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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甚至有点湿濡,司行霈很心疼,说:“轻舟,我答应过你的,在你十八岁之前不碰你,我不会食言,你不要害怕!” 他只是调侃她而已,没想过现在睡她。 自己身体上这点事,司行霈还是能管束得住的。 从第一次见面,司行霈撕开了她的衣裳,那时候开始,他就知晓她只能是他的。 他笃定而坚持,就不会心急。他淡定的等待着,等待她的成熟,等待她说自愿的那天。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很轻很缓慢。 电影的结尾很悲惨,报纸上的影评说,很多人会伤心大半个月。 顾轻舟没有哭,饶是演的那么好,比戏院好看很多,她也没有感觉悲伤,反而欣慰:总算有比她还惨的人。 司行霈的心,除了装顾轻舟的那一块是温热柔软的,其他地方比石头都硬,悲情的电视剧,在他看来是无病呻吟,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们俩大概是唯一看过这部电影却没哭出来的男女。 “我挺喜欢电影明星的,改日带我去看看云琅吧。”顾轻舟道。 “不用去看她,你想要见她,我吩咐一声,让她过来就是了。”司行霈道。 云琅现居北平,不过没什么强硬的靠山,况且她受过司行霈的恩惠,司行霈发电报给她,她肯定得来。 “不不,她是名角,名角都很有架子,我愿意她有架子,若是放下身段就俗气,反而没什么可看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大笑。 顾轻舟有时候的见解,深得司行霈的心。 电影结束的时候,司行霈倒是略有感叹,他轻轻拥吻了顾轻舟。 电影院里有点寒凉,司行霈的唇很炙热温暖,落在顾轻舟的唇上,像印到了她的心里。 她轻阖了双目,一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臂弯里,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这才是顾轻舟,不动声色的顾轻舟。 回到司行霈的别馆时,司行霈准备煮汤圆给顾轻舟吃。 岳城的旧式风俗里,除夕夜要吃汤圆,上元节也要吃汤圆。 朱嫂昨日将汤圆做好了,有芝麻馅儿,也有花生馅儿的,琳琅满目。 司行霈每一样都下了几个,然后捞出一小碗,递给顾轻舟:“汤圆里包裹了银锞子,你若是吃到了,今年会有一整年的好运气。” 好运气么? 顾轻舟今年最需要的,大概就是好运气吧? 她含笑点头:“谢谢。” 结果,她那碗汤圆里,吃出两只小银锞子。 “轻舟今年会好事成双。”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知道,这些汤圆上是做了记号的,司行霈故意放在她碗里,让她开心。 知道是故意的,她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齿。她每次这么笑,说明她心情真的很好,是放下了一切戒备的开心。 “轻舟,什么不开心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高高兴兴的,好吗?”司行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低声问。 “好。”顾轻舟真心实意道。 司行霈吻了下她的唇。 两个人心情很不错,司行霈就趁机提了要求。 “你会织毛衣吗?”司行霈问她。 现在很少有织毛衣的,因为工厂里机器可以做出来,比手工的还要好。 “不会。”顾轻舟如实道。 “那你跟朱嫂学。轻舟,替我织件毛衣吧。”司行霈将唇凑在她的眉心,轻轻落吻。 眉心是人魂魄之所在,他吻上去,就好似抓住了顾轻舟的三魂七魄,她的思绪被他牵动。 良久,顾轻舟才拒绝:“你胳膊这么长,光织条袖子都要累死了,何况你还这么高大。” 顿了下,见司行霈神色微敛,顾轻舟继续说,“今年冷不了多久,等正月一过,毛衣就穿不住了。你去年不要,今年来要,是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 除夕夜的时候,督军府里宴请军政府的高官,有位副将穿了件银灰色的毛衣,开心说是新纳娶的姨太太织的。 司行霈当时就很嫉妒。 他也想顾轻舟能给他织一件,他也会当宝贝一样穿在外面,让所有人都看看。 顾轻舟的拒绝,说得头头是道,司行霈眯起眼睛,带着危险的光,审视着她。 他这眸光犀利狠绝,让顾轻舟无处遁形。 后来她想,答应给他织毛衣,能稍微安抚他,也许他会放松警惕,让顾轻舟的出行计划更加顺利。 “我不织!”顾轻舟心念一转,已经有了打算,干脆利落拒绝他。先拒绝,再答应,才有价值。 司行霈起身,将她压倒在沙发里。 沙发很软,顾轻舟的身子更软,司行霈深陷其中,好像沦陷了,已经无药可救的沦陷在这个女人身上。 司行霈并不惊恐,爱上一个人,是种本事,每个人都会爱上别的人。 人有时候寻寻觅觅,只是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女人,他司行霈遇到了。 他深感幸运,而且他自信她也会爱他! 现在还没有,将来肯定会的。 不爱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说很多的承诺,一旦爱上了,那些话反而千斤重,都堵在心里。 承诺因真诚而变得矜贵。 他轻柔吻她,缠绵旖旎。 顾轻舟忍无可忍时,才松了口:“我给你织条围巾吧,这样容易些。” 司行霈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先织条围巾,再织件毛衣。” “你真是贪得无厌!”顾轻舟冰魄似的眸子里,全是愤怒。她怒容并发,以为很有威慑力,在司行霈眼里却全是风情。 尤其是眼波流转,似琼华如清泉。 他们讨价还价,顾轻舟最终答应,给司行霈织件毛衣,围巾就算了。 “那好吧,我只给你织毛衣。说好了,不许后头再要别的。”顾轻舟道。 毛衣很难,估计要年底才能织好,顾轻舟说:“反正你也不着急穿。” “你这么懒!”