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行霈还是舍不得。 他道:“中午等我回来吃饭,我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失笑,说他:“你怎么黏黏糊糊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多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要不要跟你算算账?” 他说司慕的事。 顾轻舟去司公馆给老太太治病,和司慕朝夕相处,司行霈不是不生气。 他很嫉妒,嫉妒得有点发狂,但是他忍住了,不想让顾轻舟难过。 “我没什么账可算的……”顾轻舟低喃,倒也乖巧听话。 中午,司行霈冒着炎炎烈日回来,身后的副官拿了个小盒子。 盒子被日光照得滚热,里面却是冰袋和棉布,藏在最深处的,是一碗沁人心脾的红豆冰糕。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同时,眼睛又微湿,低声道:“为了送这点吃的,冒这么大的日头跑回来?我不能去店里吃吗?”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感动就直接说!” 顾轻舟很感动,副官出去了之后,她轻轻吻了下司行霈的面颊。 司行霈则毫不客气扳过她的脸,亲吻着她的唇。 凉丝丝的冰糕,香醇甜腻,顾轻舟吃一口,喂司行霈一口。 “你自己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吃了小半碗,想起昨夜的话,心中到底难以安宁,问他:“我身份的事……” “不提这个了。”司行霈道,“轻舟,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了,凭什么要偷偷摸摸?就光明正大的结婚,谁也不怕,谁的面子也不用顾!” 顾轻舟忍不住轻笑。 只是,她很清楚此事还没有完。司行霈在背后,不知承担了何种压力。 她问了,他不说。 顾轻舟直到黄昏时候,天气微凉才回顾公馆。 司行霈初回岳城,海军的事需得忙碌一阵子,顾轻舟见不到他的人影。 而顾轻舟自己,也是早出晚归。 “轻舟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宴会多吧。” 到了七月中旬,顾轻舟终于闲了下来,有时候早上起来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陪着姨太太们打牌。 或者傍晚的时候出去,吃了晚膳再回来睡觉。 她甚至建议姨太太们:“别总在家里闷着。这酷暑的天,闷着都要生病了,应该出去走走。” 四姨太走不开,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是有些朋友的。 没过几天,二姨太期期艾艾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我有个朋友姓周,从前也是唱戏的,如今她自己回到了岳城,我能邀请她到家中打牌吗?” “可以啊。”顾轻舟道,然后又笑了,“二姨太,您是当家做主的呀。” 二姨太苦笑。 话虽如此,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二姨太做主? 经过这么多事,二姨太对顾轻舟有种莫名的敬畏。 这种敬畏,不同于对秦筝筝的隐忍和戒备,而是从心眼里不敢在顾轻舟面前玩花哨,规规矩矩的。 比起秦筝筝,顾轻舟温柔娴雅,可她的手段十分了得。 第二天,二姨太果然领了一位朋友到顾家来凑席。 二姨太的朋友,嫁给了一位南洋姓周的商人做姨太太,大家称呼她为“周太太”。 周太太约莫三十来岁,会抽细长的烟,化极浓的妆,不太年轻了,可眼角眉梢全是风情。 “叫我阿烟吧。”周太太对众人道,“叫周烟也行,别叫太太。我算什么太太?” 女子冠夫姓,在此前是种流行。 顾轻舟将来嫁给了司行霈,她就可以冠他的姓,叫“司顾轻舟”。 她心中微动。 周烟则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没说话。 晚夕,顾轻舟问二姨太:“你这位朋友,是在哪里偶遇的?” “是旧朋友家。”二姨太笑道。 顾轻舟哦了声。 二姨太小心翼翼打量顾轻舟的眉眼:“轻舟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啊。”顾轻舟笑道。 打那之后,周烟几乎是天天到顾公馆,有时候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有时候跟二姨太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 周烟颇有风尘气,可能不会到顾家做太太,可仍是如此,还是叫三姨太和四姨太不安。 特别是四姨太。 “轻舟小姐,我总觉得这位周家的姨太太颇有心思。”四姨太担心道,“她不会教唆二姨太使坏吧?” 顾轻舟正在织毛线。 她盛夏的日子织毛线,也是骇人听闻。 四姨太努力忍住,才没有露出惊讶。 顾轻舟低垂着脑袋,一段纤长的脖子露出来,细腻嫩白,像白玉般精致无瑕。 对于周烟,顾轻舟始终心不在焉,淡淡道:“不会的吧?” “轻舟小姐,不能大意呀!”四姨太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平静了,我是感觉这位周太太来者不善。” 周烟到顾家的日子久了,也就碰到了顾圭璋。 三姨太跟顾轻舟告状:“我瞧见她和老爷在书房抽烟,二姨太也在,她居然直接在老爷嘴里衔着的烟上接火……” 这跟亲吻有什么不同? 太明显了! “轻舟小姐,她是不是要给老爷做姨太太啊?”三姨太担心。 顾轻舟笑道:“若是这样的话,二姨太容不下她吧。” “她跟二姨太有阴谋!”三姨太笃定道,“轻舟小姐,说不定是算计您的。” 顾轻舟失笑:“我一个小姑娘,她们算计我什么?” 三姨太看着她,心想:真好意思自称“小姑娘”,老爷都被你捏在手里,太太被你弄死了,家里谁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三姨太恍惚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猜到了二姨太的用意! 第306章 富婆 周烟到了顾公馆,似海面骤然刮起了飓风,每个人心中都惊涛骇浪,顾轻舟的表现是最平静的。 二姨太带着目的。 她试探着顾轻舟的态度,见顾轻舟恍若不见,顿时就更加大胆了。 顾轻舟不管这件事,三姨太和四姨太没了护身符,更加小心翼翼。 三位姨太太同为顾圭璋的小妾,从前以为新太太要进门,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出现和睦的局面。 