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派了汽车送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果然见司慕正在焦虑等待她。 司慕打了电话给司行霈那边,副官说司行霈已经出发了。 二叔二婶知道司慕回来了,他若是不跟顾轻舟一块儿去,只怕会更加刺激老太太。 “走吧。”司慕二话没说,就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则道:“等下,我重新换套衣裳。” 她更衣也是很快的,片刻的功夫下楼,跟司慕一起去了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司行霈已经到了。 二叔二婶还有堂弟堂妹们,全部守着。 “……还没醒。”二叔又把新的情况,告诉了顾轻舟和司慕一遍,“医生说八十岁的老人这样重昏迷,很危险,让我们有个准备。” 司行霈方才就听说了一遍。 如今再听,他心中仍是发抖。 他脸色有点白。 “轻舟,你医术那么好,你去看看老太太啊。”二婶病急乱投医,“别叫洋大夫治坏了。” 顾轻舟却道:“二婶,西医急救方面更加快捷,我若是贸然去打扰,这是真正枉顾祖母的性命。” 二婶就叹气抹眼泪。 二叔看不惯,蹙眉道:“别哭了,不吉利!”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 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又问二叔:“通知阿爸那边了吗?” “已经通知了,他们应该快要到了。”二叔道。 二叔是先打电话给司督军的,再打电话给孩子们。 结果,司慕和顾轻舟住在岳城,反而比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晚到;而司督军那边,估计也快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军靴沉重的脚步声。 司督军全家到了。 大家一番问候,司督军和司夫人问怎么回事。 二叔又解释了一遍。 就在二叔解释的时候,司夫人看到了司慕,顿时失控道:“慕儿?” 司督军也看到了司慕。 可此前老太太的病情要紧。虽然很多话想问司慕,司督军还是瞥了司夫人一眼。 司夫人立马收了声音。 她走到了司慕身边,握住了司慕的手:“慕儿!” “姆妈。”司慕这时候,表情才会松动,不再是那么紧绷着的冰冷。 他甚至会笑一下。 司慕的笑容,也是极其英俊的。 司琼枝也走上前。 司慕尽可能不打扰司督军和二叔谈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司琼枝的头发:“你长高了些。” 司琼枝抿唇笑。 他们的声音一直不高,绝不盖过司督军的。 很快,医生出来了。 大家一起围了过去。 顾轻舟肯定挤不到前面,她就自己站着没动。 “还没有醒。”医生对司督军等人道,“若是今晚十二点之前能醒,就还好;若是不能,只怕要……” 众人全部一愣。 只怕要准备后事了吧? 大家愣怔着。 “轻舟呢?”司督军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喊了起来。 顾轻舟走上前。 “阿爸?”她问。 司督军招招手,顾轻舟走到了他身边,他就对医生道:“我们要自己进去治疗病人。” 医生也愣住了。 没这个规矩啊! 可这位是谁,是岳城军政府的督军啊,整个岳城都是司家的,你敢在司督军面前讲医院的规矩? 医生很机灵,道:“这位就是第一神医的司少夫人吧?” 第630章 绝脉 老太太的主治西医,出来就称呼顾轻舟为“第一神医”。 顾轻舟去平城这段时间,她对中医心瘕症的贡献,已经传了出去,而且经过报纸的宣传,逐渐发酵。 整个岳城已经传遍了。 司行霈和司慕,都转脸看着顾轻舟。 和他们兄弟相比,顾轻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司行霈有钱有地盘,可他不得人心。旁人提到他,不会露出恭敬,顾轻舟却不同。 每每提到顾轻舟,旁人都要称赞一句了不得,亦或者说出一两件她的功绩,人人皆知,这叫“声望”。 声望需要积累,年长的人才会有。 顾轻舟却得到了。 她不止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声望显赫。不管是医术,还是她做司家少夫人,她都做出了成就。 司慕挪开了眼睛。 他不能看她。她好似泥潭,深不见底,一旦陷入,越挣扎只会越深。 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时间无法消磨的。这种痛苦会发酵,就宛如陈年的酒,越浸越深,越发刻骨铭心。 司行霈则想:“这是我的妻子!” 顾轻舟曾经说过,能和他司行霈比肩,是她这辈子最高的成就和荣耀,然而她实在低估了自己。 司行霈知道,也许他要更加努力些,才可以配得上她。 他的心思,一瞬间从祖母身上,滑到了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不知其他人的想法,她也没空去理会,只是和医生谈话。 “……能进去看吗?”顾轻舟试探着遵循医生的意见。 她自己行医时,经常会遇到家属的不信任。 那个时候,最是心灰意冷。现在,司督军让她进去看老太太,何尝不是对主治医生的不信任? 顾轻舟经历过,她知道滋味难过,所以她先问过主治医生。 医生道:“可以,只不过不能太多的人打扰。” 顾轻舟又问:“可以几个人进去?” “两位。”医生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颔首。 于是,在医生的领路之下,顾轻舟跟着司督军两个人进了病房。 老太太躺在那里,脸色是惨白的。她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原本就多,可此刻特别的多。 这样看上去,她像是抽干了水分。 司督军心中大恸,五十多岁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喊了声:“姆妈!”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大概不知道姆妈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可督军的模样,还是让顾轻舟动容。 顾轻舟道:“阿爸,祖母还没醒。” 司督军回神般,深吸几口气,眼眶泛红了。 医生道:“督军,我们会尽力的,您放心吧,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看了眼医生。 “我可以把脉?”她问。 医生赞同道:“少夫人请便。” 顾轻舟走到了床前,拉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肌肤松弛,掌心温热,似一张羊绒毯子。