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满心的感激,情绪一点点的澎湃着,反而不知该说什么,讷讷的看了眼叶督军,又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则跟叶督军碰杯:“多谢叶督军的美意。您赐予的宅子,跟我们自己置办的意义不同。感激之情,我铭记于心。” 顾轻舟也连连点头。 中途去休息室,顾轻舟重新补妆,叶妩陪同着她。 叶妩问:“老师,您高兴吗?” 顾轻舟道:“非常高兴,我都没想到会这样。” “你高兴,我的内疚就轻了一点,我父亲到底没有恩将仇报。”叶妩道。 顾轻舟摸了下她的脑袋。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又去了宴席上。 有人过来敬酒。 大家拿着酒杯,四下里说话,大厅里彻底热闹了起来。 几位师长和旅长的太太、政府的其他高层的太太,也纷纷过来和顾轻舟打招呼,请顾轻舟改日去他们家做客。 宴会非常热闹。 顾轻舟一一和他们寒暄,也接下了她们的邀请,承诺改日登门。 没有人问起她和平野四郎的关系,大家不再将她视为日本人的继女,而是将她视为司太太。 虽然顾轻舟还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 可能是情绪太好了,顾轻舟当天有点醉意。 “去我那边?”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有点醉了,我喝多了容易晕车,坐过去太辛苦了。” 司行霈就没有说什么。 顾轻舟看着他先离开,这才转身往回走。 第940章 朋友是不是太多了? 宾客散去,顾轻舟的酒意也消散了。 她没有回去,而是和叶妩住。 两个人站在屋檐下,看着满地的琼华,宛如薄霜。 疏疏郎朗的树枝下,漏下点点银芒,寒风就从缝隙中穿插而入。 顾轻舟浑身发热,就端了杯水站在屋檐下喝,叶妩也跟了过来。 “阿妩,我今天很开心。”顾轻舟对她道。 叶妩抿唇微笑了。 老师为她们做了很多,若只是利用她来转移仇恨,叶妩会非常难受,虽然她的老师口口声声称自己愿意接纳。 如今,看到老师真正得到了她想要的,叶妩的心情明媚起来。 让她开心的,不止是老师求仁得仁,还有自己父亲的重情重义。 若父亲一味坑害恩人,叶妩会非常瞧不起他,甚至心中父亲高大的形象会轰然倒塌。 如今没有。 “老师,我很开心你能开心。”叶妩道。 她这话说得拗口,而且稀里糊涂的,顾轻舟却听明白了。 顾轻舟微笑:“今天是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叶妩连忙点点头。 提到好日子,叶妩又想起一些事。 她压低了声音,问顾轻舟:“老师,你还住在这边吗?” 既然父亲挑明了顾轻舟和司行霈是贤伉俪,那么顾轻舟是不是要搬去和司行霈一块儿住? 顾轻舟住在平野四郎的府邸,和叶家一墙之隔,就好似住在一家似的,让叶妩很有安全感。 顾轻舟在,叶妩就感觉所有的依靠都在。 “当然会住在这边,我还要教你们啊。”顾轻舟笑道,“我至少要保证你顺利毕业。 督军介绍我的时候,首先说了我是他爱女的老师,然后才说了我是司行霈的妻子,是太原府的贵客。” 叶妩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顾轻舟也笑了。 她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牙齿。 叶妩从未见过顾轻舟这样笑,像个孩子似的,极其纯真。 “老师,你今晚好像不太一样。”叶妩道。 “因为我高兴。”顾轻舟笑了起来,“阿妩,我非常感谢叶家。” 叶妩心中澄澈。 原来这就是开心到了极致的老师。老师太高兴的时候,就会像个孩子似的。 叶妩常常会忘记,她的老师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并不大,是和她一样的妙龄女孩儿。 她的才智,应该被夸奖,而不是视为理所当然。 “是叶家非常感谢您。”叶妩道。 两个人突然就开始客套了起来。 然后,她们俩开始傻傻的笑。 初冬的寒夜,寒意驱散了酒意带给她们的燥热,两个人像两个傻子似的,站在屋檐下。 良久,顾轻舟打了个喷嚏,她们这才回房梳洗。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 司行霈则没有睡,他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外。 叶督军也跟着去了。 程渝在家里等了大半个晚上,不见顾轻舟过来,也不见司行霈回来,有点焦急。 “叶督军宴请,轻舟应该会跟司行霈一块儿回来的吧?”程渝问周烟,“怎么还没有到呢?” 周烟摇摇头。 同时,房间里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周烟回去逗弄孩子,然后给孩子喂奶,却被孩子一口口吐了出来。 程渝就问她:“奕秋的麻疹不是已经退了吗,怎么还不吃奶啊?” 周烟的女儿前几天发麻疹。 当时,督军府遇到了大麻烦,顾轻舟躲在平野四郎的府邸闭门不出,叶妩和叶姗不知去向,司行霈也没回来过。 程渝想请顾轻舟的,周烟却说不必麻烦,抱到西医院也是一样的。 到了医院,医生说是麻疹,而且发了两天了,应该及早救治。 周烟吓坏了。 “不碍事,打一针,慢慢调养就好,这不是大病。”医生又宽慰周烟。 周烟这才点点头。 孩子抱起来,麻疹虽然好了,却总是不停的哭,甚至不再吃奶了,让周烟心急如焚。 抱着孩子再去医院,医生说:“这是麻疹的后遗症,病气上攻了,孩子牙龈有点发炎。” 奕秋还小,医生给大人开了药方,意思是周烟吃这些药,通过奶水再传递给孩子。 可谁能想到,孩子不吃奶呢? 周烟很担心,再次看了下孩子的牙龈。嫩红的牙床上,长了两颗牙齿,却红肿得厉害,一碰孩子就大哭不止。 “去借一根针管,强行塞到喉咙里试试?”程渝给周烟出主意。 周烟觉得,这个主意可以一试,故而真的去了趟医院。 医生觉得这是馊主意。 “你把孩子抱过来,我再打一针。”医生道。 周烟没办法了,只得回家去抱孩子。 程渝有点担心,对周烟道:“要不,打个电话给轻舟吧?孩子的病,可不能耽误了。” 周烟心中莫名其妙泛出酸涩。 她很难受。 想到顾轻舟对她的帮助,想到以往的种种,她心头千斤重。 顾轻舟对她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涌上了心头,让她有点窒息。 