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间过去了小半年,再也没听说顾圭璋押上新太太;而顾轻舟的意思,大概在她出嫁之前,是不容许家中再有继母。 没了共同的仇敌,三位姨太太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显露。 她们归属同一个男人。男人只有一个,宠爱只有一份,注定她们是要争抢的。将来的终身依靠,不花点心思,难道等死吗? 这三个人可都没有儿子,全没底气! 这些日子,她们的小矛盾越积越多,又开始面和心不和了。 二姨太要做什么,三姨太和四姨太隐约猜到了。 她们俩没办法掌控顾圭璋,就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一再撺掇顾轻舟。 “轻舟小姐,那个周烟妖精一样,她若是进门做姨太太,还不知惹什么祸事呢!老爷现在什么都听您的,二姨太大概是不甘心,怕将来在您手下吃饭难,索性想要分离老爷对您的信任。”三姨太道。 三姨太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拿句闲话试探顾轻舟,顺便瞧瞧家中局势。 顾公馆现在是顾轻舟独大,这局面能否打破,就要看本事了。 而二姨太,真的是想打破这种局势么?三姨太觉得未必。 只是,三姨太装傻,故而往错处猜测,引导顾轻舟露出端倪。 “随便她们吧。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阿爸怎么信任我啊。”顾轻舟慵懒,仍是不上心。 她上次打出来的毛线衣,漏了两针,越打越收紧,看上去很滑稽。她一点点拆了,正在团毛线,表情是格外的委屈。 那团毛线,像只珍贵的金线般,顾轻舟小心翼翼收着。 看这个样子,顾轻舟压根儿没把周烟放在眼里。 三姨太悻悻离开。 四姨太也来了:“轻舟小姐,我觉得二姨太想跑。” 顾轻舟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四姨太,一双眸子里全是潋滟的芒,竟有点夺人魂魄。 四姨太有点晕眩,差点沉醉在她的眸光里,回神之后心想:轻舟小姐比从前漂亮多了,她好有媚态! “为何这么认为?”顾轻舟笑。 四姨太就分析给她听。 “周烟说她男人死了,给了她一大笔钱北上。我怎么都觉得,她是偷了男人的钱,跑到了岳城呢?”四姨太道,“上次我听到她和二姨太说起了船票。”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您笑什么?”四姨太不解。 “你们对周烟,竟是如此好奇!”顾轻舟笑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二姨太和周烟回来了,她们俩今天去了教堂。 受到周烟的影响,二姨太开始信教了,有模有样的去做礼拜。 顾轻舟起身,走到了楼梯口。 周烟下颌纤柔,艳红的唇,媚态妖娆,穿着软绸旗袍,比旁人的更显腰身。 “周太太,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吧。”顾轻舟笑道,“回头我派人送您回去。” 四姨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二姨太心中也咯噔了下,莫名有点恐惧。 周烟落落大方:“谢谢轻舟小姐。” 就这样,周烟留在顾公馆用晚膳,顾轻舟让二姨太添几份菜,招待周烟。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他看周烟的眼神,有点迷蒙。既像是想吃这道菜,却又不想为此买单的感觉。 顾圭璋想睡周烟,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风流的尤物,谁不想尝尝滋味?但顾圭璋不想娶她做太太,甚至姨太太也不愿意给她。 顾轻舟在饭桌上,笑问周烟:“您到我们家来,是做什么?” 众人全部一惊。 她们都看着顾轻舟。 就这么直接问?! 二姨太掌心捏出了细汗,心想:难道轻舟小姐看透了我的打算? 三姨太则深吸一口气:我让轻舟小姐留意周烟,她怎么直接问,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四姨太则震惊:轻舟小姐这是要干嘛? 顾圭璋也恼怒,就好像他在抓一只雀儿,却被顾轻舟惊扰,这雀儿要飞了。 周烟也露出几分惊讶。 “这个嘛……”周烟尴尬咳了咳,“轻舟小姐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欢迎我。” “没有,您别误会。”顾轻舟笑道,“只是你到了,我们家的人都在乱猜,不知道你想干嘛,人心惶惶的。” 三位姨太太脸色骤变。 顾圭璋也深感没面子,愕然看着顾轻舟。 “轻舟!”顾圭璋低喝,顾轻舟这般问话,实在不礼貌! 她太嚣张了,丝毫不把顾圭璋放在眼里。 “阿爸,您不想知道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微愣。 他当然想知道,只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一旦问出来,就不带好意,会把对方弄得很尴尬。 顾圭璋发火了,三个姨太太变脸了,最应该感到窘迫和尴尬的周烟,却只是面色稍微动了下。 周烟是烫着卷发的,极厚的刘海,她轻轻扶了下软发,道:“顾小姐真是个直接的人,我喜欢您这样的性格!” 众人一愣。 若是他们,只怕听了顾轻舟的话,早已恼羞成怒离席了,周烟居然这么大的涵养。 或者说,这个人的脸皮极厚。 “我跟小白一起唱戏,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周烟解释道。 小白,就是二姨太白氏了。 “……我这次北上到了岳城,身上带着很多的钱。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女人带着巨款到处跑,我自己也不心安,想寻个地方落脚,找个依靠。”周烟慢腾腾道。 众人又是一惊。 特别是顾圭璋,倏然眼眸放光。他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想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惜他上扬的唇角出卖了他。 “你带了很多钱?”二姨太不知道此事,吃惊问道。 同时,二姨太眼眸也泛出光芒。 “是的。”周烟道,“老爷子临死前,最是疼爱我,怕我吃了他家里老寡妇的亏,将家产的一半偷偷藏起来留给我。我若是不快点走,他们会发现,所以我匆忙到了岳城。 我没有娘家,从小被卖到戏班,后来也是给南洋的富商做妾。如今只身北上,投靠谁去?” 饭桌上一片寂静。 周烟又道:“我听说轻舟小姐将来是督军府的少奶奶,小白又是我的好姊妹。顾家身份地位高,不会贪图我的钱财,而且也是极大的靠山。 我是想投靠顾老爷的。只是我生得粗俗,又有点吃喝玩乐的臭脾气,我怕顾老爷不中意我这个新姨太太,就没好意思开口。” 