可此刻,她松弛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很冷,甚至有点硬。 顾轻舟心头一阵抽搐般的疼。 她敛了心神,认真给老太太把脉。 这一探,顾轻舟就感觉有一桶凉水,从头顶直灌而下,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睛忍不住泛红。 她没有动,甚至像是僵持住了。 司督军看顾轻舟,却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知不好了。 这会儿,司督军反而镇定了下来。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岁了,算是高龄,哪怕是去世,也是喜丧。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非要灌药,增加老人家的痛苦,让她苟延残喘。况且,折腾一通之后,也未必能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司督军的眼眶也在发热。 “怎样?”他问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阿爸,是绝脉。” 中医的绝脉有六种,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到了灯枯的时候。 生命走到了最终,这是无法扭转的,是老而亡。 祖母的绝脉,是胃腑之气皆无,腐化无全,生命在呈现枯萎。 也许能活三天,也许能活两个月。 以后,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顾轻舟很难过。她到岳城来,司家第一个接纳她、扶持她的,就是老太太。 若无老太太,司督军未必会喜欢顾轻舟的。没有司督军的帮衬和信任,顾轻舟难有今日。 说到底,老太太为顾轻舟铺好了第一级台阶,助得顾轻舟步步高登。 “绝……绝脉?”司督军也彻底懵了,脸上怔怔的,露出几分灰白和难以置信。 老太太是绝脉? 司督军虽然不懂中医,可绝脉是很直白的词,任何人都能听懂,司督军自然明白了。 “你确定?”司督军突然转脸,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轻舟,“老太太一直很健朗,怎么会突然就成了绝脉?” 顾轻舟觉得,老太太到了今天,未必就是真的健朗。 只是,老太太素来为了儿孙们考虑,哪怕是不太舒服,也自己克制,时常都是一副慈祥乐观的模样,让人以为她精神矍铄。 “是绝脉。”顾轻舟的声音更低,眼中的泪更加止不住,簌簌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的表情和神态,她的医术,都告诉了司督军,此事不会有假。 司督军还是不敢置信。 他的母亲即将要走了。 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态,司督军应该更加看得开,毕竟战场上滚过的人,死亡是家常便饭。 “好孩子,别哭了。”司督军回过神来,安慰顾轻舟道,“老太太这般高寿,无病无灾的,是她的福气。” 假如生病拖上几年,那才是真正的受苦。 老太太一生磊落,走得也洒脱轻松,没有饱受病魔的摧残,这是一大幸事。 司督军突然就看开了。 “祖母这是元气衰弱之极,又胃气全无,任何的中药对她都没有效果了,现在就希望静脉注射可以延长她的寿命。”顾轻舟又对司督军道。 就是说,顾轻舟的中医对老太太的病情,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老太太需要西医的输液。 主治医生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痛苦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顾轻舟就单独出来了。 第631章 安心 顾轻舟从病房出来,众人七嘴八舌问顾轻舟,老太太如何了。 “无妨,还是交给西医治疗吧。”顾轻舟道。 她还没有跟司督军商量,不敢贸然把老太太的事告诉其他人。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司夫人问,“总司令呢?” “医生说不一定。”顾轻舟道,“阿爸要看着祖母,让咱们先回去。有事副官会通知我们的。” 司夫人略有疲倦。 一路奔波,她累得浑身酸痛,此刻正想去躺一躺。 而且,她也想跟自己儿子说几句贴心话。 司慕回国这件事,司督军知道了,并不是很高兴,所以没跟司夫人提及。 随着军务繁忙,司督军都快忘了此事,而司慕也没去过南京,司夫人今天才知司慕回来了。她喜极,一肚子话想要和司慕单独说。 换个地方说话要紧。 “都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总司令在这里,明天大家早点来。”司夫人站起身,对众人道。 司督军和老太太不在,司夫人就是最有权威的家长了。 二叔全家,则是从中午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 大家都乏了。 没人坚持,纷纷应和道:“是。” 顾轻舟则道:“我还在这里吧,万一需要我,我也能随时照顾。” 她会医术,可能照顾得上。 司夫人没说什么,二叔和二婶等人,则道:“辛苦你了,轻舟。” 大家都走了。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最终,他收回了视线,跟着他母亲和妹妹们往外走。 “司行霈呢?”司慕在心中想。 司行霈不知何时走开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司行霈早已去了旁边的药房换药。 等众人走后,只剩下顾轻舟独坐孤零零的长椅时,司行霈回来了。 他蹙眉:“人呢?” “都回去了。”顾轻舟就把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 司行霈没再说什么,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受伤之后,是剃了头发的,如今就长出了短短一茬青桩。 顾轻舟叹气。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司行霈,祖母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就把老太太绝脉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老太太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离开是迟早的,哪怕西药保着,也拖不过两个月。 