周烟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漏,只是个焦急的母亲,道:“还是看西医吧,西医更快些。” 程渝不知缘故。 自己的女儿,当然要给她最好的,而且西医的确很快,程渝就没有深想,道:“也对啊。” 这次,程渝跟周烟一块儿去了趟西医院。 程渝提出多叫两个西医,过来瞧瞧这孩子的病,把医生气得不轻。 “多个人瞧瞧,总归不错嘛。”程渝道。 在程渝的无理取闹之下,果然来了一名老一点的儿科医生。 诊断之后,医生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就是这孩子是麻疹的余毒上攻,导致牙龈红肿。 “打一针就行了,多大点事,闹腾什么?”老医生声色俱厉。 程渝不敢跟老医生玩花哨,低声道是,就和周烟一起带着孩子去打针。 见周烟愁眉不展,程渝安慰她:“没事的,你看那个老医生那么横!如果孩子有大事情,他是不敢那么横的。” 周烟被她逗乐。 她心中发紧。 程渝陪同着她们娘俩打了针,送周烟和孩子回家,程渝就借口买东西,出了趟门。 她来到了叶家。 程渝来的时候,顾轻舟和叶妩刚起来。两个人宿醉初醒,脑壳都疼,正在喝米粥。 今天是周末,叶妩也不用上学了,睡衣都没换,就盘腿坐在炕上。 程渝的到来,让顾轻舟略微不安,打起精神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还以为是司行霈出事了。 程渝却嗫喻了起来。 她顿了又顿,然后说:“没事。” 顾轻舟脑壳疼,喝了半碗米粥就去梳洗,等清醒一点再来跟程渝说话。 等她出来的时候,程渝的表达就清楚多了。 她犹豫再三,对顾轻舟道:“我总感觉,周姐姐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是吗?”顾轻舟诧异。 每个人的精力有限,顾轻舟对她的朋友素来是不疑的。 一旦她将对方化为亲人,她就会无条件信任他们。 直到此刻。 “她上次问起司行霈,就挺奇怪的。前些日子,奕秋发麻疹。这算是小病了,可孩子余毒未清,牙龈发肿,我让她来找你,她支支吾吾的,不知缘故。”程渝道。 顾轻舟心中略微一顿。 她的朋友从未背叛她。 顾轻舟在想,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太多了点? 从前选朋友很慎重的,如今她算是过得开朗。 “我去问问她。”顾轻舟道。 程渝大惊:“当面问啊?” 她连忙拉顾轻舟,不让她去,说:“万一弄错了,多伤人心啊!你等我慢慢查访,找到了原因再告诉你。” 顾轻舟却摇摇头:“猜来猜去,毫无意义。我们常会有自己的逼不得已,我要当面问清楚了,免得自己误会了她。” 程渝就感觉,顾轻舟行事太过于畅快淋漓。 她道:“这是我的猜测,我去问她吧。万一是我猜错了,我跟她赔罪,别让我成了挑拨离间之人。” 顾轻舟的态度,感染了程渝。 对待朋友,就应该有对朋友的姿态,哪怕是错了也要清楚明白。 程渝从前不懂,如今豁然开朗。 “那好吧,我们去看看奕秋。”顾轻舟道。 叶妩问:“需要我去吗?” “不用了,你改日再去。”顾轻舟道。 路上,程渝告诉顾轻舟,司行霈昨晚没回来,到底去了哪里,让顾轻舟自己去查。 “叶督军昨晚也没住在府里,他们有自己的事。”顾轻舟说。 每次提到司行霈,顾轻舟那笃定的语气,丝毫不质疑的态度,总是让程渝气结,她也很想要这样的爱情啊!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程渝直接去了周烟的房间。 远远的,顾轻舟就听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进门,就看到周烟抱着奕秋流眼泪,母女俩痛哭流涕。 顾轻舟吃惊,连忙去抱了孩子。 掰开孩子的嘴,顾轻舟看了下奕秋的牙龈,脸色微变。 程渝也凑上前。 她先是闻到了一股异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 然后,她就看到了奕秋通红的牙龈上,开始发出了灰白色,有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黑。 臭味就是从孩子口中发出来的。 程渝脸色全变了:“这……怎么变得如此严重了?那个庸医,还说没大事,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第941章 走马牙疳 程渝非常疼爱奕秋。 她也结过婚,也盼望过孩子。奕秋生得可爱,又乖巧安静,最符合程渝心中孩子的幻想。 看到奕秋病得如此严重,程渝先急疯了,跳起来要骂人。 “庸医,都是庸医误人!”程渝道,“我非要砸了医院不可。” 顾轻舟对医者,总有种本能的维护,因为程渝骂旁人的话,顾轻舟也经历过,她知道是什么滋味。 顾轻舟安慰程渝,道:“你别急,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不瞧周烟,走上去抱哭啼不止的奕秋。 周烟瞧得分明,把孩子给了顾轻舟。 小孩子腑脏不全,身体柔脆,一点小问题都可能导致夭折。 目前的华夏,西医是新盛的,但西药未必跟得上医学的发展。 顾轻舟也听说过西医院的磨难,无疑有时候不合格的西药把医生和医院都坑惨了。 这点,中医更甚。 “……是小儿的走马牙疳,无大碍,都放心。”顾轻舟看完了孩子,道。 程渝和周烟同时松了口气。 抬眸看周烟时,周烟早已满脸的眼泪,眼睛哭得红肿,几乎看不见光了,她是多么疼爱女儿。 程渝拍了拍胸口,郁结的担忧和怒气,随着顾轻舟一句“无大碍”,就彻底放松了。 程渝没听说过“走马牙疳”,好奇问:“什么是走马牙疳?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就是牙疳,牙齿被余毒攻击,红肿疼痛,腐烂发黑,甚至流出紫黑色的血水。因为它发病急速,不过短短时间就恶化了,宛如走马般,才叫‘走马牙疳’。”顾轻舟道。 程渝顿时就懂了:“就像西医说的,肠炎和急性肠炎的区别。你就说是‘急性牙疳’不行了吗?非要咬文嚼字。” 急性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比慢性病更加容易治疗,程渝彻底放心了,开始和顾轻舟抬杠。 周烟也破涕为笑。 “胡闹吗你,中医有自己特定的称呼,就是走马牙疳,不是急性牙疳。”顾轻舟纠正程渝。 程渝撇撇嘴,心想:就是急性牙疳,不跟你争了。 顾轻舟一直抱着奕秋,仍是不看周烟,只对程渝道:“帮我写药方。” 