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意惹恼老爷,就是昏头了。 养育孩子需得很大的精力,四姨太也不想管顾圭璋了,立马把孩子哄好,不许莲儿下楼。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灿落在窗帘上,庭院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满地落叶,似铺了一层锦缎。 天气凉爽宜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顾轻舟在客厅里摆弄一瓶玫瑰花,这是她新买回来的。 顾圭璋气冲冲的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大发脾气。 家里所有人敛声屏气。 顾轻舟也悻悻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轻舟小姐快要赛神仙了!”四姨太惊诧又担心,抱紧了孩子们,没有出声。 三姨太也好奇。 虽然知道是顾轻舟惹了顾圭璋,三姨太却不知道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让顾圭璋一回来就满腹怒火。 三姨太知道是计策,好奇心重,又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佣妙儿也很八卦:“姐姐,您说轻舟小姐是怎么激怒老爷的?” 三姨太不知道。 “她不停的激怒老爷,有什么用吗?”妙儿又问。 三姨太再次摇头。 这件事跟三姨太和妙儿都有关系,但是她们云里雾里的。 “轻舟说,她要用一个很老套的办法。”三姨太想了想,“这到底是什么办法?” 妙儿就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轻舟小姐认为很没用的方法,我们都想不到了吗?我们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三姨太应该难过和担心的,却愣是被妙儿这句话逗乐:“旁人的不好说,你的脑子肯定是生锈的。” 话虽如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仍是好奇,为何老爷今天气这么大。 现在得宠的是五姨太。 很快,五姨太传下来消息:“老爷今天犯小人。” 具体是这样的:自从顾圭璋的死对头陈桁离开了海关衙门之后,又有新的次长进去,姓胡。 那位胡次长年轻有为,三十来岁死了太太,目前交了位女朋友。 胡次长的女朋友去衙门给胡次长送午饭,穿着软绸旗袍,大家都在看。 顾圭璋从外头吃饭回来,门口遇到了这位小姐。 她粲然微笑,顾圭璋也不知她怎么对自己略有好感,也就跟着笑了。 胡次长在后面瞧着呢,脸色就不好。 衙门里今天有群学生来调研,说什么要写篇文章,一群人呼啦啦的出去,有说有笑,顾圭璋往后让让,就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当时,这位小姐离顾圭璋八丈远,他也不知她是怎么凑过来的。 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胸。 这位小姐微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说:“你怎能轻薄我?” 胡次长顿时就炸了。 女人的啼哭辱骂、胡次长的愤怒咆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群学生里有人还带着相机,准备拍照。 顾圭璋大怒。 胡次长抓着要揍他,胡次长的女朋友撕拉说他占了便宜,学生们指指点点。 最后闹腾了一通,把总长也惊动了。 “……老顾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家里大大小小女人好几位,犯不着这样!”总长语重心长,言语中对顾圭璋失望透顶。 顾圭璋使劲解释:“不是我撞的她。” “行了行了。”总长不耐烦,“你也是衙门的老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吧老顾,给你放三天假。” 顾圭璋此人,第一好面子,第二重前途。 这么一闹,他面子全丢光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同事的女友,他成了什么东西?第二是上司批评,以后升迁就没了他的机会。 “肯定是姓胡的的诡计,弄个风尘女过来,陷害我的声誉!”顾圭璋回去之后,才感觉被胡次长算计了。 总之,他是丢尽了颜面。 三姨太听完了此事,偷偷去找顾轻舟。 “轻舟,这件事你参与了吗?”三姨太问。 顾轻舟颔首:“嗯。” “可是,这跟宝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笑道:“我在撒网呢,等我捕鱼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用没用了。” 她格外笃定。 三姨太怀着几分信任,又揣着几分不安,先出去了。 第311章 天机不可泄露 顾圭璋被迫放假三天,躺在床上骂娘。 五姨太对顾圭璋,多少有点泼辣强势,上前拉他的胳膊:“熊样,出了点事就挺尸,给我起来!” 顾圭璋大怒。 他活了半辈子,还没有女人敢如此骂他! 他坐起来就要发火,想扇这个不知轻重的五姨太一耳光时,五姨太竟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高兴啊?”五姨太看到了他的怒容,反而先怒了,然后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既像是抚摸,又像是扇耳光,“走,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顾圭璋就愣住。 他满心的怒火,居然没发出来。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突然有个女人骑到他头上,又是骂又是打的,他居然心痒难耐,被打出了滋味。 这种感觉,称为新鲜。 这点犯贱的劲儿,全被五姨太勾起来了。 五姨太更衣,带顾圭璋去赌博。 顾圭璋沉了脸道:“不许去!我不介意你跳舞喝酒,但是赌和鸦片这两样,你一样也不许碰!” “那去跳舞?”五姨太涂了个大红唇,艳丽无比。 顾圭璋在家闷着实在心烦,就跟了她去。 去了舞厅,顾圭璋点了一杯酒,结果侍者半天不送过来。 顾圭璋回头去问:“我的酒呢?” “方才路过,被另一位客人要去了,我们另外再去给您调。”侍者道。 顾圭璋气得跳了起来。 五姨太拉住了他:“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两个人出了舞厅,兴致都差到了极点,闷闷不乐。不远处有个水果摊,五姨太非要去买点新鲜的橙。 “我上火,回去用冰糖炖橙,败火。”五姨太道。 顾圭璋也上火,他是心头火。 水果摊旁边,有个算命的老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只盯住顾圭璋。 顾圭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眉头微蹙。倏然灵光一闪,顾圭璋想起这算命的来了。 “哎哎!”顾圭璋忙上前。 看着这脏兮兮的老头,顾圭璋道:“我认得你!” 上次顾圭璋遇到这老头,老头说他走财运又走官运,他就把莲儿接了回来。 之后事情证明,这老头的确没有说错。 五姨太到了顾家,焉知不是他的福运? 