若是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说出来,把老太太气得当场走了,只怕顾轻舟和司行霈要一辈子背上“害死祖母”的名声。 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这样的负担会是沉重的,也会给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人生蒙上污点。 “……绝脉?”司行霈和司督军一样,难以接受。 他沉默了起来。 想到自己有半年不回来,司行霈心中,升起一阵阵的懊恼。 “我们不能说了。”顾轻舟悄悄的,把订婚戒指摘下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司行霈点点头:“那就……让祖母走得安心点吧,别让她临终前都放心不下。”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转脸:“轻舟,委屈你了。” 这么一来,就好像顾轻舟见不得光,司行霈很难过。 独独在老太太这里,司行霈不能为所欲为。 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只怕会担心司督军伤害他们,哪怕是走了也不会安宁的。 顾轻舟笑了笑:“老太太对我很好,她也是我的家里人。再说了,根本没什么委屈的,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你最懂事了。”司行霈伸手,想要握住顾轻舟的手。 司督军的副官还站在不远处,故而顾轻舟咳了声。 司行霈会意,收回了手。 他心情很糟糕,站起身来,跟副官邓高道:“雪茄。” 邓高道:“师座,您……” 司行霈的双眸如电,一阵激流般投射过来。 邓高吓得立马掏出了雪茄盒。 司行霈自己抽出一根,也懒得裁了,直接用手指一点点扣开,点燃了。 轻烟如雾,暖暖的流淌到肺里,司行霈的五脏六腑这才暖和了起来。 他的精神也更加镇定。 顾轻舟看到了他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想要阻止。可想到司行霈从小最亲近的长辈生死未卜,话又咽了下去。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和老太太熟悉起来的时候,每次司行霈回来看老太太,都会带各种吃的。 和司行霈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并非天生知道疼人,而是在意这个人而已。 老太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超过了顾轻舟。 他从小就爱跟司督军作对,对司督军更是疏远,老太太和芳菲才是他的亲情了。 如今和芳菲闹成那样,老太太又…… “司行霈不是铁打的人,他现在肯定很难过。”顾轻舟想。 想着,心中也涌上无数的伤感来。 司行霈抽了两根雪茄,重新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对顾轻舟道:“我们的婚礼,定在老太太的百日之后。” 人去世了,有头七、五七,还有百日。 过了百日,就差不多等于出了孝期,无需守孝三年等。 顾轻舟算了算,最迟也许要到明年四五月份。 她颔首:“知道了。” “轻舟……” 顾轻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司行霈,我真的不委屈,我愿意和你一起守孝。”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只不过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他又松开了。 夜还很长,走廊上又冷,司行霈让顾轻舟先去休息。 顾轻舟却觉得他还是重病未愈的人,他才应该去休息。 最终,副官给他们拿了两件大衣,他们谁也没去睡觉,枯坐了一夜。 凌晨四点的时候,司督军出来喝水,看到走廊上两个人,不免诧异。 “其他人呢?”司督军问。 顾轻舟道:“阿爸,已经凌晨了,我让他们先回去。” 司督军自己看了眼时间,的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坐在老太太的床前,想了很多的事,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都守在这里也没事,你也该回去睡一会儿。”司督军道。 同时,司督军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头上的伤,格外明显,看上去很严重。 这般惨状,绝非小事了。 司督军很心疼,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指责,他问:“你又闯了什么祸?” 闯了什么祸? 第632章 错觉 司行霈很少为别人的话而动容,包括他父亲。 既然父亲问了,司行霈就轻描淡写道:“阿慕去我那里玩,不小心差点掉下山,我把他推开,自己没踩稳……” 然后,就掉下了山。 司督军错愕。 很多的话,司督军再也说不出来了。不好指责司行霈,而安慰的话,司督军向来羞于开口。 好似父子之间,有种本能的羞涩,不太好意思夸奖儿子。 “阿慕越发没了规矩,回国之后也不去南京,却跑到平城去。”司督军转而骂起了不在场的司慕。 司行霈挪开了目光。 司督军也很自然转移了话题,对顾轻舟道:“回去休息吧。” 然后看了眼司行霈,“你也回去。” 司行霈还受了重伤。 顾轻舟不走,司行霈只怕也不好走。看司督军的意思,担心司行霈是真的,虽然他没说。 看司督军的神态,也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阿爸,这里是怪冷的,我回去添一身衣裳再来。” 司督军颔首。 顾轻舟站起身就要走。 司行霈也懒懒站起身,跟顾轻舟一起离开医院。 顾轻舟问他:“你去饭店开个房间休息片刻。” 司行霈道:“不用了,我还是回趟别馆。” 漆黑的夜空下,谁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司行霈上前搂住了顾轻舟的腰。 他亲吻了下她的唇:“跟我走。” 顾轻舟沉吟了下。 老太太这边,万一……明明是老太太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敢背负气死老人的名声。 “忍一忍吧,别叫祖母难受。”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叹了口气。 于是,两个人各自上车。 顾轻舟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之后,重新回到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刚刚六点半,骄阳从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一张灿烂的脸,将光线铺满了繁华的都市。 