司行霈道,同时也退让一步,“只要你肯织,什么时候织好我都喜欢。” 于是,司行霈让朱嫂去买了针和毛线。 他自己喜欢深黑色的毛线,顾轻舟觉得天青色的好看。 她一直喜欢男人穿天青色的衣裳,温文尔雅,很有风度。 “随便你。”司行霈不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较劲,同意了。 朱嫂教顾轻舟,先从毛衣的底下开始,一路往上打,直到快要收工的时候,再留下口子来打袖子。 学了两个小时, 顾轻舟学会了几个针法,她选择用最简单的。不是她偷懒,而是男人的毛衣花俏不好看,简单的针法才显得沉稳。 心里有数了,顾轻舟替司行霈量尺寸。 她一边用尺子量着,一边记在小本子上,很是用心。 司行霈看她,她认真附身写尺寸,一缕青丝落在洁白如玉的脸颊,研态娇媚,他心里出奇的安静。 静得整个世界只有眼前的她。 她的一颦一笑,在他心里开了花,整个心路花影摇曳,锦簇秾艳,司行霈的心情很好。 “写好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点点头。 他趁机搂住了她的腰。在他怀里,她格外娇小玲珑。 司行霈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说:“要记牢了,你男人的衣裳,以后都要你置办,一辈子的事呢!” 顾轻舟默默咬唇不语。 司行霈觉得,睡过了就算是他的女人,而顾轻舟觉得,只有明媒正娶了她,才算是她的丈夫。 当两个人的观念南辕北辙,谁也没办法说服谁的时候,争吵是毫无意义的。 顾轻舟已经在试着收敛。收敛的时候,她也要露出点锋芒,逆来顺受不是她,司行霈会看出端倪。 “我又不是佣人!”她嘟囔。 司行霈就笑。 这个晚上过得还不错,司行霈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匣子,将她从汤圆里吃出来的银锞子装起来。 匣子很小,像个小小的怀表,甚至可以戴在身上。 “这是幸运的护身符,能保佑轻舟心想事成。”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认真收好。 想了想,她挂在脖子上了。 也许,这两个小银锞子,真的能保佑她逢凶化吉,顺利从司行霈手里逃开。 翌日早晨,司行霈翻身起床的时候,顾轻舟也醒了,她睁开眼半坐了起来。 他立在床前穿衣,身材修长高大,军装挺括威严。 穿着军装的司行霈,浑身上下就透出杀伐与狠戾,不同于他便服时的模样。 他俯身,在顾轻舟的额头吻了下:“轻舟,我去驻地了,过几天还要去趟苏州,可能上元节回来。在家里要乖。” 顾轻舟嗯了声。 “毛衣要快点给我打好。”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再次嗯了声。 他俯身,又吻她的唇。军服的勋章璀璨坚硬,也有点寒凉,透过顾轻舟的睡衣,落在她身上。 她轻轻颤栗。 司行霈吻了又吻,这才离开。 第207章 顾轻舟的搞鬼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伸在外面的手有点冷,她缩回了被窝,久久没有动。 人有时候存在惰性,特别是没有睡醒的时候。 惰性一上来,就会告诉自己说抛弃所谓的尊严,辛辛苦苦要自尊做什么,做司行霈的猫,将来养在外室,有什么不妥吗? 可一想到外室,就会想到秦筝筝。 自己那么恨秦筝筝,难道也要变成她一样的人? 顾轻舟不寒而栗。 这点惰性,顿时化为乌有。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梳头更衣,回到了顾公馆。 哪怕再艰难,顾公馆也是她的战场。自己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赚。 到了顾公馆,发现家里的餐厅换了崭新的亚麻色桌布,沙发也换了新的坐垫,整个屋子重新打扫,焕然如新。 “我是才隔了一天没回来吗?”顾轻舟微愣。 顾家的楼梯,一直都是光秃秃的,现在铺上了深棕色的羊绒地毯,柔软蓬松,一直延伸到了三楼。 “地毯都拿出来了!”顾轻舟更是吃惊。 佣人正在清洗三楼的洗澡间,把放了多时的旧浴桶抬下去丢了,换上新的红木浴桶。 顾轻舟愣了又愣。 “舟舟?”顾绍在身后叫她。 顾轻舟回神,指了指改头换面的屋子:“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阿爸吩咐的,特意叮嘱二太太,要把整个屋子弄得干净。”顾绍道,“明天还要收拾花圃,听说买了好些花树。家里七八年没有添置新的东西了。” 顾轻舟就想起,前些日子二姨太说,恭喜轻舟小姐,顾家要双喜临门了。 “双喜”,能跟顾轻舟的婚事连在一起的,自然是另一桩婚事了。 “是不是阿爸要娶新的太太了?”顾轻舟问顾绍。 顾绍骇然。 其实,顾绍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从顾轻舟口中说出来,好像就成了事实一样,有点惊悚。 家里添一个人,会打破现有的平衡,让所有人短时间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生莫名其妙的恐慌。 “若不是新的太太要登门,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收拾家里的。”顾轻舟道。 退一万步说,顾圭璋知道顾维改头换面成了政府高官的姨太太,他也不会这么隆重迎接顾维。 顾圭璋最会哭穷,若是顾维回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卖惨,从顾维那里得到同情和好处。 只有一个解释,能让顾圭璋这么大下血本,就是他要再娶了。 女方估计不是岳城人。 “你知道新的太太是谁吗?”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 见顾绍脸色微变的样子,顾轻舟笑道:“阿哥,你紧张什么?你三月份就要去法国了,根本不会和新太太打交道。” 顾绍脸色又是一变。 他脸色这点变化,被顾轻舟捕捉到了,顾轻舟不解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留学的事有了意外?”