只是,他最近特别背,许是走了什么厄运,要高人化解一二。 “你上次专门等我,给我算命的,还记得吗?”顾圭璋有点激动。 老头显然是忘记了,迷糊道:“我只有半只眼睛的光,看不见世人,只能看到异象,记不住先生。不过先生您……”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想走。 看他那样子,对顾圭璋颇为忌惮,不太想惹事。 顾圭璋微讶,忙追上去:“老先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缘分,你再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边,五姨太已经买好了橙子。用网兜拎着,有点勒手,五姨太朝顾圭璋走过来。 见顾圭璋拦着一个糟老头,还是个瞎子,非要人家算命,五姨太不悦:“老爷,您别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 “不错,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老头道,“就像这位太太,十岁假扮男子混入戏班……” 五姨太脸色骤变。 她很害怕这老头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高声道:“放屁,你再敢说一句?” 同时,五姨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圭璋狐惑看着她,顿时就明白,这个瞎子说对了。 他现在没空理会五姨太的那点破事,只是对这瞎子深信不疑。 顾圭璋叫了汽车过来,软语相求,把这位老爷子哄到了顾公馆。 “老朽姓郭。”郭半仙道。 到了顾公馆,其他人纷纷下楼看热闹,郭半仙就不高兴了:“浊气太重了,损了灵气,我就看不清了。” 顾圭璋把众人全部赶走。 他将郭半仙请到了客厅,问起运道。 “你最近行戊戌大运。行运交运,自然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破财、背叛、犯小人等。”郭半仙道。 顾圭璋一想,可不正是吗? 二姨太背叛了他,带着他的钱财跑了;胡次长为了排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岂不是犯小人?就连家里请个工匠,工匠都砸断了手。 到处都不吉利! 郭半仙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交运时,其实没这么大的影响,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顾圭璋倏然后背微凉。 他莫名回头看了看。 “我……我不信这个。”顾圭璋咬牙,强自镇定道。 嘴上说不信,他苍白的面容和闪躲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郭半仙却不会因为他信不信就住口,他自顾自说:“顾老爷,您有没有得罪过某位穿豆绿罗裙、左边面颊有一块红疤的少女?” 顾圭璋倏然感觉冷。 这种冷,刺入心扉。 “这是什么意思?”顾圭璋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问。 郭半仙神神叨叨:“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若是没得罪的话,也就无妨了,她过几天会走的……” 顾圭璋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他不可能忘记的。当时三姨太的小姊妹叫什么宝来的,左边面颊一颗鲜红的胎印,指甲盖大小,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顾圭璋觉得像泪痣,特别吸引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吓唬我!”顾圭璋发怒起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郭半仙淡淡道:“先生,您这话就蹊跷了,您不信也就罢了,当我胡言乱语吧。你小时候进你师娘的房间,可没这么胆小!” 顾圭璋猛然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老头说什么? 顾圭璋难以置信。 有些事,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念书的时候,最是仰慕他恩师的妻子,趁着师娘洗澡,他溜进去看过一回,再偷偷溜出来。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为何这瞎子会知道? 他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顾圭璋无意识的反问,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郭半仙则气定神闲:“那天是三月初三,屋子里放了很多的白槐花,满屋子花香。你后来讨媳妇,初时行房,非要在床头把一把槐花,是不是?” 顾圭璋好似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无力跌坐了下去。 这件事,他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若有另一个晓得,那么他一定就是神仙! “我这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郭半仙似乎为了解答顾圭璋的疑惑,慢腾腾道。 顾圭璋这时候,心底所有的怀疑都被挤垮。 “老先生,您得救救我!”顾圭璋道,“我认识一个爱穿绿罗裙的女孩子,她去世多年了。” “嗯,我知道。”郭半仙淡然而懒散,“她一直没有投胎,怨气在你身边萦绕。趁着你转运交运的时候,身边营卫最差,她凑过来了。” “那怎么办?”顾圭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把她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法事,为她起七七四十九天的醮,要不然你泼天的财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官运也要成灾祸。”郭半仙说。 顾圭璋给了他二十块钱,送他出去。 郭半仙转了个弯,在街尾遇到了等着他的顾轻舟。 “怎样了?”顾轻舟问他。 “看牢他吧,他今晚就可能要去找尸骨了。”郭半仙道。 顾轻舟望着他,说:“郭半仙,人家都说您很灵验,您能把我阿爸哄住,您这个人确实有点能耐,怎么活得这样落魄?” 郭半仙哈哈大笑。 “姑娘,我不看前途,哪有生意?这世上的人,找我都是为了问个前程。像你这样找我行骗的,半年都碰不到一个,能不落魄吗?”郭半仙道。 顾轻舟觉得,顾圭璋多疑而自负,能让顾圭璋相信,绝不是三言两语的。 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命的先生,哪有不算前途的?”顾轻舟笑道,“您怎么不算?” “泄露天机,那是要损天道的。世道不平静,我们就别添祸端了。”郭半仙说。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还能泄露天机?” 郭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给钱吧小丫头!” 