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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顾轻舟恨恨的想。 她想起了那把勃朗宁。 她可以用那把枪杀了司行霈,从此就解脱了。 她吸了吸鼻子。 真难过,这辈子的委屈,全是司行霈给的。 虽然他给过顾轻舟好处,也替顾轻舟做过饭,却无法给顾轻舟一个能立足的未来。 顾轻舟好似被人养在笼子里。 真像金丝雀。 主人家当金丝雀是宝贝,小心翼翼养着,生怕死了。 这样的好,对顾轻舟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轻舟上学总没什么精神。 游泳课的时候,她心中想起买泳衣的那天,司行霈闯进她的更衣室,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就沉了。 心一沉,身子也直直往下掉。 顾轻舟沉到了水底,是颜洛水把她捞了起来。 “是不是脚抽筋了?”颜洛水又紧张又担忧。 同学们围了一圈问她。 任课的密斯也吓坏了。 “游泳课我给你通过,你别再来上课了。”密斯陈给顾轻舟法外施恩。 顾轻舟因祸得福,从此游泳课她都是站在旁边看,可以静静发呆、想心事。 学校倒也没什么为难的,就是功课越发吃力。 家里反而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新来的香雪,被抬了四姨太,顾圭璋请客吃饭,大大方方热闹了一回,很重视这个姨太太,比当初抬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要隆重。 顾轻舟和三姨太商量,每个人送四姨太十块钱作为见面礼。 “会不会太多了?”三姨太问。 顾家不富足,依靠着顾圭璋吃饭的三姨太,没什么私房钱。 “你听我说。”顾轻舟俯身,在三姨太耳边低语了数句。 三姨太眼眸雪亮,一听就觉得顾轻舟的主意很不错,当即同意了。 十块钱很多,三姨娘却拿得出来,她和妙儿有些不为人知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妙儿反而心疼得很。 “姐姐,干嘛送那个妖精这么多的钱啊?”妙儿念叨,“十块!太多了!” 香雪生得太过于美艳,顾家上下一致觉得她像个妖精。 “你懂什么?”三姨太促狭而笑,“这是轻舟的主意。” “什么主意?”妙儿一听是顾轻舟的主意,顿时好奇起来。 …… 香雪做过两次姨太太。 被秦筝筝接出来之前,她是乡下老地主的十一姨太。 她刚过门没三个月,那老地主就死了,当然不是死在她房里,而是死在新来的第十二姨太身上。 才三个月,就有新人进门,那个老色鬼! 后来,她还是在那地主家住了两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她过得可滋润了,有男人疼她,地主有五个儿子呢。 秦筝筝去接她,她真不想来的。而后又想,城里富贵繁华,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 顾圭璋虽然上了年纪,却英俊体面,是乡下汉子无法比拟的,还有钱,香雪也心热。 来到城里,直接到了顾家,跟秦筝筝承诺的一样,顾圭璋抬了她做姨太太,光明正大的,还派了个女佣服侍她。 一切都挺好,除了一样:她没钱。 香雪刚到顾家,顾圭璋就买了整套黄金首饰给她,都是黄澄澄的,看得香雪心里欢喜。 可她没有现钱。 这些首饰算是她的聘礼,她又不能拿去卖了。 从乡下来的、没有现钱,这种尴尬带着几分自卑,让香雪很不安。 顾圭璋是男人,香雪自负了解男人,他可以给你钱,但是你开口去要,事情就变了味道。 香雪不能开口,至少现在不能。 她隐约跟秦筝筝提了,秦筝筝装聋作哑。 “肯定是想拿捏我,以为我没钱了就会求着她,事事听她的话!”香雪知晓秦筝筝的心思,暗暗恨得咬牙。 香雪住了几天,从佣人口中套话,已经知晓秦筝筝把她接到城里来的目的。 秦筝筝不是为了香雪,也不是为了顾圭璋,而是替她自己解围。 香雪被秦筝筝利用了。 偏香雪初来乍到,不太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秦筝筝拿捏。 “等再过几个月,我怀了身子,看我如何折腾你!”香雪心想。 就在香雪百般无奈之下,顾轻舟找了她。 第81章 挖开欲壑 香雪没有现钱,又不能跟顾圭璋开口,不管是打点佣人还是打麻将,都需要钱,香雪很窘迫。 就在她窘迫万分的时候,三姨太和轻舟小姐把她叫了出去,三个人的后花园散步时,三姨太和轻舟小姐一人拿出十块钱给她。 顾轻舟还说:“我是从乡下来的,三姨太不太爱出门,我们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东西。 想去给你置办一份见面礼,又怕没买好叫人笑话了去,索性给了礼金,四姨太别嫌弃我们粗俗。” 香雪几乎要感激落泪。 天知道她不需要什么礼物,她就需要一些现金啊! 老爷昨晚还问她,有没有出去逛逛,看看电影、喝喝咖啡,她只得编了个借口,还是没敢提钱的事。 男人粗心,老爷也愣是没想起来。 “多谢轻舟小姐,多谢三姨太。”香雪真心实意道。 二十块! 香雪握住,手有点颤抖:她人生头一回拿这么多钱。 香雪在娘家的时候,大米五分钱一斤,平素煮饭都掺杂粗粮,二十块能买四百斤大米,一家人全年的口粮。 乡下的生活就是这么艰苦。 “不客气的。”顾轻舟道。 拿到了钱,香雪目前最大的困境是解决了。先入为主,她对顾轻舟和三姨太印象特别好。 妙儿私下里问三姨太:“轻舟小姐为何要给四姨太那么多钱,是想拉拢她吗?” “拉拢她?”三姨太微笑,“她看上去很贪婪,我们拉拢她,无非是养只吸血虫。” “那为何要给她钱?” “这是轻舟小姐的意思,只是为了挑拨她和太太的关系,让她对太太更加不满。”三姨太低声,“太太弄四姨太回来,想对付二姨太,甚至我和轻舟小姐,我们就让她自食恶果。” 这些都是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料定,四姨太是个狠辣且贪婪的人,她们的二十块钱,根本无法收买她,却能让她和秦筝筝的矛盾加剧。 试想,以后秦筝筝再给她三五块钱,她会放在眼里吗? “这是挖开她的欲壑。我们的二十块钱,能把她的欲壑挖的很深。太太再想填满四姨太的欲望,轻易是打发不了了。”三姨太道。 