顾轻舟愕然。 顾绍遮掩般咳了咳:“没有。” 说罢,他就回房了。 顾轻舟疑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顾绍的心思,她也是捉摸不透。 晚上,顾圭璋回来了,心情特别好,他主动说起了为何装修顾公馆的事。 “我在太仓有门亲戚,倪家的人初十要登门做客。那是我的贵客,大家切莫要轻待了他们。”顾圭璋喜上眉梢。 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包括顾缃和顾缨。 原来,新的太太姓倪。 倪并不是大姓,顾轻舟没听说过对方的身份。 大家都沉默了。 几个姨太太,心里都不太好受,家里轻松散漫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应该趁着新太太进门时,先给她一个下马威。”二姨太心想,“她立不起来,以后家里还是我的。” 三姨太则想:“我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办完,离开顾家?再来个新太太,我可不想伺候了。” 四姨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满腹忧愁。她既没有二姨太的本事,也没有三姨太的洒脱,不能压倒新太太,又走不了。 此事,唯一高兴的,是顾圭璋而已。 所有人不舒服,却不说话了,默默吃着饭,能清晰听到象牙箸碰到瓷碗的声音,轻微,小心翼翼。 顾缃不能忍了,她声音激动而仓促:“阿爸,您是不是要相亲了?我姆妈走了都没过百日,阿爸您这样对得起她吗?” 她说着,就哽咽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饭厅格外突兀。 顾圭璋这边是喜事,还不一定能成功,他自己挺忐忑的,突然被顾缃这么兜头泼了冷水,顾圭璋大怒。 他重重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姆妈?那是你姆妈吗,那是杀人犯!” 顾缃想到,自己和姆妈一起杀老太太的证据,还在顾轻舟手里,又有顾轻舟在场,她当时就软了,不敢和顾圭璋争。 顾圭璋脾气上来了,顾缃勾起了他所有的怒火,他把顾缃狠狠骂了一顿,甚至说:“从明天起,不许大小姐吃饭,饿她三天,让她长点记性!” 这顿晚饭,被顾缃全部给毁了。 顾缃哭着上楼,伏在枕席之间,心里乱转。 “我要完了!”顾缃嫩白的双手攥住了被角,“阿爸不爱我了,顾轻舟手里有我的罪证,新的太太还要进门,这个家里无立足之地。” 她想要改变。 顾缃死死握住被角,几乎要将被子捏得变形。 “我要再次破釜沉舟!”顾缃双眸冷锐,紧紧盯着空荡的墙壁,“我都快二十了,成了老姑娘,阿爸却不操心我的婚事,居然要再婚! 他靠不住了,我没了姆妈,没有祖母,剩下的是弟弟妹妹,没人能帮我!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顾缃觉得,她这么拖下去,会老死家中。 新来的太太,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把她嫁给什么腌臜东西,她不能忍。 长久以来在她心中的某个计划,慢慢抬头。 顾缃不能阻止她父亲再婚,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新来的太太! 特别是她的婚姻大事。 “缃缃,不要怕,你一定会成功了!”顾缃反反复复宽慰自己。 顾轻舟不知顾缃的打算,她只是有点好奇,顾圭璋即将要娶的,是什么样子的女人。 “肯定有钱,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装修。”顾轻舟猜测。 太仓倪家…… 也许该去打听打听。 可顾轻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顾圭璋的婚期拖到年底,或者明年,因为他母亲去世了,他还没有守孝。 顾圭璋不在乎,司督军在乎啊。 司督军最是在乎这些旧式的规矩,顾轻舟随便说几句话,顾圭璋绝不敢触怒司督军。 “顾圭璋的婚事拖到年底的话,那时候我都走了,他娶谁不与我相干。”顾轻舟想。 这么想着,她还有很多的计划没有做完,暂时无心去打听太仓倪家。 正月里,顾轻舟做了很多的研究,也拜访了一些同学朋友,看似是拜年,实则是打探消息。 终于,顾轻舟打听出一些蛛丝马迹。 “洛水,你订婚宴的时候,会邀请宛敏吧?”顾轻舟问。 “你想邀请她啊?”颜洛水微讶。 宛敏是顾轻舟班上的同学,对顾轻舟没有善意,甚至因为合唱团的事,跟顾轻舟有轻微的交恶。 顾轻舟这般提议,颜洛水不太明白。 “对啊,我想跟她化解矛盾。”顾轻舟道,“同学之间,干嘛你死我活的啊?” 颜洛水诧异。 顾轻舟这是怎么了? “要不,你今天给她家打个电话?”顾轻舟又道。 颜洛水稀里糊涂的。 不过,她邀请了全班的女同学,昨天还在考虑是否邀请宛敏,后来她念及顾轻舟,将宛敏排除在外,总感觉这样太过于明显。 顾轻舟这些话,颜洛水想了想,就同意了。 她果然给宛敏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宛敏很吃惊。 宛敏知晓颜洛水正月十八定亲的,也知道她邀请了所有的同学,明白她和顾轻舟要好,肯定不会请她的,正有点尴尬之际,颜洛水突然打了电话,宛敏很高兴。 一高兴,宛敏就不计前嫌,对颜洛水道:“那好啊,我一定会去的,恭喜你啊洛水。我家初八的宴席,你们也来吧!” 作为礼尚往来,颜洛水先给了台阶,宛敏也不好意思不下,她家初八的宴席,她就给颜洛水、顾轻舟和霍拢静下了邀请。 拿到宛家的邀请函,一切都很顺理成章,顾轻舟唇角微翘。 霍拢静则不明白:“你们搞什么鬼?” “不是我,是轻舟。”颜洛水笑道,“是她让我邀请宛敏的。宛敏这个人要面子,你给她脸,她就会还礼。” “宛家是学术界的名流,她家的宴席,肯定有很多的文人墨客,我倒是对几个学者有点仰慕,去看看也无妨。”颜洛水又道。 就这样,顾轻舟得到了去宛家宴席的资格。 她对宛家没兴趣。 只是,顾轻舟知道有个人,他一定会去宛家。 