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是住了好几天才自杀的,故而遗言纸写了二十多页。” 顾轻舟:“……” 在这个瞬间,她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感想。 第1445章 不死心 顾轻舟是真没想到,好好的离家出走会演变成自杀。 她还以为,此事徐家会不依不饶,然后护卫司署要忙碌一阵子。 不成想,徐家买了一块墓地,把徐培安葬了,不提自杀的事。 就是牛怀古上门,去问他们对徐培的死可有什么异议,有没有是他杀的怀疑,要不要警察局介入的时候,也被徐家婉拒了。 徐家认定了徐培是自杀,而且不想告诉外头他自杀的原因。 神秘莫测的失踪案,这样结尾,顾轻舟好像有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可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没有求到护卫司署,旁人也不好管的。 司琼枝却是不相信。 她当天回来之后,痛哭了一场,被父亲亲自安抚了半晌,才稍微好转。 她不相信徐培是自杀。 “我了解徐培的,他的状态很健康。哪怕是吃苦,他也能接受,他不会是自杀的。”司琼枝道。 同时,她频繁去阮家。 阮家把阮燕峰锁了起来,司琼枝没见到。 故而她就自己去查。 她的副官找到了徐培最后去过的饭店,问那个老板:“当时他在等人,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他的,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饭店老板道:“小姐,客人的电话,我们怎么可能听得到?” “那他说了些什么,您还记得吗?”司琼枝问。 老板想了想。 当时没什么生意,所以他有点无聊,站在旁边看着徐培打电话。 “他刚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叫了声‘大太太’。”老板道,“我接电话的时候,那边是个有了点年纪的女人。” 司琼枝的心猛然一缩:“然后呢?” “然后,就是那边说话,他的声音比较轻,但是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电话里的人说话不中听。”老板道。 老板回忆了下,记得那个年轻人当时脸色发青,却又很恼怒,辩解了一句:“我不会害他的。” 司琼枝听完了老板的话,从饭店出来。 她不知该不该把这些告诉阮燕峰或者徐家。 她第一次感觉那样无力。 第二天上班时,她到住院部去,总是心不在焉,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就溜号,去了顶楼。 顶楼有个大的遮阳伞,那是同事们上夜班时聚会用的,偶然会在伞下吃点宵夜。 白天很少有人上来,因为太热了,伞下几乎能把人融化。 司琼枝无知无觉,坐在伞下。 她口袋里揣了一包烟,那是她昨天路过时,有个卖香烟的小孩子非要推销给她的。 她犹豫了下,抽出一根点燃。 刚吸了一口,她就被呛得死去活来。 旁边有只手,把她的香烟夺了,递过一杯冰淇淋给她。 司琼枝热得满头大汗,鬓角全湿,脸色却有了点红潮,唇色更加秾艳,有了些活力,好像美人刚刚出浴。 她看到了裴诚。 她接过冰淇淋,放在小桌子上,又拿出手帕,把脸上的汗擦了。 “别抽烟了,吃点冰淇淋吧,当心中暑。”裴诚道。 他的声音很轻,镜片后面的眼睛也刻意温柔了些。 自从上次那个周末的读书会,他们已经快大半个月没说过话了。 一把大伞下,有一张小木桌和四张木椅子。 裴诚在司琼枝旁边坐下,只感觉那木椅子被阳光晒得滚烫。 他只坐了两秒钟,就又站起来:“去我办公室吧?这里太热,你一会儿真要中暑了。” 司琼枝道:“不……” 裴诚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同时把桌上的冰淇淋拿了起来。 他这只手一直捧着冰淇淋的盒子,故而微凉,贴着司琼枝微热的肌肤,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整个人被裴诚拉了起来。 “我自己走。”司琼枝挣扎了下。 裴诚就缩回了手。 他的手,轻轻握了起来,好像她的余温还在,他不忍心让那余温散去。 他的办公室很安静,也很凉爽。 裴诚还倒水给她,让她洗洗脸。 司琼枝洗了脸之后,人稍微精神了几分,缠绕着她的黑色藤蔓,也好像从她身上褪去了些。 她坐下来开始吃冰淇淋。 “遇到什么事了?”裴诚问她,“是你朋友自杀那件事吗?” 裴诚在南京的时候,视线就在关注着司琼枝。 她跟徐培和阮燕峰关系很好的时候,他也提心吊胆过,后来却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的。 不过,她跟他们是真的挺亲近。 “嗯。”司琼枝低声道,“我怀疑他不是自杀,或者有什么内情。可是他的家人迫不及待想要遮掩,不肯多谈,宁愿他死了也不想多提。” 裴诚道:“我听说过。” 司琼枝一惊。 裴诚对上了她意外的眸子,不由自主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说的,只是两边的家长应该不知道。” 司琼枝的眼神乱了下。 “感情只要是真挚的,而且不伤害第三个人,它就值得歌颂。至于是否符合大众的认知,这些太强求了。”裴诚道。 司琼枝小心翼翼问:“你……你不介意那样的感情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裴诚道。 “虽然不伤害第三个人,但是伤害了彼此的家庭,我还以为你会……”司琼枝的话,含混不清。 “我们的家长,都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物品。这块物品要值得夸耀,要顺着他们的心思长。 可孩子是独立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感情。如果家长懂得尊重,把自己的孩子当人看,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种伤害,来源于家长们的占有欲,以及自己对世俗的惧怕。真正伤害他们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他们自己。”裴诚道。 司琼枝心里一酸。 为何徐家没有如此通透的人? 她微微撇开脸,把眼泪堵住,半晌才道:“谢谢你。” 裴诚递了个巾帕给她。 司琼枝没有哭,只是心里很沉。 “你打算怎么办?”裴诚问她,“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做不了什么。”司琼枝道,“我只有种无能为力感。他的家人,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想,他是爱他们的,所以宁愿自己死。我不想把他的家闹得鸡飞狗跳。” 裴诚道:“嗯。其实想一想,他的家人肯定也难受,而且比你更难受。”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裴诚就要去观摩另一台手术,提前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找到了自己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这个给你,你休息好了再走,下午也不是很忙。” 司琼枝还没有拒绝,裴诚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始终找不到力气,离开这个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真的很疲倦。 不知不觉中,她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第1446章 司琼枝的怀疑 医院的手术室有个观察室,主治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其他医生和实习医生都可以去看。 今天这台手术,是一个罕见的巨型肿瘤,机会难得,观察室里早已挤满了人。 裴诚对此也很感兴趣,可不知为何,就是看不进去,总是走神。 坐在楼顶伞下暴晒的司琼枝,那双被汗水浸透的眸子,一直萦绕着裴诚。 心上人的体温是暖烘烘的,有点烫人。裴诚当时拉了她,如今却在心里反复脑补:若是抱一下她呢? 她暖烘烘的气息,几乎唾手可得。 半个小时后,他发现自己走神了三次,而门口还有实习的医生没挤进来,他就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他走到了走廊尽头,想抽根烟。 然而烟草也会让他想起司琼枝。 那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到处都是,思绪随便拐个弯,就会不小心撞上她,挥之不去。 裴诚又想起大半个月的那个周末。 他们的联系,从无到有,然后又轰然倒塌。 那天他们去了读书会。 司琼枝主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裴诚感觉在阴冷潮湿的雨夜里点燃了一盏灯,一下子就驱散了黑暗。 他高高兴兴开车出发了。 因为心情好,他也很放松了。 他不太擅长言辞,平日里话不多,那天却额外的发挥超常,司琼枝的话题他都能接住,而且谈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都感到了相处的轻松,以及隐秘又害羞的快乐。 读书会只有十几个人,也早已知道这周会加入新的人,看到司琼枝倒也不意外。 两个小时的交流会,大家畅所欲言,司琼枝很快融入了他们。 读书会结束之后,众人一块儿聚餐,裴诚却偷偷问司琼枝:“你想不想吃宁波菜?” 岳城的菜算宁波菜系的,是司琼枝的家乡菜。 司琼枝:“有宁波菜吗?” 她到新加坡才一年,一直都在医院工作。 医院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她难得有个周末,也要在家里陪嫂子和父亲,几乎不怎么外出。 家里有厨子,做一手很好的家乡菜。 可裴诚为了她,特意找到了宁波菜的馆子,司琼枝也很买账。 他们到了那家新开的馆子。 菜很地道。 不过,有个女侍者却不太礼貌,似乎对他们很有意见。 吃完了之后,裴诚去结账,司琼枝去了趟洗手间。 她出来的时候,女侍者拦住了她,对她道:“你不要仗着年轻漂亮就跟有妇之夫勾搭。那位裴先生,他有老婆孩子的你知道吧?不要脸。” 司琼枝震惊。 她想起自己之前对裴诚的怀疑。 “他没有。”司琼枝道。 “他有的,没带到新加坡来而已,我在南京就认识他们夫妻,他还有个女儿,你不信就问他。”女侍者气愤道。 司琼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离开的时候,她有点抗拒,不想坐裴诚的汽车了。 她再看他,突然又换了目光,之前的感动荡然无存,甚至怀疑自己轻信了他,觉得他的面目与心里不符合。 也许,他真的是个人渣呢? 也许,他在国内的时候就乱搞关系,只是被裴家隐藏了呢? 司琼枝升起了一大堆怀疑。 裴诚见她的情绪突然低落,就问她:“是不是吃了午饭困了?要不我把车窗放下了,你睡一会?” 司琼枝就道:“那好。” 她主动换到了后座,阖眼打盹,不想和裴诚接触。 同时她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家。你先送我回去吧?” 裴诚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裴诚小心翼翼开口:“司医生,我不想和你有什么误会。你突然不开心,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察觉到了。 心上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到了他心里。 他不知哪里惹了司琼枝。 司琼枝不想谈的。 她想:“那个女侍者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可以听风就是雨?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 她又想:“我是不是没办法爱他?如果真的可以,我怎么能半点信任也不给他?” 于是,她耐下了性子,道:“我没事的。我们去看电影吧?” 裴诚没得到答案,怕惹了她生气,只得先答应。 他们去了电影院,司琼枝就不用再和他说话了。 一部电影结束,司琼枝不想走,还想看第二部。 看完了两部电影,天就黑了。 裴诚请司琼枝吃了晚饭。 晚饭时,司琼枝很明显心不在焉,甚至不愿意和裴诚说话、眼神也不接触。 饭后,她说:“那麻烦你送我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裴诚感觉,不做点什么,这次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他想要和她往正面发展。 “吃些甜点吧。”裴诚道,“司医生,我能叫你琼枝吗?” 司琼枝一顿。 她没有答应。 裴诚却主动道:“琼枝,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哪怕不投缘,做朋友也可以。中午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吗?” 司琼枝很尴尬,她勉强笑了下。 裴诚再三追问,她才说了那个女侍者的话。 说罢,她略微抬眸,看着裴诚:“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裴诚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可以解释,咱们走。” “不不。” “不是去那个馆子,是去我家。你在车子里等我,我回家拿点东西给你看。”裴诚道。 车子回到了裴府,裴诚下了车,快速跑回去,又气喘吁吁跑回来。 司琼枝不知所以然。 然后,裴诚把车子开到了另一条街,在路灯下停了。 他拿出几张照片给司琼枝看。 司琼枝就瞧见,照片是一个老饭店的场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裴诚坐在旁边环住她的肩膀。 另一张照片,还是相同的场景,不过有好多饭店的人挤过来合影,其中就有那位女侍者。 裴诚跟司琼枝解释说:“这女人是我妹妹,一母同胞的,亲的;这小孩是我外甥女……” 然后他又说,“这家饭店,我们常去。我妹夫在政府做事,常常很忙,我带着她们娘俩去吃饭……那个女侍者,是这家饭店老板的女儿,她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到新加坡来的……” 司琼枝的脸,一下子从红转白。 她死死咬紧了牙关。 裴诚笑着看向她:“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拿这张照片,去问问那个女孩子,她说我的太太和女儿,是不是这个。你再拿照片,去问问其他人,这是不是我亲妹。” 司琼枝不言语了。 裴诚见她有点沉默的样子,就笑道:“误会解除了吗?我们去海边走一走,好吗?” 司琼枝默默上了车。 高跟鞋不好踩在海滩上,司琼枝到了海边就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 走了几步,她突然道:“裴医生,我很想回应你,但是我尽力了,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第1447章 太深邃的感情 裴诚当时听了司琼枝的话,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僵。 好像点满蜡烛的房间,突然一阵急促的冷风刮过,把原本明亮温暖的屋子,吹得又是黑暗又是阴冷。 裴诚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远,很空旷,像从其他地方传来的,带着不真实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吗?” 司琼枝沉默了下,道:“不,是我。” 她的脚踩在温热的海滩上,浅棕色的细沙慢慢包裹着她的脚掌,是很温柔的触感,她却好似踩在刀尖。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有点神秘的人。我看不透你,猜不准你的性格。而且,一旦发生点什么,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往最恶毒的地方想。”司琼枝道。 裴诚跟在她身边,借助月光也看着自己的脚面:“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我想,一段感情的开端,应该是美好的。可是我们……你刚看到我的时候,肯定也没觉得我有什么好的。我性格一直很刻薄,对其他男人是这样,对你尤其是。”司琼枝低了头。 她如果不是那么刻薄,就不会把他想象成那个样子。 一点风吹草动时,她下意识的不是替他辩解,而是自己先怀疑他。 再这样下去,司琼枝觉得她会耗尽这个人,吸干净他身上的光,让他也变得像她一样恶毒。 她不想这样。 这段感情,也许有很多令人向往的东西,但是她失去了往上走的机会。 “对不起,裴医生。”司琼枝说,“将来,你也许会庆幸我这个时候说出这席话。你还有幻想,只是你不了解我而已。” 裴诚艰难想要说点什么,司琼枝却转身上了汽车。 后来,她不再和裴诚说话了。 裴诚在这方面很君子,而且快到了晚上十点,再不送女孩子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他开车把司琼枝送走了。 从那天之后,他们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冷漠关系。 司琼枝尽可能躲着他。 裴诚想了很多,他猜测过她的心思:她是觉得自己不配吗? 同时,他又感觉自己的猜测很可笑。那可是司小姐,她总是很高傲的,她岂会有自卑的心思作祟? “我了解她吗?”裴诚也如此怀疑过。 他恨自己从前没涉足过爱情,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没有经验,不会处理。 总之,感情暂时被搁置了,他也无能为力。 他恢复了从前的裴医生,有点沉默,有点冷峻,做事一丝不苟,做人沉闷古板。 裴诚此刻趴在窗台上,把所有的事都想了想,除了“顺其自然”,他毫无办法。好在他有过很长时间的暗恋经历,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暗恋。 他思绪乱窜,就头重脚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依靠着沙发打盹的司琼枝。 他呼吸一窒。 好半晌,他才挪动自己的脚,轻手轻脚走进了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 他坐到了办公桌后面。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司琼枝。 他起伏的心潮,不足以让他乘人之危,故而他只是看着,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等司琼枝醒过来时,睁开眼就瞧见了那样深情眷恋的眼神。 