她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轻轻梳理孩子的经络,让小孩子慢慢沉睡,暂时可以忘记疼痛。 果然,奕秋的哭声慢慢止住了,趴在顾轻舟怀里,打了下哈欠。 她口中牙龈溃烂,一打哈欠,全是恶臭味,程渝和周烟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说吧,我来写。”程渝道。 顾轻舟一边抱着孩子踱步,一边对程渝道:“壁钱四钱、人中白四钱,让药房替我炮制,烧存性,冰片一钱。” 程渝问:“什么是壁钱?哪两个字?” 顾轻舟就告诉她,壁钱就是壁钱蜘蛛。 程渝恶心了下:“要给奕秋吃蜘蛛啊?”她搓了下胳膊,有点恶心。 顾轻舟道:“你只管写。” 程渝写完了壁钱,又问什么是“人中白”,当顾轻舟告诉她,人中白就是尿干子,健康的人尿自然沉淀后风干的。 程渝听完,差点吐了。 她非常认真教导顾轻舟:“老祖宗从前物资匮乏,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代替药材。如今,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都发展起来了,再用这些,不觉得恶心吗?你看看,人尿、蜘蛛……” 她说着说着,就想要吐。 顾轻舟脸色沉入水。 说其他的,她都没什么意见,独独不能接受任何人拿中医开玩笑。 “周烟,如果你还想救奕秋,就去抓药,要不然我不管了。”顾轻舟这才抬眸,安静看着周烟。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浑身的安静里,散发出淡淡冷意,让周烟不寒而栗。 她不再叫“周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不仅如此,她也不看周烟,只有逼不得已。 连程渝的玩笑,她也不接话。 顾轻舟平日里常跟程渝闹腾,今天却出奇冷漠。 周烟心中一阵阵泛起凉意,她终于明白:顾轻舟什么都知道了。 “还是我去吧。”程渝抢先道。 程渝原本想要质问周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背叛她们,背叛顾轻舟和司行霈,可话到了嘴边,特别是看着周烟的眼睛,她说不出来。 于是,她想要逃离,把难题抛给顾轻舟。 程渝也知道自己这点性格不讨喜,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什么是烧存性?”程渝又问顾轻舟。 她要弄明白,免得买回来的药不管用。 “这是一种炮制成药的办法,我一般情况下都会自己炮制,今天是来不及了,让药铺炮制好,他们懂是什么意思。”顾轻舟说。 程渝就知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于是程渝不再多言,带着药方出门了。 等程渝走后,奕秋也慢慢安静下来,软软趴在顾轻舟怀里。 “轻舟……”周烟尝试着开口。 顾轻舟就看向了她。顾轻舟的眼神深邃,眼珠明亮,似有碎芒撒入眼底。有种洞彻心扉的光,直逼周烟。 周烟心底发怯。 “……如果你有话,就告诉我。”顾轻舟开口,声音轻柔极了,生怕吵醒了奕秋,“如果我查出来,咱们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周烟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有很多的秘密,都想要告诉顾轻舟。 就在这个瞬间,周烟倏然绝望了,她什么都想要说清楚。 她心中很难受。 她对顾轻舟道:“轻舟,奕秋她父亲,他没有跑,而是……而是被人抓了起来。” 顾轻舟眼底的冷漠,慢慢收敛了些。 周烟却哭了起来。 “……那个人是康家的下人,说我先生欠了他很多钱,被抓了起来。他说,他不会夺走我藏起来的那些田契,也不会抢走我的孩子。 但是,若我想要我先生活命,就要替他们做事,听从他们的吩咐。我到太原府来,就是听了他们的话而来的。”周烟哽咽道。 顾轻舟听到这里,才知晓周烟并非逃离她的丈夫,而是想要救他。 沉默片刻,顾轻舟才问她:“你说过,他是个赌徒,你和奕秋跟了他,未必就有好日子。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周烟道:“轻舟,我快四十岁的人了,我想要个家。奕秋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丈夫。” 顿了顿,她又说,“我都能戒赌,他被关起来吃了那么多苦,也许他也能……轻舟,我想救他出来……” “不惜出卖我?”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话。 她心中情绪复杂,反而看不出太多的感情。 此刻的顾轻舟,像一樽石像,带着高深莫测的神秘和冷静。 “……那个人最近没有给我消息,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若是要出卖你,我不会做的。”周烟保证道。 顾轻舟喟然而叹。 她没有说她相信,也没有表示不相信。事情还没有发生,任何猜测都无法评估人心。 顾轻舟不敢贸然去试探人性。 “上次,那人让我偷司少帅书房里的一些文件,我说没找到。”周烟立马道,“我没有去尝试。” “他们如何说?” “他们让我不要着急,没找到也没关系。”周烟哭道。 这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很有远见了。 顾轻舟抱着奕秋,手温柔抚摸着孩子的后背。 她柔声细语告诉周烟:“我没看出你的谎言……” 周烟的心,似被什么刺穿了,寒风就顺着窟窿往里灌,又冷,又疼。 她明白顾轻舟之意。 对于朋友,顾轻舟是不设防的,她总是用她最大的包容去对待她的朋友。 她也把周烟视为朋友。 所以,她没有发现周烟的异常。顾轻舟的敏锐和机智,是全天下闻名的,太原府的人、岳城的人,无不称赞她。 她没有发现周烟的异常,并非周烟表演得很好,藏匿得很深,而是她当她是朋友。 周烟从前觉得,人都需要家庭,需要丈夫。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朋友。 除了顾轻舟和程渝,她没有其他朋友,如今更是一无所有。 “……我至今也没有看出来,是你全部告诉了我。”