顾轻舟给了钱,他就离开了。 顾圭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背后是有点紧绷,莫名其妙的。 他的二姨太走失、他家里请工匠却莫名其妙出事、他被胡次长排挤得丢失了颜面、他去舞厅喝酒都遇到歧视,总之是各种不顺一起涌上来。 顾圭璋想了想,打算去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场法事,花不了多少钱。 此事不能派人去办,得自己动手,否则顾圭璋就要落下个杀人罪。 他连夜开车出城了。 他刚走不久,一辆汽车就悄无声息跟着他。 顾圭璋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时,已经烂透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头颅破了个洞,那是顾圭璋砸的,他一清二楚。 忍着恶心,顾圭璋带了手套,将尸骨一块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 正在他歪腰的时候,突然后颈一阵剧痛。 眼前发昏。 顾圭璋噗通倒地。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四周全是蛩吟阵阵,夏末的夜很喧嚣,只是四处漆黑一片。 他良久之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的手电不见了,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而坑里的尸骨,完全没了踪迹。 顾圭璋双腿发抖,差点没憋住,屎尿都吓出来了。 第312章 借刀杀人 顾轻舟是派了司行霈的副官,连夜跟踪顾圭璋。 副官办事极有效率,干脆利落。 找到宝来的尸骨之后,三姨太苏苏和妙儿痛哭。 宝来左边无名指从小就是坏的,断了一个关节。尸骨拿过来,三姨太和妙儿知晓就是她,一点侥幸也无,宝来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瞬间,三姨太和妙儿倒也宁愿找不到她,将来老了就心存幻想,说宝来其实是跑远了,如今儿孙绕膝呢。 尸骨摆在眼前,幻想全没了。 三姨太怒极、悲极,恶气攻心,两眼发黑站立不稳,妙儿连忙扶住她。 良久,三姨太慢悠悠醒过来,再也不顾其他,放声嚎啕大哭,把四姨太、五姨太和顾缨全惊动了。 “她怎么了?”四姨太担心问。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肯定跟顾轻舟有关。 “没事,都回去吧。”顾轻舟堵住了房门,不让她们进来。 四姨太感觉家中风雨欲来,三步一回头,希望顾轻舟能透出点内幕给她。 然而顾轻舟面容平静,一张脸似块美玉,剔透无瑕,同时也毫无波动。 “……若是我不做顾家的姨太太,宝来就不会枉送了性命。”三姨太哭着道,“宝来最有骨气,她饿死也不肯从了男人,才被老爷杀了。是我拖累了她。” “此事,错只在一个人。”顾轻舟肃然而笃定,“你若是自责,未免太傻!” 三姨太哭红的眼眸里,顿时泛出殷红的血丝。 是啊,是顾圭璋杀了宝来,不是三姨太! 丧心病狂的,只有顾圭璋一个人! 顾圭璋好色,在美色上从不苛刻自己,可宝来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想下手! 遇到抵抗,他为何不放了宝来,反而要害死她? 最恶心的,可能是他把宝来杀死之后,还当具艳尸,如了心愿…… 三姨太这么一想,气血翻涌急促,血不归经,顿时吐出一口血,实在是气极。 妙儿显然和三姨太想到了一处,她已经手脚无力,跌坐在地上匍匐痛哭。 “我要杀了他!”三姨太咬着牙,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蹦出凶光。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她们主仆俩哭一场,宣泄悲伤。 三姨太哭了一夜。 顾圭璋也彻夜未归。 顾轻舟叫人把顾圭璋打晕,又把他的汽车开走,宝来的尸骨带回来。顾圭璋哪怕醒了,想从城郊走回来,总得两三个小时。 翌日清早,顾轻舟去见了三姨太。 “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最近不许轻举妄动。这话,我再说一遍。”顾轻舟对三姨太道,“不要轻举妄动,别帮倒忙。” 三姨太的才智有限,而顾轻舟是足智多谋的,她愿意相信顾轻舟。 “我知道的,轻舟。”三姨太压低了声音。 宝来的尸骨,顾轻舟托付给了锡九爷,让他送到相熟的道观,给宝来念了三天的往生咒,然后将尸骨焚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里,拿回来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住,眼泪又泛上来。 顾圭璋也从城郊回来了,脚底走起了一排水泡。丢了尸骨、丢了汽车,只捡了一条命。 这对顾圭璋打击很大。 “是谁埋伏着抓我?”顾圭璋心想,“他会不会去告我杀人?” 他怀疑是那个算卦的郭半仙。 可又不对,他没告诉过郭半仙他要去哪里。 心中满腹担忧,加上惊吓过度,以及其他一连串的打击,顾圭璋郁郁寡欢,病倒了。 顾圭璋一病,顿时如了三姨太的愿。 三姨太跟妙儿合谋,想在顾圭璋的药里再下毒药。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太立马就收起了小心思。 “不要脏了手。”饭后,顾轻舟见三姨太不死心的样子,低声对她道,“一旦脏了手,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报仇也大打折扣了。” 三姨太一开始没明白,而后醍醐灌顶般,心念澄澈了。 顾轻舟做的,是借刀杀人。 自己干干净净,不沾染血腥。 人性是很复杂的,最可怕的不是罪孽,而是流言蜚语。 顾圭璋死在家里,谁是凶手? 一旦查起来,顾家的女人们全部都有嫌疑。外人只享受谣言带过来的谈资乐趣,却不在乎真正的结果。 哪怕查清楚非顾家女眷所为,以后顾家的女人们身上,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字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三姨太需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当然不需要! 当年秦筝筝是怎么死的? 秦筝筝是自己爬去了警备厅,自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再自己上吊自杀的!顾轻舟没有沾染半分,反而获得了无数的同情。 “不要脏了手”这几个字,像是人生格言,顿时钉在三姨太的心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钉上去。 “我明白了。”三姨太认真看着顾轻舟,言语中已经是大彻大悟。 顾轻舟满意。 顾圭璋良知浅薄,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杀人被抓,而不是杀人这件事。过了几天,没见到动静,他又爬起来去了衙门。 只是,他始终心烦气躁。 三姨太对顾轻舟的计划,充满了好奇。 “二姨太离开,是为了对付老爷。”三姨太笃定自己的猜测,“甚至轻舟帮助我找到宝来,最终的目的也是奔着老爷去的。” 顾轻舟在布一个很大的网,顾圭璋就是她网里的鱼。 然而,顾轻舟要如何收网,三姨太却想不到。 