顾圭璋这时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握住周烟的手。 这个女人美艳,资产丰厚,心甘情愿跟顾圭璋,顾圭璋岂能不愿意? 他恨不能立马应下,又怕吃相难看,踌躇了片刻。 二姨太更是震惊,转头看着周烟。 三姨太和四姨太,立马不敢说话了。周烟抛出来的诱惑,不是她们能抵挡的。 “谁知道真假呢?”顾轻舟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 周烟微笑,对顾轻舟的刁难,她一直都是很正面的回答。 她拿出银行的票据,给顾轻舟看了眼:“这是我的存款总额。” 顾轻舟一瞧,吸了口气。 顾圭璋顿时好奇,到底多少钱。 顾轻舟沉吟了下,递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立马倒吸两口凉气,嘴巴合不上了,一颗心乱跳。 “……像我这样的女人,钱财多了反而是累赘,会惹祸端,需得一个很强硬的靠山。我知道顾家有军政府的关系,才想着投靠顾老爷,不知道顾老爷是否能接纳我。”周烟笑道。 合情合理。 一个单身的女人,又爱吃喝玩乐,不喜欢藏拙。 她花钱如流水,总会有人惦记上她,到时候她的巨款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钱,别说我一个人,就是我和老爷两个人,也足够逍遥铺张一辈子的。我穷惯了,就爱个花钱痛快,不想节省。”周烟道,“我得寻个能痛快花钱、又不会被人伤害的依靠。” 顾圭璋看到这笔钱,立马就动了心思。 哪怕是给她正室太太的地位,他都要留住这个女人。 “只要你不嫌弃,顾家自然是你的靠山。”顾圭璋立马道,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二姨太等人,都转眸看着他。 特别是二姨太,脸色很难看。 显然,周烟没有跟二姨太说实话。 “……轻舟小姐!”四姨太在震惊中,踢了顾轻舟一脚,希望顾轻舟说点什么,阻止事态的发展。 “说起岳城,我们顾公馆的确三教九流都不敢招惹。阿烟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青帮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岳城上到军政府,下到街头小混混,都不敢动顾公馆半分。”顾轻舟道。 几位姨太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也起了心思,她这是同意收下了周烟,连周太太都不叫了,直接称呼“阿烟”。 “周烟到底带了多少钱,连轻舟小姐都心动了?”几位姨太太都在想。 第307章 背后的主谋 晚膳之后,顾轻舟带着周烟,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此事,他们要仔细谈谈。 抢周烟的钱是不可能的。 周烟的钱在银行,需要她自己的印章才能取出来。 显然,周烟的印章放在了另外的地方,她不会自投罗网,叫顾家的人害了她去。 周烟点燃了一根烟,艳红的唇瓣间,轻雾旖旎而出,格外的风流妩媚。 顾轻舟先开口了:“第一,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继母,对我声誉有损,你只能是姨太太;第二,你做我父亲的姨太太,不能插手家务事,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擅长打理家务;第三,你需得拿出一成的钱财,作为陪嫁,给我阿爸,我才能肯定你有诚意。” 顾圭璋错愕看着顾轻舟。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这是摆明了抢劫吗? 周烟一成的财产,抵得上顾圭璋的全部家当。 “轻舟!”顾圭璋生怕谈崩了,使劲给顾轻舟暗示,希望顾轻舟态度谦卑一下,甚至跪下都行。 顾轻舟则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没想过做正头太太,我也不愿意打理家务,我只爱抽烟、跳舞、喝酒、打牌。”周烟道,“我可以拿出钱财作为陪嫁,但是你们不能约束我。” 顾圭璋又错愕看了眼周烟。 顾轻舟如此苛刻的条件,周烟居然同意了! 耸人听闻! 不过,再想想的话,顾轻舟说得越苛刻,说明顾家越有自信和本事,能保护周烟和周烟的财产,她当然同意了。 周烟需要的,就是这等强悍靠山。 “我们不约束你,你也不能勾搭男人。一旦我发现你勾搭小白相,给我阿爸抹黑,我就派人杀了你。”顾轻舟直接道。 周烟打了个寒颤。 她道:“我不会的,我保证!” 顾圭璋露出了笑容。 周烟愿意做顾家的小妾,愿意忠诚于顾圭璋,愿意给出陪嫁,但是她要求每天都混在舞场,甚至要求通宵打牌,顾家都不能约束她。 “好好,你想怎么玩都行。”顾圭璋立马道。 这女人,哪怕她跟别的男人鬼混又能如何? 拿住她的财产,才是顾圭璋最想要的。 此事,就彻底谈拢了。 周烟搬到了顾公馆,住在三楼顾缃的房间,被称为“五姨太”。 如约的,周烟拿出一成的财产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喜不自禁。 更让顾圭璋吃惊的是,周烟在床上颇有手段,天生的尤物。她三十五岁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吃起来却是美不可言。 顾圭璋爱极了她。 其他三个姨太太闷闷不乐。 尤其是二姨太。 二姨太简直是愤怒极了。 “你骗了我!”二姨太揪住周烟,“明明说好的,你答应帮我,结果你居然只是想利用我进入顾公馆!” “你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轻舟小姐和老爷。”周烟道。 二姨太神色骤变,猛然松开了手。 她太难过了,捧住脸呜呜的哭了。 周烟又不忍心,安慰她道:“顾公馆不是挺好的吗?老爷年轻英俊,在床上颇有力气,懂得讨好女人,你怎么就想着要逃走呢?” 二姨太偶遇周烟时,周烟告诉她说,她是从南洋富商家里逃出来的,还偷了不少的钱,知道水路怎么走比较方便。 这席话,二姨太起了心思,才把周烟带到顾家,想跟周烟处好关系。 现在二姨太才知道,周烟根本不是偷跑出来的,她是试探二姨太。 顾家已经是一潭死水了,顾轻舟快要出嫁,顾圭璋不安分,迟早要娶新的太太,二姨太没有孩子,没有奔头。 周烟说“偷一笔钱跑”,突然给了二姨太一点光明。 二姨太也可以啊。 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当,又天生的细皮嫩肉,拿到一笔钱去南洋,也许可以寻个穷一点的男人,做正头夫妻。 二姨太想跑。 在顾家的日子,无聊到了极点。没了秦筝筝,二姨太连对手都没有,每天像行尸走肉。 “你不懂。我不像你,那么有钱。在顾家,没钱没本事很苦。”二姨太冷漠道。 