顾轻舟道,“周烟,你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只是我不能再留你了。” 周烟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 她道:“我明白,我马上就走。” “七天之后再走。奕秋的身体很不好,这是天生的,因为你的身体不好,你丈夫的身体也不好。以后,你要用心照顾奕秋。”顾轻舟道。 周烟道是。 “七天之后,奕秋的牙疳就能痊愈,到时候再离开吧。”顾轻舟说。 她们说着话,程渝回来了。 顾轻舟把孩子还给了周烟,然后开始研制药粉。 她把壁钱、人中白和少许的冰片,磨成极其细微的粉末,涂抹在奕秋的牙龈上。 “走马牙疳是急性病,所以病去得快,最迟明天就能得到遏制。”顾轻舟道,“我就不再来了。” 她看了眼程渝,“你到时候送送周烟吧。” 周烟还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程渝很伤感,点了点头。 等顾轻舟一走,程渝见奕秋睡着了,就把周烟拉到了外头说话。 四目相对时,程渝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直到这一刻,程渝竟不恨周烟。 第942章 缘分这东西 程渝无法憎恨周烟,除了她把周烟当朋友之外,也因为周烟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轻舟并未怀疑过你,是我起了疑心。”程渝道,“我并不是那么信任你。” 周烟颔首,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信任。 “你有什么打算?”程渝道,“你从前说得慷慨,什么不要男人了自己养活奕秋,我挺佩服你的,没想到你……” 周烟一瞬间羞愧难当。 在程渝面前,她无地自容,之前的种种豪言,如今都成了讽刺。 周烟没想到会这样的。 她还以为,等事情爆发时,自己会被关起来打死。 可顾轻舟没有,程渝没有。 在她们心中,周烟是犯错了。家里人犯错,虽然会指责,会难过,却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周烟从小被卖到戏班,挨打挨骂是常事,谁也没有给过她机会,除了顾轻舟,以及现在的程渝。 她很久之前,就没有想过害司行霈和顾轻舟,要不然她如何偷不到文件? 偷窃可是周烟最擅长的啊。 然而,现在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她没有真正伤害司行霈和顾轻舟,但是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来了,她辜负了善待她的人。 “我会走的。”周烟道。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流淌。 程渝就非常伤感:“我还想将来带着你去云南,你替我做管家婆呢。” 周烟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你不等你男人了吗?你不惜背叛轻舟,也想要救他,现在就放弃了?”程渝又问。 周烟道:“我救不了他,他是自己欠下了巨额的赌债,才被抓了起来。我需要出卖朋友去救他,我也尽力了。 如今我被抓住了,再也救不了他。他曾在我危难的时候给我家庭,让我享受到一点人世间的温馨,我也算仁至义尽还给他了。” 程渝就问:“是谁抓了他?” 周烟知道,一旦说出来,她丈夫可能性命不保。 然而,不说的话,又能真正保住他吗? “对方姓康。”周烟道,“是康家的人。” 程渝大惊。 顾轻舟跟康家关系不错,而且康家的十小姐康晗,还常到这边来玩,跟顾轻舟的师弟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 程渝沉默良久,才说:“轻舟肯定很难过。这件事,我会告诉她的。” 周烟问程渝:“你不怕我害你?” “不怕,你是我的周姐姐。”程渝道,“我虽然小人之心,却也清楚厉害关系。” 周烟整个人就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因为程渝这句话,哭得惊天动地。 她努力想要压抑住哭声,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让程渝一阵阵心酸,再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儿哭了起来。 两个女人哭得伤心。 心情太沉重了,她们都没顾上吃饭,直到奕秋醒过来。 给奕秋用药,第二天孩子就不怎么哭了,哭起来也没那么凄厉,可见是疼痛减轻了。 程渝松了口气,说:“果然是走马牙疳,好得挺快的。” “是啊,轻舟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周烟道。 到了第四天,黑色就慢慢褪去,奕秋能吃东西了,也不再啼哭,口中异味也散去了六成。 程渝说:“轻舟肯定也挂念着奕秋的伤势,我去给她报个信。” 周烟咬了咬唇,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去试探试探她的口风,你以后再去。”程渝道。 周烟也觉得,只能如此了。 程渝去找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在家。 司行霈回来了,直接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找她,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就一块儿去吃饭了。 周烟的事,顾轻舟也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说,干脆毙了周烟,如此狼心狗肺。 “我挺喜欢这样的。”顾轻舟道,“什么也没发生。非要发生点什么,就太过于沉重。 她若是出卖了情报,我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我更加伤心;她若是扛住了威逼利诱,对我忠诚,没有给任何东西,我又欠下一个巨大的人情。 但是我天性薄凉,上当过一次,就会永记她曾经心思动摇过。我不知该信任她,还是该怀疑她,我会特别为难。 