她只能等待着,看看顾圭璋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 过了两天,何氏药铺的女主人慕三娘到了顾公馆。 慕三娘微胖,一张圆脸全是笑,对四姨太道:“我想莲儿了,想接她去小住半个月。” 四姨太舍不得。 顾轻舟递了个眼色给她。 “……当初辛苦您照顾莲儿,现在又麻烦您了。”四姨太实在不好拒绝,就替莲儿收拾好了衣裳和行李。 莲儿临时被慕三娘接走了。 有人找顾轻舟,递给顾轻舟一笔钱。 顾圭璋上次出去挖宝来的尸骨,被顾轻舟打晕,又偷了他的汽车。 那辆汽车,顾轻舟已经托人转手卖了。 旧车不值钱,顾轻舟也不要高价,只是想把汽车处理掉而已。 差不多到了火候,顾轻舟就吩咐五姨太:“可以开始了。” 五姨太点点头。 第二天,五姨太告诉顾轻舟:“他拒绝了。” “不用着急,此事非一朝一夕,要慢慢潜移默化,他很快就会答应的。”顾轻舟微笑。 五姨太点点头。 八月初,木樨泛出了暖暖的清香,嫩黄碎蕊点缀着枝头。 司行霈找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他的别馆,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落了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司行霈上午去了趟军政府。 “顾小姐,少帅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坐。”朱嫂道。 “您忙。”顾轻舟微笑,“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朱嫂满面笑容,“一点小事,我都做得来。顾小姐,您去楼上玩,房间里有点心。” 顾轻舟先去客房看了木兰和暮山。 她一进来,木兰就扑在她身上。整天吃牛肉的木兰和暮山,已经是非常伟岸的个子,顾轻舟措手不及,就被木兰扑倒了。 “是不是想我?”顾轻舟忍不住笑。 木兰就高高兴兴舔了她一脸口水。 同时有个声音回答:“是啊!” 司行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静静望着她,眼中竟有些哀怨。 在司行霈的面前,顾轻舟从未问过:“是否想我”,哪怕是司行霈问了,她也要尴尬避开话题。 在畜生面前,她反而更热情,司行霈觉得自己被木兰比下去了。 推开足有小牛犊大的木兰,司行霈将快要被木兰压得断气的顾轻舟救了出来,打横抱起上楼。 司行霈特别能闹。 “……不行,朱嫂还在下面呢。”顾轻舟气息凌乱。 “想我没?”司行霈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问。 顾轻舟推他:“没。” 司行霈就佯装要重重咬她一口,牙齿落下来,又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啃噬。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朱嫂煮好了饭,隐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含笑先离开了。 顾轻舟累得浑身无力,下楼吃了饭就一直睡。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已经离开了,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在床头给顾轻舟留下了纸条。 他的字艺术性不高,也说不上什么字体,只是遒劲有力,毫无规矩。 司行霈的纸条上说,他要去军政府开个会,让顾轻舟不要走,等他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微笑,将纸条认真叠好,准备放在他床头的抽屉里。 一拉抽屉,却发现上锁了。 “唉?”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房间,似乎是不上锁,因为只有顾轻舟常来,况且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偷的——他这抽屉里,全是匕首和枪。 “藏了什么?”如今却落锁,顾轻舟越发好奇。 反正司行霈不敢说她什么,顾轻舟就光明正大把锁给撬了。 这种小锁,一点也不牢靠,顾轻舟下楼寻了把钳子,用力往下一拽,就将小锁给拉开了。 看清楚抽屉里的东西,顾轻舟愣住,一动也不动。 第313章 订婚戒指 打开抽屉,顾轻舟瞧见了一只黑绒布首饰盒子。 盒子很小巧,做工精致,黑绒布细腻中能泛出温润的光泽。 顾轻舟见过一次:之前司行霈的堂妹订婚,顾轻舟盯着她的钻戒看了半晌,司行霈误会她喜欢,就买了只送给她。 就是这样的盒子! 顾轻舟一口气屏住。 她唇角忍不住微扬,弧度越发扩大,眼睛也弯成了小小的新月。 她打开了盒子。 对于求婚这件事,顾轻舟始终带着忐忑和急切,她生怕司行霈话锋一转,又要她做妾。 这也不是不可能,司行霈此人邪戾,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顾轻舟爱他,爱得忐忑。 看到这盒子,她没有矜持。 是方钻,钻石很大,足以把手指沉断般。映照暖金色的日光,戒指璀璨灼目,光芒万丈。 顾轻舟试了试。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堪堪扣住她的手,像是能抓住她的心。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笃定。 莹白纤细的手指,戴上了冰凉坚硬的钻戒,竟是一柔一刚,糅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她心想。 瞧了半晌,顾轻舟依依不舍将钻戒放在盒子里。 她的心,就像稳稳落在一处方台上。那方台平稳、结实,宛如那钻石般,给了顾轻舟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锁上了抽屉。 静静躺在这屋子里,顾轻舟瞧着这一堂楠木的家具,越发觉得它像个家。 屋子里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有她的气息,亦有他的。 顾轻舟想了很多:她即将要嫁人了,要做太太了;将来不久,她就要做母亲了,也许不止一个孩子…… 心中绮丽无比,她畅快躺着,躺得四肢八仰,毫无姿态——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晚膳时,司行霈回来了。 顾轻舟温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台灯暖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借助这温暖的光,正在看报纸。 她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端、饱满的额头,纤柔的下颌,精致得像瓷娃娃般。 黑发撩拨在耳后,从肩头倾泻,铺陈了满身。 “下午做什么了?”司行霈走过去,将她抱住。 “一直睡觉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轻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觉得顾轻舟情绪不错。 心念微转,司行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撬我楼上的抽屉了?” 