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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开了。 胡君元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楼上,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 他绝不能被人押着回胡家,得想办法逃脱。只可惜,他被陈素商所困,目前仍是受诅咒的影响,术法全部失效。 他一点术法也用不出来。 这个夜里,他注定无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能瞧见窗外的半轮月亮。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花鸢,也是这样的月夜。当时他跟着叔伯和兄长回家,不小心天色太晚,人又很累,就在山下庄子里歇脚。 胡家山下的庄子足有好几千人,虽然叫庄子,其实形成了小小集镇,还有一条街。 街上的买卖,都是胡家的,经营的人能从胡家拿到本钱,收入也能拿微薄的一部分。 花鸢的父母经营着唯一的面点铺子,夜里要做到十一二点,有各色小吃。 胡君元跟着众人进了铺子,花鸢在灯下擦桌子。她那时候才八岁,已经很懂事了,见人就会笑。 烛火落在她脸上,给她镶了层淡黄色的边,她的眼珠子很圆也很亮,笑得真诚又澄澈:“三老爷,诸位老爷少爷。” 当时,是胡君元的三叔领路。 胡君元莫名避开了她的眼睛,那时候他才十岁,情窦初开,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有了羞涩与局促。 这本应该是个好开端的故事,却生生被胡君元自己给毁了。 他从小自视甚高,也很有野心,而他大哥是个温吞的软性格,这也让胡君元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那时候才十来岁,已经比普通大人的心思还要多。 他暗中喜欢花鸢,可胡家是术士大族,他的心思很快就被察觉了出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们,拿着他的秘密起哄。他尴尬难堪,甚至恼羞成怒。 而心怀恶意的堂兄弟,说花鸢是奴仆之女,话里话外说胡君元自甘堕落。 胡君元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些?他为了面子,否定了他对花鸢的爱慕,只说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他为了撇清,对花鸢格外刻薄,甚至在奴仆们上山去给主人拜年的时候,主动带头欺负过她。 花鸢那时候真的很懂事,知晓自己是下人,不敢反抗,也不敢有怨言。 胡君元十四岁的时候,苗寨有个长老的女儿叫如淮,跟他同年,对他表示好感,又是胡家婶母的外甥女,时常到胡家做客。 他为了拔高自己,为了从花鸢的流言里彻底解脱出来,他跟如淮走得特别近,两个人几乎要凑成一对了。 他也放不下花鸢,毕竟是他人生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结果,那一年,族里有位叔叔说,花鸢的八字奇特,如果四年后成亲,也许可以生下八字纯阳或者纯阴的孩子,成为胡家下一个天祭者。 胡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天祭了,上苍开始怪罪他们了。 花鸢的命运,从那时候就注定了。 胡家为了自己,是不惜任何人的,更何况是小小奴仆? 当时族里决定,让花鸢嫁给和她同年的四堂弟。 对于胡君元而言,真是个极好的解脱机会,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自甘堕落去喜欢奴仆了。 可他日夜煎熬。 他年少冲动,跑去跟祖父说:“我愿意娶花鸢。四堂弟性格懦弱,假如他真和花鸢成亲了,生了孩子,也许他会是第二个胡凌生。” 胡凌生是胡家的一块心病,谁也不敢提。胡家上一个天祭的孩子,就是胡凌生的儿子,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祖父看着他年纪小,没有打他,只是很生气让他滚出去。 后来,族里合计,跟花鸢年纪相仿的孩子里,胡君元性格强势,而且清楚厉害,他也许可以避免悲剧。 很快,花鸢的父母就死了。 主人想要奴仆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胡家为了照顾花鸢的感情,隐瞒了真相,做得天衣无缝。 花鸢被接到了山上。 她被族里指定给了胡君元。 她当时的样子,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惊讶。 她还记得胡君元欺负过她,过年她来拜年的时候,把她手里的玩具打到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还跟其他人一起哄笑。 她也记得,山下的人都在说,胡君元跟苗女如淮如胶似漆,两个人可能会结婚。 为什么她父母遭遇横祸之后,她的命运会雪上加霜? 可接下来的日子,胡君元并没有欺负她,反而对她很关照。 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他对她好,再也不会惹来笑话,他自己也不会丢脸了。 而且,族里人都知道,他即将要做出大的牺牲,所以格外器重他,他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他心情好,对花鸢也就更好了。 花鸢无依无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靠山,逐渐忘记了旧事,跟他亲近了起来。 他每次跟如淮见面,都会告诉她一声。她如果生闷气,他也会哄哄她。 一转眼过了三年多,他们再有半年就要成亲了。 不成想,花鸢突然知晓了全部的真相。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机会替父母报仇,胡家全部都是术士,而她只学了这么几年,学了点皮毛。 她杀不了他们,但是她可以逃走。 谁知道将来命运会把她带向何方?所以,她利用了苗女如淮,不动声色跑了。 她这么一跑,胡君元再次成了族里的大笑话。 第1858章 师父来了 陈素商一夜未睡。 早晨五点多,颜恺终于醒了过来。他累到了极致,饱睡一场,精神还不错。 他醒了之后立马起床,去看陈素商。 陈素商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好像在默默背诵着什么。 “你去睡吧,我来替换你。”颜恺道,“他晚上闹幺蛾子了吗?” “没有,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陈素商笑道。 