现在就很好,程渝先发现了,周烟承认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可以做朋友,可以做路人,大家都不至于伤心伤肺。” 司行霈就摸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想的不错。 过了片刻,司行霈道:“谁是她背后那个人?敢打我的主意,我要去杀了他。” 顾轻舟笑笑,让他勿要动怒:“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呀?” 副官就跑过来禀告,说程渝去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找顾轻舟,平野夫人留下她说话了。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你去忙吧,别跟周烟为难了。我不是看在她,而是看在她的女儿。孩子需要自己的亲娘,这点我深有体会。 司行霈,孩子不止是她周烟的希望,也是我们民族未来的希望。我们都是旧时代的人,会过时的,孩子们弥补上来,薪火才能永远不灭。” 司行霈又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我听你的。” 顾轻舟先离开了。 她去了平野夫人那边,果然见程渝和平野夫人聊得不亦乐乎。 谈起社交,程渝比顾轻舟练达,毕竟是程督军的爱女。有程夫人那等妖孽的母亲教导,程渝没学会精髓,皮毛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平野夫人很喜欢她,不停夸奖她。 “夫人,我们有几句私密话要说。”顾轻舟笑着对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道:“你们去吧。轻舟,留程小姐吃晚饭。” 很喜欢程渝的样子。 程渝从平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对顾轻舟道:“你娘真不错诶,跟我娘一样厉害。” 顾轻舟蹙了下眉头。 她转移了话题,问:“奕秋好了吗?” 程渝就是为此事来的,道:“已经好了,今天就能自己吃奶了。” 顾轻舟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情绪莫辩。 程渝就期期艾艾,半晌才道:“轻舟,你能不能原谅周姐姐?” “我不怪她。”顾轻舟道,“但是,我以后不会再和她来往了。” “为何?”程渝下意识问。 顾轻舟道:“我性格尖酸,没那么宽容。” 程渝就尴尬不已。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轻咳一下,不再接话了。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关上了房门之后,程渝才把周烟告诉她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和她聊了很多。老实说,顾轻舟,我觉得是你毁了她的生活。”程渝道。 顾轻舟眉眼未动,示意程渝继续往下说。 程渝就滔滔不绝起来:“她原本过得挺好的,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她丈夫说出她曾经有个岳城之母的继女,这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旁人当她是你的继母,不知她只做过姨太太,于是找上了他们。她丈夫吹牛,就招来了祸端。 可真正的祸端,不还是因为和你有关系么?所以,那些人绑架了她丈夫,她带着私藏的钱财逃走,又被抓住。 她原本是有家庭的,突然散了之后,正常人都应该会想着迂回,救救自己的丈夫,挽救家庭,是不是? 周烟在家里久了,一直没有情报,对方也开始频繁和她接触,她才尝试着去找找,结果她到底还没有去偷,不就是念着跟你的感情?” 程渝一口气说了很多。 顾轻舟慢慢听她说完,就道:“我知道啊,要不然我为何会救奕秋?” 程渝眼睛一亮。 顾轻舟又道:“你希望我怎么说?我在这边的局面太乱了,她丈夫又生死未知,难道要我留下她,全心全意相信她?” 程渝就明白,顾轻舟是口上说得绝情,心中并未恩断义绝。 对于周烟,她始终保存着她的善意。 程渝得到了这个信号,就可以大开手脚了。 “她肯定是不会留在太原府的。我想,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云南去?轻舟,周姐姐挺对我的脾气,我希望将来她能陪着我打打牌,混混日子。 你说我怎么办?我将来不可能再结婚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我会很寂寞的。有周姐姐和奕秋,我到底算是有个伴。”程渝道。 顾轻舟沉思了下,如实道:“可是人家有家庭,你若是把你的生活寄托在她身上,将来会不会失望?” 程渝嗤之以鼻:“周姐姐根本不想要那个家,要不然她也不会迟迟不动手偷情报了。女人嘛,她图个名声呢。” 顾轻舟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她和周烟的缘分已经尽了,不可能再做至交,但程渝和她的缘分不浅,顾轻舟没必要阻拦。 “那好,等奕秋彻底好了,让她去云南吧。”顾轻舟道,同时又说,“程渝,要不你也回去吧。我和司行霈已经公开了,不需要你再做遮掩了。” 程渝一时间,竟不是欣喜,而是心酸。 她曾经多么盼望可以回家,去享受程大小姐曾经风光的生活。 可如今快要实现了,她突然一阵阵的酸涩难当。 她也不知自己舍不得谁。 舍不得司行霈?呸!舍不得顾轻舟?呸呸! 程渝有点茫然,一时忘了接话,心中一阵阵的难受。 “好,我回去了。”程渝想了很久,才怅然道,她总归是要走的,这不是她的生活,“临走前,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轻舟问。 第943章 送别 程渝最近学得敏锐了,她觉得自己猜透了顾轻舟的心思。 对于周烟,顾轻舟的生气和疏离,都是自保。 顾轻舟害怕背叛,也仅仅如此,她并非对周烟心灰意冷了。 就像程渝所言,周烟尚未酿成悲剧,仇程渝对她恨不起来,顾轻舟亦然。 程渝就想做个和事佬。 “顾轻舟,我想给周姐姐催眠,你站在旁边,听听她的心里话。”程渝道,“看你是否自愿,也看她是否自愿。” 顾轻舟宛如站在寒冬的夜里,月照残雪后,点点白光映衬着,指引着,让她想要靠近。 