自从顾圭璋在女儿们面前露出卑怯的面容,二姨太看他,再也看不到他身上男人的尊严。 当一个男人没了尊严,二姨太怎么看他都觉得恶心。 这点恶心,是二姨太坚持不下去的原因了。 “你要是想走,我巴不得。”周烟笑道,“正好给我腾地方。你以为我愿意家里这么多的女人吗?” 二姨太猛然看着她,眼底生出了希望。 “我进入了顾家,有了个庇护所,算是你对我的恩情。”周烟道,“小白,你知道我有恩必报的,我可以帮你逃走,甚至教你怎么偷钱。” 二姨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她迟疑了下,这是不是陷阱? “我保证!”周烟低声道,“以前一起唱戏,我告诉你的,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二姨太犹豫了两天。 周烟取出来的“陪嫁”,一直放在顾圭璋的书房。 顾家从未失窃过,所以顾圭璋的东西,暂时只是锁在保险柜里,全是金条。 “现在下手,机会最恰当不过。”周烟道,“你若是怕我出卖你,这样好了,你去码头等我,我拿了钱给你。钱我来偷,你不沾手。” 二姨太沉吟。 她犹豫了三天。 这三天里,二姨太彻夜的失眠。 她是否有勇气,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呢? 二姨太不傻,若是周烟敢诈,她也有办法反击。 于是,二姨太半真半假的同意了。 七月二十八日,岳城的码头没有半分月色,夜是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码头那点灯火,被黑幕笼罩,孤零零的散着光线,有飞蛾萦绕起舞。 海浪一阵阵的拍打着,低吟浅唱,点缀着夜的喧嚣。 二姨太缩在船里,直到周烟进来,她才诧异看着。 “拿好,这是两根小黄鱼,一根大黄鱼,足够你去新加坡的路费,买房置地,甚至一生吃喝的,那边的房产比较便宜!”周烟道。 二姨太还是不敢置信。 她就要这么跑了? 做这个决定,好似有点匆忙;如今实现了,又好像有点仓促。但是,她的心却是飞扬而激动的。 “前路很难走,你保重!”周烟道。 “你没有什么诡计吧?”二姨太道。 周烟微笑。 直到邮轮开出了码头,逐渐远离了海岸,二姨太听着耳边的汽笛声,以及海水在船舱的窗外蹁跹,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打开了周烟给她的行李,里面除了金条,还有她随身的衣裳、首饰、甚至她爱吃的糕点。 二姨太更加狐疑。 最后,她在行李包里,看到了一只镯子。 翠绿的镯子,像一汪碧泉,流淌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是……”二姨太愣怔。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她全明白了。这是顾轻舟的镯子。 周烟能顺利偷到东西,送二姨太离开,是顾轻舟的意思。 虽然二姨太不明白。 看到这个镯子,她就知道没有阴谋诡计了,顾轻舟送她离开,自然是安排了万全的后路。 二姨太即将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轻舟,我会好好过的,不辜负你!”二姨太捧住这镯子,忍不住哭了。身不由己活了三十多年,终于活明白了。 邮轮离开良久,码头停着的一辆汽车,才缓缓打亮了灯。 顾轻舟依靠着车门。 周烟回来了。 “办妥了,小姐。”周烟道。 顾轻舟颔首。 周烟说:“您干嘛赶她走?她一个女人,去南洋活不成的,您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自己想要走的。”顾轻舟道,“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有时候无法实现。二姨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这个人不盲目。你以为她只是临时起意要走的吗?她能迈出这一步,说明这个计划在她心中至少筹划了七八年。” 周烟沉默。 在沉默中,周烟点燃了一根烟。想想一起唱戏的时候,小白的确是个深沉内敛的人,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徐不疾。 “你还是挺善良的。”周烟说顾轻舟。 顾轻舟回眸,淡淡对她微笑:“你若是表现得更好,我也会善待你,给你一个前途。” 周烟立马露出几分慎重。 “顾小姐,这点你放心,我是戏子,没人比我更擅长演戏了。”周烟道。 顾轻舟微笑。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周烟回到了舞厅。 今晚,这家舞厅的头牌歌女,被两个客人缠上了,只差打起来。周烟豪气的甩了钱,又搬出军政府,把歌女给救了。 “你若是感激我,就陪我家老爷跳跳舞。”周烟笑道。 顾圭璋简直爱死了周烟! 这女人,永远知道怎么讨好他! 趁着顾圭璋被头牌歌女灌得昏呼呼的,东倒西歪的时候,顾轻舟和周烟出去了趟。 现在她们回来了,顾圭璋却问:“你们俩去了洗手间多久,怎么才回来?” 周烟哈哈大笑:“老爷真醉了,我们没去多久。” 头牌歌女也说:“是啊,这不才半支舞的功夫吗?” 顾圭璋就觉得,自己是喝醉了。 他现在醉得不轻。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睡了一夜。到了翌日下午,他才头昏脑涨去了衙门。 当天晚上,衙门又有饭局,顾圭璋喝到烂醉,直接歇在外头。 等他想起二姨太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第308章 天衣无缝 清晨,还没有到六点,阳光就从餐厅的窗帘里照进来,亚麻色的桌布掀起一角,随风摇曳。 又是炎热晴朗的一天,碧穹澄澈,万里无云。 顾轻舟先下楼的。 等众人到齐了,顾轻舟突然问:“二姨太不吃早饭么?” 佣人道:“轻舟小姐,二姨太还没有回来。” “什么?”顾轻舟拧眉,“她去哪里了?” “二姨太说,出去听戏,有人送了她一张戏票,不能浪费。”佣人道。 顾圭璋正在喝粥。 连续两天的醉酒,让顾圭璋精神萎靡,头疼欲裂。 他瞪了眼佣人:“大清早去听戏,神经病!” 佣人立马不敢说了。 众人纷纷低头吃饭。 顾轻舟也不问。 顾圭璋吃了早膳,上楼睡了片刻,中午醒过来时,才想起有点不对劲。 他去推了二姨太的房门。 房门是锁着的。 午饭时,顾圭璋问佣人:“二姨太回来了吗?” “没……”佣人敛声屏气。 顾圭璋脸色微变:“看一上午戏啊?哪有人家是早上去看戏的?” 佣人这才明白,老爷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佣人战战兢兢道:“老爷,二姨太不是早上去听戏的,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顾圭璋放下了筷子。