她的确有点疲乏了,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颜恺又催她:“你去睡吧。” 陈素商颔首,起身回房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又瞧见了祭台,以及祭台上那个干瘪漆黑的祭品。 和上次一样,它仍是睁开了眼睛,血红眼珠子看着陈素商。而陈素商,竟没觉得害怕了,而是和它对视。 看了几眼之后,那鲜红眼珠子里,突然流下了血泪。 陈素商看不清楚它的表情,它也没什么表情,可它的眼泪,是悲伤难过的。它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陈素商。 她想要凑到更近。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重重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她。 陈素商从睡梦里挣脱,听到了敲门声:“阿梨,阿梨你醒了没有?” 是颜恺。 陈素商立马下床,还以为他如此焦急是出事了。 不成想,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很意外看到了她师父长青道长。 师父很长时间没有理头发了。 他打算怀念雪竺,三年内不剪头发,因为古时候服丧是不能理发的。可雪竺不是长青道长的妻子,他连服丧的权力都没有,只得改了个说法,称作:“纪念”。 小半年过去了,道长的短头发已经长长了。 越南天气炎热,他又到处走,半长的头发很不方便,他全部扎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他原本就是个英俊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又扎这么个小辫子,更显得不同寻常,更加好看了。 “……你怎么住到了客栈?”道长一见面就数落徒弟,“你这不靠谱的孩子,我还以为你没到,打算走了。 要不是你师父聪明,临走的时候推演了你的宿相,发现你还在这里,现在咱们就要错过了。” 陈素商:“……” 被最不靠谱的人倒打一耙,陈素商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终于和师父团聚了,陈素商的心情大好:“越南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我跟丢了。”道长有点懊恼。 同时,他又指了颜恺,“你怎么回事?离婚了,怎么还跟前夫不清不楚的瞎闹腾?这能闹出什么结果吗?” 颜恺:“……” 他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挨道长的炮火?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你去饭店,再叫一桌席面过来,我要跟师父说说话。”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现在吃午饭也不算特别早,颜恺点头,转身去了。 陈素商一边漱口、梳头,一边把花鸢的事,告诉了道长。 道长知晓陈素商受宁先生所托,到了靖良要帮衬花鸢,对花鸢的事兴趣不大;但是对三煞阵,道长很好奇,问了又问。 “……阿梨,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三煞阵其实脱胎于降术,用来镇压墓葬里的人,防止出现尸变。”长青道长说,“它的厉害之处,非要布阵之人亲自来解。你居然能破了这个,了不得。” “我的血符,以前能催动天咒。当时被困其中,我心里实在太着急。”陈素商道,“所以就冒险做了个尝试。还好,成功了。” 道长欣慰点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倒是有一股子懵懂劲。” 说完了阵法,道长又问起了颜恺,“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时间太长,对他没好处的。” “我知道。”陈素商梳头的手略微一顿,“我明白的。已经抓到了胡君元,我打算亲自带着他去趟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会留下颜恺和花鸢,趁此机会跟他分开。” 道长说:“我陪你去吧。我去越南,也是找一样东西,可惜失败了。反正迟早要去胡家的,我这次先跟你去探探路。” 陈素商说好。 他们师徒说了片刻的话,颜恺回来了。 “饭店给我们做,一个小时后送过来。”颜恺道,“道长,您饿不饿?外面还有点心,我去买一点,我看到炒米了。” 道长摆手:“不饿。” 花鸢在楼上看到了道长,不知道他是谁,又见他英俊得过分,有点怀疑他只是个花花公子。 她慢半拍下楼。 陈素商就把道长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我师父。” 花鸢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还以为,陈素商说的师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眼前的男人,顶多三十出头,衣裳普通,有点破旧了,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度,是个天生的风流少爷。 “真的?”她难以置信,反过来问陈素商。 总不至于是个玩笑话? 陈素商道:“是真的,这位就是长青道长,他捡到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 花鸢这才敢相信。 饭店的席面很快送了过来,客栈的老板借了他们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陈素商先打了一碗饭,又添了小半碗菜,放到了胡君元的窗口,敲了敲窗户。 窗户被推开。 胡君元看到了饭菜,腹中饥肠辘辘,接过来就吃,随手又关好了窗户。 陈素商入席,道长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和颜恺一样,道长对这家菜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是异常的好吃。 “很地道的广西菜。”道长说,“没想到,这个小地方,居然还有手艺过人的厨子,咱们有口福了。” 颜恺道:“听掌柜的说,那厨子以前是在大城市做大厨的,后来打仗才回了老家。” 他们聊了聊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陈素商问颜恺:“你到靖良来,是为了找乔四的,对吧?” 颜恺心头一紧,他能猜到陈素商接下来要做什么。 无非是“就此别过”。 他不想跟陈素商就此道别。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乔四的妹妹到底在哪里,来这边是大海捞针。