带过金子的人,不会再把银子放在眼里。 二十块,是让香雪见个世面,奠定她价值观的根基。 从此以后,秦筝筝想要讨好香雪,拿出价值低于二十的,不仅不能收买香雪,还会引起香雪的不满,觉得秦筝筝看不起她。 而二十块,别说秦筝筝,就是对于顾圭璋,也算是一笔大数目。 香雪这条毒蛇,会放出她的毒牙。 “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这个女人将来是个狠角色。”顾轻舟对三姨太道。 三姨太点点头,十分赞同顾轻舟的看法。 “可太太觉得她蠢,好拿捏,否则太太也不敢轻易让她进门。这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人,都被太太想方设法拦住了。”三姨太又道。 家里就暂时得到了制衡,也埋下了冲动的火种。 二姨太原本是最落寞的,但是她看出秦筝筝的第四女顾缨跟秦筝筝不同心,隐约打起了顾缨的主意。 秦筝筝恢复了太太的尊严,又自以为能拿住香雪,心情也还不错。 香雪得到了尊贵,没钱的窘迫也得以缓解,加上顾圭璋恨不能死在她身上,她过的更加滋润。 顾轻舟和三姨太依旧按兵不动,默默做自己的事。 只是,三小姐顾维被颜家摆了一道,她无法找颜家算账,同时她还奢望颜家能青睐她,成为她的靠山。 于是,她只是把账记在顾轻舟身上。 “我一定要让顾轻舟被开除!从前颜洛水根本没朋友,等顾轻舟退学之后,我可以取代她。”顾维心想。 顾维还是不死心。 颜洛水算计她的事,她也只当颜洛水是受到了顾轻舟的挑拨。 顾轻舟是不会主动离开的,密斯们也知晓她是军政府少帅的未婚妻,更不敢轻易开除她。 除非她犯了大错。 “前几次对付顾轻舟,都出了问题,肯定是和姆妈、姐姐妹妹商量,泄露了风声。这次,我要自己出手。”顾维心想。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考虑了几天之后,顾维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让顾轻舟被开除的方法。 她没有和别人商量,计划要越严密越好。 岳城的四月,繁花似锦,温暖和煦。春的料峭已然褪去,只剩下金灿灿的骄阳,像件锦袍笼罩着碧树繁花,整个岳城都添了华丽。 顾轻舟二月份给乡下发了封电报,如今终于得到了回信。 拿到电报之后,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慕三娘的丈夫何梦德已经从安国药市回来。 “我两个月前就想派人去看望我乳娘,给师父发了封电报,问能否请姑父走一趟。师父回了信,说可以的。”顾轻舟把电报给慕三娘。 慕三娘激动,肩头微微发抖,她已经十几年未见过兄长了。 何梦德也连连点头,迫不及待道:“我明天就动身!” 顾轻舟拿出五十块钱,让他带给她乳娘。 “替我告诉李妈,我什么都好。”顾轻舟将钱交到了何梦德手里。 当初她离开村子时,李妈不愿意跟她来。 李妈说,她是顾轻舟的软肋,也许会被秦筝筝和顾圭璋利用,到时候顾轻舟掣肘,寸步难行。 李妈还是留在乡下,慕宗河和张楚楚会照顾她。哪怕顾家派人去寻她,也再寻不到其踪迹,除非通过慕宗河。 顾轻舟在城里,就可以安心做她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等她彻底成功了,夺回了属于她的东西时,再去接李妈。 若是她真的想念李妈,可以通过慕宗河。慕宗河同意了,她再派可靠的人去看望。 “轻舟放心。”何梦德慎重把顾轻舟的钱收好。 顾轻舟又拿路费给何梦德,何梦德死也不肯收。 第二天,何梦德就出发了。 学校和顾公馆暂时都处于平静的状态,特别是顾公馆,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氛格外的压抑,只是顾圭璋体会不到的。 顾轻舟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戏,不需要她唱。 她偶然会看到街角来不及躲避的副官,她知晓那是司行霈的人。 司行霈监视她的行踪,同时也保护她的安全。 顾轻舟心情灰败,却也不反抗。 不能一击即中的反抗,显得无力且矫情,顾轻舟在等待时机。 顾维对顾轻舟越发热情。 顾公馆有一架钢琴,是顾缃姊妹的,顾轻舟从来没碰过。 顾维却常邀请她去弹琴。 顾缃很恼怒。 “在学校练习过了,我不想再练。”顾轻舟总是推脱,不太想和顾维相处。 顾维吃了那么大的亏,她肯定要伺机报复。顾轻舟和她做朋友,无非是把自己送到她的嘴边,任由她啃噬。 况且,顾维、顾缨这等小角色,不是顾轻舟网里的鱼,她不屑打捞她们。 顾维却热脸贴冷屁股,继续坚持对顾轻舟谄媚。 “你干嘛巴结她?贱骨头,你像条狗跟着她。”顾缃气得不轻,有次在饭厅骂顾维。 顾轻舟听到了。 顾维连忙让顾缃闭嘴,同时心中窃喜:严格保密就是很好,连大姐也能无意配合着她,更是真实可信。 面对顾缃的辱骂,顾维心里很愤怒,暗暗想道:“大姐现在骂得狠,等我把顾轻舟收拾了,让你和姆妈看看我的能耐!” 顾轻舟浓刘海之下的眼睛,淡然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听到顾维和顾缃吵架,她眼波平静如初。 四月的第三周,周二是手工课和声乐课。 高年级的手工课是缝制玩偶。 顾轻舟正在和颜洛水缝制布偶娃娃,助教罗小姐突然进来,对任课的密斯小声说了几句话。 密斯点点头。 罗小姐就走到顾轻舟身边,低声对顾轻舟道:“你妹妹受伤了,你去看一下。” 顾轻舟的大眼睛水灵而澄澈,当即涌动着关切,问罗小姐:“她没事吧?” “已经无碍了。”罗小姐道。 顾轻舟就跟任课的密斯告假,去校医那边看望顾维。 颜洛水没有跟着。 校医都是修女。 顾维躺在雪白的病榻上,额头汗湿了,微微抿着唇,眼角还有稀薄的泪珠,一张粉脸此刻煞白。 “阿姐!”看到顾轻舟,顾维柔软喊了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十分的委屈可怜。 顾维的病榻旁边,还站着一个纤瘦娇小的女人。 这个女人,顾轻舟的算数课老师。她不是密斯,而是修女。 这位算数老师姓胡。 胡修女平常很和蔼,人瘦瘦小小的,身体不是很好。 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很糟糕,几乎在班上垫底,胡修女还单独给她补过两次课。 