要不然,她心中会很空,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顾轻舟点点头:“我愿意去听听。” 程渝大喜。 顾轻舟愿意去,意味着她对周姐姐的恨意并不深,可以和解。 于是,程渝先回家了。 她一到家,就把此事告诉了周烟。 周烟眼眶微湿:“轻舟愿意来听?”她也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她愿意的,周姐姐你呢?”程渝问。 周烟哽咽道:“我……我当然愿意了!” 这几天,周烟总是哭哭啼啼的,足见她多么伤心。 和顾轻舟闹翻,对周烟来说是最遗憾的事,会让她抱憾终身,而顾轻舟也是如此想的。 “那我现在请她过来?”程渝高兴问。 周烟含泪点点头。 事情很顺利,程渝请了,顾轻舟就来了。 彼此见面,周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讷讷站在旁边。 顾轻舟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程渝在此刻,就显得比她们俩练达,请她们坐下。 她先问顾轻舟:“你相信我的催眠术吗?” 顾轻舟回答:“我当然相信。”金千鸿就是被程渝的催眠术鼓动,从而自杀,顾轻舟深信不疑。 程渝的催眠术限制性很大,可对方自愿的情况下,她很少失手。 “那周姐姐,不管说出什么,你都自己负责吗?”程渝又问周烟。 周烟亦颔首:“我可以负责。” 程渝就开始了。 顾轻舟看着程渝,忙碌了约莫半个小时,周烟慢慢陷入沉睡,又从沉睡中缓缓醒过来,却没有睁大眼睛。 周烟始终半眯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间。 “周烟,听我的声音。”程渝轻轻柔柔喊了她。 周烟回应了声。 “我是谁?”程渝问。 “玫瑰。”周烟回答。 程渝就对顾轻舟道:“可以开始了,她已经被催眠了。” 顾轻舟点点头,没有出声,怕吵醒了周烟。 程渝一开始,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周烟的出生、她的第一任丈夫,以及她的财产。 周烟一一告诉了她。 “……顾轻舟是什么人?”程渝问她。 周烟道:“恩人。” “如果顾轻舟要你死,你会死吗?”程渝问。 周烟说:“不会。” “如果旁人要顾轻舟死,她会死吗?”程渝又问。 “不会。” 顾轻舟微微舒了口气,心中的郁结终于解开了。 周烟从未想过害她,顾轻舟是如此判断的,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直到程渝把她的判断给肯定了。 顾轻舟挺感激程渝的。 “你和顾轻舟,如果要死一个人,谁会死?”程渝问。 “我。”周烟毫不犹豫。 程渝唇角有了笑容,她就知道,周烟并非无可救药。 “为何?” “我笨。”周烟道。 程渝又无声笑了下。 她回头,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唇角微翘,也有了个淡淡的笑意。 周烟很清楚,假如她和顾轻舟作对,只有自己失望的份儿,顾轻舟是不会被她打倒的。 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敬畏,周烟都不会害顾轻舟。 “是康家的谁收买了你?”程渝又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男人。” “什么样子的男人?” “胖,三十出头,方脸,走路快。”周烟道。 周烟就是被康家的人,弄到了太原府,假装来寻找顾轻舟,却被金家抓了。 众人都以为,她是金家找过来陷害顾轻舟的,却不知道她背后另有康家。 这件事,就连抓住她的金家也不知道。程渝若是没察觉,大家都看不出来。 “他叫什么?”程渝又问。 周烟说:“不知。” “为了救你丈夫,你会害顾轻舟的丈夫吗?”程渝问。 “不会。” “为何?” “程渝给我饭吃。”周烟回答。 人在催眠中,每句话都是最真实的。周烟的思路是,救回自己的丈夫,是为了让他养活自己和孩子。 现在,程渝承诺养活她和奕秋,她就不再需要那个赌徒丈夫了。 来的时候,带着康家的密令,如今早已发生了改变。 程渝很满意,又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表示她也很满意。 于是,程渝用力一摇旁边的铃铛,一阵悠长刺耳的铃声响起,周烟顿时就挣扎着坐起来,慢慢恢复了清明。 程渝有点疲倦,可能是耗费了心神,而顾轻舟眼神清澈,一如从前。 从她们的脸上,周烟没办法看出这次催眠的结果。 是好,还是坏? 周烟急切去看程渝。 程渝冲她点点头,到底是说很好,还是安慰她别难过? 顾轻舟就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奕秋,也该给孩子复诊了。” 她走进了周烟的房间。 奕秋睡着了,顾轻舟动作轻柔,抚摸了下孩子的面颊,又轻轻掰开她的唇,看了看她的牙龈。 已经没有大碍了。 而楼下,周烟正在紧张问程渝:“我说了什么?” “你说,假如生死之间选择,要你死还是轻舟死,你选择了自己死。”程渝笑道,“轻舟没有再生气了。” 周烟心头的重石,缓缓落地了。 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咿呀声。 她们说话的空隙,奕秋已经醒过来了,顾轻舟正抱着她逗弄。 “已经无碍了。下次遇到问题,别惊慌失措。”顾轻舟对她们道。 程渝颔首。 她上前,抱过了奕秋,对顾轻舟道:“周姐姐有话跟你说。” 顾轻舟就和周烟到了二楼的小会客厅。 “轻舟……”周烟先开口了,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轻舟则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周烟身子微颤,然后也拥抱了顾轻舟。 她听到顾轻舟低声道:“周姐姐,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对待朋友,我的刻薄太多,宽容太少。” 周烟道:“不,是我错了。” 顾轻舟半晌才松开她。 两个人眼睛都有点发涩。 经过这件事,顾轻舟亦有成长。她的人生,总在磕磕绊绊中经历很多,然后领悟很多。 从前的顾轻舟,对待敌人心软,放任她们,然后就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反击,于是她学会了把敌人一棍子打死。 