估计是找不到了,我不找了,让马尼拉的人等消息吧。”颜恺道。 他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素商笑道:“既然你不走的话,那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颜恺的心情一下子好转,充满了希望看着陈素商。 他的眼神,太过于热烈专注,让陈素商心底莫名发软,后面的话,差点接不下去了。 第1859章 我不怕死 陈素商一时默然。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颜恺。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做出了牺牲,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不想把这“牺牲”,变成别人的负担。 颜恺又没有求她去牺牲,凭什么要为了她的现状不安心?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秘密保护好,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陈素商心里软得厉害,也会舍不得,却仍是说了计划好的话:“你帮我照顾花鸢。我要带着胡君元去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不能带花鸢,万一有变故,我保护不了两个人。” 颜恺:“……” 他脸上的神色,被惨白逐渐覆盖。 他沉默着,没回答陈素商。 长青道长替颜恺开口:“就这样安排吧。我跟你去胡家,颜少留下来照顾花鸢。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靖良,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颜恺仍是不说话。 一旁的花鸢,看了看陈素商,又看了眼道长,想要反对,却愣是没敢。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素商是为了她去涉险。 她跟着一起去,的确帮不了什么忙。她在胡家山上那三年多,几乎天天在屋子里,除了胡君元也跟其他人不熟,她连路都带不好。 “陈小姐,这个给你。”花鸢从脖子上取出一个小金铃,“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个法器,是降术一脉的。 你拿着,万一真遇到了降术,也许有点用。而且,夏南麟认识这个,他看到了,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陈素商接了过来。 小金铃被花鸢的体温烘得暖暖的,颜色略有点暗淡了,看上去的确年代久远。它中间是空的,不会响,仅仅是个金铃外形的配饰。 “好,我会把夏南麟给你带回来。”陈素商保证,然后学着花鸢的样子,把小金铃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 颜恺仍是不说话。 他沉默坐在那里,脸色发僵,唇也发僵,心里堵得满满的。 陈素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与隐忍,陈素商于心不忍,可她不能和颜恺凑得太近。 中了天咒的人,会有一个特点:周身的生吉之气会散去,只余下煞气。 当初在山林里,生门被封死,生吉之气停止流转,颜恺和花鸢都很不舒服,甚至憋闷,陈素商却没察觉到。 她这样的,正常人在一起,会搅乱他周身气场。 用医学的话说,时间长了,自身磁场失衡,就会出现各种生理上的毛病。到时候去医院,医生就说什么内分泌失调、身体抵抗力低下等等。 这是比较轻微的,重则煞气入脑,精神紊乱,那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陈素商不太敢和正常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少则三五日,多不能超过半个月。 她埋头吃饭。 饭后,阳光太过于强烈,外面炎热,屋子里也烦闷。 颜恺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去了很久,回来给陈素商带了一把枪。 “……这边有跟土匪做交易的当铺,有一把还不错的手枪,也有三十发子弹。”颜恺把枪塞到了陈素商手里,“我知道术士厉害,但术士也不是神仙,也是肉体凡胎,手枪一样能打死他们。” 陈素商接过来,心里更沉了,眼睛涩得厉害。 “我不太会开枪。”陈素商道,“以前只跟二哥开过两次。” “没事,吓唬人也行。”颜恺道,“你拿好了。” 陈素商点头。 颜恺想了想,又道:“阿梨,虽然你不肯说,我看得出来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你真跟袁雪尧感情很好,他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这样涉险的。你不能告诉我,我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你忙好了再过来。假如可以,我还是想带你回新加坡去。” 陈素商再次点头。 她反复摩挲着手枪的枪柄,开不了口。 她沉默的时间太多了,颜恺忍无可忍,上前再次拥抱了她。 陈素商和他在一起已经好几天了,她很担心自己会影响到他,故而他拥抱了不过三秒钟,她立马推开他。 她低垂了眼帘,转过身:“我先去收拾收拾,你也是。等会儿师父要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你把行李整理好。” 说罢,她回屋去了。 颜恺站在大太阳底下,有点头晕目眩。 他深吸一口气,回去把自己的箱子收拾妥当。 下午三点的时候,长青道长在前面领路,把他们带到了城北的一处院子。 靖良县城内,有两三座小山,城北的房子都在山脚下。 道长的院子,跟其他人家一样,也是背靠着山脉。 “……家里有密道。”道长告诉颜恺和花鸢, “遇事先躲,不要鲁莽。” 颜恺点头。 花鸢还以为,颜恺会反驳,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让他躲起来,听上去挺没骨气的。 可观察下来,花鸢发现颜恺并没有这种毛病,他对术士很敬畏,也很清楚自己的普通,故而他尽可能不给人惹麻烦。 他这种怂怂的性格,花鸢以前觉得挺窝囊,可放在颜恺身上,竟有点可爱,配得上陈小姐。 她又有点羡慕他们俩。 “要当心。”陈素商也道。 颜恺点头:“你也是。” 道长的屋子不大,是租赁的,除了有个很深的密道,也没啥可取之处。 陈素商先把胡君元关进了密道,颜恺拿着手电,陪同她进去。 “陈小姐,这位先生知道你的秘密吗?”被陈素商押着的胡君元,突然问。 颜恺一愣,转头过来瞧陈素商。 陈素商心里咯噔了下。