上个月的测试,顾轻舟的成绩就从垫底升到了中等,胡修女很有成就感,好像自己亲手雕琢出来的璞玉成器了,故而更喜欢顾轻舟。 “轻舟,都是我不好。”胡修女叹气,“你妹妹好心帮忙,结果我倒茶给她,杯子滑了手,烫伤了她的脚。” 顾维在学校穿着很长的筒袜,褪去之后,露出嫩白的细长腿,以及红肿的脚背。 胡修女倒茶给她,结果那杯热茶不小心掉了,直接砸在顾维的脚背上,玻璃碎了,有两块划破了顾维的脚面,流了点血。 修女校医说了,并不碍事,没有烫伤,也只是划破了皮,不会留下伤疤的,可是顾维吓坏了,一直在哭。 她还哭着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凝眸一瞬,看了眼顾维的脚,心中隐约明白什么。 第82章 苦肉计 顾维受伤了,她可怜兮兮的。 顾轻舟双眸滢滢,握住了顾维的手,道:“没事的,维维。修女都说了,不会留下伤疤的。” 顾维咬着唇,眼底碎芒欲动,点点头,很虚弱的说:“我知道了。” 然后,顾维又对胡修女道,“对不起修女,我方才太慌乱了,不是您的错,是我没有接好茶杯。” 胡修女并没有松口气。 女孩子都爱美,烫伤了顾维的脚,以后会留疤,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子的。 谁愿意身上永久留疤? 胡修女仍是很内疚。 校医给顾维用药。 顾轻舟一直陪着她。 胡修女下午还有课,她需要先离开,胡修女再三道歉。 顾轻舟对顾维道:“我送胡修女出去。” 顾维想拉她时,顾轻舟已经灵巧避开了。 出了校医院的大门,璀璨的阳光照下来,顾轻舟青绸般的头发,泛出淡墨色的光润,她的眉目特别和善。 胡修女慢慢舒了口气。 “修女,我妹妹她怎么去了您的办公室呢?”顾轻舟安抚了胡修女几句之后,问道。 “我方才下课,拿了好些教案,还有一大把板尺,有些吃力。顾维看到了,很热心帮我拿,还说她是顾轻舟的妹妹。 我想着是你妹妹,也就无碍了,让她帮忙送我回办公室。哪里知道,刚倒一杯茶给她,就误伤了她。”胡修女叹气。 顾轻舟安抚胡修女:“修女,意外都是免不了的,您别伤心了,小孩子磕了碰了是常事。” 胡修女又叹气:“我从未这般大手大脚过,真是对不住你妹妹。” 顾轻舟一再说没事的。 胡修女离开,顾轻舟站在校医院的大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梧桐树高大,将疏影筛下来,点点金芒照耀着,将她拢在光晕里。 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想事情想得出神。 顾维去找胡修女,偏偏又被烫伤了脚,这中间肯定有点缘故的。 胡修女那般仔细小心的人,在顾维面前为何会失误? 顾轻舟心里全是疑虑。 沉默一会儿,顾轻舟眼底已经一片宁静,像梧桐树下的光圈,没有半分的跳跃,静静的,亮亮的。 回到病房时,顾维眼神怯怯:“阿姐,你别怪我。” “怪什么?”顾轻舟笑了下。 “得罪了胡修女啊。”顾维眨眼,泪珠就滚下来,“我刚巧下学,见她着实辛苦,教案和教具压得她走路歪歪斜斜的。我想着她是你的老师,以后可以帮衬你,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哪里想到……” 顾轻舟掏出帕子,雪帛上绣了一点寒梅,秾艳绮丽,递给了她:“你也是好心,胡修女知道的!” 顾维眼泪涟涟的点头,又说:“轻舟姐,你能体谅我,真是太好了。” 顾轻舟心中冷笑,顾维能安好心? 顾维若是有好心,那日头就要西升东落了。 顾轻舟微笑,看着顾维抹眼泪,心里闪过几分狠戾。 顾轻舟想要她外公的家产,她更想要学业。顺利读完毕业,将来带着她的家产和李妈,可以逃到英国去、美国去,远离司行霈。 学业是她未来的一块垫脚石。 顾维的打扰,让顾轻舟失去了耐性。 她们姊妹正说着话儿,就听到有女孩子声音凄厉喊:“修女,修女!” 声音像是顾轻舟手工课的密斯林。 校医院只有一间病房。 很快,一群女孩子拥簇着进来。 颜洛水也在其中,她天蓝色的校服上,沾满了鲜血。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挤上了前,担忧极了,甚至有点手足慌乱问:“洛水,你怎么了?” 有人大哭。 校医们乱成一团。 颜洛水脸色惨白,黑发映衬之后,更面无人色。她紧紧压住胳膊,艳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滑落,潋滟又凄惨。 “一点小意外,轻舟,不要哭。”颜洛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轻舟吓坏了的脸色,看上去随时要哭出来,颜洛水反过来安慰她。 “疼不疼?”顾轻舟脑子里微懵。 她不过是来了趟校医室,怎么颜洛水就挂彩了? 这过程是完全想不到的。 太让顾轻舟意外的事不多,让顾轻舟关心的人也不多。两样凑在一起,她的精明顿时无无用武之地,她像个孩子。 颜洛水嗯了声:“疼” “让一让!”校医修女把顾轻舟挤到了旁边,将颜洛水和另一名受伤的同学,放在轮椅上。 乱哄哄的。 顾轻舟退后几步,颜洛水就被送到了另一间手术房。 “怎么回事?”顾轻舟拽住最后面的一位同学,问道。 这位同学叫李桦,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后排,偶然会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给颜洛水和顾轻舟吃,很是端婉的少女。 李桦也吓得不轻,被顾轻舟拉住,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这一群人里,总共只有两个人受伤,其中一个就是颜洛水。 顾轻舟班上,一共二十一个女同学。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为好几派,个个都是背景雄厚。 有个叫蔡可可的同学,生得美艳成熟,性格又泼辣强势,功课样样拔尖,俨然是班上的老大。 所有人都怕蔡可可,就是颜洛水,也忍让她三分。 蔡可可的父亲是洪门的龙头。 洪门是全国最大的帮派之一,首府就在岳城。江南的三教九流,都要听洪门的差使。 这等乱世,饶是扛枪的军政府,也不敢和帮派作对,平素让洪门三分,彼此相安无事。 而顾轻舟班上除了洪门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很瞩目的人物,她叫霍拢静。 