顾轻舟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她需要一个很恰当、遮人耳目的机会接近这个人。 还有什么比宴会更适合呢? 顾轻舟早早就把所有的事都推了,准备好新的衣裳,正月初八一早就起床,薄粉淡施,去了宛家。 第208章 勾走了小姑娘 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宛家的宴席。 宛家算是学术界的名流。如今的军界和政界,都是宛家老爷子的学生,他们家的宴席很热闹。 岳城正月里的宴席,是延续着前朝的规矩。 早在前清,每年正月里,望族之间都要轮流摆堂会,请亲戚朋友。 到了现在,堂会变换了舞会,换汤不换药,正月里还是要热闹一番。 顾家没有主事的太太,又是孝期,今年就没有安排。 顾轻舟跟颜洛水去宛家,霍拢静没去。 用霍拢静的话说:“轻舟你肯定憋着坏水,还不知要闹腾什么,才不信你想跟宛敏冰释前嫌,我不跟你淌浑水!” 颜洛水很赞同霍拢静的话,但是她想知道顾轻舟到底用什么心机,非常好奇,就跟着来了。 自从确定了要和谢三少定亲,颜洛水整个人都活泼明媚了。若是从前,她肯定也跟霍拢静一样避而远之。 顾轻舟则大叫冤枉:“我就是想多交一个朋友,你们这样猜疑我!” 霍拢静和颜洛水两脸不信。 她们太了解顾轻舟了。 “她惹了什么事,回头告诉我。”霍拢静对颜洛水道。 颜洛水使劲憋着笑。 宛家的宴席,高朋如云,名流的座驾摆满了整条街,飘渺的钢琴声,远远从花厅溢出,似纱幔飘荡上空,装饰着繁华热闹的气氛。 顾轻舟的见识有限,宴席上很多名流,顾轻舟都不认识的,颜洛水悄悄说给她听。 顾轻舟甚至看到了密斯朱——圣玛利亚学校的理事。 密斯朱不喜欢顾家的孩子,颜洛水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顾轻舟就站在颜洛水身后,半边身子躲避着,尽量不碍密斯朱的眼。 宛敏过来接待了她们。 看到她们,宛敏挺有面子的,一个是军政府未来的少奶奶,一个是军政府高官家的千金,这样的朋友给宛敏脸上添彩。 只是,宛敏还是不喜欢顾轻舟,心里不太舒服。 “洛水,恭喜你啊。”宛敏笑道,压抑着对顾轻舟的不喜,先跟颜洛水寒暄,“没想到你要订婚了!” 若是颜洛水真的不请宛敏,宛敏会很尴尬,毕竟整个班级都去了。颜洛水家里的地位更高,同学们只会笑话宛敏。 既然她请了,宛敏就不免和颜悦色,只是对顾轻舟,始终心存芥蒂。 看到顾轻舟,宛敏心里的那股劲就犯了,恨不能跟顾轻舟一较高下。 她是打算好好跟顾轻舟相处的,至少今天不闹事。只是到了跟前,宛敏的脾气就控制不住了,怎么也要刺顾轻舟几下。 说两句风凉话也好。 “轻舟,你订婚我们都不知道,听说督军府根本没有给你办订婚宴,是不是真的?你们还守着老规矩,口头承诺婚姻呀?”宛敏道。 这话就带着刺儿,无非是说督军府没有把顾轻舟当儿媳妇敬重,很轻视她。 顾轻舟今天是有目的,宛敏说话难听,她也没放在心上。 况且别人不说,督军府就会高看她一眼吗? 实情而已,总会有人议论。 “还真是,我觉得我们一身酸腐气,什么都老派。”顾轻舟笑道,尽量想表现得友好一点,问宛敏,“你定亲了吗?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多人家求娶吧?” 她是想恭维宛敏的。 没想到,这句话才不知碰了宛敏的哪一根逆鳞,宛敏当场就翻脸了。 宛敏脸色紫涨,唇角微微哆嗦,半晌咬牙切齿道:“等我订婚的时候,一定会轰动岳城,军政学三界全到!” 还是刺顾轻舟,说司家没有给她办个轰动的订婚宴。 顾轻舟自己都不在乎,宛敏在乎个什么劲儿? 那边又来了客人,宛敏就走开了。 “她发什么神经啊?”颜洛水满心不高兴,她准备替顾轻舟接几句话的,宛敏就走了,导致颜洛水的反击都存在心里。 宛敏这个人真讨厌! “看,我说了她对你没有善意吧?”颜洛水道,“轻舟,你到底要干嘛啊?” “就是想交个朋友啊。”顾轻舟说,“你看她说得这么难听,我都没有还嘴。” 虽然没有还嘴,还是把宛敏气得半死啊。 颜洛水轻轻戳了下顾轻舟的额头:“你就作怪吧。” 而后,她们遇到了同学李桦。 李桦是个很热情的小姑娘,又特别依赖颜洛水和顾轻舟,总是想挤到颜洛水她们那群人里。 只是这姑娘太单纯了,一张白纸似的,气场完全不同,颜洛水和顾轻舟虽然喜欢她,却没办法和她深交。 人虽然没有触角,却有很奇怪的感观,是不是有相同气场,能否深交,都能很清楚的分辨。 李桦不在乎,依旧热情活泼。 “洛水,轻舟,方才我们看到他们有人在后院打网球,听说还赌输赢呢!我们去看看吧,我也想去赢一回。”李桦坐不住。 李桦的网球很好。 颜洛水见屋子里都是长辈,就道:“好吧,去看看。” 顾轻舟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也打算出去瞧瞧。 远远的,顾轻舟看到了宛敏。 宛敏站在花坛的前面,笑容款款和一个女人说话,旁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正趴在花坛的边沿,摘里面的梅花。 顾轻舟的注意力,都落在宛敏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深棕色短身皮草,貂皮的毛油光水亮,能荡出墨色光圈。 这身貂皮很昂贵。 女人气度雍容,眉眼不够温婉柔和,有些宁静的杀伐,攻击力不大,却始终叫人不敢亲近。 “……桑桑喜欢梅花的话,我等会儿叫人摘些装了花瓶送过去。”宛敏言语和表情,对这个女人都格外巴结。 那个在玩梅花的小姑娘,叫桑桑。 陈桑桑,船舶陈家第三房的幼女,深得父母和祖父母的欢心,所有人视为掌上明珠。 女人的腔调则很慵懒,淡淡说:“不必麻烦了。” 谁家没有梅花吗? “三太太,我听说您过了年要再去香港?”宛敏又问。 女人平静,声音始终不温不火:“嗯。” 这女人就是船舶陈家的三太太。 船舶陈家的大老爷英年早逝,二老爷是姨太太生的庶子,整个陈氏的大权落在年轻有为的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刚满四十岁,已经撑起了庞大的家业,和英国政府那边关系密切,能力卓越。 陈三太太姓庞,其实她是混血儿,跟了她母亲的姓。她母亲是华人,她父亲曾经英国领事馆的参赞,后来回国,在政府谋职。 