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迟疑看着佣人,顾圭璋脑袋中嗡嗡作响,酒精的麻痹并未全部消失,他怔愣愣问:“你说什么?” 正巧顾轻舟、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周烟,全部下楼。 佣人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那天晚上,顾轻舟和顾圭璋、周烟去了舞厅。 是周烟非闹着要去。 “有位头牌今天登场,我想请轻舟小姐。以后轻舟小姐出嫁了,我想巴结你都没机会。”周烟这般道。 顾轻舟却微笑:“你跟阿爸去吧,姨太太,我就不凑热闹了。” 可周烟非要顾轻舟一起。 顾圭璋也说:“姨太太有心请你,你就去吧,长辈赐不可辞。” 顾轻舟只得答应。 等他们走后,二姨太就说去听戏,而后一直没回来。 “快去找!”顾圭璋一下子就清醒了,脑袋中仍嗡嗡作响。 两天三夜了! 他想了无数的可能。 二姨太跑了? 不至于。 顾家锦衣玉食的,她凭什么要跑?跟人私奔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世道太乱了,老式的戏院,也不是头一回出事。 同时,顾圭璋令人砸开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姨太的皮箱和随身衣物、首饰,全部不见了。 “她……她这是跑了?”顾圭璋不敢相信。 这贱人,他对她那么重恩,她凭什么要跑? 这是勾搭了谁,给顾圭璋戴了绿帽子? 顾圭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眼睛顿时充血,气得呼吸急促,有口气喘不上来。 良久,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被压下去之后,顾圭璋咬牙切齿问:“你们谁放走了她?” 他指着三姨太、四姨太和顾缨。 那天晚上,顾轻舟跟周烟陪着顾圭璋出去应酬,一晚上他们都在一起。他们出门的时候,二姨太还在门口送他们。 顾轻舟和五姨太周烟没有嫌疑,三姨太和四姨太却是跑不掉,甚至还有顾缨的错。 “老爷,我没有啊,我一直照顾孩子呢。” “我跟二姨太从来就不对付,我怎会帮她逃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爸,不是我,不是我啊阿爸!” 这三个人恨不能跪下,纷纷摘清自己。 顾圭璋又骂佣人,又骂姨太太们,家里鸡飞狗跳。 顾轻舟道:“阿爸,您也别生气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呢。好在家里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二姨太的首饰带走了,也不值什么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阿爸过些日子,还能再讨个更年轻漂亮的姨太太。” 她的话,顾圭璋听进去了一小部分。 顾轻舟说,没损失什么…… 顾圭璋倏然想到,五姨太给的“陪嫁”,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放在保险柜里的。 二姨太为何在这个当口逃走? 从前不跑,怎么这个时候跑了?莫不是谋划已久? 顾圭璋只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寒意,扩散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他立马快步上楼,动作迅捷。 片刻之后,顾轻舟等人听到楼上书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顾圭璋的咆哮:“贱人,贱人!我要杀了她,老子要杀了这个贱人!” 二姨太曾经帮顾圭璋管家,她知道一点家里的秘密。 顾圭璋保险柜的密码,素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保不齐他睡梦里或者喝醉了,无意告诉了二姨太。 现在,保险柜空了,就连那些出了岳城就无法兑换的股票、债券甚至房契、地契,还有金表,全不见了。 楼上的响动,把孩子们吓哭了。 四姨太立马哄莲儿和顾纭。 五姨太扭着上楼去安抚顾圭璋了。 三姨太却看了眼顾轻舟。 接下来的半天,顾家乌云密布。 “阿爸,要不要报警?”顾轻舟问。 五姨太立马道:“轻舟小姐,我说句糊涂话,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丑不外扬。二姨太与人私奔,老爷得丢多大的脸!” “可是损失了很多钱。”顾轻舟道。 五姨太咬了咬嫩红的唇:“老爷您别急,我再去银行取一些出来,填补上您的。” 顾圭璋恼怒之余,听了这话,对五姨太就越发器重。 五姨太只给了二姨太一根大黄鱼、两根小黄鱼。从保险柜偷出来的其他东西,都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见五姨太的表演,的确是炉火纯青。有了五姨太的“巨款”,顾圭璋任由五姨太拿捏。 二姨太的事,顾家没有报警。 随后的几天,顾轻舟在房间里尽量不出去。她现在住的,还是二姨太曾经让给她的房间。 可能是二姨太在顾轻舟最害怕的时候,主动把房间让给她,给了顾轻舟温暖,于是顾轻舟给了她一个前途。 有人敲门。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隔壁的人。 书房里还有顾圭璋的咆哮。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三姨太。 三姨太悄悄进来,复又关紧了门,不露声响。 “……二姨太为何要与人私奔?”三姨太低声问顾轻舟。 顾圭璋已经判断,二姨太一个内宅女人,是不可能有胆子偷钱逃跑的,这是有人教唆她、帮助她。 在二姨太的背后,肯定有个奸夫,这是顾圭璋的猜测。 “我哪里知道?”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看着她的眼睛,神色炽热而激烈:“我知道,是你!” 顾轻舟含笑不语,眸光幽静,反映出三姨太激动的面容,她静得像古井无波。 “……五姨太是你安排进来的,你借助二姨太的手,将五姨太安排进来。二姨太离开,只是第一步,对不对?轻舟,你要做什么?”三姨太惊悚般的问。 女人的直觉,准得诡异,丝毫不讲道理。 三姨太就是莫名觉得,从五姨太进门开始,一切都透出蹊跷。 五姨太是带着巨款进门的,这就不同于普通的计划。 有巨大财力的,就是人脉极广的顾轻舟! “你是不是想要毁了这个家?”三姨太手指微颤,问她。 顾轻舟的笑容慢慢敛去,她问:“你说呢,三姨太?你曾经帮我,说过将来需要我帮你。你跟顾家肯定有点渊源,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三姨太愕然看着。 