顾轻舟这时候,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轻咳了下:“谁让你上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是想让我好奇。” 司行霈哈哈大笑。 “……我想先离开,到了地方再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名流,当着所有人跟你订婚。”司行霈道,“戒指我买好了,你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轻舟摇摇头。 黑发摇曳,一动便有淡墨色的波浪荡漾。 “戒指的样式喜欢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眼睛弯弯的,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像个孩子似的,全无精明和媚态。 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软软的,憨憨的,像个纯真无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尘埃。 “戴了没?”司行霈又问。 “戴了。”顾轻舟咳嗽。 司行霈大笑。 他一把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纤薄的耳垂,凑在她耳边喁喁:“真是我见过最心急的新娘子。这么爱我,是吗?”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 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真正高兴的,是他愿意放弃多年的理想和筹划,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顾轻舟知道他牺牲了很多。 她高兴,也很感激。 “轻舟!”司行霈搂住她薄薄的流水肩,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他整颗心都暖融了起来。 她依靠着他,让司行霈像获得了另一个生命——这是个色彩斑斓绚丽的生命,繁华、美丽、温暖。 他的轻舟,给予他活力。 “轻舟,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司行霈想起了什么般,快乐的面容有短暂的凝固,倏然又不着痕迹敛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顾轻舟显然是沉浸在那戒指带给她的快乐里,司行霈的这点异样,以及他言语中的暗示,被她错过了。 她软软依靠着他,脑子里全是华丽的美梦,没了半分世俗。 她要结婚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让司行霈惊讶又赞叹的好,她有这样的能耐。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复仇。她会活得温馨幸福,司行霈会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将最软弱的地方全部交给了他。 他们俩吃了晚膳,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说起,她最近在谋划一些事,是针对她父亲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轻舟嗯了声。 晚上九点,她回到了顾公馆。 萎靡不振的顾圭璋,跟着五姨太出门了。 顾轻舟心念一动,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意。 “五姨太还是很厉害的。”顾轻舟心想。 三姨太苏苏还是对此好奇不已。 见顾轻舟回来,三姨太端了宵夜上楼,去跟她闲谈。 她问起了顾轻舟的计划:“你做了很多事:二姨太走了、老爷丢了钱、衙门里不顺利、家里常出事,就是老爷以为护身符的莲儿,你也派人弄走了,你在击垮老爷。” 顾轻舟没有吃宵夜,只是端起一杯开水,慢悠悠喝着。 她不想跟三姨太说自己的计划。 五姨太的确是本事过人,目前所有人都在顾轻舟的掌控之中。 “……等事情结束,我会出钱安置你们,让你们离开。”顾轻舟道,“三姨太,你有心思猜测我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规划下前途。” 三姨太微愣。 “你要散了家?”三姨太没想到这点,她还以为后半辈子就跟着几位姨太太一起守寡。 “对,所有人都要走。”顾轻舟道。 三姨太倏然就愣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心思猜顾轻舟的手段,只是和妙儿细细筹划,她们俩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顾轻舟如果不给钱,她们怎么谋生等。 这些,足够三姨太犯愁的。 五姨太成功将顾圭璋带出去之后,回来向顾轻舟请功。 请功之余,五姨太也有点不悦,像是算账般质问顾轻舟:“我从前的事,你为何要告诉那个算命的?” “什么?”顾轻舟不明白。 五姨太知道她装傻。 顾轻舟清楚五姨太的底细,可那个算命的肯定不知道。若不是顾轻舟说过的,算命得如何信手拈来? “轻舟小姐,我希望您能牢记对我的承诺。将来我不能全身而退,您也别想好过。”五姨太道。 顾轻舟莞尔:“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姨太不再追问,五姨太也恪守本分,顾轻舟就腾出心思,筹划自己的未来。 她跟司行霈的未来,她也要认真打算。 “等到了地方,我先去找几名教授,学习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想。 司行霈的心思在军事上,但若想要无后顾之忧,政治就要稳定,经济就要繁荣。 顾轻舟哪怕不做决策,也希望自己能懂。一旦遇到了事,司行霈不至于抽空回来操持。 后方一切都有顾轻舟。 翌日上午,顾轻舟坐在偏厅里弹琴,心中全是婚后的规划,琴声不免也轻快飞扬。 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居然是司慕打过来的。 在电话里,司慕声音平淡而疏离:“见个面吧。” 他是邀请她的,可口吻不对劲,像是找茬般。 顾轻舟沉吟了下:“有事吗?” “见面说。”司慕道。 “是不是退亲的事?”顾轻舟又问,“还是跟我们订婚有关的其他事?” 她似乎只关心这些。 “不是。”司慕如实道,声音却更加阴冷低沉。 顾轻舟蹙眉:“那我没空。” “你会有空的。”司慕道。 顾轻舟不快,几乎想要挂断电话时,司慕在那头,声音轻缓而冷漠:“我想跟你谈谈朱晟如的事。” 顾轻舟猛然就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端倪。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有点发白。 顾轻舟紧紧抿唇,眉梢顿时就携了冷冽。她凛冽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你不想谈?”司慕的声音更加冷漠,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那我去跟我阿爸谈谈吧。” 