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是今年插班而来的。 霍拢静的哥哥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 青帮和洪门并列,是天下两大帮派,势力平分秋色。 霍钺原是先龙头的下手,后来先龙头去世,他的儿子们全部无缘无故失踪,尸骨全无,霍钺接替了新交椅,坐管青帮,成为新任龙头。 这是江南很瞩目的一件事。 霍钺成为青帮新的龙头,原本很多人不服气,因为他太年轻了。他接手那年才二十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九。 但是霍钺心狠手辣,行事不讲江湖规矩,将一群老前辈逼得死的死,逃的逃,帮内风声鹤唳。 他简直是一匹凶残的恶狼,吃人不吐骨头。 他用四年的时间,打下了他的天下,定下了新的规矩,如今青帮的生意远胜过洪门,几乎快要吞并洪门了。 两派从和睦相处,到最近几年的势不两立。 蔡家代表洪门,霍家代表青帮。 蔡家大小姐蔡可可听闻,新来的同学里,有她父亲死对头的妹妹霍拢静,于是常欺负她。 霍拢静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哪怕蔡可可欺负她,她也是一张冷脸,不言语。 今天上手工课,蔡可可大概是气不过霍拢静,趁着密斯踱步的功夫,她拿剪刀剪霍拢静的头发。 正巧霍拢静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前排。 颜洛水平常是不爱说话的,更不爱出风头。 可她看不惯蔡可可已久,见蔡可可要剪掉霍拢静的头发,她高呼了一声:“密斯林?” 密斯林回头。 蔡可可大怒,举手就想要打颜洛水,结果她手里的剪刀,直接从颜洛水的胳膊上划过。 颜洛水鲜血直流。 这是个意外。 霍拢静回头,顿时看出了端倪,她手里的剪刀,就刺向了蔡可可。 蔡可可身手敏捷,立马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同学拉过来,挡住了剪刀。 霍拢静的剪刀来势很快,一时间收不住,刺中了另一位女学生。 班上就乱成了一团糟。 密斯林不敢通知学生家长,只得把人带到校医院,暂时止血,再派人去告诉校董。 顾轻舟听完,眸中顿现霜色。 在病房的一角,她也看到了蔡可可。此刻,蔡可可丰神妩媚,并无内疚。 霍拢静反而生出几分不安,不时往手术室望去。 等校医说好了之后,顾轻舟立马跟着密斯林,挤到了手术室。 “……还好,伤口不深,都无需缝线。”修女告诉顾轻舟。 而另一个被蔡可可拉过去做挡箭牌的同学叫孙倩尔,则伤口很深,需要转到正规的教会医院去。 顾轻舟打电话给顾家,让秦筝筝派人来接顾维,说顾维受伤了。 “是不是你弄的?”秦筝筝在电话里又恼怒又焦虑,厉声尖叫。 顾轻舟理都没理她,直接挂断了。 回到校医院,校董已经到了,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同学的事,校董全部记下了,遣众人可以先离开,等候学校后续的处理。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准备去趟军政府的军医院,重新处理伤口。 在校门口时,遇到了霍拢静。 “喂!”霍拢静喊她们。 霍拢静没记住她们的名字,眼眸冷冽,没有半分感情起伏。她看着颜洛水,低声道:“多谢你。” 这句话倒也诚恳。 “不客气的。”颜洛水忍痛,唇色微白,道,“你也要强势一点,别怕蔡可可,她不过是狐假虎威。” 霍拢静不言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上了汽车。 与此同时,另一辆斯第庞克汽车,停在圣玛利亚学校的门口。 车子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穿着长衫布鞋,倜傥斯文。 第83章 埋下伏笔 圣玛利亚学校门口,停靠了一辆奢华的斯第庞克汽车。 霍钺下了车,他一袭长衫布鞋,打扮得很斯文,像个教书的先生。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霍钺,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他二十九岁,天生沉稳的他,看上去更成熟一些。 他喜欢长衫布鞋,有时候还会带一支金丝边的眼镜,一副学究的打扮,偏他杀人不眨眼,吞并地盘凶狠残忍,和他这件儒衫格格不入。 霍钺没有家人,前年才找到他流落在孤儿院的妹妹霍拢静。 这个妹妹是霍钺的父亲与一个舞女私通生下的孩子,和霍钺只有一半的血缘,霍钺待她却不错。 霍拢静不爱说话,送她去念书,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学校里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她从来不用心,所有的功课都一塌糊涂。 今天学校来电话,是校董亲自打过来的,说霍拢静捅伤了同学,霍钺百忙之中,抽空来接她。 在学校门口,霍钺刚下车,就瞧见一个背影,纤瘦窈窕,浓密长发及腰,有淡墨色的光润。 他微微愣了下,想起正月在跑马场遇到的某位少女。 等他再看时,对方的车子已经离开了学校门口。 “阿静?”霍钺见妹妹霍拢静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呆滞茫然的模样,走到了她跟前。 “你先回家,学校的事我来处理。”霍钺道,“天大的麻烦也不用怕。” 说罢,他就叫手下送霍拢静上车。 霍拢静拉住了他的袖子:“阿哥……” 她难得叫哥哥。 霍钺停下脚步,耐心听她说话。 “阿哥,我不想念书了,很累。”霍拢静稚嫩的眉眼中,却带着沧桑。 霍钺心头不忍。 他摸了下妹妹的脑袋:“好,暂时先休息几个月,等你想学习了再来插班,没什么不妥的。” 说罢,兄妹俩就上了汽车。 霍钺让手下的人去了解情况。 汽车速度很慢,前后和左侧都跟着护卫的汽车,霍钺侧头看着窗外,茫然想心事。 他总记得那个少女,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没有贪念,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鄙夷。 