有了这层关系,陈家的船舶才有底气。 只是,陈三太太生得眉目精致,除了高挺的鼻梁,其他与华人无异,若是不知道她的底细,根本看不出她的混血儿,她母亲的基因比较强大。 宛敏很想巴结陈三太太,因为三太太是陈家主持中馈的主母。三太太有很多的侄儿,到了婚配的年纪…… “三太太。”顾轻舟脚步轻盈,声音柔婉走了过来。 宛敏微讶,心道:“顾轻舟也认识陈家的人?” 陈三太太眸光深邃精明,轻微冲顾轻舟颔首,就将目光投向远处,都没问顾轻舟的称呼,很是冷漠。 这位太太心高气傲。 宛敏忍不住偷笑。 “三太太您好,我姓顾,是海关衙门……”顾轻舟欲自我介绍。 “顾小姐,您别处走走好吗?我这里和宛小姐说几句话。”陈三太太道。 她很不客气。 陈三太太原本就严肃,一般人不敢靠近她。 她又是这么一席话,稍微有点自尊的人,都要拂袖而去。 可能是有英国人做靠山,陈三太太总觉得高人一等,很少把岳城的名媛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打扰了。”顾轻舟笑容恬柔,丝毫没有因为陈三太太的话而露出尴尬。 她看到在旁边摘花的陈桑桑,顾轻舟就蹲在她身边,小声道:“你叫桑桑是吗?” 陈桑桑今年八岁,是个娇柔可爱的小丫头,对人没有善恶之分。她圆溜溜的眼睛,像墨色宝石般,有澄澈的清辉。 “桑桑,你过来。”顾轻舟低声,在桑桑耳边说了几句话。 桑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顾轻舟就往旁边走,陈桑桑居然举步跟着她。 宛敏错愕。 陈桑桑多精明啊,跟她母亲一样,是个骄傲的小贱人,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怎么顾轻舟随便一句话,她就跟着跑了? “唉?”宛敏吃惊,提醒陈三太太。 陈三太太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这是宛家,陈三太太自然不怕有人拐走桑桑,况且她们一直在陈三太太的视线范围。 陈三太太有点吃惊,桑桑是有自闭症的,很少愿意搭理别人。 顾轻舟蹲下,前面都没有一分钟,桑桑就跟着她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你做什么啊?”宛敏大惊,又愤怒又嫉妒,想追上去。 宛敏之前逗了桑桑好久,桑桑一直在掐梅花,根本不搭理她。 怎么顾轻舟随手一勾,桑桑就跟着跑了?这是什么道理? 输给了顾轻舟,宛敏尤其不能忍受,她想要跑过去,把桑桑拽回来,却感觉胳膊一紧。 陈三太太拉住了她。 “宛小姐,不必担心。你去忙吧。”陈三太太冷漠道。 第209章 我们相互不喜欢 顾轻舟把陈桑桑勾走了,最吃惊的是陈三太太。 宛敏想要阻拦,陈三太太拉住了她,先将她遣走,不许她去打扰顾轻舟她们。 陈三太太将宛敏赶走之后,自己也没有上前。 “桑桑怎么跟她走了呢?”陈三太太也很疑惑,远远望着桑桑。 桑桑是自愿的,陈三太太看得出来。 能随便带走桑桑,这位顾小姐本事了得,比陈三太太想象中更厉害。 陈三太太就正眼看了看顾轻舟。 顾轻舟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一头浓郁的青丝,映衬在脸侧,越发显得红唇黛眉,精致秾丽。 “桑桑这么自闭的人,居然愿意跟她说话?” 桑桑很自闭的,外人只觉得她跟她母亲一样傲气,却不知桑桑承受的痛苦。 很难得,桑桑自愿跟顾轻舟接触,主动追着她走,陈三太太深感意外。 只是陈三太太这种操持家业、甚至内外一手抓的女人,杀伐果断,平素情绪不外露。她再惊讶,面上也是浅淡的,没什么表情。 桑桑和顾轻舟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网球场的边沿,两个人沿着台阶坐下,也不顾地上的灰和冰凉。 陈三太太抽出了烟,纸烟落在她素白纤细的手指间,渐渐点燃了橘黄色的光芒,别样妖娆媚气,同时更加冷酷孤傲,叫人不敢靠近。 有人看到她,想过来说句话,触及她的冷漠,又悻悻走开了。 “真的吗?”陈三太太听到了桑桑愉快又吃惊的声音。 顾轻舟的笑容,比早春的风更加柔和温暖,拂面而过,带出了桑桑的情绪,桑桑笑了。 桑桑居然笑了! 陈三太太大吃一惊,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手里的烟,不知不觉一大串的烟灰,被风吹散,轻轻洒落在空气里。 陈三太太心中震撼,微微眯眼,试图通过顾轻舟的唇语,判断她跟桑桑说了什么。 瞧了半晌,也没看个所以然来,顾轻舟说话的时候,嘴唇启动不大,她声音很柔。 而后,桑桑指了指陈三太太,迈开小步子跑了回来,乳白色的皮鞋落了层灰。 桑桑很久没有这么活泼的跑来跑去了。 陈三太太将半支还没有吸完的烟,踩在地上。 “姆妈!”桑桑奔跑着,脸微微泛出红润,“姆妈,您能邀请轻舟姐姐去家里做客吗?” 轻舟姐姐? 这么短短的瞬间,顾轻舟就得到了桑桑的认可,甚至亲热叫她姐姐…… 陈三太太眼底的震撼,再也藏匿不住了。 桑桑带着一顶灰色柔软的毛线帽子,两侧软软的头发,映衬着她雪白的脸,像个瓷娃娃般精致。 每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女儿,再想起真实的情况,陈三太太心里抽搐般的疼。 因为心疼,陈三太太对爱女有求必应:“好。” 桑桑露出一个长长的的笑容。 方才的冷漠,现在看起来不合时宜,陈三太太满头雾水,牵着桑桑的手,主动走向了顾轻舟。 一直在远处、视线盯着这边的宛敏,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桑桑跟着顾轻舟跑,还没有三分钟,陈三太太居然主动向顾轻舟走过去?”宛敏震惊,整个人愣在当地。 顾轻舟,难道你会摄魂术吗? 宛敏一刻也不停,使劲盯着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是想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陈三太太是正面对着宛敏的。 宛敏瞧见,陈三太太面色大变,愕然看着顾轻舟。 “看来,顾轻舟惹恼了陈三太太!”宛敏心想,也舒了口气。 