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对人就有了苛责,别说敌人了,就连朋友,她也少了包容之心。 每个人都会犯错,都会迷茫和犹豫,包括顾轻舟自己。 周烟被人家胁迫,到了太原府。她尚未潜入顾轻舟身边,又被金家抓住,吃了很多的苦头。 她却没有埋怨过顾轻舟。 正如程渝所言,她若不是认识顾轻舟,哪里来这些磨难?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想过真正害顾轻舟和司行霈,想的只是如何跟康家周旋,把她的丈夫救出来。 对待她,顾轻舟的刻薄,让她看到了自己卑鄙的一面。 “周姐姐,我和程渝都希望你能带着奕秋去云南。程家已经稳定了局势,云南不会大乱。 你是程渝的朋友,程家的夫人和大帅,都会欢迎你。我在太原府,什么也没有,还要依靠叶家,什么也不能给你,程渝却不同。你愿意去吗?”顾轻舟问道。 周烟颔首:“我当然愿意去了。你不怪我?” 顾轻舟拉住了她的手:“是我行事太过于尖刻。对不起,周姐姐。” 周烟眼泪滚落。 七日之后,奕秋的牙疳彻底痊愈了,口气也恢复正常,周烟和程渝就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司行霈的飞机会送她们到云南。 正好,司行霈也有点事,想要和程艋谈谈,故而他也同行。 程渝问顾轻舟:“要不要把你的傻师弟带上?” “他眼睛还没有好,我正在盼着他痊愈。一旦离开了我,错过了治疗时机,我担心……”顾轻舟道。 程渝就懂了。 她不再说什么。 临走时,程渝心中莫名发酸。 她轻轻捶了下顾轻舟的肩膀,说:“你快点把乱七八糟的事理清楚,然后就到处去玩。有空了,给我发电报,我就来看你。” 顾轻舟斜睨她:“舍不得我?” “滚犊子!”程渝啐她。 离别的伤感,到底还是太浓烈了,有点化不开。 顾轻舟就立在跑马场,看着飞机离开,整个跑马场都被尘土扬起的尘雾笼罩,她久久没有挪步。 程渝走了。 短短数月,程渝的确是给了顾轻舟很多帮助。 她插科打诨,让顾轻舟在太原府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多了很多的欢声笑语。 而程渝,也在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影响下,脱胎换骨,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每个人都有收获。 她终于要回家了。 顾轻舟从内心深处,生出无限的惆怅。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到底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并非七老八十心如枯槁。 飞机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的灰尘也逐渐坠地停歇,一切都安静了,顾轻舟这才转身回去。 第944章 叶妩的强悍 程渝和周烟离开了,顾轻舟回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情绪低落。 叶妩放学来找她。 问起前因后果,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顾轻舟就如实相告了。 得知周烟虽然被金家抓获,可背后真正主使她到太原府来的,竟是康家时,叶妩大惊:“康……康家吗?” 叶妩跟康家的孩子们关系都不错,康暖更是她的至交。 “这种话,没什么参考性。”顾轻舟道。 叶妩不解:“老师,你是说周姐姐还在撒谎?” “不是,我的意思是对方未必说了实情。假如你去威胁一个人,你何必说出自己的身份?”顾轻舟道。 周烟说,对方直接告诉她,他是康家的。 这反而说明,对方是想要害康家。 顾轻舟不排除他就是康家的人,毕竟想要整垮自家的家族败类也是存在的。 要么是康家的败类,要么是其他敌对势力,总之对康家不怀好意就是了。 “原来如此。”叶妩大大松了口气。 顾轻舟嗯了声。 她斜倚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慢慢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山西地域志,是明代版本的,故事都是旧式的,被新时代的学子们唾弃。 顾轻舟是旧时代的人,故而她读起来津津有味。 叶妩却感觉她心情不佳。 “老师,我们去听戏,好不好?”叶妩道,“实在不行,咱们再去天津卫吃鱼,好吗?” 顾轻舟放下了书。 她微抬眼帘,道:“阿妩,你别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寂寞。你去看书吧,或者你就在这里写作业,我看着就行。” 叶妩道:“那我在这里写作业。”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开了电灯,又捻亮了床头的台灯,让叶妩的视线更加明亮。 叶妩一会儿就静下心来,认认真真把作业写完了。 电话响起。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是叶姗打过来的,问:“阿妩哪里去了?父亲刚刚问起,说她不在院子里。” “她在我这里。”顾轻舟道。 叶姗道:“也没什么大事,父亲估计是想找她唠点家常。对了轻舟,周末去听戏?” 虽然叶督军让叶姗和叶妩都叫顾轻舟老师,可叶姗总是改不了口。 她心中尊敬顾轻舟,也没必要放在嘴上。 和顾轻舟协商之后,顾轻舟同意她直呼名字,彼此都很愉快。 “怎么都想起听戏?”顾轻舟不解,“是有什么名角吗?” “聂老板啊。”叶姗道。 顾轻舟这时才知道,北平的名角聂老板,这个周末要到太原府来,演一场《桃花扇》。 大家都很热络。 挂了电话,把意思告诉了叶妩,顾轻舟就问她:“我只听过越剧的《桃花扇》,昆曲也有《桃花扇》吗?” “有的,原本就是昆曲啊。”叶妩道。 顾轻舟不太懂戏曲,又因和她理解得有出入,故而愿意一观,请叶姗为她和叶妩买好票。 可能是有了点盼头,顾轻舟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周五的晚上,顾轻舟和平野夫人吃晚饭,平野四郎和蔡长亭也在。 他们用日语交流,顾轻舟偶然也插一句。 她说得磕磕绊绊,却没人在意。 