他在威胁她。 “少帅,我们哪里见?”顾轻舟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平稳稳。压抑得太厉害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很僵硬。 “电影院吧。”司慕道。 电影院? 那么乱哄哄的地方,怎么谈话? 顾轻舟蹙眉,以为司慕是故意找茬时,司慕就报给顾轻舟一个地址,道:“十一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 顾轻舟的脸色,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司慕怎么知道朱晟如的? 司慕都知道了,那么军政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第314章 恋情暴露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逐渐冷静下来。 她更衣,将满头长发挽成低髻,带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的光,映衬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深邃。 顾轻舟去了司慕所说的电影院。 和预想中不同,电影院是关门歇业的,只有旁边开了个小门,司慕的副官站在门口,等着顾轻舟。 “顾小姐。”副官一扣军靴,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微笑了下:“王副官。”她还记得这个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副官。 王副官受宠若惊,替顾轻舟开了门,同时自己也进来,从里头再锁上门。 电影院不大,光线也很暗淡。这个时节,外头的空气温暖适宜,屋子里不见光照,愣是凉飕飕的。 荧幕上,放着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没有半点声音。 司慕端坐在第一排。 他穿着军装,领口扣得严密,一派肃然。 荧幕上是滑稽戏,司慕却面无表情。 顾轻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司慕转头,看到了她,微微颔首,仍是不露半分情绪。 “你怎么知道朱晟如?”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 她今天来,是处理问题,不是跟司慕兜圈子的。 这件事很棘手,顾轻舟不知司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朱晟如是一位南洋富商,他曾经到华夏做生意,带回去一位唱戏的青衣。很多的戏班里,唱青衣的都是男人,这位朱老板也癖好男色,带回去一位可心的人儿。 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骗过了很多人。 可朱老板爱上了她。 朱老板有家室有儿女,只是最近爱上了玩小倌,女人他也是能接受的。这种英气十足的女子,更符合他的审美。 他对这位姨太太,宠爱至极,宠得简直没边,把家当都交给她。 结果,这位姨太太嗜赌,撒娇非要去香港小住,其实是流连香港的赌场。她又知道朱晟如存钱的银行户头,偷到了他的印章。 短短两年,这位姨太太几乎输光了朱晟如全部的家当。 朱晟如偶然回新加坡,再次去香港跟姨太太对峙,却被姨太太失手给打死了。 后来,那位姨太太没了踪迹。 香港督察下了通缉令,到处缉拿这位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是岳城人,军政府也接到过通缉令。 华夏军政府是各自为政,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国际通缉,司督军两年前就收到了通缉令,如今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个杀人犯的赌徒,被你派到你父亲身边,还做了顾家的姨太太。”司慕淡然而冷漠,“你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捏紧了拳头。 “你胡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家的姨太太,不是朱晟如的小妾。” “你以为我诓骗你?”司慕道。 顾轻舟来见司慕,因为她知道,司慕哪怕没有十足的证据,只需要他把这番话告诉顾圭璋,顾圭璋立马就会对五姨太起疑。 一旦顾圭璋起了疑惑,剩下的事,全部要打了水漂。 顾轻舟明白这一点,她来见司慕,就会坐实周烟的身份,但是她不得不来。 她不能让这话传出去半分,哪怕是无端的猜测都不行! 一点话风也不能漏。 “少帅,您想要什么?”顾轻舟道,“我不知道姨太太的身份,但是你有这样的怀疑,会毁了我顾家的声誉,我回去处理掉她就是了。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告诉我。” 司慕压根儿不在乎。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对顾圭璋的心思。 他猜测过顾轻舟的目的,觉得顾轻舟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她父亲。 他表情淡然:“你让我吻一下。” 顾轻舟一震。 司慕的话,像个闷雷在耳边炸响,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司慕:“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幻听。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司慕。 司慕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荧幕,道:“我从未吻过你。” 顾轻舟眉头紧蹙:“你在调戏我?” “不,我在勒索你。”司慕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淡淡的,疏离而冷傲,没有半分油嘴滑舌的腔调。 只是他这么严肃的态度,却说如此戏耍的话,顾轻舟眼底布满了疑惑之色。 她愕然看着司慕:“你认真的?” 司慕颔首:“不错。” 顾轻舟眉头更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我既然来了,就很有诚意,你不能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用一个杀人赌徒去接近你父亲,你想要什么?”司慕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解释不清楚吧?”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我是认真的。”司慕道,“你好像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抵触。我想开始第一步,我亲吻下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如何让司慕保持沉默,又该如何让司慕打消占她便宜的念头。 转瞬间,司慕伸手,揽住了她修长的颈,将她的头偏向了他这边。 