她心里越慌,表面上就要越做镇定,故而她淡淡说:“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离你远远的?”胡君元又问,“他不怕死?” 颜恺心中,倏然有一道门被推开。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陈素商好好的想要离婚了。 怕死?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可很显然,她不想说,也不想其他人点破,她那紧绷的下颌,露出了她的紧张。 颜恺于心不忍。 等时机到了,她会告诉他的。 “我不怕死。”颜恺接了胡君元的话,“越是怕死的人,死得越快。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胡君元:“……” 他的挑拨离间,到此失败。 第1860章 阿梨,我等你回来 胡君元不知道陈素商到底是怎么了。 以他的术法和能耐,他看不出来。虽然看不出来,可术士大族出身的他,还是能敏锐察觉到点异常。 安顿好了颜恺和花鸢,长青道长和陈素商就在准备上路。 颜恺沉默的时候比较多。 翌日早上六点多,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不够炽热,陈素商和道长就要带着胡君元出发。 颜恺和花鸢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道长雇了牛车,车子刚一动,颜恺就往前跑了几步。 他脸色还是发白,直直看着陈素商。车子动一步,他往前走一步。 他的绝望,全部都在脸上。 只不过是分别,他却隐约意识到,也许陈素商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点敏锐,一直萦绕着他。 他几乎要哭出来,忍得额头都见了青筋,眼睛死死落在陈素商身上,要牢记她的模样。 陈素商到此,已经无法再狠心了。 她跳下了车。 她奔向了颜恺。 颜恺大喜,上前拥抱了她,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陈素商几乎落泪。 她之前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她实在受不了他那样悲切的眼神,受不了他难过。 “颜恺……”她搂紧了他,低低喊了他的名字。 颜恺嗯了声。 “颜恺,我知道你的心事,我跟你……一样。”陈素商道,“我心里也有你。” 颜恺整个人一颤。 他抬起头,眼睛下面一片湿濡,他也顾不上擦拭,紧紧看着她,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我有苦衷……”陈素商咬了下唇,“你等我从胡家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好,我等你。”颜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脸上所有的哀切一扫而空,他不需要现在的解释,他只需要她这句话,“阿梨,我等你回来!” 山回路转的感觉,实在胜过人世间所有的惊喜。 他很激动,捧起她的脸,唇落了下来。 陈素商一惊。 他的气息,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铺天盖地笼罩了她。 她第一次与男人亲吻,瞬间脑子里炸开了烟花,绚丽得令人晕眩。她用力扶住了颜恺,双腿隐约没了力气。 这个吻并不长久,颜恺和陈素商却各自像在心中安了一根天柱,能撑起他们的天空。 “阿梨,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颜恺低声对她说,又在她面颊上琢了下。 陈素商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点点头。 “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回新加坡。然后,我们去很多的地方,你想要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去。”颜恺又道,“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好。”陈素商终于能开口了。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四周还有人,她师父、花鸢和胡君元都看着他们。她脸上再次一红,推开了颜恺。 颜恺含笑,之前的惨白全部不见了,笼罩了一层温柔又喜悦的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容光焕发的时候,都这样好看! “我得走了。”陈素商道。 颜恺有点舍不得。 道长在那边不悦:“行了行了,要出发了。亲也亲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素商面颊一层薄红:“师父!” 道长也笑了下。 虽然很担心,可道长看到陈素商和颜恺如此亲昵,心里竟是十分的欣慰。他一方面觉得,术士与普通人太亲近了不好,也担心陈素商的天咒会影响到她爱的人,让她后悔终身;另一方面,他却也高兴,因为陈素商的感情有了着落。 道长最欣赏颜恺的,是他识时务。 颜恺在术士面前,从来不强出头。 这话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就很难了,除非是内心极度强大自信的人。只有自信的人,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不足。 颜恺跟阿梨在一起,遇到术法的时候,他就像个没用的人,需要阿梨处处帮衬。假如他不够自信,内心留下隐约的不满,迟早是要爆发的。 就这一点而言,他很适合阿梨。 再说了,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宁先生就说,从前有很多的大术士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臣服于天道,都犯五弊三缺。 这就要凭本事了。 阿梨也许就有这个本事呢。 颜恺和花鸢站在县城的城门口,看着牛车远去,逐渐消失。 “恭喜你。”花鸢由衷替颜恺开心。 她一直看得出来,颜恺跟陈素商是相互爱慕的,却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不点破。 别人的事,花鸢不好说什么。 “多谢。”颜恺笑道。 他的确是很高兴,喜悦由内至外,从他的每个表情里散发出来。 花鸢很羡慕,同时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夏南麟。 他当初跟她求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高兴的。 她活了二十几年,一直在胡家的阴霾之下,从来不知道开心为何物。