她愣了又愣,试探顾轻舟:“老爷是你的父亲。假如老爷出事,你的婚事就不能顺利。你不会害老爷的,对吧?”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挑眉的动作,有点像五姨太——妖媚,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媚态。 “轻舟,你是不是害死了二姨太?”三姨太终于问出了内心的恐惧,“你告诉我!” “我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顾轻舟终于坦诚,“她走了,那是她想要的前途,我给她了。” “果然,五姨太是你安排的人。”三姨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愕然看着她,表情无法精准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她面容复杂到了狰狞的地步。 顾轻舟沉默不语。 良久,三姨太握紧了她的手:“帮我,轻舟!” 三姨太最透彻。 从顾轻舟漠视周烟进门开始,三姨太就知道这件事是顾轻舟在操控。 她所料不差。 二姨太走了,带着老爷丰厚的财产,带着希望,奔向了前途,这也是三姨太最想要的! 三姨太一直蛰伏。 她在等机会。 她的仇敌不是秦筝筝,而是顾圭璋,她认定就是顾圭璋! 顾轻舟再有能耐,她敢弑父吗? 三姨太等了很久,顾轻舟一直在围绕着其他人打转,还没有对顾圭璋动手。 从前是收拾秦筝筝,后来是她忙着学业。 如今,秦筝筝死了,顾维和顾缃彻底毁了,顾缨不成气候,顾轻舟也顺利毕业了,她终于对顾圭璋动手了。 三姨太的机会来了。 所以三姨太很激动,又恐怕自己误会。 “好。”顾轻舟道,“你曾经帮过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三姨太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她跟顾轻舟说起了一件往事。 这个秘密在三姨太心中很久,久到酝酿出最恶毒的苦果。 事到如今,三姨太想要一个结束。 “我到顾家做姨太太,已经七年了。”三姨太徐徐道来,声音轻不可闻,“那件事是发生在四年前,就是你回家的两年前。” 第309章 顾轻舟的老办法 三姨太跟顾轻舟说了件旧事。 这件事,让三姨太昼夜难安,也让她非要报仇不可。 “我和妙儿都是孤女,从小流浪,后来去做了舞女。”三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三姨太的出身,顾轻舟是知晓的,她静静等待后文。 “我们一起露宿街头的,还有位小姑娘。”三姨太说到这里,心中发疼导致面目有点狰狞。 她深吸了好几个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她叫宝来,是我取得名字,希望她一生富足。我做舞女,妙儿在舞厅做下人,出钱供宝来读书。 宝来很争气,在学校特别刻苦,一到假期就出来做工。她知道我和妙儿无依靠,一旦在顾家犯错,被赶出去也是老爷太太一句话的事,所以宝来念书很用心,希望将来成为我们的依靠。 她在学校成绩极好,学监都夸她聪明,毕业了可以去工厂做文员,或者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去洋行做会计,极好的前途,至少不用沦落风尘。 端午节放假,她自己煮了粽子送到顾家,正巧老爷那天在家。过了几天,老爷不时在我面前夸宝来。 宝来不是头一回到顾家来,从前她小,又脏兮兮的,像只瘦皮猴,老爷没看在眼里。后来宝来大不一样,她有了学问,在学校念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白了,身上和脸上也有肉,终于有了点少女的模样。” 顾轻舟听到这里,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懑。 不用说,顾圭璋看上了宝来! 顾轻舟攥住了手。 她没有打断三姨太。 “……没过两个月,宝来学校放暑假,老爷撺掇我请宝来到家里玩,我还傻乎乎的请来了。”说到这里,三姨太面容的哀切和狰狞更加严重。 三姨太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宝来才十五岁,正是最有前途的年纪,三姨太像母亲一样苦心栽培她,用的也是自己的积蓄,没花顾圭璋的钱。 因为宝来年纪小,三姨太觉得顾圭璋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她虽然混迹欢场,还是有几分人性的,她当时没有往深处去想。 哪里知道…… 顾轻舟沉默,仍没有说话,只是她神色全变了,低沉着脸。 三姨太略微停顿,整理心绪继续道:“老爷在书房里抱宝来,宝来挠花了他的脸跑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出事了,连忙将宝来送回去。 宝来住在我和妙儿从前居住的老房子,四周的邻居都是穷苦人,他们会照顾宝来,宝来跟他们相处得也好。 等我再次回去看宝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邻居说,我送宝来回去的当天,就有人开了汽车,把宝来接走了,好像是顾先生。” 说到这里,三姨太的牙齿开始打颤。 无家可归的友情,格外珍贵。三姨太和妙儿是把宝来当女儿般,苦心养育她、供养她读书。 宝来也很努力,上进,对三姨太和妙儿充满了感激。 “我回到家里才想起,我送走宝来后的那几天,老爷是不怎么沾家。我去质问老爷,老爷发脾气打我,说我诬陷他。我不敢跟他大闹,自己到处去找宝来,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三姨太道,“我和妙儿都做梦,梦到过宝来浑身是伤。 轻舟,你不相信鬼神,是么?我相信,要不然我不会跟妙儿做同样的梦。宝来死了,她肯定是不从老爷,被老爷弄死了。 我不敢明着质问,怕惹恼了他,被赶出去之后,彻底没了宝来的线索。我蛰伏多年,和妙儿一再打探,却没有半分消息。 轻舟,宝来一定是死了,而且是惨死。老爷知道她的下落。我想要她的尸骨,给她好好安葬,再烧些纸钱给她。” 说到这里,三姨太开始泣不成声。 她压抑着将头埋在沙发枕里,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身子却剧烈的抖动。 她和妙儿隐忍很久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你确定是老爷?”顾轻舟问。 三姨太还在哭,哭了半晌道:“我确定!一定是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问。 “要他认罪,要他交出宝来的尸身。”