初冬的清晨,冷风有点刺骨,薄雾萦绕在远处的树梢。 阳光洒下来,冲淡了迷蒙的轻雾,亦驱散了阴寒。 顾轻舟走进医院时,主治医生正在给老太太复诊。 老太太还没有醒。 “若是三天之内能醒过来,应该无大碍,可若是……”医生小心翼翼分析病情给家属听。 司督军的心,猛然往下沉。 顾轻舟就道:“我能否试一试针灸?我昨天没说,是怕强行用针无效,而且有可能伤害老太太的身体。” 如今,老太太可能会昏睡过去,她昏迷得越久,越是对她不利。 顾轻舟的针灸,功过相抵,现在再用的话,功大于过。 总不能让老太太这样睡过去,别说司行霈和司督军等人,就是顾轻舟自己,也会很遗憾——还没有告别,还没有听到老太太的遗言。 “好,你来试试。”司督军听明白了顾轻舟的话中之意,颔首道。 顾轻舟又看了眼主治的医生。 医生道:“可以试试,能让老太太早日苏醒最是要紧。” 顾轻舟颔首。 她这次回去,也特别把针灸取了过来,就是以防不时之需。 她看着老太太的脸,借助了呼吸器,她才能有几分安详。 花白的头发,似乎全白了,还失去了生机般,干枯毛糙。 顾轻舟心中难过,深吸一口气忍了,这才取过银针,在老太太的太阴、印堂、足临泣、风池、足三里等穴道,各自用平补平泄的手法,刺入银针。 她小心翼翼的。 一整套针灸下来,顾轻舟的额头竟然布满了薄汗。 她抬手擦汗:“停针二十分钟,医生你掐着时间。” 主治医生道是。 顾轻舟就坐在旁边休息。 司督军这时候才发现,顾轻舟这些日子瘦了很多。 她疲倦的双眸,透出那么点虚脱。 司督军道:“轻舟,阿爸知道你最近很忙。上次的医药大会,阿爸也听说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医药大会名声在外,司督军也听闻了。 他还没来得及恭喜顾轻舟,老太太就病倒了。 “我没事的阿爸。”顾轻舟声音透出疲乏。 司督军道:“你一夜未睡,是吃不消的。等拔了针,你就先回去睡一会儿吧。” 顾轻舟点点头。 二十分钟之后,将银针取出,老太太并没有苏醒的迹象,顾轻舟叹了口气,很失望。 这时候,院长和其他专家都来看老太太了。 他们不是这个科门的,看也看不懂,只是来跟司督军打个招呼。 司督军跟他们寒暄,顾轻舟就趴在老太太的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实在困了。 她打盹着,到底不敢睡熟,毕竟不是在家里或者司行霈的别馆。 正在迷糊间,她感觉有人推了她一下。 顾轻舟一下子惊醒。 她看到了老太太的手动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顾轻舟立马握紧:“祖母?” 于是,在顾轻舟针灸之后的半个小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半,老太太醒了过来。 她看到了顾轻舟。 只有顾轻舟。 司督军跟院长商量老太太的病,正巧离开了。 “轻舟啊。”老太太的声音极其虚弱。 顾轻舟喜极而泣:“祖母,您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说罢,她立马摇铃喊了医生来。 医生给老太太看了,各项情况很稳定。能在二十个小时内醒过来,说明还有点回转的余地。 医生非常高兴,他也生怕老太太死在这里。 “少夫人,目前情况很好。”医生道。 有人去通知了司督军。 司督军风风火火的来了。 老太太拉紧顾轻舟的手不肯松开:“轻舟,霈儿呢?” 口口声声念叨的,只有司行霈。 “他马上就来,祖母。”顾轻舟道,“您感觉如何了?” “累。”老太太叹了口气。 司督军急忙上前:“姆妈?” 老太太脑子很清楚的,看到司督军就道:“你从南京回来了?” “是,姆妈。” “我生病了,耽误了你们的差事。”老太太道。 “不耽误,是我太不孝了,没有常回来看您。”司督军情绪涌动。 老太太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霈儿呢?” 字字句句的,只念叨着司行霈。 “他快要来了。”司督军道,转身喊了副官,语气有点严厉,“去把大少帅叫过来。” 副官道是。 老太太继续跟司督军道:“霈儿和轻舟结婚几年了,怎么还没有生孩子?” 顾轻舟心中猛然急跳,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整个人僵住。 第633章 你是霈儿的媳妇 顾轻舟心中陌生升起了惧意。 难道,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她和司行霈的事吗? 她的呼吸屏住。 司督军则笑了:“姆妈,轻舟是阿慕的媳妇。” 老太太摇摇头,道:“怎么成了阿慕的媳妇?轻舟明明是嫁给了阿霈的,我记得很清楚。” 顾轻舟的心乱跳,她身不由己站起来。 司督军道:“姆妈,您再仔细想想。” 老太太就沉思了下。 她想完了,问司督军:“霈儿呢?” 她的思路,回到了之前的地方,问起了司行霈。 司督军安抚她:“快来了,姆妈,您别着急。” “我不急。”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不急……” 她又问司督军,“你如今还在警备厅上班吗?” 司督军失笑:“姆妈,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初,司督军只是个小小的军警。 他在老家成亲了之后,新婚妻子美艳不可方物,他却独独对着她提不起兴趣,两个人貌合神离。 后来,他遇到了蔡景纾,也就是现在的司夫人,才体会到了爱情。 可惜,他的爱情也酿成了他妻子的悲剧,那个固执又骄傲的女人自尽了。哪怕是死,她也不会让司督军好过。 司督军经受了那样的挫折,心里非常不舒服,想要换个环境,就离开了警备厅,去当兵了。 在当时,警备厅似乎是吃皇粮的好差事,体面极了;而当兵的,都被人瞧不起,有句谚语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司督军放弃了体面的好差事,投身军中。 他却从此而发迹了。 他在军中遇到了伯乐,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再提起警备厅的差事,恍如隔世。 司督军和老太太闲话,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又问:“霈儿呢?” 这是第三遍问起司行霈了。 司督军再次解释一遍。 老太太就问:“霈儿他如今还顽皮吗?他结婚了没有?”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舒了口气。 看来,祖母现在是有点混乱。 不成想,顾轻舟这口气还没有完全舒出来,就听到老太太继续道:“哦,我又糊涂了,他和轻舟结婚了。” 司督军是啼笑皆非。 怎么老是把司行霈和顾轻舟往一块儿凑? “轻舟是个好孩子,她配得上我的霈儿。”