,我就十九了。” 孟葭对外婆讨巧地笑,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 黄梧妹点头,从桌下拿出一个蓝丝绒盒,“那个时候,外婆就不在你身边了,提前送你的礼物。” “什么呀?” 黄梧妹搅着汤水,“自己看看。” 孟葭放下瓷勺,打开绒面浓密的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翠玉锁。 小小一片羊脂白玉,刻如意团云纹,很精巧的样式,只在她掌心待了片刻,莹润生温。 她想起来,是那天去六榕寺,舅公问外婆要的东西。 孟葭忙还给外婆,“这我怎么敢拿走的?还是放在家里稳当。” 黄梧妹严厉地命令,“你现在就戴上,我托方丈开过光,保平安的。” 原来前两天,外婆特意去一趟庙里,是为这个。 孟葭只好挂在脖子上,“这么戴吗?” “好看。” 细小的银链泛着微茫光泽,腻在孟葭柔白的脖颈上,迎着日光,更显得脆弱易折。 紫檀圆桌上八碟毕陈,可惜无人赏识,点心做得再可口,也没能被光顾几筷子。这一顿早饭,在祖孙俩的沉默里吃完。 山路两旁静谧,远道而来的汽车引擎声,显得犹为突兀。 孟葭听见时,没由来的,抓着椅子扶手,心惊了一下。 她慢吞吞站起来,拼命忍住外溢的低落情绪,想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只能半哭半笑,说外婆,我走了。 黄梧妹送到了门口,就唤张妈来,她涩声道,“你送她上车吧。” 张妈连哎了两声,把行李箱推出去。孟葭走到阑干边,又回头,嘴唇微微抖着。 但外婆只是朝她挥手,布满细小干纹的唇角深抿着,像不耐的驱赶,“快走。” 郑廷替她拉开车门,孟葭再没敢多看一眼,目光钉在了前排座椅上,动也没动过。 直到开下山,孟葭扶着车窗猛地侧首,山腰上的宅子,已经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 她的手抚在胸口,大喘一声气,做了个深呼吸。才想起对郑廷说谢谢。 “不用。孟小姐,到机场还有一阵子,你眯会儿吧。” 郑廷给小姑娘留足面子,并不多一句话,像才察觉到她在车上似的。 孟葭很感激他的体贴,这种时候若再有人牵动一丝一缕的情绪,没准她真的会哭出来。 她很不愿意在人前失态。好不容易才忍住的。 郑廷坐在副驾,见孟葭缓和了一些,和她闲聊,“学校几号开学?” “九月二号。” 郑廷点头,“也就这两天了,祝你学业有成。” “谢谢。” 片刻后,他又提醒司机,“回迎宾馆接钟先生。” 孟葭咦了声,“还以为他已经到机场了。” 郑廷唇边噙一缕笑意,并不做声,扭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习惯了拒人千里的钟先生,在小女孩子面前,到底留了个多好说话的印象。年纪轻轻的孟葭小姐,就只管他啊他的起来。 他试探性地问,“你和钟先生,已经很熟了?” 孟葭给予公正评价,“不熟。但我觉得,他待人很善意。” 郑廷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大概钟漱石自己都料不到,他这一辈子,还能跟善这个字,搭上点边。 孟葭捕捉到他这个强忍住的表情,“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郑廷连声说没有,“看得出来,你一点都不怕他。” “他有什么好怕的吗?” “怕他的人不要太多。” 司机把车速降下,滑行过去,平缓地停在楼外。 不等郑廷动手,钟漱石身边围绕送行的人,抢先拉开车门,“钟先生,您上车。欢迎下次再来广州。” 孟葭忙收好自己的包,抚平裙面上细微的褶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朝他展露一个尽可能恭敬的笑容,“钟先生好。” 但唇角的弧度很快平直下去,说实话,她不大做得来这些场面功夫。 钟漱石朝她轻点一下头,坐上车,带进一道洁净如清霜的气味。 他穿一件黑衬衫,没有明显的logo,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却是很考究的质地,面料精良,领口松开一颗扣子。 钟漱石紧蹙着眉,低头翻阅消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闲公文。 