她连忙道歉:“我怎么睡着了?” 慌忙看了眼手表,她道:“我得走了。” 裴诚颔首,站起身替她开了门,脸上有点尴尬,因为偷窥行为被她撞了个正着。 司琼枝这天也是恍惚。 她不管是上班还是回家,眼前总有那双眸子:那样深刻又浓烈的眷恋,带着那么深的痛色,落在她身上。 她睡觉时梦到了裴诚,故而哭着对他道:别这样看我,把你的感情收一收,别喂了狗。 挣扎着醒过来时,才知道是做梦。 司琼枝把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翻来覆去的统计一遍,问自己:“谁这样爱过我?” 那感情是那样的深沉,从不纠缠她,也不打扰她,可时时刻刻都存在。 就像他心里的困兽,被他牢牢锁住,只有某个隐秘的时刻,才会露出它的咆哮,震得人灵魂发烫。 司琼枝流了满面的眼泪,坐在自己的床上哭了起来:“司琼枝,我讨厌你,你真是个坏东西!” 你为什么总是怀疑他? 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懂得别人的好意,并且为之付出? 你为什么要这样薄情,像个天生感情缺失的残疾者? 司琼枝越是清醒,越觉得自己丑恶——那个女侍者,一个跟他们生活无关的人,随便一句挑拨的话,她就怀疑了一路。 真的,换个角度想一想,司琼枝觉得这样的人可恶透了,根本不配被人爱。 她不敢直面裴诚。 裴诚的感情越深,她越是害怕,觉得自己没资格。 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去,好像是纯白的雪景,那样巍峨旷远,天地都能容纳其中,她却不敢下脚。 一脚踩一个泥点,不过是毁了裴诚的感情。 司琼枝哭了这一场,紧绷的情绪得到了发泄,人反而精神了点。 她还是会记挂阮燕峰,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去看看他。 同时,她也记挂徐培。 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讨论过徐培。 徐培死了,那样意外,可所有人都不想提。司琼枝不愿意做那个没眼色的,故而她也不提。 几天后,司琼枝终于见到了阮燕峰。 阮燕峰整个人都消瘦了,那英俊的面颊上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他的眼睛灰蒙蒙的,里面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了。 “燕峰?”司琼枝推了他一下。 阮燕峰看了她半晌,眼神始终不能对焦,好半天才认出她来:“你怎么来了?你不上班吗?” “我很担心你。”司琼枝道。 阮燕峰面无表情,嘴唇牵动一下都难:“不必担心。再担心,我也只能这样了。” “你得好起来。”司琼枝道,“你拿到他的遗书了吗?你知道他为何自杀的吗?” “拿到了。”阮燕峰道。 他的生命里,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甚至灰烬都凉了。 徐培在遗书里告诉他,让他好好活着,看一看新的世界。 以后的世界,也许跟他们不一样。遭遇他们一样感情的人,也许能有一条生路。 “燕峰,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司琼枝道,“是阿培的,他以前送给我的,我现在转给你。” 阮燕峰猛然看向她。 他那灰蒙蒙的眼睛里,好像透进去了一缕光。 第1448章 谁打的电话? 司琼枝把一只金怀表递给了阮燕峰。 阮燕峰颤颤巍巍接了过来。在这个瞬间,他出现了轻微的耳鸣,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无限放大,顺着他的手掌,传到了他的心脏上。 他的心活动了那么一下。 也只有一下。 司琼枝的声音潮潮的:“我刚到南京的时候,心情并不好,因为那时候不是自己想要学医的,而是被迫的。 我犯了很愚蠢的错误,如果我不学,我阿爸会把我赶到国外去,任由我自生自灭,我从未想过救死扶伤。 而且,我阿姐回来了,阿爸就好像看不到我,眼里只有她。我姆妈忙着应酬,又只关心我哥哥,也不怎么搭理我,大概是我失败了,没有让她满意。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三军总司令的女儿,觉得我自傲、高贵。可是我特别迷茫。我刚认识阿培的时候,他给了我这块怀表。 没人知道我身处花团锦簇的孤单。我念书念得要哭,不知前途在哪里。阿培给了这块怀表。 他说:‘琼枝,你是不是觉得日子没有边际,痛苦没有尽头?我是学医的,我告诉你,人体自身可以代谢。所有的坏情绪,再恶劣的情绪,五百个小时就可以代谢干净,从此又是新的。’他让我数着它过。有了终点,等过了二十多天之后,我的确是完全换了心态,我也找到了学习的乐趣。” 阮燕峰愣愣听着。 他捧着那怀表,一下下走动的表好像有生机,像人的心跳,那么清晰。 司琼枝的话,让他脑海里勾勒了徐培的样子。 徐培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五百个小时,你就可以把坏情绪代谢干净…… “阿培并不健康,这点你更应该知道。他天生敏锐,能察觉到其他人隐藏的情绪,并且感同身受。任何人的痛苦,都可以投射到他心里。”司琼枝又道。 阮燕峰点头:“对,他的老师一直建议他吃药。” “他承受了太多。”司琼枝说。 阮燕峰轻轻抚摸着怀表。 “燕峰,希望你五百个小时后,也能天亮。”司琼枝道。 阮燕峰眼里的火焰,逐渐熄灭。 这些话,对他而言已经没意义了。 司琼枝遇到徐培的时候,是一株濒死的植物,徐培抓住了她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拯救了她。 而阮燕峰,他在看到徐培遗体那一刻,所有的求生意念就全部断了。 好像干枯的树木,已经焦黑。 司琼枝到了这一刻,才明白她送出去的怀表,无法拯救阮燕峰。 阮燕峰会被他的情绪熬干,他会走向深渊或者死亡。 “燕峰,我怀疑阿培不是自杀。”司琼枝突然道,“我有点线索……” 阮燕峰慢慢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点微弱的火焰。 司琼枝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她想,不管是把他推向深渊,还是将他拯救回来,她都要尝试,不能任由他溺毙其中。 他需要发泄,需要争吵。 又过了几天,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暑气散了大半。 