她双眸平静似澄澈的秋水。 难道,她也是圣玛利亚学校的女学生吗? 现在纳女学生为姨太太,成了一种新的时髦,胜过舞女和歌女,不少自负品位的人,会更青睐女学生。 不过很少有人能把手伸到圣玛利亚学校,因为此校的女学生,多半是有背景的。 霍钺纤长匀称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汽车座位上的真皮,心里颇有点涟漪。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去了趟军医院。 胡院长亲自出来迎接,这不是给颜洛水面子,而是给顾轻舟的。 外伤用西医的治疗方法更稳妥。 胡军医检查了一遍,告诉颜洛水道:“已经消炎了,伤口不深,皮外伤,不需要缝合,别沾水就行。” “校医也是这么说的。”颜洛水咬唇,脸色有点白,她还是觉得很疼,疼痛席卷了她整条胳膊。 胡军医给颜洛水开了消炎的药,有内服,也有外敷。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还遇到了司慕。 顾轻舟一开始没看到他,直到军医给他见礼,喊了声“少帅”,顾轻舟才转过脸去看他。 司慕这些日子,天天在城外的驻地受训。他不是来治病,而是来看望他的一个副官。 他的副官在训练中被流弹击中了小腿,入院治疗。 瞧见顾轻舟,司慕眼眸严霜轻覆,那冷漠中难掩厌恶,和顾轻舟错身而过。 颜洛水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无所谓。 上车之后,颜洛水低声对顾轻舟道:“司家的人,一个个眼睛放在头顶上,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乎,我根本没想过嫁给他。”顾轻舟道。 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洛水说起此事。 颜洛水微讶:“真的吗?” 顾轻舟点点头。 然后,顾轻舟又把自家的情况,告诉了颜洛水:“你也瞧见了,我们家那一个个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若没有军政府的靠山,我只怕出门都难,更别说去念书了。所以,我用了点小计策,让司家承认我,并非想要嫁给司慕。” “原来如此。”颜洛水恍然。 同时,颜洛水又好奇:“司夫人为何会答应?” 这就涉及那些信。 那些信是绝密,顾轻舟用来威胁司夫人,很有震撼力,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颜洛水。 因为秘密会惹祸,她不想给颜洛水招惹麻烦。 “这个你就别问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是最贴心的朋友,见顾轻舟有难言之隐,她果然不问了。 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颜洛水松了口气,道:“轻舟,我姆妈常说,女人要有眼光。选丈夫不管出身如何,一定是要疼极了你的。 女人的尊严是兰花,最是矜贵,需得精心呵护,可经不起冷落、白眼。” 顾轻舟笑。 颜太太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颜洛水爱慕的谢三少不喜欢颜洛水,颜太太和颜新侬就不同意那门婚事。 “……哪怕你不会嫁到军政府,也别接受我们家老五,那是个花花肠子,他可没准头。”颜洛水又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又笑:“放心,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真是亲姐姐,这样说五哥!” 两个人笑起来,颜洛水胳膊上的伤也就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颜太太看到了,仔细询问了一番,只是叮嘱她:“休息几天吧,别沾水。” 将门夫人,从来不哭哭啼啼的,颜太太极其心疼女儿,还是保持了冷静,很理性的叮嘱交代,顺便问清楚了情况。 顾轻舟当天住在了颜家。 她打电话回去,正巧顾维听到了。 “不回来了?”顾维还有很多话要告诉顾轻舟呢,听说她不回来,难免失望。 她想跟顾轻舟说点什么,顾轻舟已经挂断了电话。 翌日,顾维拐着她烫伤的脚去上学,顾轻舟也到了学校。 颜洛水请假在家。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昨天的血案。 “打架见血,肯定要被开除。”后排的女同学悄声道。 “蔡可可要走了吗?”有人隐约很兴奋。 正说着,蔡可可推门而入。 她的校裙是改造过的,露出一段嫩白纤长的腿,艳丽妖娆。她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蔡可可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环视四周,似高高在上的女皇:“都盼着我被退学?我可告诉你们,岳城的军政府再显赫,还有南京政府压着,他们要给美国人面子,怕破坏国际关系。 可我们洪门,上面只有祖师爷,我们祖师爷可不怕美国佬!敢开除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劝你们这些墙头草,都给老娘坐稳了,要是让我知晓你们倒向了别人,再想倒回来可就难了。” 很是嚣张。 女学生们个个敛声屏息,不敢招惹她。 蔡可可说的是实情。 军政府再显赫,到底是国家的政权,顾虑太多,还有国际条约限制着;而洪门是帮会,帮会做大到了洪门这个地步,人人敬畏。 顾轻舟也没有做声,想到颜洛水受伤的胳膊,再看蔡可可的嚣张,顾轻舟心中添了怒焰。 她的怒焰炙热,热到想毁灭蔡可可的地步。 顾轻舟极力忍住。 颜洛水休病假,顾轻舟一个人上学。 顾轻舟知晓顾维的打算,所以她未雨绸缪。 这天顾轻舟下学早,特意去了趟海关衙门,寻找顾圭璋。 脂粉不施的少女,未染铅华,纯净粉润,看上去就特别乖巧温顺。 顾轻舟在学校不编辫子,青绸般的鸦青色长发披散下来,萦绕着她纤薄的肩头,更是纯良温柔。 