特别是父母死后,她整个人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为什么他们会死,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 甚至恐惧。 她要和胡家那个高傲又恶毒的少爷结婚了。那个人,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实则虚荣又霸道。 她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然后,她遇到了夏南麟。 夏南麟逗她笑,为她做很多事,送她礼物,和她一起筹划未来。 她终于体会到了温暖。 只可惜,那温暖那么短暂。他们还没有享受多久,天津被解放,夏南麟的身份成了迷,再也没机会证明自己是做地下工作的,并不是逆贼。 “你要相信阿梨,他们会找到夏先生的。”颜恺也安慰花鸢。 花鸢点头:“我知道。宁先生让陈小姐来的,那么她一定会有办法。宁先生是神仙,他什么都知道。” 颜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宁先生是神仙”这种说法了。 他突然有点好奇,也想见见那位神通广大的宁先生了。 陈素商那边,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道长见她回头了五六次之后,忍不住提醒她:“别看了,看不见了。” 陈素商低头忍笑。 道长感叹:“很多年没有见你这样高兴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离婚。应该把事情都跟颜恺说清楚的。” “每件事都有难以预测的变化。”陈素商道,“我们只能选择此前最有利的。至于将来,又不是不能复婚。” “你倒是想得开。”道长笑道,“果然,人高兴的时候,心思格外开阔。” 第1861章 小计谋 牛车缓慢而行。 陈素商的心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她心中有一块冰,镇压了所有的烦热,她在盛夏的烈日里,身心舒泰。 关于未来,她也有了很多的设想。 宁先生告诉她,天咒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任何与术法有关的,都可以解,诅咒亦然。 但是什么办法,宁先生没说。 他当时只是看了眼,拿出法器给陈素商,让她到靖良帮助花鸢。 陈素商义无反顾的来了。 等她救回了花鸢和夏南麟,应该可以给宁先生一个交代,宁先生也许会告诉她下文。 解了天咒,她就要留在新加坡。 她没有其他本事,开个风水公司未必不可,如今香港就很流行这种公司了,专门看阳宅风水。 战后的重建,都需要风水先生。 当然,她也可以继承颜家的生意,帮着颜恺出海。带着她,绝不会迷路,也不会遇到大的海难。 她甚至可以去学习,就像她师父说的,去念个大学,毕业了到学校教书,一辈子安安稳稳。 颜恺很可靠,他的感情路也是试试探探的,但他有了结果,就不会三心二意。 陈素商想着,忍不住会心一笑,前途如此的明媚。 “还在高兴?”胡君元开口。 他服用了袁雪尧的符咒水之后,勉强能走路、能说话,可一旦画符咒就使不上力气。 胡君元知晓他们要去胡家。 进了自己家门,还没有机会吗?他犯不上现在作死,把自己赔在路上。 反正他的体面已经找不回来了。 “是的。”陈素商大大方方承认。 胡君元冷笑了下:“男人的心会变的。也许,等你再回去的时候,他心中就钟情于他人了,你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都会死,难道因为知晓要死,现在就不努力生活吗?人都会变的,那变了再说。”陈素商道。 胡君元:“……” 他认真审视陈素商,好像第一次从这女孩子脸上,看到了不同寻常。 他不禁多看了陈素商几眼。 “你小时候真在胡家住过?”胡君元问。 陈素商道:“可能不是在你们家,而是在你们家山下吧……毕竟,客人是上不了山的。” 胡君元没听长辈说起过。 他又跟陈素商聊了聊术法。 关于术法,陈素商知道的,比会的多,因为长青道长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收集“八卦”。 他们俩闲聊的时候,道长也加入其中。 长青道长面容上看,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跟胡君元也没有隔阂。 关于孔雀河道的术士流派,胡君元知道很多,说起来滔滔不绝。 “……你小小年纪,颇有见识。胡家应该是把你当未来家主培养的,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个出逃的仆人,自毁前途?”长青道长可能看不惯这小子能得瑟,直接戳他的心窝。 果然,胡君元微微抿唇,脸上现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不再开口了。 道长奸计得逞,冲陈素商眨了下眼睛。 陈素商失笑,觉得她师父越活越像个顽童了。 牛车走了三天之后,到了一处大的县城。县城比靖良要繁华数十倍,陈素商和道长换了马车。 马车是两匹马的四轮马车,比牛车快很多,又很舒服。 再走了四天,终于到了距离胡家三十里的镇子上。 此处离南宁很近,到城里也不过三十多公里,故而小镇子格外繁华。 镇子上有很多的铺子,也有很多算命的摊子。铺子里卖各种“法器”,符咒,都是假的。 但是,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很多人都到此处祈求,导致此地极其热闹。 陈素商到了广西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了,死死拉住了胡君元的手,生怕他跑了。 “难得到了热闹地方,先找个好的客栈,我要好好睡一觉。”长青道长伸了个懒腰。 陈素商则拉住了他:“师父,万一镇子上有人看到了胡君元,去跟胡家通风报信,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都到了这里,该怎样就怎样。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来……”道长说着,脱下了自己的短袖衬衫,“罩住他的头脸。” 陈素商:“……” 胡君元:“……” 犹豫了几秒之后,陈素商将衬衫还给了她师父。 一来是师父虽然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哪怕打赤膊也不丑,可他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卖苦力的,模样英俊体面,光着膀子会招来更多的目光。 二则,非要盖住胡君元,反而引人注目,胡家的人未必就需要通过看脸来确认胡君元的身份,这是多此一举。 “你穿好,别显摆!”陈素商道。 道长觉得徒弟不识好歹,懒得理她了,径直寻了家客栈。 这家客栈从外面瞧,是最体面豪华。 