到处湿漉漉的。 眼瞧着就到了八月十五,司督军说今年中秋节还是要过的。 顾轻舟和朱嫂忙着准备过中秋,还要给亲戚朋友送礼。 “司行霈要是能回来就好了。”顾轻舟想,“他还没有跟孩子们一起过过中秋呢。” 到了中秋节,顾轻舟的两个儿子就都六个月大了,那时候更好玩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时,顾绍来了。 他是特意买了中秋节的月饼。 “我不知道新加坡有没有月饼铺子,就到处去找,没想到有很多,就顺便一样买了点。”顾绍道。 除了月饼,顾绍还给玉藻买了很多小玩意和小点心。 顾轻舟让佣人接下,问他:“怎么想起逛街了?” “学生们都在议论中秋节。我们专业的学生,九成都是华民。”顾绍道。 他的学校已经开学大半个月了。 法语是学校的小语种,顾绍班上只有十几名学生。 他比那些学生也大不了几岁,师生关系很是融洽。 顾轻舟听说学生们私下里的聚餐都邀请他,俨然是把他当成了稍微年长一点的师兄,而不是老师。 “那你给你家里买了吗?”顾轻舟问。 顾绍沉默了下。 “怎么了?”顾轻舟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还以为他跟阮家闹了矛盾。 顾绍却道:“家里这几天不太安宁。七叔虽然是祖母亲生的,却是我妈带大的,长嫂如母嘛,他也一直都把我妈当母亲尊重的。 可前天他回来,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把我妈气病了。祖母听说了此事,也病了;家里乱成一团。”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还是为了徐培的事?” “嗯。” “你七叔怀疑是大太太说了什么?”顾轻舟又问。 顾绍道:“他好像有证据,说是我妈打电话给了徐培,逼死了他。但我妈说,她从来没有给徐培打过电话。” 顾轻舟神色一敛。 这件事,她听司琼枝说过。 徐家那是一条人命,顾轻舟并不主张司琼枝把秘密藏起来。 “……我妈这个人,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她,不过她持家很有威信力。几次大事小事都可以看得出,她很有担当。 只要是她做的,哪怕再坏的结果,她也能承担,并不会否认。家里人都在说七叔,七叔快要疯了。”顾绍道。 顿了顿,顾绍自己又道:“舟舟,我听大哥说,当初祖父还在世,就是听说了七叔的事……才病倒的。病了三个月去世了,为此七叔很内疚,才承诺绝不乱说话。” 顾轻舟一惊:“还有这层?” 如此说来,如果真是阮家主动找到了徐培,把这件事死死扣在徐培头上,再加上徐培原本就精神压抑,自杀倒也可能。 “我七叔的性格,你也能看得出一二,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如果不是这一层缘故,他是绝不会服管束的。”顾绍道。 顾轻舟点点头。 的确,阮燕峰是很有魄力的,不像是藏头露尾的性格。 顾轻舟每次看到阮佳寒那么急迫替他遮掩,心里也好奇到底为什么,如今总算是知道了。 第1449章 国之利器 徐培的事至今,不知其他人感受如何,顾轻舟是觉得迷雾重重。 这种迷雾,跟当初裴诫和胡峤儿的死一样,压在顾轻舟的心头。 徐培为什么会自杀? 不仅顾轻舟想知道,关注过徐家案子的新加坡华人都很想知道,故而就有各种猜测和传闻。 传闻千奇百怪,其中也有稍微靠谱的,说徐培原本就很压抑,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这次只是做成了而已。 “阮家应该不想别人知道大太太病了吧?”顾轻舟问顾绍。 顾绍道:“自然不想人知道。这几天有人登门,都被拒绝了。” “那我就等她好些了再去看望。”顾轻舟道。 顾绍则道:“不用去了,装作不知道好了。” 等他告辞之后,顾轻舟一个人坐了很久。 她想起众人对徐培的评价,想他是否真的是自杀。 她甚至也想,裴诫案子里,到底是谁想要把司琼枝牵扯进去?而在徐培的案子里,司琼枝好像又插了一脚。 从头到尾,“阴谋”二字的影子就从未散去,反而慢慢透出血腥味了。 “死了三个人,而且都是从南京过来的。如此密集,不正常。”顾轻舟想。 她打算去找司琼枝,问一问徐培的事,突然副官进来了,说接到了电报。 顾轻舟的思绪仓促转了回来。 她去看电报,亲自译。 是司行霈发给她的。 顾轻舟看完,脸上不由自主浮动了喜色,甚至惊喜。 “阿爸,司行霈成功了。”顾轻舟急忙去了司督军那边,把电报给司督军看,“他那个矿井里,果然挖采到了火油。” 司督军正在看一本旧书,听闻双目抬起:“我看看……” 顾轻舟就双手把电报奉上。 司督军看完了,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司行霈要回来了,他舅舅也要回来了。”顾轻舟笑道。 好几年前,司行霈就发现了一处被海盗占领的荒岛,约莫有新加坡的三分之二大,是很庞大的海岛。 那荒岛距离新加坡约莫四五天的海上航程,飞机十个小时就到,从明朝开始就是海盗的窝点,远近的人都知道。 日本人几次想要清缴,考虑到那个荒岛偏离了海上航线,没什么开发价值;又因为全是海盗聚集,没什么可以掠夺的资源,就放弃了。 而在远东活动的其他欧洲国家,都有自己的区域,那些区域富饶,能满足他们,没人会愿意浪费时间去开垦荒岛。 故而至今,那荒岛还是海盗们盘踞。 司行霈的舅舅在南洋很多年了,早已和海盗们混熟。 在几年前,司行霈就知道了那个海岛,他想过占领它,建立自己的城市。后来他考虑到,新建一个城市的过程太复杂、太慢。 他想和全家人过正常的隐居生活,就是大隐隐于市,而不是去荒岛做野蛮人。 他可以,他怎忍心他的轻舟吃那样的苦? 放弃了开发它的打算之后,司行霈的心思就转移了。 可他舅舅跟那边混熟,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告诉司行霈:“地下可能有火油。阿霈,我感觉油很重要,汽车,火车,邮轮都需要油。而将来的世界,肯定也要用到飞机,飞机更是耗油。 除了飞机和车,你知道战争还会有什么厉害武器吗?想要发展军工业和其他机械工业,全部要火油。 火油是将来整个世界跟机械有关行业的‘水’,水是一个人的命,火油可是命脉!” 司行霈听完了,精神一震。 他是华夏第一批拥有飞机的人,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飞机要消耗多少油,而华夏只有两个油田,火油都要靠外国运过来。 每次的花费,让财大气粗的司师座都能肉疼。 而他有军事基地,他也知道火油对工业生产的价值。 就像他舅舅说的,那真是命脉! 华夏那么大,就两个油井。 