她去海关衙门,顾圭璋的同僚瞧见了她,都说:“顾小姐出落得真好,一看就是念书认真又孝顺的好孩子,次长好福气嘞!” 顾圭璋脸上有光。 他们父女在就近的咖啡店坐下,点了咖啡和乳酪蛋糕。 “寻我有事?”顾圭璋问。 顾轻舟就把她们班上的闹剧,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圭璋。 “你没有参与吧?”顾圭璋紧张问。 顾轻舟摇摇头:“也是凑巧,那天正好三妹妹出事了。” 她又把顾维的事,说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最近的心思,都在新纳的四姨太身上,回家吃饭也心不在焉,只盼鱼水之欢。 顾维受伤,他没有留心。 “没你的事,那就好。”顾圭璋松了口气。 顾轻舟班上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顾圭璋怕她得罪人。 “阿爸,洛水这些日子请假,我们下周有次小考,我怕她跟不上,打算这几天下学就去颜家,把上课的内容笔记转述给她。”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头:“你们是金兰姊妹,理应如此!” 上次顾维带给顾圭璋的尴尬,顾圭璋至今没有释怀。 他倒是不记恨颜家,毕竟他还想攀附,所有的怨气,都在顾维身上。 顾维受伤,顾圭璋一点也不在乎。 把事情告诉了顾圭璋,顾轻舟唇角微挑,有个淡淡的弧度一跃而过,眸中闪动一些狡狯。 顾圭璋则没留意。 顾轻舟从来没找过他,他都没察觉顾轻舟今天来得反常,只以为女儿想和他亲近。 父女出来喝咖啡,也是新派时髦的事,顾圭璋心情还不错,压根儿就没深想。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乖乖巧巧的。 第84章 顾轻舟运筹帷幄 顾轻舟知晓顾维想要害她。 于是,顾轻舟先去找了顾圭璋,埋下了她反击计划的第一步。 顾轻舟白天上学,晚上去颜家,给洛水辅导功课。 没过几天,学校对顾轻舟班上的血案有了处罚结果。 罪魁祸首是蔡可可和霍拢静,对她们俩进行警告,记一大过,并罚款一百块。 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的同学,校方补贴十二块钱的医药费。 “就这样吗?”班上有同学愤愤不平。 这么大的事,已经达到了“开除学籍”的规定,校方竟然这般轻描淡写。 很多人不平,又有不敢表露。 顾轻舟也把处理结果告诉了颜洛水,顺便帮她拿回来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够普通人家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在颜洛水面前,简直是废纸。 一向沉稳的颜洛水,难得生气:“校方欺软怕硬惯了,这次的吃相太难看!” 颜太太安抚女儿:“素来是这样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帮派都是不要命的,政府也敬畏他们三分,更别说国际友人了。” 圣玛利亚的校方是美国基督教教会。 教会不怕政府,哪怕是扛枪的军政府,但是他们忌讳帮派。 “……所有的码头都在帮派的势力范围,军政府多次想接管,都铩羽而归。现任的青帮龙头霍钺,年纪轻,心是真狠,码头归军政府更是无望。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军政府的物资,八成都要经过码头进入岳城。教会学校更别提了,那些校董回家都要坐船,海路总被帮派垄断,谁敢得罪帮派?”颜太太道。 “我不气帮派势力大,我就是气蔡可可,她很蛮横的!”颜洛水道。 “学校规定,记三次大过就要被开除,永不录取的。”顾轻舟想了想,“蔡可可这是第一次记大过吗?” “不是,这是第二次了。低年级的时候,马术课上,她把一位同学的马逼迫翻墙,那同学摔晕了,昏睡了三个月,校方记了她一次大过。”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颜太太见顾轻舟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想帮颜洛水找回场子,就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去学校是念书的,没必要跟恶霸一般见识。 你们别看帮派龙头的女儿强横,可她将来能有什么前途?名门望族,都不愿意娶她的。” 这个世道,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出去工作都是低等人。名媛的前途,就是嫁个高门。 婚姻是她们唯一能取得成就的途径。 “……你们可不同,你们都是高官门第的千金,玉不可与瓦碰。”颜太太道。 顾轻舟不让颜太太担心,低声道是。 颜洛水也道:“姆妈放心,我们不会胡闹的。” 颜太太这才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也不想惹事,顺利把这一年半的学业完成,拥有一个学位,将来可以自己出来做事。 她嫁高门大概是无望了。 司行霈看中的女人,只能给他做情,妇,顾轻舟几乎没有其他前途,除非她逃离岳城。 听说香港十分繁华,还是英国人的属地,顾轻舟倒很想逃到香港去。 她拥有教会学校的学历,去香港也能找到事做,最不济也能去其他教会学校教书,做个修女,自梳不嫁。 只有颜洛水心中总有口气,始终没有发泄出来。 后来,霍拢静一直没有复学,她请了病假之后,再办了休学手续。 顾轻舟和颜洛水就没有再见过她。 蔡可可更是得意,背地里骂霍拢静:“她是没脸来见我,怂货,跟她那个赤佬哥哥一样怂!” 众人沉默。 顾轻舟握住笔的手,微微发紧。她很想替天行道,处理掉蔡可可,却又不太想惹事。 况且,顾轻舟还要收拾顾维。 顾维的脚也慢慢好转,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她常去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顾维略有歉意,顾维又主动要帮她打扫办公室,胡修女就没有拒绝。 四月的最后一周,圣玛利亚全校的算数、英文、国文和圣经科目都要小考,小考定在周四周五,所有年级都要参加。 