道长要了两间上房。 然后,他又让小伙计赶紧给他送浴桶和热水上去。 陈素商见他要洗澡,就问:“他怎么办?” 道长戳了下呆头鹅一样的徒弟:“你带着他!” 陈素商脸抽搐了下。 什么狗屁不靠谱的师父,把一个大年轻小伙子丢给自己年轻的徒弟? “你不能再要一间房?”陈素商咬牙。 “你放心他一个人住?我可不带他住,我夜里要一个人清净清净,很久没好好睡觉了。”道长理所当然。 陈素商再次无言以对。 她只得默默把胡君元带回了自己的上房,并且没脸见人了。 她一进门,就先把胡君元绑在床柱子上,然后才让小伙计打水过来。 她简单洗了脸,躺在旁边的小榻上打盹。 胡君元却开口:“饿了。陈小姐,去弄点吃的。” 陈素商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只得又爬起来:“想吃什么?” “随便吧,反正你弄点吃的来。”胡君元道。 也是个不省心的。 陈素商又喊了店小二。 这次,来的却不是方才招待她的那个人,于是陈素商留了心,让他进来,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要求。 店小二的目光,偷偷瞥向了胡君元两次之后,陈素商就拿出了手枪,对准了他。 “看来,你是胡家的人?”陈素商问。 店小二恭敬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种狠戾。他既想攻击陈素商,又忌惮她手里的枪。 颜恺说得对,大家都是术士的时候,术士手里再拿一把枪,的确有震慑力。 胡君元则在旁边笑。 “果然很厉害。”胡君元道,“被你识破了,我认输。” 第1862章 英雄还是路人? 陈素商责令“店小二”抱头蹲下。 店小二去看胡君元。 胡君元道:“听她的,别白丢了性命。” 店小二果然转身,预备蹲下的时候,陈素商突然出击,用椅子砸晕了他。 趁着他昏迷,陈素商也给他灌下一杯袁雪尧给她的符水。 将店小二同样捆绑起来,陈素商出手,也把胡君元打晕,免得他再闹幺蛾子。 她去了隔壁房间找她师父。 敲了两遍门,师父没回答她,陈素商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好在她师父没有反锁门。 道长坐在浴桶里,正泡的心旷神怡,把连日的疲倦都洗去了。 陈素商闯进来,道长哀怨看了眼她:“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师父,出事了。”陈素商把店小二的情况,说给了道长听。 道长听罢,无所谓:“多大的事。胡家的人不可能都那么闲,全部在这里等人。估计那个人就他自己,没有帮手。行了行了,你让我睡一夜。今晚哪怕是天塌了,我也要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不知道哪一天能睡呢。” “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道长指了指门。 陈素商要走时,又被他叫了回来。 “你既然来了,给我擦个背。”道长把徒弟物尽其用。 陈素商:“……” 她半蹲下来,一边担心着,一边还要伺候她这不靠谱的师父,怨气有点大,故而擦背的时候很用力,差点搓下道长一层皮。 又被道长骂了一通,说她不中用。 客栈下面的大堂,传来了闹哄的声音。原来是有个小伙计在后院被人打晕了,衣裳被人剥了,正在说客栈进了贼人,要让掌柜的搜查。 掌柜的骂他不懂事。 客人们纷纷询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贼人。 陈素商趴在栏杆上听了一会儿的热闹,确定掌柜的不敢搜查房间,也不想报告附近的公安局,平添事端,心中松了口气。 她也下楼,去赶了热闹,与客人们一起闲聊几句,然后要了份饭菜,亲自端上楼。 她要的是三荤三素,还有一大碗米饭,一碗骨头汤。 饭菜全部冒着热气,香味在房间里游荡着,胡君元饿得快要背过去了,闻到了这滋味,胃里简直要翻天。 “想吃吗?”陈素商问他。 胡君元用力点头,并且咽了口口水。 陈素商冷哼:“你使坏还想吃东西?你忍着吧!” 她当着胡君元的面,大吃大喝。 胡君元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你这女人,也是挺狠的。” “你先招惹的。活该,让你贱。”陈素商道。 她很惬意吃完了一碗饭,剩下还有不少的菜,她又端出去放在门口了。 胡君元再次咽了口吐沫:“我快要饿死了,明天走不动道!” “走不动让我师父背你。”陈素商不为所动,“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胡君元一开始的策略是对的,不应该闹这种幺蛾子。 挨饿的滋味,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好受,哪怕是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的术士。 陈素商吃饱了之后,见那假装小伙计的人醒不过来,胡君元的绳子绑得很紧,就躺在小榻上打盹。 这一路车马劳顿,跟她师父一样,她也是累坏了。 明天就要去胡家,后面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也不知道,只能保存体力。 她睡着了,神魂却好像在飘荡,慢慢的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山洞里。 穿过黑漆漆的山洞,她瞧见了一扇门。 门正好没有上锁,陈素商穿过去,眼前就是一堵极高的建筑物。 那建筑物几乎能顶天了,她有点害怕,急忙往前跑。 跑到了前面,视线逐渐开阔。原来,之前的高建筑物,是一个高台,有台阶能一步步上去。 台阶每一个都极高,陈素商爬得艰难。 她还是往上爬。 爬到了上面,她这次略感眼熟,因为以前梦到过。 这是祭坛。 祭坛的正中央,有黑黢黢的祭品,模样还是小孩子的轮廓。 陈素商知道,它会睁开眼睛,眼珠子是血红的,故而也不觉得害怕。 可这次,那个祭品没有睁开眼,只是从紧阖的双目中,流出了眼泪。 陈素商费解,突然就醒了过来。 胡君元饿得难受,也睡着了。 陈素商看到他这样,又于心不忍,推门出去。 时间刚到晚上七点,客栈的餐厅正是人多的时候,陈素商只要了一碗面,特意多加了几块大肉和荷包蛋。 她一端进门,胡君元就醒了。 陈素商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吃一点吧,别真饿死了你。” 她不肯给他松开,怕他捣乱,只得一口口喂他吃。 胡君元也不客气,吃得狼吞虎咽,略微狼狈。 最后,他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吃饱喝足了,也有闲心了,就说陈素商:“你这个人,心地太软了,做不了大事。” “我又不需要做大事。” “对,你是女人。”胡君元道。 陈素商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哪怕我不是女人,也未必需要做大事。