老太太欣慰,“我哪怕是死了,也瞑目了。” 司督军心中大恸,他言不对心:“姆妈,您会长命百岁的。” “我要什么长命百岁呢?儿孙有福,我就足够了。”老太太道,“可惜,我没看到霈儿和轻舟的儿子。” 她冲顾轻舟招招手。 顾轻舟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抽搐。 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是说胡话,还是她一直都知道? 顾轻舟后背发寒,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感觉自己太对不起老太太了。 “轻舟,将来生了儿子呢,就让他去当兵。”老太太对顾轻舟道,“当兵好啊,当兵的人能保护老百姓。霈儿就是去当兵了,才这样有出息。” 因为司行霈是当兵的,老太太就觉得当兵好。 “是,祖母。”顾轻舟顺着她的话。 老太太继续道:“你要早点给霈儿生个儿子。” 她又问司督军,“霈儿的儿子呢?” 司督军觉得,老太太越来越混乱了。刚刚还要顾轻舟生个儿子,转眼就问儿子呢,现抓吗? 司督军想要回答,顾轻舟抢先道:“在家里呢。” “带过来我瞧瞧。”老太太道,“像霈儿吗?” 顾轻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像的。” 司督军也湿了眼眶。 老太太道:“别哭,别哭了!” 后来,老太太说起了她的丈夫,以及她幼年时的趣事。 说了几句,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陷入了梦乡。 看着她睡着了,顾轻舟冲出了病房。 她依靠着走廊的墙壁,滑了下去,半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司督军听到了。 他走出来,安慰她:“轻舟,没事呢,老太太这会儿脑子不清楚,毕竟她昏迷了那么久,你别伤心了。” 顾轻舟的伤心,和司督军的理解,完全不是一件事。 她哭得更加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司行霈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急忙去抱她:“怎么了?” 然后很熟练去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轻舟?” 司督军看着,眉头微蹙。 顾轻舟却用力推开他,继续捂住脸哭。 司行霈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这才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神色不变,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问:“轻舟怎么了?” 司督军这才惊觉自己想多了。 肯定是老太太那席话,让他产生了错觉。 “没事,方才你祖母醒了,轻舟伤心呢。”司督军道。 司行霈就进了病房。 老太太重新进入了梦乡。 医生们过来给她做个检查,司行霈这才退了出来。 他出来时,顾轻舟已经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捂住脸不肯看人。 司行霈还想要问点什么,二叔两口子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 后来,司夫人也来了。 整个病房门口,又围满了人。 顾轻舟起身去洗手间时,司行霈趁着没人注意,跟了过去。 洗手间没人,他反锁了门。 顾轻舟大惊失色:“你……” 司行霈将她堵住,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哭了?” 顾轻舟就把老太太的话,全部告诉了司行霈。 “祖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轻舟问,“她怎么会……” 司行霈也挺意外的。 他没想到,他祖母临终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轻舟的哭泣,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甚至不是担忧。只是各种情绪被揉碎了,挤在一起,唯有哭泣可以宣泄。 “没事,没事的。”司行霈搂紧了她,“祖母也许已经去过了仙府,见到了我们的姻缘录,才坚定你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心头竟有些诡异的甜蜜。 这点甜蜜,很快就被祖母的病情遮掩了。 司行霈安抚了她几句,先出去了。 顾轻舟愣是在洗手间多呆了十分钟,等情绪彻底稳定,她才出去。 第634章 督军的怀疑 老太太睡了一觉,再次醒过来是当天傍晚。 大家都围在她的床前。 她一个个看,脸上有笑,虽然笑容很虚弱。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停的点头,说很好。 然后,她独独拉了顾轻舟的手。 “你都瘦了。”老太太道。 她有点糊涂问顾轻舟,“你是跟谁结婚了?” 司慕、司芳菲立马抬眸,看着老太太和顾轻舟。 他们俩各有心思,生怕老太太说出什么话来。 “慕儿也来了。”老太太想起来了般,笑呵呵对司慕道,冲司慕招招手。 司慕就挤上前。 老太太叮嘱司慕:“要疼轻舟。轻舟没什么心眼,别叫她吃亏。” 其他人还好,司夫人听了这话,眼角都快要抽筋了。 顾轻舟没心眼? 这满屋子的人,都比不上她心眼多!她多会讨人喜欢啊! 司夫人最后悔的,莫过于亲自把她接回来,想让她跟司慕退亲,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应该直接派人去乡下,把玉佩拿回来的。那样的话,也许司督军会怀疑,但怀疑又能如何呢? “是,祖母,孙儿谨记!”司慕道。 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太太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司督军和司行霈父子。 她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对老太太而言,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一儿一孙吧。 她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的交代。 “姆妈,以后您还要替我们操持家业呢,别着急说这些,先休息吧。”司督军心中钝刀割肉般的疼,还是要咬牙忍住,没在老太太面前失态。 老太太却道:“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这一回啊,怕是好不了罗。” 