若是他在荒岛上找到了火油,那么他就可以按住一方的命脉,整个南洋都要受到他的影响。 这是大事。 这件事如果做成,司家三代内都不必受制于人,任何政府都要巴结司家、忌惮司家,给自己足够的尊重。 他们既可以隐居,同时又有体面,这才是司行霈想要的。 他把此事告诉了司督军。 司督军听说了,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因为火油是国之利器,没有重兵根本守不住,司行霈太过于异想天开。 “你既然觉得那边有火油,就更应该留下来任官,派人去开采,咱们父子一个也不能退。”司督军道。 司行霈却说:“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打算声张。而且,当初岳城的海军舰队,都是咱们父子自己办的,我也打算带走。 到了新加坡,我会派人去英国,贿赂议会,以及新加坡的总督府,让他们把我的海军舰队变成雇佣守卫。” 英国人一直是拿新加坡作为中转站的,这里虽然有很丰富的橡胶工业和锡工业,可地方太小,资源太少,远不及印度。 这里是连接英国和印度的枢纽。 新加坡的海港外面,有庞大的舰队,然而这些都需要议会的军费开支。 是政府就会有腐败的地方。 新加坡远在亚洲,只要疏通了总督府的关系,再收买了议会,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用雇佣的舰队代替他们的,节省的军费可是很庞大的一笔。 这样的重利,肯定可以动人心魄。 只要把自家的海军舰队变成新加坡合法的雇佣舰队,司行霈的火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运输。 这才是他的打算。 “你为什么折腾这些,不好好留在南京做事?”司督军骂司行霈。 司行霈则道:“太辛苦,太累了。留在南京就像飘在海上,手里的双桨得不停的划,没有尽头、不能停歇。 去新加坡,那些折腾就好像登山,虽然比划船辛苦很多,可登上了之后,就不需要再费力了,儿孙几代都可以登高望远。 你觉得政府统一了就没事了吗?我老实说,估计未来十几年都不会消停;而火油那条线,三年就能建好,做成天衣无缝,以后就可以安享太平。” 这件事,司行霈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司督军。 司督军是军人,军政府到底跟南京的大政府不同,他也老了,很是疲倦。 他被司行霈说得有点动心。 最后司行霈抬出了孙子和家庭,司督军就坡下驴的妥协了。 正如司督军所说,司行霈来新加坡做的,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不过,西瓜丢了司督军父子并不算特别惋惜,毕竟他们早有退隐的心思;而能捡到芝麻,将来南洋的局势,司家能说得上话,也算收获。 芝麻也有价值。 第1450章 手链 司督军拿到了电报,脸上露出了满意。 司行霈决定做这件事,就毫不拖泥带水的准备。 当初司行霈从前线装“中弹受伤”,第一是给其他人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明白自己会隐退,不会分享胜利的果实,第二他亲自找到了一位刚刚回国的火油勘探专家。 他亲自登门,从各个方面说服了那位学者,让学者参与了司行霈的“火油计划”,并且司行霈亲自带着他,去实地考察。 这件事需得绝密。 火油是将来的国之重器,能扼住经济和军事的命脉,英国人、日本人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那段时间司行霈的行踪极其隐秘。 为了遮掩他这个隐秘,他营造了自己中弹身亡的流言,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是否去世的消息上,从而忽略了其他。 而顾轻舟等人,更是半个字都不敢泄露。 “短短一年半,他就把这件事做成了,算他有点能耐,不是一味的犯浑。”司督军把电报随手点了。 这是加密的电报,密码只有顾轻舟和司行霈有。顾轻舟亲自译出来,看完了也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 毕竟后续的工作还没有完善。 “都是阿爸教育得好。”顾轻舟笑道。 司督军道:“他哪里肯听一句话?从小就混账。” 想起了他小时候的事,司督军突然问顾轻舟:“他以前不能见血,一见血就像中毒了,脑子不正常,现在呢?” 司行霈是见血亢奋。 他每次看到大片的血腥,就会身不由己血脉逆行,好像只发狂的野兽。 那个时候,他很多的行为举止都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那是心理疾病。”顾轻舟肯定道,“后来,他就慢慢没了。” 和顾轻舟相爱之后,他荒芜的心田被清理干净,种上了鲜花,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那个恶习,也发作过,只是没那么严重,发作的时候心里稍微清楚点,也有能力去控制它。 “我觉得,他以前不是中毒,而是放纵。当看到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不正常,但他无所顾忌,任由自己往下落。 他现在是丈夫,又是父亲,他明白自己该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所以能愿意去控制自己。”顾轻舟笑道。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司行霈是从什么时候变化的? 他的理想一直都在。 他准备做个殉道的人,为了天下统一大计,他打算奉献自己。 如果他是个小兵,他就能背着炸药包冲向敌营;他如果是个团长,他的部队可以做敢死队。 他是个不惜命的。 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除了统一。 他没有想过统一了之后自己要什么样子的权力,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这样想过,他要的是天下苍生能安宁。 后来,他遇到了顾轻舟。 他好像懵懂了半辈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原来,人与人之间还有爱情,这天地间还有如此美好的女人。 为了这女人,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他终于像个正常人那样了。 “轻舟,是你拯救了他。”