英雄归来的时候,需要有一条宽阔的路走,需要有路人欢呼高歌。站在人群里,铺好路,欢迎英雄有什么不好?” “妇人之见。”胡君元道,“每个人都想做英雄,这是男人的心思。你们女人,成不了大事。” “是是是,你很有出息,还不是快要饿晕了?”陈素商反唇相讥。 胡君元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没有继续和她吵。 “那位颜先生呢?”胡君元突然又开口,“如果他只是路边欢迎英雄的路人,你还会爱他吗?” “在我们术士眼里,他就是夹道欢迎的路人。我爱他,跟他的本事无关,只在乎他的人品。”陈素商说。 胡君元再次冷笑。 他面上冷笑,心里却有点伤感,很突然想起了花鸢。 花鸢给他的侮辱太多了,可他在这个时候,心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仍然是她。 他小时候想要更多的关注,也想过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做祭品,可他没有想过要害死花鸢。 他们将来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没必要像胡凌生夫妻那样,为了一个孩子发疯。 如果,他只想做个路人,那么……也许他十岁之后的那些年,就不会特意去羞辱花鸢了。 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当初种下的恶果。 “我想看一眼祭品是什么样子。”胡君元突然道。 陈素商诧异:“你没见过胡家的祭品?” 胡君元摇摇头:“我们是没资格的,只有长子、长孙,才可以上祭台。” 陈素商心中一动。 第1863章 宁先生的玉佩 陈素商数次梦到胡家的祭品。 她从前以为,是她小时候见过。如今看来,也许都是她的幻想? 她幻想中的祭品,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呢? 她和胡君元聊了片刻,又有点疲乏了,想再睡一觉。 刚打算放下碗去睡时,房门被敲响,她师父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梨,开门。” 陈素商开了门。 道长换了件颇为奇怪的长袍。陈素商再仔细一瞧,居然是件道袍。他的头发也留长了点,扎成个小冠,用木钗别住,真像个道士了。 虽说全国解放了,很反对封建迷信,可广西这一代地处偏远,目前政府还是很尊重当地文化,不禁止此类和尚、道士。 “你把头发蓄起来,是打算重新做道士?”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随手关了门,白了她一眼:“做什么道士?” 他大大咧咧在陈素商的房间里坐下。 陈素商的上等客房,是有个梢间的,虽然只是屏风遮掩,好歹可以遮蔽一二。 道长和徒弟在梢间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宁先生给你的法器,拿出来我瞧一瞧。”道长说。 陈素商拿了出来。 宁先生一共给了三样:一个玉佩、两枚铜钱。 玉佩触手温润,是最上等的暖玉,非常珍贵;两枚铜钱有点上锈了,并不值钱。 道长拿起玉佩,在窗台上一磕,那玉佩顿时碎成两半。 陈素商忍不住“啊”了声。 “秘密在玉佩里,这是宁先生的技巧。”道长道。 玉佩掰开,里面果然有个图案。 图案极小,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瞧个真切。道长有备而来,拿出放大镜,对着它使劲瞧,然后对陈素商道:“去,弄点屋檐下的土给我。” 术士画符咒的时候,需要用专门的朱砂、黄纸,当没有这些的时候,是不能乱画的。一旦没有承载的,很可能会破坏当地的地脉。 这个时候,黄土也能临时充当黄纸,借来一用。 陈素商急忙出去了。 她用小帕子包回来一包,不用道长再吩咐,仔仔细细铺陈在桌面上。 道长一边看玉佩,一边画,终于把玉佩里面的图完完整整画了出来。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陈素商说:“这才是宁先生要给你的。我们这次去胡家,要找胡家的山脉……” 陈素商:“找它做什么?” “胡家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在山脉旁边,做了个山脉阵。压在阵眼里的法器,维持了千百年,吸取了山峦精华。有了它,用它山脉的力量,反过来再施咒,就可以破天咒。”道长说。 陈素商整个人都端正了身姿。 她凑得更近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真的,你没有骗我?” 道长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这个,是找寻山脉的阵法图。你记住图,到时候你上胡家的祭坛。你把祭品放在阵法中间,利用它牵动阵法,然后用你的血……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血有什么邪门,不过肯定有用。”道长继续说。 陈素商不反对,只是…… “师父,咱们俩闯胡家,去做这么大的事?这可不是救夏南麟那么简单。”她有点担心,“胡家可是术士窝,我们不是去送死吗?” “要有策略。”道长说,“所以,明天不是我们俩上胡家,而是你自己去胡家。” 陈素商:“……” 就知道师父从来都不靠谱。 “等你找到了山脉的阵眼,我再去挖出法器,胡家彻底乱套,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到时候,我们再趁乱救出夏南麟。”道长说。 道长轻描淡写,每个字都说得很简单:我们这样、我们那样,可每一步都是很艰难的。 比如说,陈素商怎么去胡家,又怎么找到祭坛?找到了,再怎么上去?哪怕能上去了,可有时间画符咒? 假如这些她都成功了,那么还有更难的:找到了山脉的位置,师父怎么过去,怎么能赶在胡家人之前,挖出法器? 陈素商总感觉她师父别有所图。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袁雪尧怎么不来?天咒除了让他们周身没有生吉之气,也在慢慢吞噬他们的脑子。 长久下去,陈素商他们可能会没有记忆,到时候什么符咒也记不住了,像个普通人似的。 袁雪尧应该很急的,毕竟天咒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 他怎么不来?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让袁雪尧同行?”陈素商问。 道长又鄙视她:“我不是刚从玉佩里面知道吗?宁先生总故作高深,又不会把这些事情直接告诉我。” “那我们要不要等袁雪尧?” “你傻了?宁先生让你来,就是算准了时机。事情越难,时机越重要。这次是咱们的机会,也许千难万难的事情,咱们就能做成呢?”道长说。 陈素商柳眉微蹙:“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相信你。” 