司督军眼眶就湿了:“姆妈,您别这样说,儿子听了难受。” 司行霈诧异看了眼他父亲。 他看到了司督军鬓角的白发。 原来,他父亲也老了,而祖母更老了。他生命中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变成了苍老模样。 而他,就要顶起这个家。 “要给霈儿说一门亲。”老太太对司督军道,“姑娘家容貌要好,家世要好,模样要好。” 司行霈故意惹她笑:“什么样子的才叫好?” 老太太想了半天,感叹道:“轻舟那样的,就叫好了。” 司督军破涕为笑。 老太太是真喜欢那个孙儿媳妇。 司行霈却目露沉思。 他在想:祖母觉得顾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所以很好,还是觉得她配任何人都很好?我现在把自己和轻舟的事告诉她,是会让她含恨而去,还是让她放心? 司行霈素来大胆,他试探着说:“轻舟那样的?那干脆轻舟好了。” 老太太立马打他的手背:“胡说!你乱说话,你阿爸要骂你了!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是自家的人。”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所有的试探都咽了下去。 而司督军,却看了眼司行霈。这一眼,意味深长。 司督军应该明白的,同时他又觉得不可能:他太清楚自己的长子了,这是个无法无天,却又心比天高的家伙,他能要人家的女人吗? 可顾轻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阿霈若是被她折服,那么他一定就敢动手去抢。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看了眼司行霈。 他心中一直冒寒气。 自家可别出现这么大的丑闻,他司炎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留他们父子说了很久的话。 说完了,老太太疲倦而眠时,司行霈站在医院后院的花坛处抽烟。 顾轻舟正好从后面的洗手间出来。 “怎么了?”顾轻舟站在他面前,问道。 司行霈却抬眸。 远处的病房楼上,四楼的窗口立着一个雄伟身影,正蹙眉看着这边。 顾轻舟顺着司行霈的目光,看到了司督军。 她微微一笑,远远叫了声“阿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转过脸时,背对着司督军站立,瞬间唇色发白。 司行霈却笑了:“厉害啊顾轻舟,装得挺像的。” 顾轻舟狠狠瞪了他一眼。 现在走开,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顾轻舟就索性问了:“你怎么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轻舟,我当着祖母的面,始终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没有为你争取。”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你想要气死祖母吗?” 司行霈苦笑。 人来人往的,顾轻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转身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余光一瞥,司督军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司督军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心中那点猜疑,顿时烟消云散。至少顾轻舟的表现,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司行霈听了顾轻舟的话,不敢刺激老太太,始终对此事保持沉默。 老太太入院之后,心情还不错,只是吃不下任何东西,靠输液维持着健康。 她想要回家。 “回吧。”顾轻舟道,“把医生叫到家里去。” 司督军也同意。 医院一听要去司公馆照顾老太太,不知多少医生抢破了头。 院长出面,安排了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常驻司公馆。 众人就从医院离开。 回到家里之后,老太太不喜欢跟前有人。 除了司督军,老太太就是见见司行霈。 有次她糊涂了,问司行霈:“你和轻舟是哪一年结婚的?” 司行霈也被她吓了一跳。 十天后,也就是冬月初五,老太太寿终正寝。 她临走的前两天,回光返照,能吃下饭,笑声也爽朗,让司夫人和二婶陪着摸牌,心情很好。 她走了之后,司行霈和司督军虽然难过,却也没什么遗憾。 最后的日子,大家都陪着她,而且她也算是开开心心的去了。 司家的丧礼办得很隆重。 丧礼之后,司督军依旧回南京做官,留下司慕和顾轻舟守岳城。 “……不说了吗?”司慕问。 他是说,他们俩离婚的事,何时跟司督军提起。 顾轻舟道:“再等等吧。” 老太太这边刚去世,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心情想着结婚的事。 现在说出来,跟当老太太的面说,没什么两样。 时间太近了,将来若是有流言蜚语,还以为顾轻舟和司行霈害死了老太太,索性等过了五七再说。 司慕同意了。 第635章 司慕看到了文件 司行霈依靠着梧桐树抽烟。 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虬枝,落在他的肩头。胸前的勋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星火微闪,就有轻雾吐出。 他望着远方。 他要回平城了,老太太的头七他不会回来祭拜,下次就要等五七,差不多就是过年的时候。 他在等顾轻舟。 顾轻舟的汽车缓缓驶入,她尚未下车就看到了门口的司行霈。 “等了很久?”顾轻舟问。 司行霈颔首。 他依靠着梧桐树没有动,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身边。 他再次抽出一根雪茄时,顾轻舟道:“给我一根。” 司行霈蹙眉:“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脑袋都没完全好,就不知抽了多少根,你还好意思说抽烟对身体不好?”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深吸一口气。 他沉思了下,总感觉这小女子言语刻薄而犀利。 “你不要抽,不要学我!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司行霈就是不给她。 顾轻舟见他心事重重,问:“怎么不开心?” 