司督军道,“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好耐性,而不是整天做混账事,他能有个家庭,都是你的功劳。” 顾轻舟眼眶一热。 她道:“我有点想他了。” 司行霈最终没赶上回来过中秋。 火油的采取、提炼,以及和英国人说好的雇佣舰队,都需要他亲自去操持。 他又给顾轻舟发了封电报,问:“我儿子会叫阿爸了吗?” 顾轻舟就更加难受了,只差哭出来。 她从未有过那样强烈的思念。 她曾经远走太原府,心中对他的牵挂是很平淡的,因为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她自己要做什么。 现在也知道,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司督军的那番话,勾起了顾轻舟对司行霈的想念,之后这情绪就潆绕不散。 不是怕他出事,只是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中秋节是顾轻舟带着孩子们过的。 阮家的事隐而不发,外人大多不知道,不过阮燕峰出门了。 他没有继续消沉,而是去寻找徐培自杀的蛛丝马迹,给自己和徐培一个交代。 也有人问起徐培和阮燕峰的关系,阮、徐两家把此事当成最大的丑闻,异口同声咬定是“校友”。 连朋友也不算。 朋友还得志同道合,校友仅仅是因为考到了同一所大学。 对此,阮燕峰不解释。 阮家的老太爷去世之后,他就知道,有些事必须咬紧牙关。 司琼枝偶然会和阮燕峰吃饭、逛街。 顾轻舟收集了医院四成的散股。如果放出消息,裴家会有所行动。 为此,顾轻舟特意去问了司琼枝。 司琼枝道:“大嫂,我是配不上裴诚的。他的感情纯粹而浓烈,应该被人珍重,而我……” 她摇摇头,不想顾轻舟公开此事。 司琼枝最近不怎么跟裴诚说话,不是特意疏远他,而是医院很忙。 裴诚是主治医生,他稍微空闲一点,虽然他有时候也值夜班。 司琼枝是普通医生。 像她这样的普通医生,至少要有五年的工作经历,才可以调入专科。而她一进医院,就直接到了肿瘤科,这是走了后门的。 当然,裴诚更是。 司琼枝平时很忙碌,除了要坐门诊、巡查住院部,还有就是做实验、写报告,帮老师整理资料和会议记录,以及做手术助手。 他们这家医院的名声很响亮,除了新加坡本地人,香港、马来甚至国内和印度的很多人,都会前来就医。 司琼枝忙碌起来是没日没夜的,时常四十八个小时的值班,加上裴诚很克制,并不会一味的穷追猛打,她也没顾上自己的感情了。 这么一晃,好几个月就过去了。 旧历冬月初的时候,新历就到了十二月底,快要元旦了。 司琼枝写报告,看着纸上12月29日的日期,恍惚了很久。 “怎么时间过得如此快?”她想。 她知道裴诚的感情,才七月中旬。她还没有理出头绪,五个月过去了。 这天不用值班,司琼枝早早回家。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侄女玉藻的笑声,笑声里还夹杂了“阿爸”等喊声。 她大哥回来了。 司琼枝微笑了下,快步往里走。 第1451章 新的一年 司琼枝一进门,就被小侄女扑了个满怀。 玉藻小小手腕上,带着一串明晃晃的钻石手链。 手链是特制的,因为市面上没这么小的,钻石也特意切割得很小,既耀目却又不沉重。 “姑姑,我阿爸送的。”玉藻晃着手,递给司琼枝瞧。 玉藻一直艳羡司琼枝的钻石手链。 只可惜,那手链不适合她五岁的小手,司琼枝去了很多的珠宝行,都没有找到小孩子带的。 大概,没人会给五岁的小女孩子买如此昂贵的首饰吧。 “真好看。”司琼枝捧起玉藻的小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我阿爸最好了。”玉藻道。 司琼枝就逗她:“那姑姑不好吗?” “姑姑,您多大人了,怎么好吃醋?”玉藻问她。 司琼枝差点笑软。 她牵着玉藻进去,看到她大哥正跟父亲说着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她大哥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作甚?”司琼枝下意识摸了下脸。 司行霈道:“没什么,看你还是这青涩丫头相,一点也没长开,裴诚还没有搞定吗?” 司琼枝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这世上没有比她大哥更混账的人了。 顾轻舟就打了下司行霈的胳膊:“你这是做大哥的样子吗?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 “做哥哥的,没有不想把妹妹扫地出门的。”司行霈道,“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司琼枝的脸更红了。 她转身对玉藻道:“咱们走吧,不要理你阿爸。” 玉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果断拉起了司琼枝的手:“姑姑,咱们都是美人,我站在你这边。” 司琼枝差点笑趴下。 顾轻舟:“……” 她都能预料到,自己姑娘不要脸得浑然天成,将来旁人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司行霈的女儿。 顾轻舟想,她挺含蓄内敛的啊,怎么不像她呢? 一番嬉闹,司琼枝先回屋洗脸更衣,再出来吃饭。 她带着玉藻过来的时候,只有五姨太在吩咐佣人准备晚膳。 “阿爸呢?”司琼枝问。 五姨太指了指书房:“跟少帅和太太在里面说话。” 司琼枝了然。 她知道她大哥在做什么,也知道此事的隐秘,至少暂时不能叫外人知道。 书房里的几个人,正在商量军舰的事。 “英国人每艘军舰的维护,一年需要四百万英镑,而我出的雇佣价格,是一年五十万英镑。”司行霈道。 司督军想了想,如此重利,拿下来轻而易举。 “协商了几艘军舰?”司督军问。 “三十九艘。”司行霈说,“一艘军舰安置五百海军。” 司督军蹙眉:“这样下来,就是将近两万人的海军,英国人放心吗?” “新加坡海军的军舰,只有不到八千人,但是他们报给政府的,是十二万人。”司行霈狡猾一笑。 司督军:“……” 这里面的重利和消息不对等,让司行霈的计划实施起来很顺利。 “何时拿到正规的授权?”司督军问。 “已经拿到了。我回来的时候,顺路把所有手续都办齐了。总督府为了省钱,给了我文件,让我自己去置办军装,只要符合英式海军的标准配制就行。 至于证件和配枪,我自己的明天去总督府拿,我手下人的,我自己去做,他们会给我制作图。”司行霈道。 司督军点点头。 没过几天,司行霈就拿到了证件,他是合法合规的“英国舰队”,受雇于英国政府,跟总督府是合作关系,而非从属关系。