三姨太哭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沉吟的时间有点长。阳台上,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是二姨太曾经留下来的,现在叮铃铃的作响,点缀着屋子里的寂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 顾轻舟轻轻打了几下芭蕉扇。 “轻舟?”三姨太用帕子擦了脸,深深望着顾轻舟,“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顾轻舟道。 三姨太松了口气般。 顾轻舟却略带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三姨太,你知道五姨太是我安排的人,就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老爷的命,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宝来的尸骨找出来,再给你一笔钱,你和妙儿可以像二姨太一样……” “我不要钱!”三姨太立马道,“我要凶手伏诛!” 三姨太是个舞女,又是顾圭璋的小妾,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都极其低下。 她想要扳倒顾圭璋,无异于将天捅破。 这很难。 三姨太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无法让顾圭璋服罪。社会上的人,更加相信顾圭璋的话,而不是相信一个舞女出身的姨太太的信口指责。 后来,顾轻舟回来了,三姨太看到了希望。 事情太难了,三姨太有着极好的耐性。她不想顾圭璋死的不明不白。她和顾轻舟一样,希望顾圭璋临死前,世人知道他的罪孽。 她不仅要顾圭璋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三姨太的本事很弱小,她看着顾轻舟一步步收拾顾家,再对顾圭璋出手,她才敢暴露自己。 “他会认罪的,却不是现在。”顾轻舟道,“你愿意在顾家等吗?” “我愿意!”三姨太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没看到他的下场,我绝不离开!” 顿了下,三姨太又问顾轻舟,“您要做什么?” 顾轻舟沉默。 “那个五姨太,她要如何对付老爷?”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扬眉:“三姨太,你知道什么是帮倒忙吗?” 三姨太略带尴尬。 顾轻舟道:“我会想个办法,让他把宝来的尸骨交代给你。其他事,你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三姨太点点头。 顾轻舟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三姨太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收拾顾圭璋,但是她明白,从五姨太进门开始,顾轻舟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轻舟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贸然的帮助,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三姨太此刻,只想安静做顾轻舟的棋子,辅助顾轻舟完成她的计划,从而帮宝来报仇。 宝来的事,任何人听了都不能忍。 “轻舟,我有分寸的,我和妙儿都听你的吩咐!”三姨太道。 顾轻舟这时候,唇角才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宝来的事,触及人性的底线,顾轻舟脸上虽然表情凛冽,心中早已蓄积了雷霆震怒。 她光压抑着这些怒气,就花尽了力气,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露出淡淡的表情。 她真没想到,顾圭璋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看上了顾圭璋? “三姨太,宝来她那时候十几岁?”顾轻舟问。 三姨太只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冰水带着冰渣使劲往里灌,又冷又刺痛,像是被冰渣划出了血。 她嘴唇冰凉,舌尖都有点僵硬了:“刚满十五……” 顾轻舟握住了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濡。她自己没有发现,用力攥紧手指时,指甲刺破了肌肤,一手的血。 “放心。”顾轻舟低声。 三姨太潸然。 顾轻舟先让三姨太回去休息,平复下心绪,再谈其他事。 三姨太依言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三姨太想了很久,仍是不知道顾轻舟要怎么对付顾圭璋。 “用五姨太使美人计?”三姨太心想。 不太像啊,五姨太根本不算特别漂亮,比三姨太还要大很多,而且跟过人,不符合老爷的审美。 顾轻舟若是想对顾圭璋用美人计,她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五姨太这种半老徐娘。 “用钱?”三姨太又想。 也不至于。 想要毁了顾圭璋,用钱来对付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三姨太完全猜测不到顾轻舟用五姨太的目的。 这么一想,略有分心,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很多。 翌日,顾轻舟询问了三姨太几句,全是关于宝来的。 经过昨天的痛哭,三姨太今天就没那么难受了,提起宝来也是稍有应对,能仔细言说。 饶是这般,她说起来仍带着哽咽,三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她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顾轻舟问。 三姨太就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轻舟。 宝来的模样、肤色、外形、喜好,一五一十的,全让顾轻舟知道。 顾轻舟仔细记下来。 “你放心吧,老爷很快就会交代的,你能找到宝来。”顾轻舟道。 三姨太忙问:“您用什么办法?” “老办法。”顾轻舟道,“有些办法虽然很老旧,而且一再用。但是用得好的话,次次有效。” 什么是老办法? 三姨太回想下顾轻舟做过的事,仍是满头雾水。 