司行霈没有不开心。 他一是怀念祖母,二是舍不得顾轻舟,三是有点沉思。 “……祖母临终那些日子,一直把我和你认作一对,真是神奇。”司行霈道,“这样,就好像她老人家承认了我们,我这一生毫无遗憾了。” 顾轻舟也觉得如此。 老太太临终的错觉,给了顾轻舟很大的安慰。 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样子的阻力,她都会记得老太太的那些话。 就当老太太知道了吧,就当老太太是祝福他们的吧! 有了这样的祝福,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足够了,其他人他们不敢强求。 “我也很感谢老天爷。”顾轻舟道,“有祖母的祝福,我也无憾了。” 司行霈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两个人并肩靠着。 司行霈轻吐云雾:“又要走了,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然后他又说,“轻舟,你不要怪我。哪怕是督军的丧礼,我也不在乎。可我祖母,我是要守到她老人家百日之后的。” 如今世道变化很大,守孝是介于新与旧之间模糊的东西。 你遵守三年孝期,没人会说你落后可笑;你不遵守,也没人会说你不孝。 司行霈选了一个折中的日子。 百日之后,丧期就算出了,也全了他跟老太太的亲情。 司行霈只觉得委屈了顾轻舟。 好不容易求婚了,却生生要拖下去,万一顾轻舟多想了呢? “我懂。”顾轻舟笑了笑,“正好到二月下旬。我们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初,春暖花开的时候,穿礼服也好看。” 她的确是赞同。 她又跟司行霈道:“我打算过完年跟阿爸说我和司慕的事。年后,军中有些变化,也是合理的,阿爸不至于为难。” 同时她又想到…… 总之,一想到要和司行霈结婚,顾轻舟现在那种幸福的旖旎已经没有了。 她更多的是害怕。 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害怕。 到时候的舆论压力,肯定特别大。 她轻轻搂住了司行霈的腰。 司行霈又在她头顶吻了下:“可以。说完了,你就跟我去平城吧。” 顾轻舟道:“我可能会住回顾公馆,毕竟要待嫁。”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希望婚礼很顺利,顾轻舟喜欢如何,就如何办。 他们温存了片刻,顾轻舟想起什么似的,她对司行霈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过年的时候说。”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压住她:“你觉得我能等到过年?” 顾轻舟不怕他,她知道孝期里不能行事,他哪怕再混账也不敢拿她怎样。 “不能等也要等。”顾轻舟笑,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你都等了这么久,再等等。” 司行霈无奈投降,低声骂她小东西。 当天晚上,司行霈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司慕坐在客厅里看书,壁炉烧得暖融融的。 看到她回来,司慕没有抬眸,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顾轻舟嗯了声。 司慕指了指手边的文件:“军政府送过来的,你盖个章。” 顾轻舟就走过来。 无非是一些拨款和批复。 送过来的,都是颜新侬审阅过的,可以直接盖章。 顾轻舟上楼,要去拿印章。 司慕道:“先放在你房里,你明天拿下来就可以了。” 无需顾轻舟再跑一趟。 顾轻舟也不想多跑。 她颔首。 拿了文件,盖好了章之后,顾轻舟怕弄丢了,索性也放在保险柜里。 她夜里想起了老太太,越躺越清醒,她直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翌日听到敲门声才惊醒。 顾轻舟披了衣裳去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穿戴整齐,一袭军装衬托得他格外挺拔。 顾轻舟睡眼迷蒙,差点将他当成了司行霈。 “文件!”司慕有点不高兴。 顾轻舟其实还没怎么醒,手脚有点发软。 她去开了保险柜。 把文件拿给了司慕。 “盖好了?”司慕问,说着就翻了起来。 顾轻舟点点头。 她哈欠连连,没有刷牙洗脸,站在外人面前实在不雅观。 司慕一份份检查,免得顾轻舟漏掉了,他需要重新跑一趟,一时间竟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顾轻舟觉得不太方便,她是穿着睡衣披外套的。 她还是信任司慕,就道:“拿去吧,你看看可有不妥,出去时关门。” 说罢,她自己进了洗手间,算是避开了。 司慕一张张翻。 翻到最后一份时,他的表情微敛,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司慕眼底,闪过浓烈的错愕。 他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听到了水声,顾轻舟正在洗脸。 借着水声,司慕往顾轻舟的保险柜而去,把顾轻舟随手多拿出来的一份文件,不着痕迹放了回去。 然后,他放重脚步,让顾轻舟听到声音,他走了出去,又重重关上房门,这是提醒顾轻舟,他离开了。 司慕原本打算亲自去驻地的,现在却对副官道:“把这些送给颜总参谋。” 然后,他自己开了车,去了趟教会医院。 他直接去找一位妇人科的医生。 既然看到了,司慕想要去问清楚。 第636章 一较高下 顾轻舟梳洗出来时,司慕已经走了。 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为了谨慎起见,顾轻舟去重新清点了保险柜里的印章,她记得之前并没有关上柜门。 结果,她发现了昨晚放文件的地方,还有一份。 “咦?”她还当是司慕拿漏了。 她拿出来看了看。 一看,顾轻舟微愣:这是那份问诊书,她骑车那次的。 她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似乎全部拿给了司慕,这份是 单独的吗? 还是…… 这份在这里,司慕看到没有? 顾轻舟下楼,询问副官司慕去了哪里。 副官说:“少帅让人把文件送给颜总参谋,他自己出去了。” 顾轻舟心中顿时了悟。 司慕肯定看到了。 那文件是司慕放回去的。 他单独出门,也许是去询问此事去了。 顾轻舟折身上楼。 她打算在过年之后,把这文件给司行霈看的。不管他相信与否,她都应该如实相告。 她拿着这份文件,迟迟没有给司行霈,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原本就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证明我的价值。”