平野四郎说了他朋友的调任,意思就是他想离开太原府,仍去东北任职。 “在这边都没有一年,如今就调任,实在熬不出阅历。”平野夫人劝丈夫,“再等两年。” 平野四郎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他性格沉闷,寡言少语。除了跟平野夫人,他跟蔡长亭的交谈也不多。对于继女,更是没半句话。 他对顾轻舟非常冷漠,顾轻舟反而挺喜欢这样。 饭后,佣人上了茶。 平野夫人就说:“周末有一场大戏。” 平野四郎道:“我听不懂,你们自己去看吧。” 说罢,他就站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就改用了中国话,提到了周末的戏曲。 听他们的意思,也想去看一场,因为这场戏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 “我不跟你们一起,约了叶家姊妹。”顾轻舟道。 “你们三个女孩儿?”平野夫人笑道,“还不如跟我一起。” “夫人,年轻的女孩子都怕约束。长辈在场,她们不自在,也扫了您的雅兴。”顾轻舟笑道。 再说下去,顾轻舟仍是会拒绝。 她绝不跟平野夫人一起,这是她的态度,平野夫人也听出来了,故而不再多言。 到了周六,顾轻舟吃过早饭,和平野夫人打了招呼,就去了叶家。 叶姗正在化妆。 每次出席重大的场合时,叶姗都要盛装打扮。 瞧见她这样,顾轻舟问:“你很喜欢那聂老板?” “对啊。”叶姗道。 叶妩跟顾轻舟咬耳朵,意思是并非如此,叶姗另有隐情。 顾轻舟抿唇笑了。 叶姗道:“知道你们俩编排我,我才不在乎呢。” 然后她还想帮顾轻舟和叶妩化妆。 顾轻舟已经化了淡妆,叶姗就抓住了叶妩,非要给她描出一条纤细的眉,需要把原本的眉毛拔去些。 叶妩吓得魂飞魄散,躲到了顾轻舟身后。 她们厮闹了片刻。 戏曲晚上才开始,叶姗装扮妥当,就出了趟门。 下午回来,重新梳妆。 到了晚上六点,叶家的汽车才缓缓出发。车厢里,有脂粉的甜香,香的发腻,让顾轻舟只顾抵抗这股子气息,再也没空去想其他难过的事。 到了戏院,门口早已车水马龙,香车宝马停满了。 叶家的汽车在侍者的带领下,领到了最前面空留出来的场地。 下了车,叶姗带着顾轻舟和叶妩,径直上二楼的雅间。 结果,楼梯上人来人往的,就有人撞了顾轻舟一下。 顾轻舟穿着高跟鞋,若不是抓住了栏杆,就滚落下去。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迫掉下一个楼梯。 叶妩走在她身后,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了顾轻舟。 一抬眸,顾轻舟瞧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似笑非笑看着她,正是金家的三少爷金千潼。 自从阿蘅去世,顾轻舟好些日子没遇到金家的人了。 公然想要把她撞下楼梯,金千潼只怕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干什么?”叶妩声色俱厉,质问金千潼。 叶家三小姐娴雅温柔,此刻大声吼叫,四周安静,纷纷望过来。 叶妩并不觉得自己失态了,继续大声道:“金千潼,你想把我们推下楼梯吗?” 旁边的人,又看向了金千潼。 金家和叶家的矛盾,似乎只是暗地里的,众人能猜到,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步,直到叶妩喊了这么一嗓子。 金千潼满腹怒意,大势之下,只得换上了他俊美至极的面容:“三小姐,我是不小心,唐突了啊。您不会抓住这点小事不放吧?” 叶妩冷笑,道:“金少爷,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啊。你想要谋杀我们,反而怪我小题大做?你若是心中无鬼,何必这般歹毒?” 一席话,抢占了先机,众人就侧目看金千潼。 金千潼气炸了。 他再也没想到,文静寡言的叶三小姐,这样得理不饶人。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逞一时痛快了。他这般撞人,不过是发泄怒气,根本伤不了对方,当然对方也拿不住把柄。 如今被叶妩一番呵斥,金千潼得不偿失,脸色紫涨。 “三小姐,您消消火。”旁边有金千潼的同伴,纷纷劝慰叶妩,又说金千潼的确不对。 他们再也不敢说金千潼是不小心,否则叶妩会没完没了。 “走吧,阿妩。”顾轻舟拉住了叶妩的手。 叶妩这才停住了教训,上楼去了。 围观的人,对叶妩改观不少。 “毫无懦弱之气,叶三小姐不同往日了。” “叶督军特聘了名师,岂能白费心血?那个顾小姐,就是她的老师。” “金千潼那纨绔,也有今天,真真痛快!” “对,除了叶家,整个太原府的人,也没人敢如此骂金千潼。堂堂男子汉,想要把女人家撞下楼梯,手段拙劣。” “哪里是拙劣,简直下作。” 众人议论纷纷。 叶妩平素好名声,性格谦和,突然发怒,肯定是金千潼惹恼了她,故而舆论的风向在叶妩这边。 顾轻舟脸是笑,对叶妩道:“阿妩,没想到你如今这样厉害了!” 叶妩叹了口气。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别生气,我没事的,根本没撞到我。” 叶妩点点头,同时又说金千潼恶毒。 “没见过他这样的。”叶妩道,“万一老师你从楼梯上滚下来,到底算谁伤的?谁也说不清。” 叶姗也觉得。 凝神了一瞬,叶姗道:“金家实在过分,应该及早收拾掉他们。” “他们暗地里势力庞大,要不然督军早已下手,何必等到现在?”顾轻舟笑道。 叶姗和叶妩微愣,她们姊妹不知这茬异口同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顾轻舟道,“你们居然不知?” 姊妹俩都摇摇头。 她们的确不知。她们的父亲,从来不将社会黑暗的一面告诉她们,这是父亲下意识对女儿们的保护。 “是什么势力?”叶妩问。 “督军没告诉你们,只怕是暂时不好说。我也是略知皮毛,万一说错了就尴尬了。”顾轻舟道。 叶姗和叶妩就不再追问了。 第945章 妖孽 金千潼回到了自己的雅间,气得想要砸东西,却又担心隔壁的人听到,再添口舌,故而用力灌了好几口酒。 入冬的太原府,一场雪之后,没有继续变冷,而是返暖了,有了点仲秋的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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