她跟不上顾轻舟的思路。 第310章 撒网捕鱼 顾轻舟问清楚了宝来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 “你按兵不动,其他事全部交给我。”顾轻舟叮嘱她,“切记,不要贸然行动,否则是帮倒忙,明白吗?” 三姨太急忙点头。 顾轻舟满意,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似浅荷初绽般清丽。 三姨太素来敬佩顾轻舟的智慧,果然不敢插手,甚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顾轻舟为她谋划。 女佣妙儿则很关心:“轻舟小姐说了何时能问到宝来的下落吗?” 这几年,苏苏和妙儿到处打听,还是没找到宝来的踪迹,她们都快要绝望了,只得将单薄的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她没说。”三姨太道,“轻舟聪明,她能做好的。” “旁人我不信,轻舟小姐的话,我深信不疑。”妙儿连忙点头,“她说能找到宝来,就一定可以的。” 三姨太则有点沉默。 妙儿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二姨太的事。”三姨太回神道,“真没想到,她居然敢跑。你说,轻舟为何要安排二姨太逃走呢?” 妙儿想了想:“也许是不想二姨太碍眼?” “二姨太对轻舟言听计从,她能碍什么眼?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三姨太沉思。 妙儿信口道:“也许,这就是轻舟小姐想要的结果?不合常理,才不引人注目和怀疑,更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姨太微怔。 虽然荒谬,三姨太觉得妙儿的话,可能真说到了点子上。 “妙儿,没想到你竟有大才!”三姨太惊喜。 这么一喜,心中的郁结又去了三分,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妙儿脸微红:“我乱猜的,谁知道轻舟小姐的打算呢?我要是有她的能耐,就不做佣人了。” 主仆两人笑起来。 三姨太越想,越觉得妙儿言之有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结果会事半功倍。 顾轻舟说,用点老办法,就能让顾圭璋说出秘密,她没有夸张。 “你知道为何半点消息也查不出来吗?”顾轻舟分析给三姨太听,“此事肯定只有老爷一个人经手,所有的事他都藏住了。” 三姨太流眼泪,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我害了宝来。”三姨太压抑着嗓子痛哭。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明明是凶手的罪过,你为何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八月初,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几乎要冲垮路面,庭院的树木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气温降了下来,再也没了酷热。 刮风下雨的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睡。她心中默默筹划着什么。 凌晨三点多,雨渐渐停歇之后,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没有离开顾公馆,而是去了趟后院。 “后院墙被风吹倒了一处,应该修缮。”早起的时候,管事告诉顾圭璋。 是顾轻舟自己去推的。 顾圭璋想吩咐二姨太去办,转眼却发现二姨太已经走了很多天。他恼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这件事对顾圭璋还是很有打击的。 二姨太抛弃了他,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没了这点尊严,他顿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阿爸,我来处理吧,您还是去衙门。”顾轻舟说。 她愿意承担家务。 顾圭璋道:“也好。” 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不成气候,只有顾轻舟稍有能耐。 等顾圭璋走后,顾轻舟安排人修葺后院。 她请了一位泥瓦匠。 结果,第二天泥瓦匠来了,却砸伤了手。 顾轻舟一筹莫展。 “最近家里是犯什么事吧?”顾轻舟借题发挥,对顾圭璋道,“工匠好好的做事,居然把手给砸了,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好。” 顾圭璋听着,深感这话晦气,不悦道:“做工伤了手,不是寻常事吗?换个工人就是了!” 顾轻舟立马噤言。 几位姨太太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趟后门,给了泥瓦匠五十块钱。 “小姐,您太慷慨了!”工人喜极,这是他做一年工也赚不回来的。 顾轻舟面孔净白,双颊红润,似盛绽的桃蕊,看似温柔,说话却带着干脆肃然:“你的手只是轻伤,休息半个月就能痊愈。切记了,这半个月不动重活,要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我可是给了你一年的工钱,又给你接好了手,你若是不听叮嘱,以后不能做事了,就跟我无关。” “不敢不敢!”工人道。 将这人打发离开之后,顾轻舟让管事重新去寻位工匠,把后院修好。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烟馆,依旧找锡九爷。 她给了锡九钱,让锡九爷去帮她办一件事。 这件事安排好了之后,顾轻舟就回家了。 回来之后,顾轻舟对家里人道:“大家小心些,老爷可能心情不顺,特别是莲儿和顾纭,就别下楼了。” 四姨太吃惊:“老爷怎么了?” 三姨太则不动声色,知道顾轻舟开始折腾了。 “也没什么,他早上走的时候就不太高兴。”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腹诽:还不是您惹的?您非要说什么晦气的话,惹恼了老爷。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那股子机灵劲不见了,居然说那等蠢话。她要不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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