顾轻舟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她为何不给司行霈看的原因。 她的贞洁,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衡量。司行霈对她的信任,也不是靠一份文件来维持,这就是为何顾轻舟始终没有给司行霈看的缘故。 将来有一天,她会给司行霈看的。 假如闹了误会,她也会解释。 只是解释完了之后,她大概会很失望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被司慕先看到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顾轻舟拿着这份文件踌躇。 她要不要和司慕谈谈? 稍微有点脑子都会明白,顾轻舟把这份文件藏在保险箱里,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没有跟司行霈睡过。 一旦他们俩做过,这份文件就没有丝毫的意义。顾轻舟慎重藏起来,司慕肯定能猜到原因。 顾轻舟需要这个证明。 “会不会再次给他无端的希望?”顾轻舟问自己,“司慕他对我还有心思吗” 思前想后,顾轻舟决定要和司慕谈谈。 她等了一上午,司慕没有回来。 颜太太打电话,问顾轻舟可要去吃午饭,顾轻舟就去了。 她对副官道:“若少帅回来,让他到颜公馆来。” 副官道是。 到了颜公馆,顾轻舟再次遇到了日本人高桥荀。 她眼眸微落。 高桥荀就特别委屈:看到他,有必要不开心吗? 看顾轻舟那模样,非常不乐意看到高桥荀。 高桥荀自负风流蕴藉,容貌俊美,而且是异国人士,在南京深受名媛们的追捧,不知多少佳丽秋波暗送,怎么到了颜公馆,就如此不受待见呢? 这个时候的高桥荀并不明白,他在颜公馆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颜一源的狐朋狗友了。 面对家里不争气儿子的狐朋狗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高桥荀目前还没有想通这一点。 他非常热情,冲顾轻舟笑了笑:“少夫人,多日不见了……” 顾轻舟颔首,叫了声“高桥先生”,就挪开了目光,去跟颜洛水和霍拢静闲聊。 高桥荀更加委屈了。 “她怎么不理我?”高桥荀问颜一源。 颜一源道:“我理你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高桥荀正坐在顾轻舟的对面。 他似乎想要引起顾轻舟的兴趣。 就好像孩子,如果大人不理他,他就要刻意闹腾。 故而,顾轻舟吃什么菜,高桥荀就跟着吃什么菜。 直到顾轻舟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高桥先生,饭菜不合口味吗?”顾轻舟直接问他。 高桥荀道:“没有啊,很美味,多谢颜太太的款待。” “那你就好好吃饭!”顾轻舟厉色。 高桥荀仿佛被她的气势震慑,果然不敢再跟她捣乱。 颜太太抿唇笑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装作不知道。 颜一源心想:“今天的轻舟好凶,算了还是别惹她,免得自己也倒霉。”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他们吃完之后,佣人端了茶水和水果,大家刚坐下喝茶时,佣人说司慕来了。 顾轻舟就站起来。 高桥荀的目光,立马紧跟着顾轻舟。 司慕走了进来。 铁灰色的军装,把他衬托得高大而威武,挺拔干练。他步履沉稳,倜傥雍容,竟是非常的贵气与英俊。 高桥荀难得自惭形秽。 转念他又想:“还是我比较漂亮!这种傻大个,有什么好的?” 他下意识里,非要和顾轻舟的丈夫比出一个高下来。 “吃饭了没?”顾轻舟问。 司慕道:“吃过了。” 他身后的副官,拎了几个纸袋子。 司慕接过来,交给了顾轻舟:“我路过百货公司,被店员说得走不开,就给你们买了几条围巾,别嫌弃。” 顾轻舟笑了笑。 她低头瞧去:有宝蓝色的,也有天水碧的、月白色的。 正好四条。 一条是顾轻舟最喜欢的月白色长流苏的,一条是比较适合中老年人的宝蓝色,其他两条也挺清淡的。 顾轻舟就明白,这是司慕精挑细选的,把大家都顾及到了。 “谢谢。”顾轻舟道。 她先拿了那条宝蓝色的给颜太太,剩下的三条,顾轻舟让颜洛水和霍拢静先挑。 大家说起了年底的围巾、坎肩和皮草,顾轻舟就趁机给司慕使了个眼色。 司慕看到了,站起身。 高桥荀也瞧见了。 顾轻舟跟司慕出门,高桥荀等他们走出去之后,就借口去洗手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顾轻舟和司慕并未走远,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说话。 高桥荀悄悄尾随。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先去把那个人抓过来!” 司慕回头,也看到了不远处柱子后面的高桥荀。 他走过去,一把拽住了高桥荀的衣领,将他从柱子后面拖了出来。 高桥荀没防备,吓得半死,顿时哇哇乱叫了起来。 “你放开我,懦夫小人!”他下意识用日语骂骂咧咧了。 而司慕正好全部听得懂。 “你偷听,反而成了勇夫吗?”司慕冷哼哼问道,一把将他推搡了出去。 高桥荀没防备,跌倒在地。 顾轻舟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高桥荀。 第637章 司慕撒谎了 高桥荀立马爬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对顾轻舟道:“此人十分粗鲁,真是个野蛮人!” 顾轻舟含笑不语。 司慕面如寒霜。 高桥荀既然开了挑拨离间的头,就不会轻易停止,他继续道:“他孔武跋扈,根本配不上你。” 顾轻舟的笑意敛去。 她预备阻止,就听到司慕冷如寒铁般问:“那你觉得谁能配得上她?” “自然是像我这样的英俊斯文人了。”高桥荀拍了拍胸脯。 司慕立马掏出了枪。 高桥荀道:“你有枪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这种手枪还是我父亲研制的,我家里数不尽的枪。男人没有魅力,才需要用枪来恐吓其他人。” 说起来,高桥荀虽然纨绔,却超级擅长揣摩人心。 他攻击司慕的话,字字句句诛心。 司慕在言语上最容易吃亏,这点没办法,他曾经哑了五年,让他多么诡辩雄才实在太难了。 “够了。”顾轻舟开口,“你若是再敢胡搅蛮缠,我丢你去喂狗!” 一提到狗,高桥荀立马想起顾轻舟的那两匹狼狗,顿时吓得腿软。 他最怕狗了。 司慕拧眉,眼中的怒意散去,冷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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