他缓缓靠了过来。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想着是一刀捅死他,还是直接一拳打在他的门面上,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侧门被人重重踹开。 一个身影,火速进了电影院。 门口的王副官想要拦住,却被人一拳击倒,当场昏死过去。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是司行霈。 司慕对这一幕很费解,又因司行霈打扰了他的好事而恼怒,也站起身。 司行霈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轻舟拽过去,藏在身后。 “你想要做什么?”司行霈脸色铁青,眼底怒焰炙热。 司慕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见顾轻舟乖乖缩在司行霈身后时,司慕突然就懂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来,司慕只感觉从头顶一下子就凉到了脚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恨意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你跟她……” “不错,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居高临下,挑衅般看着司慕,眼底全是不屑和轻蔑。 司慕一拳挥了过来。他眼睛通红,方才还想吻顾轻舟,现在只剩下刺骨的尴尬和难堪。 这些难堪、愤怒,全部化成了力气,他像只发怒的豹子,快速冲司行霈奔了过来。 司行霈让开了,推顾轻舟:“到后面去!” 顾轻舟转身就跑了。 她干脆利落,没有试图狡辩,也没有妄想解释。 她似乎下意识觉得,应该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她听到了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闷响,司慕的身子晃了下,他重重挨了司行霈一拳。 紧接着,司行霈的身子也微晃,他被司慕踢了一脚。 顾轻舟蹲下了身子。 她抱住脑袋,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糟,就像飓风时的海面,波浪一阵阵的涌上来,翻滚着。 她无法思考。 很多事情,瞬间涌入脑子。 顾轻舟半蹲在墙角,她觉得自己精神不对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吗? 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心里全是顾圭璋的事。 “司慕知道了周烟的身份,司行霈又揍了他,他肯定会传得整个岳城都知道,我要失去了先机,甚至还要脏了手。李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很失望。”顾轻舟想。 她找来周烟,提防了很多人,却独独算漏了司慕。 她一是不知道司慕对她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二是不知道司慕居然躲开了司行霈的关系网,得到了消息。 司慕还有其他的情报系统,顾轻舟小瞧了司慕。 她一直觉得,司慕在岳城的根基,远不及司行霈,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轻敌了。 她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栽,居然是在司慕手里。 后来,打斗声终于停歇。 司慕和司行霈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伤。司慕被司行霈打晕了,司行霈被司慕打得一条胳膊脱臼。 顾轻舟上前:“别动。” 她先摸了下脱臼的地方,然后用力,骨头咔擦一声,她为司行霈接上了胳膊。 司行霈浑身都疼,鼻青脸肿道:“走吧。” 门口是司行霈的副官和汽车。 上了车,顾轻舟的脑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也从顾圭璋的事情上解脱出来。 “司慕知道了。 ”顾轻舟道,“你不应该冲进来的。” 如果司行霈不进来,她也不会让司慕吻她。 当时,顾轻舟是准备动手的。 现在他闯进来,和司慕大打一架,让事情提前暴露,也让周烟的身份无法掩藏,顾轻舟想要收拾顾圭璋,只怕无法做得那么干净。 她总不能叫司行霈杀了司慕灭口。 “你搞砸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唇。 他嘴上青肿带血,顾轻舟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轻舟,我很早就想如此做了。”良久,司行霈松开了她,“我和你之间不丢人。婚姻是你小时候你父母应下的,承诺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顾轻舟和司慕,算是包办婚姻。 从头到尾,司慕都是一副很冷漠酷酷的模样,对顾轻舟也很憎恶,甚至说过将来要求娶魏清嘉。 顾轻舟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承诺,没有义务。 “轻舟,不用担心,我会善后的。”司行霈道,“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心中混乱如麻。 你期待药药以后写什么类型的书呢? 第315章 亲自出马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去了他的别馆。 她拿出药箱,为他擦药,再检查他的伤势。 外伤擦了药酒之后,顾轻舟为司行霈诊脉。 司慕在军校混了五年,虽然只是演习,却也是实打实的军训,拳头不比司行霈轻,打上去也是皮开肉绽。 司行霈和司慕过招,真想占大便宜也难。 就像今天,他也是费了好大劲,甚至一条胳膊脱臼,才一拳将司慕打晕。 司慕也不是吃素的。 司行霈回想了下,从小到大,这倒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拳头。司行霈比司慕大五岁,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毛孩子。等司慕开始顽皮的时候,司行霈就去了军营。 他们比陌生人还多了份隔膜。 司行霈认定他母亲上吊自杀跟他继母有关,司慕则认定他哥哥丧心病狂诬陷他母亲。 就这一点来说,两人从小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了。 司慕好胜心强,样样不如他哥哥,心中对司行霈是恨之入骨的。司行霈恨司慕,仅仅是因为他是蔡景纾的儿子,并非将他视为对手。 “……没什么内伤。”顾轻舟诊脉完毕,对司行霈道。 司慕和司行霈都非武术高手,拳头力量很大,但是想要一拳打碎肾脾,也是略微夸张。 “这一脸的外伤,可怎么办?”顾轻舟垂头丧气。 司行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轻舟柔嫩的指端,失去了粉润的颜色,她无力低垂着,任由司行霈包裹住。 “没事!”