然后,被惹恼的陈三太太,并没有拂袖而去。 她牵着桑桑,立在原地跟顾轻舟说了半晌的话。 顾轻舟始终没有站起来,只是昂起头,看着陈三太太。 “太不礼貌,太没有教养了!”宛敏在心里骂顾轻舟。 然后,那个高贵傲气的陈三太太,蹲下身子,坐到了顾轻舟身边的台阶之上,只为了和顾轻舟平视。 宛敏整个人都像被敲了下。 “见鬼了吗!”宛敏整个人都都恍惚了下,差点跌倒。 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来,陈三太太对顾轻舟有善意,至少愿意听她说话。 简直是荒唐! 宛敏很仰慕陈家的身份地位。陈家有英国政府的关系,那是国际的尊贵,宛敏觉得军政府都比不上陈家。 陈家三房是没有宛敏的同龄人,但是长房——也就是三太太的侄儿,有三个人跟宛敏年纪相差不过几岁的。 若是能嫁到陈家,以后说不定可以去英国发展…… 宛敏巴结陈三太太,一次次的碰壁,不成想陈三太太居然低下身子,平等和顾轻舟说话。 匪夷所思! “她们说什么呢?”宛敏实在太嫉妒了,同时又气愤、又好奇,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谈什么,故而小心翼翼往那边挪。 宛敏刚靠近的时候,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站了起来。 两个人拂了拂身上的灰。 “轻舟姐姐,再见。”陈桑桑亲热和顾轻舟作辞。 陈三太太也准备先回去了,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 “再见。”顾轻舟挥挥手,笑容温柔。 陈三太太回头,又看了眼顾轻舟,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有点善意的地步,宛敏又是一惊。 等陈三太太走远,顾轻舟也要离开时,宛敏突然往前一站,挡住了顾轻舟的去路。 宛敏脸上带着怒色。 她这么怒气冲冲的,把顾轻舟吓了一跳。 回神之际,顾轻舟笑容款款:“宛敏?” “顾轻舟,你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宛敏眯起眼睛,从缝隙里打探顾轻舟,恨不能把她这个人看穿。 凭什么呀! 宛敏那么兢兢业业,陈三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宛敏还是主人家的小姐;顾轻舟不过是来做客,三言两语就勾搭上了陈三太太! 凭什么顾轻舟这么好运!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到我家里来做客?”宛敏刻薄,恨不能啐顾轻舟一口,“你还要不要脸?邀请你,你就真来啊?” “以后不来了。”顾轻舟笑道,笑容贞淑,没有半分的恼怒,“我现在才知道,你只是虚伪的邀请嘛。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是真诚的。” 宛敏就恨不能撕破她那张脸。 顾轻舟的镇定,让宛敏的挑衅变成了笑话般。宛敏心中如万蚁啃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堵得厉害! 她真恨不能甩顾轻舟两个耳光。 “顾轻舟!”宛敏恨声怒喝。 顾轻舟闲闲看着她。 看了半晌,顾轻舟突然说:“宛敏,你眉眼长得比较英气,平时是很有风情的,只是这发起脾气,就像个男人似的!” 宛敏差点吐血。 她们是站在网球场旁边,四周不停有人来往,都好奇望了过去。 这是宛家的宴席,宛敏不能输了气度,使劲攥了攥拳头,她将怒意敛住:“你跟陈三太太说了什么?我告诉你,陈家先生是我祖父的学生,你不要给我们家惹事。” 顾轻舟自然知道。 船舶陈家,是非常傲气的,跟岳城的名流来往不多。 因为走水路太赚钱了,巴结他们的人太多,他们又不像军政府能震慑别人,索性闭紧门户,不太与别人接触。 在整个岳城,陈家先生只尊重一个人,就是宛敏的祖父——那位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宛老先生。 宛家的宴会,陈家一定会来。 顾轻舟是特意打探过,故意来碰陈先生的。 没想到,今天陈先生还真没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就派了他的二哥,以及他的妻子儿女全部来捧场。 偶遇陈先生的爱女陈桑桑,对顾轻舟而言,是很漂亮的意外。 这个意外,让顾轻舟的计划更加顺利、更加自然,而且很可能更容易成功。 “……你跟陈家的太太和小姐说了什么?”宛敏道。 终于说到了重点。 宛敏就是想知道,顾轻舟到底说了什么,能得到陈三太太的善意。 有了借鉴,宛敏以后也可以投其所好,争取拿下陈家这层关系。 其实,仰慕宛敏的人很多,宛敏也跟其中好几位暧昧。婚姻是女人的前途,宛敏一直在做好几手的准备。 宛家说是清贵名流,无非就是祖父有点名声,学生遍布天下,而且很多成功的。 可是宛敏的父亲和叔伯,没有人在学术上再有成就。等祖父一死,这层关系就会断得一干二净。 宛敏很清楚,所以她想赶紧嫁了,趁着现在宛家的名声还在,寻个良缘。 男人可以建功立业,可以从政、可以从军,可以涉足文坛,可女人的身份地位,只能靠家庭和丈夫给予。 所谓革命、所谓平等,在现在都是空话而已。 “说啊,你到底跟陈三太太说了什么?”宛敏追问,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你真想知道啊?”顾轻舟凑近她。 宛敏不想跟顾轻舟太亲近,但是顾轻舟低声说话的时候,宛敏身不由己凑近她,试图窥探出与陈三太太打交道的秘密。 “说啊。”耳边,半晌没有声音,宛敏又怒了。 顾轻舟却突然笑了,站直了身子,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说罢,她转身走了。 宛敏气得打颤。 第210章 爱情是一场病 宛敏气得发狂。 瞧着顾轻舟走开,宛敏立马追了上去,拉住了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就看到了宛敏手上的金表。 这种金表,司行霈送给顾轻舟一支,是从瑞士运到香港,英国人的钟表行专卖,岳城没有的。 “顾轻舟,你不要太过分!”宛敏脸色铁青,拉住顾轻舟的胳膊不动手,“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顾轻舟眼眸宁静,像月夜下的海,没有半分波浪。 然而,这宁静深邃广阔,不小心又能吞噬一切。 “宛敏,你挺有钱的嘛。”顾轻舟低声笑道,“我见你们的姊妹,没人像你这样,带如此名贵的手表。” 宛敏大惊,身不由己松开了顾轻舟,将手腕往后藏。 “你胡说什么,这是很普通的金表。”宛敏压低了声音。 果然,她这块手表的来路不正。 顾轻舟笑笑:“哦,那我看错了。”说罢,她转身走了。 这次,宛敏没有再追上来。 顾轻舟在网球场的外边和陈三太太、宛敏等人说话,颜洛水也瞧见了。 回去的时候,颜洛水掐顾轻舟的腰:“不许再卖关子,快说什么事!” 什么事? 这个不能告诉颜洛水。 顾轻舟若真的跑了,司行霈肯定会迁怒所有认识顾轻舟的人,颜洛水就是其中之一。 知道她的逃跑计划,也许会给颜洛水带来灭顶之灾,司行霈疯起来是没有人性的。 他将他全部的秘密都告诉顾轻舟,这是对顾轻舟最大的信任。一旦这个信任被打破,遭受背叛会让司行霈疯狂。 想要从司行霈手里逃脱,计划要周密,要万无一失,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包括她最好的朋友。 这是顾轻舟唯一能给朋友的保护了。 顾轻舟不会告诉洛水,她是故意去接近陈家的人。 她想,洛水应该猜不到她会跑,所以也不会深想。 顾轻舟只说,遇到陈三太太,是个意外,毕竟当时宛敏站在陈三太太身边,顾轻舟不可能留意不到。 “宛敏好像很巴结陈三太太。”顾轻舟道。 颜洛水说:“那个陈家啊,特别傲气的。没办法,军政府不敢动他们,他们家背后有英国人,谁也不想和英国人交恶。” 顾轻舟点点头。 “我只是路过,看到陈三太太的女儿很漂亮,就多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我看得出她身患恶疾。”顾轻舟说。 “啊?”颜洛水不是惊讶顾轻舟的医术,而是惊讶陈家姑娘身患恶疾。 顾轻舟的医术出神入化,古语说治病,望闻问切,“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 按照这个说法,顾轻舟在很多的时候能“望其形,知其病所在”,真正当得起“神医”这个称呼了。 颜洛水一点也不怀疑,顾轻舟能通过观察一个人的面容,看出她的病因,她只是惊叹,陈家小姐看上去挺健康的,怎么会身患恶疾? “我见过她啊,叫桑桑,很漂亮的小姑娘,她怎么了?”颜洛水问。 陈桑桑看上去不够活泼,漂亮文静,很讨人喜欢。 大概世人都喜欢女孩子文静内敛吧! “她不长头发。”顾轻舟道,“应该说,她是一年前掉了头发之后,就再也不长了。” 颜洛水更震惊。 回想一下,陈桑桑总是戴顶帽子,吃饭的时候都不会摘下来。 帽子底下,有几缕柔顺的头发。 如今想来,只怕是假发了。 “这是什么病啊?”颜洛水问。 顾轻舟道:“脱发一般跟精血有关,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病因就完全不相似。我还没有给陈桑桑把脉,具体说不好。看她的脸色,应该是肌膜不固,头上的毛孔不自然张扩,导致无法滋养发根。” 她看出陈桑桑的问题,同时也明白,陈桑桑肯定不愿意长年累月的戴帽子。 当时,顾轻舟走到桑桑身边,悄声问她:“桑桑,你想不想你姆妈同意你摘掉帽子?” 这一句,一下子就进了陈桑桑的心里。 其他人都不知道陈桑桑戴帽子的目的,还以为是为了好看。 殊不知,陈桑桑常为此闹脾气。 顾轻舟的一句话,顿时就抓住了陈桑桑的心,她吃惊看着她。 “我们去旁边说,好不好?我教你一个方法,你姆妈以后就不会再逼迫你戴帽子啦。”顾轻舟当时这样说。 陈桑桑立马就跟着她走了。 她们俩在旁边,顾轻舟说了些病状,比如陈桑桑的头皮到了夜里会很痒等,得到了陈桑桑的信任。 再后来,陈桑桑把陈三太太请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的话,陈三太太一开始是不信的:“你才多大啊?你怎么会医术?” 陈三太太怀疑,顾轻舟是并非诊断,而是套到了桑桑的话。 顾轻舟却跟她解释了再三。 最后,陈三太太将信将疑。 顾轻舟对陈三太太道:“我给您两个地址,您派人去问问,是不是有个顾小姐去给他们治病了,就知道我的医术了。” 她治好过赵家的老爷、救活过李家的少爷。 这两个医案,说出去可能像传奇。 陈三太太派人去打听,也许对顾轻舟的信任就增加。 “头上的疾病,不像身体其他方面可以遮掩。陈桑桑那么漂亮,总不能一辈子戴帽子吧?总要面对的。 陈三太太为了此事,只怕没少忧愁。只怕是五分的信任,她也会找我去看看的。能治好桑桑,我也算积德了。”顾轻舟这样告诉颜洛水的。 颜洛水点点头,深以为然。 “再尊贵的人,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颜洛水突然很感慨。 顾轻舟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也许外人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多么耀目,他背后的阴影就有多么浓郁。 “若是遇不到你,桑桑怎么办呢?”颜洛水又道,“轻舟,你要明白,这个世上神医简直比遇鬼还难!” 顾轻舟忍不住笑喷。 这是什么比喻? 颜洛水却很严肃,说:“我认真的,我姆妈生病那两年,我深有体会。普通的病人,永远不会感激医者,甚至怪他们赚钱了。只有疑难杂症,一次次求医失败,一次次丧失希望,才知道神医多么难能可贵! 我们家,也算是有点权势了,当初我姆妈生病,多少名医登门都无济于事,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事情无法更改了,都绝望了。” 说到这里,颜洛水心里就对顾轻舟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顾轻舟道:“轻舟,你一定要治好桑桑。我知晓那等痛苦,你若是治好了桑桑,你会收获极大的功德,佛祖会保佑你的。” 顾轻舟心里也是一动。 