孟葭只停留了两秒,就坐直身子,眼珠子丝毫不敢乱转。 身边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只是一并坐着,便让人无凭无据的,先低三分头。尤其他沉默时,愈发的捉摸不透。 今天的他又不一样了。端看他司机和秘书严阵的态度,就可知一二。 孟葭明显感觉到后背僵直,和打他上车起,车厢内迅速低下去的气压。她琢磨着郑廷的话,暗自后悔,那天在六榕寺里,胆子是不是大过头了? 五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白云机场,司机和车都是当地派的,把行李箱放好后折返。 公务舱内,整套机组人员已经在机场待命,登上舷梯时,有笑容甜美的空姐为孟葭引路,“您这边请,小心脚下。” 孟葭被安排在了舷窗边,隔着一张威尼斯棕大理石桌台,对面就是钟漱石。 空姐给她斟一杯伯爵红茶,再倒上香槟,她指了上方的按钮,“如果需要其他服务,可以摁这个铃叫我。” 孟葭看一眼桌上的果盘,三层金漆骨瓷碟点心架上,满目琳琅,摆着司康、马卡龙和丝绒蛋糕。 她再次道谢,心道她一个偶尔出行都只挤经济舱的人,应该不会再需要什么了。 钟漱石在单人扶手沙发上坐定,双腿交叠往后一靠,扬手吩咐郑廷,“通知所有的董事和高管,下午两点召开紧急会议。” 郑廷问,“是哪方面内容的会议,要他们提前准备什么?” “关于现任总工程师钱飞,昨晚因涉嫌嫖/娼被公安机关依法拘留,集团应对该事件的处置。” 郑廷听完,正编辑通知的手一顿,“钱总工又出这种事?他怎么记吃不记打!” 钟漱石的声音极寒凉,“就是他家伯父上次保他,保得太轻便,以为回回都能蒙混过关。” “那这一次......” 郑廷也不敢说钟漱石会怎么按照规定惩办。 钟漱石淡声,“再留着也是个祸害,让他引咎辞职,等人出来了就公布。” 郑廷有些担心,“恐怕钱总工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他不肯听话的,说不定还会到处去走动说情。” “死到临头了,不至于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让他尽管去找。” 钟漱石说话时,总有种不以为意的沉缓,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语速不快也不慢,配上他冷隽的样貌,慎独克己的上位者姿态,可谓浑然天成。 他既这么说,郑廷心里就有数了,总是在作风问题上犯错误的钱总工,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救。 难怪来机场的路上,钟漱石一句话都不肯说,集团出了这样不堪的负面新闻,他对董事会也难交代,更别说上面还要问责。 孟葭只凝视钟漱石几秒,正撞上他冷冽如风刀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她慌忙回过头,到这一刻孟葭才肯承认,那天她的胆子确实很大,竟然贬他老气。 但很快,孟葭又安慰自己说没事。她又不是他的下属,横竖到了学校,他们也难再有交集。得罪了就得罪了,左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 她很擅于在思想上解套。 过了几分钟,空姐提示即将起飞,请他们系好安全带。 这套班组,是钟漱石乘机时用惯的,都很清楚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习惯被人贴身侍候,没敢上前为他系安全带。 倒是孟葭这边,她头一回坐公务机,不知道这真皮沙发上的安全带,究竟被埋在什么地方,入眼全都是白色,比隐藏款还难找。 空姐正要上前去帮她的时候,钟漱石已提早一步,长身倾下,伸手从后方绕出根白色丙纶系带,哒的一下扣上。 孟葭的后背紧贴着座椅,安全的社交距离被突然打破,他身上杜松的清香直往鼻腔里钻,很澄净的气味,却无故使人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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