周一的时候,顾维中午跑来找顾轻舟,问她几句圣经的题目。 到了周二,顾维又来了。 顾轻舟对她,始终是和气温柔的,顾维心中则有了主意。 顾维微微笑起来,很是得意。 她牺牲这么大,让自己的脚被烫,同时俯身的时候又故意划出两道血痕,就是为了彻底解决顾轻舟。 顾维目标远大。 顾轻舟可不是蔡可可,她犯事了别想记过,应该会直接被开除的。 傍晚时分的风起,吹动檐下风铃,簌簌悦耳。 顾维的心情极好。 …… 周二放学,顾轻舟站在街角,倏然往一条暗黑的胡同一拐。 司行霈派了两名副官,时刻护送顾轻舟。 见顾轻舟突然转到了暗黑的胡同,两名副官犹豫了下。 这些破旧胡同很乱,他们怕顾轻舟出事。她若出事,少帅回来就活剥了他们的。犹豫一瞬,两名副官果断跟了进去。 别人说“顾小姐蹭破一点皮,我就要活剥了你们的皮”,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可从司行霈口中说出来,就让副官们股栗欲颤。 已是黄昏,顾小姐往偏暗的地方去,很不安全。 两名副官进去。 往里走了几步,破旧的墙壁脱落,有霉烂的气息萦绕不散。 两名副官却没有看到顾轻舟。 “顾小姐呢?”一位偏瘦的副官沉不住气,大惊失色问。 “在这里呢!”角落的背后,传出来声音,两名副官急促回头。 顾轻舟站在巷子的一颗槐树下,夕阳筛过细碎的树枝,将绮丽的光晕投在她身上,她皎皎眉目被暖暖夕阳照耀着,玲珑细致。 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暖意,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泛出冷艳的光,黑黢黢的,亦如她倾泻在双肩上的黑发。 “顾小姐……”有一名副官想要解释。 顾轻舟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是司少帅的人,我不介意。我找你们,是要你们帮我办两件事!” 两名副官面面相觑,同时站直了身子,连忙道是:“顾小姐请吩咐。” 顾轻舟从书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先给了一名副官。 这么多钱,副官不知她要干嘛,疑惑看着她。 “你去帮我收买一名姓冯的女校工,这二十块应该够了。”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校工的外形和职务,一点点告诉了这名副官。 副官道是:“顾小姐放心。” 顾轻舟又对另一名副官道:“你安排几个人,要不怕死的,既不是洪门的,也不是青帮的,去帮我抢劫一个人。” “抢劫?”副官微讶。 “怎么,做不到吗?”顾轻舟白瓷面容上,顿时泛出了寒光。 这女子凛冽的眉眼,透出蚀骨的威严,竟有点像大少帅。 副官心中一紧,忙道:“做得到,做得到!” 顾轻舟又细细告诉他,到底抢什么人,去哪里抢等。 安排妥当之后,顾轻舟道:“去办吧,明天下午之前必须办好。若是办好了,我会在少帅面前替你们美言;若是没办好,就别怪我说坏话了。” 两名副官吓得一个激灵,纷纷道是,转身就去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也回到了顾公馆。 顾维大概觉得她即将要对顾轻舟使用的计策,是百密而无一疏,心情好得不行,顾轻舟回来时,听到了客厅的钢琴声。 以及歌声。 顾缃在弹琴,顾维站在旁边唱歌,秦筝筝今天心情也不错。 “轻舟姐,你回来了?”顾维愉悦喊她。 想到自己即将的胜利成果,顾维的心情就很飞扬。 她要让顾轻舟被开除,她要让顾缃和姆妈对她刮目相看! 她才是顾家最聪明、最厉害、最耀眼的女儿! 顾轻舟随意应了声。 而后,她借口还要做功课,先上楼去了,晚饭才下来。 今天顾圭璋不在家里吃饭,他带着他的四姨太,去了趟舞厅,准备在外头吃饭跳舞。 算是约会了。 秦筝筝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气得银牙咬碎。 顾轻舟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上楼了。 到了周三,顾轻舟去上学。 她刚到教室坐下,蔡可可也来了,一脸的恼怒。 蔡可可漂亮的卷发微散,脸上精致的妆容有点花了。 班上害怕蔡可可的女同学,纷纷上前献殷勤问道:“可可,你这是怎么了?” 蔡可可恼怒:“气死我,方才在校门口,遇到一个屁孩子,非要让我领着他去找他姆妈。结果我刚送他过去,就被人给抢了。” 女同学都吓一跳。 这是真的吓到了! 在岳城,敢抢洪门龙头府上的大小姐,这是活腻味了吗? “可可,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蔡可可恼怒,同时又有点得意,“我大叫‘我是洪门蔡家的人’,那两孙子立马丢下我的书包就跑了。” “丢东西了吗?” “钱包丢了而已。”蔡可可道,“回头告诉我阿爸,叫人宰了那两个小子。” 顾轻舟一直听着,不言语,心想:“司少帅的副官,办事还是挺得力的。” 抢劫成功了。 顾轻舟微微挑了下唇。 第85章 泄题 顾轻舟的两件事办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食堂,有个女校工拖地,然后趁机塞了个东西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着痕迹放在校服里。 颜洛水当时正在吃饭,她没有看到。即将考试,颜洛水也复学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突然对颜洛水道:“有点想吃白俄人的蛋糕。” 颜洛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突然也想吃了。” 于是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回家。 半个小时之后,颜家的副官送了蛋糕进来。 顾轻舟分出一块,道:“我给顾维尝尝。” 颜洛水狐惑看了眼顾轻舟:“你何时跟你妹妹感情这样好了?” “别问。”顾轻舟低声。 颜洛水满头雾水:“你在搞鬼?” 顾轻舟微笑不答,送蛋糕去给顾维。 顾维接到顾轻舟的蛋糕,受宠若惊,同时心里更暗爽:“看来我巴结她起效果了,她果然以为我跟她很好!” 这样的结果,是顾维很愿意看到的。 