也许,她真的需要积累好运,让她能顺利逃脱。 “嗯,我会的!”顾轻舟答应了颜洛水。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 颜洛水的情绪波动,想起颜太太当年的病,忍不住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这双手啊,拯救了颜家! 若是没了姆妈,颜家就真的散了,母亲对家庭的粘合力,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轻舟,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为何我非要嫁给谢三。”颜洛水突然开口。 这件事,她从来不跟顾轻舟谈过,怕听到顾轻舟的反对。 “我从小就喜欢他,轻舟。这就像是一种病,谢三才是我的药,旁人解不了的。我觉得自己不幸,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可想想,谁的生活又没有磨难呢?”颜洛水道。 顿了顿,颜洛水又说,“轻舟,也许我将来病好了,会很后悔今天的轻率和冲动。但是,我不能任由自己一直病下去。 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神医,你告诉我,将来总会好的,对吗?” 顾轻舟有点恍惚。 颜洛水捏得很重,顾轻舟的手有点疼。 “会好的,洛水!”顾轻舟第一次,真心实意祝福她,“很多人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爱谁,自己要什么样的未来,可是你知道! 每个人的婚姻都有困难,哪条路都不容易走。你既然选择了,就大胆往前,我和义父姆妈,还有五哥、拢静,都在你身后的!” 颜洛水俯身,抱紧了顾轻舟。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 顾轻舟就想,在宛家的时候,颜洛水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话,否则也不会如此动情。 顾轻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洛水,会好的!” 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心里既想着陈桑桑的病,又想着颜洛水的婚姻。 “我是不是也病了呢?”顾轻舟毛骨悚然的想着。 她为谁而病? 司行霈吗? 顾轻舟猛然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她绝不先病! 司行霈没有病根在她身上,她凭什么要病在他身上? 绝不! 到了正月初九,陈三太太亲自到了顾公馆,邀请顾轻舟初十去陈家赴宴。 “顾小姐,你真的救活过死人吗?”陈三太太眼底的孤傲,已经荡然无存。 她用种怀着希望,同时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让她去问李家和赵家,陈三太太去了。 特别是李家。 李家的佣人很激动,绘声绘色讲述当时李少爷都断气了,然后醒过来大哭的话…… 李家发丧的事,亲戚朋友都知道,李少爷的确是起死回生,这个不是骗局。 陈三太太听到那些话,现在还是懵着的,不敢信啊! 第211章 十成的信任 顾家的客厅换了崭新的水灯吊顶,繁复的枝盏错落,光线明亮璀璨。 在这亮堂堂的光下,陈三太太看着顾轻舟,越发觉得她年幼。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七岁,正式算十八的年纪,是一朵花要绽未绽,充满了美丽和神秘,能把人的视线全部吸引。 “你真的会医术?”陈三太太再次发问。 顾轻舟太小了。 擅长医术的,不都是老大夫吗? 顾轻舟微笑:“您若是不肯定,就不会亲自登门的。既然您都有了八成信任,何不大方些,将剩下的二成也给我,让我踏踏实实把桑桑治好?” 陈三太太心头微怔。 顾轻舟这话说得,深得陈三太太的心,她挺欣赏顾轻舟的态度。 顾轻舟在陈三太太面前,永远是带着几分强势和先机,她好像需要自己掌控局面,陈三太太跟着她走。 不卑不亢,陈三太太反而喜欢她这点强势。 可能是厌烦了唯唯诺诺,也可能是跟顾轻舟没有利益纠葛,顾轻舟的这点强势,陈三太太神清气爽! 与人交往,就是图一股子痛快劲儿。 “顾小姐,我是很吃惊的,你年纪这么小,医术就如此好。特别是李家的孩子,那是真事,你的确很有本事。”陈三太太果然拿出十分的诚意和信任,“桑桑的病,我就拜托给你了!” 正如顾轻舟所言,已经有了八成的信任,那还保留什么? “我收诊金的。”顾轻舟斜倚着沙发,青稠般的长发从肩头流泻,似墨色瀑布般旖旎萦绕着。 陈三太太道:“这个自然。” 诊金不怕,陈家船舶的利润,不敢说富可敌国,诊金是给得起的,哪怕顾轻舟狮子大开口。 钱不是问题。 顾轻舟身子往前倾,道:“我的诊金是:您放出话,给了我一根大黄鱼,但是钱我不要,我要您一个承诺,将来我开口求事的时候,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做到。” 无论如何也要办到的事? 这比大黄鱼贵多了。 陈三太太有点犹豫。 而后又想,顾轻舟一个女孩子家,能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再说了,整个岳城,陈家办不到的事情不多。哪怕办不到,也可以花钱托人去办,总之不是难事。 “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开口,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办到!”陈三太太答应了,“陈家人口无戏言,你大可放心。” 顿了下,陈三太太又道,“你若是不信,我倒也可以给你开个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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