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新加坡的民众几乎不知道。 海军舰队又不会靠近海滩,更不会在街上乱逛,民众看不见他们,更不知道英国政府弄了一群雇佣海军在保护他们。 “岛上除了火油,还有什么价值吗?”顾轻舟问司行霈,“我听说,那个岛足有新加坡这么大。” “没有新加坡大。”司行霈道,“岛上除了海盗就没有其他人了,更没有农耕,九成的地方全部都是树。” “是不是有很多的鸟?” “很多很多。”司行霈笑道,“你在树丛里走,就能落一身的鸟粪,没有观赏价值。” 那是个没有人口、没有农业和工业的荒岛,资源更是稀缺。 除了火油。 岛上有很多的火油,这大概是它唯一的价值。 “将来,我们会开发它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摇摇头:“咱们这一辈就别想了。等将来,咱们的儿孙闲得无聊,他们可以去做。” “那它从属哪个国家?” “海里有很多的荒岛,都没有从属。”司行霈道,“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欧洲人,他们要的是资源。大家都在掠夺,谁有闲钱去捡荒废的岛?” “将来呢?”顾轻舟问,“将来如果有人想要呢?” “那就给他们吧。”司行霈笑道,“将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愿意出钱去开发它,就把它给南京吧。” 这是远景。 未来会怎样,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知道。 远景的设想到底是空泛还是狭隘,他们也不知道。 司行霈拥抱了顾轻舟:“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做个好父亲了。” 他再也不需要成天出门了。 他的舰队会负责火油的开发、维护和提炼,他不需要亲自负责。 打好了根基,他手下的人会自动帮他做好,就好比当初他人在太原府那样。 “我儿子还不会叫阿爸。”司行霈亲吻了下顾轻舟。 顾轻舟还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是因为他的缺席,导致了孩子教育问题没跟上,他很内疚。 不成想,司行霈叹了口气:“玉藻八个月就会开口了,果然小子不如闺女。” 顾轻舟:“……” 有理有据,她简直无法反驳。 她想到,以后他们夫妻不会聚少离多,然后就想到,她那两个可怜的儿子,从此就要水深火热了。 “咱们再生个女儿。”司行霈说到这里,很“顺便”的把话题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方面,抱起顾轻舟就回房了。 顾轻舟再次无言以对。 回家之后,顾轻舟洗了澡出来,正好看到了床头的日历。 她对司行霈道:“今天是新历的第一天!” “怎么?” “是新的一年。”顾轻舟道,“司行霈,新生活刚开始,正好始于新的一年,这算不算一种巧合?” 第1452章 花孔雀 司府原本有点清净,因为顾轻舟、司督军和琼枝,都不是爱喧闹的人。 主人安静,佣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可司行霈回来之后,家里就热闹了起来,连佣人们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些,到处都有笑声。 司琼枝以为,她会觉得烦,但实际上没有。 热闹就像阳光,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大过年的,跟夏天似的,真不适应!”司琼枝远远就听到了她大哥的抱怨。 新加坡的冬天很温暖,今年尤其暖和,司琼枝至今还穿着中袖的连衣裙去上班。 “你还好,开阊和雀舫以后估计连冬天是什么样子都见不到。”阿爸接着说。 司琼枝听到大嫂反驳他们:“他们是新时代的人,将来交通便捷了,想去哪里过冬都行。” 她就进了餐厅。 大嫂看到了她,招呼她坐,然后问她:“琼枝,你喜欢哪里的冬天?” “我怕冷。”司琼枝立场鲜明,就是站在她大哥的对立面,“岳城的冬天冷死了,我喜欢新加坡的。” 众人笑起来。 闲聊的时候,顾轻舟跟司行霈说起她之前那么长时间做的事。 医院的股是其一。 “买下一半的医院,是要给琼枝做陪嫁吗?”司行霈问。 司督军在这一刻,才觉得此子有点用处,他能把旁人不好说出来的话,大咧咧的讲出来。 司琼枝低垂了头。 “阿爸是这个意思。”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就问司琼枝:“你跟裴诚处得如何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就是同事。”司琼枝坐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都闲得无聊,全部盯着我的婚事?” 她虽然如此说,这晚却梦到了裴诚。 梦里的她正在和裴诚跳舞,开心极了,一错眼却发现是其他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她听到了婚礼的乐曲。 一低头,她看到了自己的婚纱,是西式的白纱,而对面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 司琼枝慌了。 “我不要嫁给你,我要嫁给裴诚的啊!”她大声道。 可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宾客里看到了自家的大嫂和大哥,还有阿爸,个个笑逐颜开。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嫁给这个人,我是要和裴诚结婚的。裴诚哪里去了?”司琼枝急得要哭。 她四下里张望,却看不到裴诚的影子,好像方才和她跳舞的,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她开始跑。 可跑了半天,她还在原地。 梦里的双足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无法迈开,沉重得令她窒息。 她就在这样的挣扎里,猛然醒了过来。 已经是早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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