道长顿时不悦:“我看你是讨打!来,给你,你自己瞧。” 陈素商没有自己瞧。 嘴上说不相信道长,可到底没有当面让师父不快。 道长把事情说完,甩甩手回房补觉去了,丝毫没觉得他的女徒弟房间里关押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妥。 陈素商叹了口气,自己把黄土扫去,也准备睡觉了。 她仍睡在小榻上。 睡觉之前,她又给胡君元和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灌了点符纸水,这才踏踏实实的,任由自己进入梦乡。 她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心中终于有了点光明,知晓前途在哪里了。 翌日天还未亮,道长就过来了。 胡君元和另一个人还是未醒,这次的符纸水能让他们昏迷好几天。 陈素商跟着道长出门。 他们乘坐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 盛夏的时节里,此处居然起了薄雾。远处有一片树林,有树的地方起雾,没什么异常的。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重。 陈素商看了眼,觉得此地不太对劲,打算拿出罗盘。 道长鄙视她:“不用拿罗盘,这里有一个阵法,让进去的人会‘鬼打墙’,自己再转出来。普通人根本进不了这片树林。这片树林的后面,就是胡家聚集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这里! 陈素商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我们要过去吗?”陈素商问。 道长说:“你先过去。我暂时不去,留在这里等着。” 陈素商到了这会儿,又开始觉得她师父是拿她逗趣了。 但是,她知道师父不会害她的,故而点点头:“那行,我先过去。” 第1864章 旧时记忆 要穿过阵法,过程很难。 陈素商有点打怵。 道长在旁边告诉她:“你闭上眼睛,用手感受煞气的流动,然后顺着气流往前走。眼睛会让你受阵法蒙蔽。只要你一次顺利通过了阵法,胡家那边就当你是自家人,不会特意留心你,这是你的优势。” 陈素商点点头。 她果然闭紧了双目。 她伸出手,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约莫等了快十分钟,的确有气流从手底穿梭。 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开口和师父再说什么,怕错过了这点感觉。 她顺着气流往前走。 当前面有树的时候,气流就会略缓慢,陈素商顺着避开,一路上畅通无阻。 待她一脚踩到了水时,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条河,河面也被白雾笼罩,好像没有对岸似的。 身后,是那片树林。 陈素商回眸时,忍不住笑了笑,既有点得意,也略感欣慰。 “河又要怎么过?”她喃喃自问。 河水好像特别深,站在岸边,都能看的底下水流滔滔。 她犹豫了片刻,心想:“这会不会也是障眼法?” 毕竟,此处没有船舶,也没有任何人烟,难道让她游过去吗? 她想了想,往四下里走动查看。 看了很久,仍是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忍不住再次伸脚,踏入河中,并且闭上了眼睛。 她走了几步,脚步好像一直在平地上,没有踩入河中的泥泞,也没有往下掉。 陈素商心中了然,更放大了胆子往前走,手底有风,脚下有水,但是水始终不深,好像只是没过了脚踝的浅浅一层。 待水声消失,陈素商睁开了眼睛,人已经到了对岸。 对岸再看时,只不过是一条小小水沟,而树林更是疏疏郎朗几颗普通树木,她甚至能看到她师父,站在树林前面,没有离开。 从这个角度去看她师父,觉得师父脸上充满了担忧,没有他言语中的那么洒脱。 陈素商没有出声,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水沟的前面,就是人家,这个时辰已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空气里都有早点铺子散发出来的香味。 村子后面,是巍峨大山,一眼看不见顶,只能瞧见宏伟山门。 陈素商往前走,迎面遇到了几个人。 她心猛然提起,万一这些人盘问她,她要怎么回答?她可是连土话都说不好的。 可那几个人看也不看她,直接绕过她。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师父说得很对,她顺利穿过了树林和河,在胡家这边看来,警报未响,她就是自己人。 胡家山下的村子极大,村民们相互不可能都认识。 陈素商神态自若,直接往前走。 胡家的山脚下,是一处小镇,聚集了胡家的仆从,这是花鸢告诉过陈素商的。 陈素商在街上停留了片刻,观察这些人。她发现不管是年轻女孩子,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都比较古朴,仍是旧式的衣裳。 也有苗人服饰的,不过不多。 她想要买一件,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什么货币流通,万一露馅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她从一条小胡同里钻进去,瞧见了一家门口晾了衣裳,只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三岁孩童玩耍。 陈素商手很快,偷了一件外衣,赶紧披上就走。 她绕到了后山,发现有不少人挑着担子上山,应该是给胡家送补给的,也可以看得出,这的确是仆从们上山之路。 她跟着这些人,一起往山上走。 路上无人与她搭腔,因为不认识她,也不好意思胡乱攀扯。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陈素商终于到了胡家的最外围后门。 此处后门也有人把守,需要一一确认上山的牌子。 陈素商已经偷了身衣裳,故而再次偷一块牌子,没什么压力。她往前挤,瞧见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手里也什么都没拿,就挤了过来,路过她时撞了她一下,拿到了牌子。 她递牌子的时候,后门的人略有略无扫了眼她的胸前。 她心中差不多就明白自己是做什么的。 她往前走,遇到了一个拐弯处,当即毫不犹豫往那边拐。 她在拐弯的山石后面站了站,果然听到那妇人高声说:“我是七房十四少爷的乳娘,我天天早上来,你不认得我?” 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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