司行霈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向她保证,“我有办法对付司慕,他会老老实实退亲,不敢说其他的闲言碎语。” “不,我不是担心退亲的问题。”顾轻舟道。 她担心顾圭璋的事。 从顾轻舟到岳城,她最终的目标就是顾圭璋。 这个过程中,顾轻舟收获了学业,得到了爱情,这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没有忘记初衷。 五姨太周烟和二姨太白氏的关系,顾轻舟原本是无意间发现的,她很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周烟进顾公馆,无论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顾轻舟头上,因为她是二姨太的旧友,是二姨太领着她进去的。 顾轻舟“不脏手”。 这是李妈唯一的要求。她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顾轻舟可以全身而退,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受人指指点点,更不会把一生赔在复仇上。 一切按照计划,很顺利就要完成了,司慕却闯了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司慕在背后查我。”顾轻舟眼眸覆盖了层霜色,“我更加没想到,司慕居然有本事能查到。” “你当他是纯良之辈?”司行霈忍不住冷笑。 他这个弟弟,在他父亲眼里孝顺忠心,从来不阳奉阴违,殊不知司慕手下藏了多少势力! 那些事,只怕连司慕的母亲都不知道。 “他一个回国不久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顾轻舟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提防他。”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这是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我父亲会起了警惕,以后想处理掉此事就很难了。司慕不能泄露消息。” “我去找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她不知道司慕现在是更恨顾轻舟,还是更恨司行霈。 司行霈出马,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眼波流沔,道:“我去见他。” “不许!”司行霈攥紧了她的手,“他要是发疯,欺负你了,你根本无法还手!” 顾轻舟却很坚持。 她眼眸滢滢,泛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我有办法,能让司慕听话!他会沉默,也会退亲!” “交给我,我应该维护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乱的面容,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她赛雪般白皙的面孔,贞淑而柔婉,反握住司行霈的手:“司行霈,你娶了我,胜过你娶千军万马家世的女人!我不是放豪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司行霈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有能耐。”司行霈笑道,“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逞强。这次被司慕抓到了把柄,是我太过于轻敌,他实在藏得太深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吟。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找司慕,如何逼迫他退亲,又如何逼迫他对顾家的事保持沉默? 一时间,司行霈反而想不到。 他知道司慕的一些秘密,比如司慕一直跟德国在天津的租界势力联系,身边有些密探,司行霈都清楚。 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很难,这些密探原本就行迹不定。 而司慕跟德国那边的关系,告诉了司督军,只会加重司督军对他的信任,起不到其他作用。 司行霈也捏住了司慕的一切把柄,比如司慕暗中有眼线在司督军身边,但是司行霈自己的眼线更多。 他暴露司慕,等于是暴露自己。 和司慕争斗的话,司行霈是不怕他,甚至能将他打趴下,可这些都没办法让司慕闭嘴。 现在唯一需要的,是让司慕保持沉默! 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沉默而已! 这一点上,司行霈没有时间去准备,一时间倒也有点费劲。 当然,给他六个小时,他就能寻到方法。 然而,顾轻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法子,司行霈很好奇,她一个女人,能抓住司慕什么把柄。 总不至于去哭诉,去求饶吧? 不会的,他的轻舟没这么天真和愚蠢。 “你用什么办法?”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吟微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司行霈仍是不放心,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松开。 顾轻舟看着他眼睛被司慕打得发青,不免心中抽搐般的疼,轻轻依偎着他。 “轻舟……” 顾轻舟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趴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总说栽培我。一辈子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栽培?” 她想要独自去面对司慕。 顾轻舟想要的爱情,是做一棵跟司行霈一样高大的树,根须在地下缠绵萦绕,枝干在天空并肩矗立。 一起承担风雨,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历经岁月,在心上长出一圈圈牢固的年轮。 “好,我答应了。”司行霈吻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他吻得缠绵,倏然抬眸问,“你爱我吗,轻舟?” 顾轻舟脸微红,舌尖顿时就发涩。 她没办法说出爱不爱、想不想等情话来,下意识羞赧。 “你以后就知道了。”顾轻舟道。 两个人依靠着,电话突然响了。 司行霈去接了电话,而后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对,她在这里。”司行霈对着电话道。 顾轻舟猛然屏住了气。 是谁打过来的?司督军,还是司夫人? 司慕受了那么重的伤,司家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冲顾轻舟扬眉,示意她过来接电话,同时低声说:“颜洛水打的。” 顾轻舟终于能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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