顾维觉得好笑,看来她的路子走对了,她即将要赢得胜利。 吃了午饭,女学生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玩闹,都在伏案休息,因为明天就要小考了,下午要复习。 圣玛利亚学校的考试是很严格的,同时每年都会将成绩在某个分数线之下的学生劝退,以保障圣玛利亚的精英名声。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班上第二节复习课,突然有人嘀嘀咕咕的。 “不许喧哗!”高年级的学监密斯林敲讲台,“说什么呢!” 被密斯林点名的女同学站起来,小声道:“方才我去冰室,听到有人说,明天的小考,高年级的算数有泄题,问我们要不要买。” 不知为何,圣玛利亚女校的学生,算数功课都不是很好。 不止顾轻舟一个人。 这个话题,似热油锅里滴入了冰凉的水,顿时油花四溅,沸腾了起来。 “什么?”密斯林也很吃惊,微微蹙眉。 教室里喧嚣起来。 女学生们的算数都很吃力,闻言几乎要暴跳。 密斯林安抚了几句“好好复习”,就急匆匆去了校董办公室。 学监离开之后,教室里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闹。 每个人都在议论,包括颜洛水。 颜洛水的算数还不错,可她休了一段时间的病假,功课赶不上,她也担心这次小考。 “算数课泄题,大有赚头,谁不愿意买呢?”后排的女同学说。 “八年前,也有一次泄题,是中年级的算数考试,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从哪里泄的,学校开除了中年级所有的算数课任课密斯,同时加大了中年级的考试难度,让三分之一的学生无法过线,然后全部开除她们,作为警告。” 这席话,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太过分了!” “这叫以儆效尤,让密斯们不敢泄题,也让学生们不敢买题。” “这次是高年级泄题,学校会不会也这样处理?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班上,六成的女学生算数很糟糕,她们顿时人人自危。 半晌像乱了的麻雀窝,叫得人耳鸣。 颜洛水也有点慌了,她轻轻推顾轻舟的胳膊:“怎么办呢,泄题的事太恶劣了,我怕过不了。” “没事的,还有我嘛。”顾轻舟道,“我的算数比你更差。” “那我们俩一起不过线,被开除,有什么好的?”颜洛水唉声叹气,“谁这么缺德啊,要搞出这样的事情?” 顾轻舟眼眸微闪,不言语。 大家都吓坏了。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中,女学生们都担心学校杀鸡儆猴,惩罚所有人。 “别胡说!”蔡可可高声安抚大家,“那次不过是没查到来由。这次若真的泄题,我一定会帮你们查到从哪里泄题的,开除那个人就可以了,不会牵连到大家。” “可可,我们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女学生们围着蔡可可。 众人欢呼,几乎要把蔡可可当圣母! 颜洛水撇撇嘴。 顾轻舟一直没说话。 泄题,对于学校来说,是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 圣玛利亚学校,不以考试选入校生,但是它的学费极贵,而且是同类贵族学校中的佼佼者,名声非常好,因为它的教学严格。 从圣玛利亚高年级毕业的女学生,将来可以去美国念大学。 这么高学费还让众人趋之若鹜,就是因为名声。 名声建立起来很难,但一次事故就可能会身败名裂。 泄题就是大事故! 学校一定会重查、重罚! “轻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颜洛水见顾轻舟还在安静做算数题,轻轻碰她的胳膊。 顾轻舟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 到了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跑掉了一半,大家纷纷出去打听消息。 顾轻舟和颜洛水也站在走廊上,听着女学生们来回唠叨的八卦。 整个高年级乱成一团! “明天的小考,只怕要挪后。”颜洛水低声道。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洛水,你们知道吗,听说低年级的算数题也泄露了。”同学李桦跑上跑去的,一脑门汗,抓住顾轻舟和颜洛的手,气喘吁吁告诉她们。 颜洛水微愣。 顾轻舟眼眸闪了下,没说话。 “这学校疯了。”李桦大口大口喘气。 果然,楼下的低年级,也沸腾了起来。 颜洛水有点想不通:“卖考题这么大的风险,密斯们为何要做?据我所知,密斯们每个月的薪水足有五十块,是其他高校老师的三四倍。如此高薪,为何要自毁前途?” 顾轻舟冷静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听着耳边声浪翻滚,没答话。 李桦则道:“不知道啊,反正很多人要遭殃。八年前的悲剧,被我们赶上了,真是倒霉!” 正闹腾着,开完了紧急会议的密斯们,纷纷回到了教学楼。 每个班的女学生,都被喊回了自家的教室。 顾轻舟班上的学监密斯林也进来了。 密斯林和善的脸上,泛出铁青色的阴冷,道:“大家猜得不错,是泄题了!” 众人哗然。 班上声音嘈嘈切切,几乎淹没了密斯林的声音。 “不过,是今天才泄题的,样卷肯定还在学校,甚至在班级。大家全部不要动,校董已经安排人,挨个班级搜查。 搜查到了,是那个人倒霉;搜查不到,是大家全部倒霉,所以大家好好配合。”密斯林道。 众人立马端正坐好。 顾轻舟和众人一样,也端正坐稳了。 她面无表情,默默转动手里的笔,低垂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 颜洛水也盯着自己手里的笔,恨不能掐出花来。 约莫一刻钟,就有四名修女,是从修道院借来的,进入了教室。 “所有同学起立。”密斯林道,“一个个排成队,站在走廊上。”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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