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个月就要离婚,这很不好,外人会说三道四,祖父不想惹人口舌。” 叶雪尧嗯了声:“我明白。” “要说起来,真没有离婚。”陈素商又道。 叶雪尧侧眸看了眼她:“我、不在乎。” 陈素商愣住。 她站定了脚步,叶雪尧也站定了,低垂着眼帘看向了她。 这已经算是当面告白了。 陈素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答。沉默片刻,她才道:“我不是很了解你。” “你……”叶雪尧顿时很紧张,他眼看着又要结巴了,就想起了医生的那句话,故而他深吸一口气,“嫌弃、不嫌弃、我?” 陈素商知他说“结巴”这件事。 她现在是不嫌弃的。 对于他这个人,陈素商没有什么认知,只笼统觉得他挺好看、说话不流畅。至于其他的,她没有想过。 “不嫌弃。”陈素商道,“我说不了解你,不是关于我知道的,而是关于我不知道的。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对吗?” 叶雪尧又点头,很诚恳:“是。” 他说罢,顿了片刻,又道,“以后、慢慢告、告诉你。”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终于笑了笑。 她对叶雪尧道:“叶先生,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不是先在一起,再慢慢去了解,而是等了解了之后,再考虑是否在一起。” 叶雪尧好像不太懂这个逻辑,怔怔看着她。 陈素商摇头笑了笑:“你回去吧。很抱歉。” 叶雪尧不知人情世故,他也不明白一句“很抱歉”就是拒绝的意思,他还追问:“为何、很抱歉?” 陈素商:“……” 语言是很有魔力的,有时候约定俗成的言语,往往比解释更叫人清楚。 比如说她这句抱歉,应该比我们不合适、我不接受你,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拒绝,心里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们南京的女孩子,当有人跟她们表白,她们说我很抱歉,就是说对不起我要辜负了你的爱慕,我不能回应你。”陈素商道。 叶雪尧这下明白了。 他又问:“为何?” 他每次简单的话,陈素商都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这让她也有点苦恼,好像她和他心灵相通似的。 “你是湖南人,我是南京人。我吃不惯湖南菜,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它不是我的口味。这样说,你明白吗?”陈素商问。 叶雪尧沉默不语。 他明白了。 他转身往上走,想要快速消失。越走越急,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陈素商也登上了台阶。 她一推门,看到她师父还在沙发里坐着,闭目养神。 陈素商坐到了他身边,对她师父道:“叶雪尧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 她师父睁开了眼睛。 他兴致乏乏:“唉,傻丫头!” 送上门的消遣,居然不要,他觉得挺傻的。 长青道长疼徒弟,但是他可能总忘记了,他徒弟不是男的,甚至不是道士,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他那些生活的经验,传授给陈素商,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陈素商以为,这件事会彻底过去了。 不成想,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叶雪尧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对陈素商道:“带、带上你、你的罗、罗盘,跟我走。” 陈素商听得云里雾里。 她看着叶雪尧,叶雪尧也在很认真回视她的眼睛,极其专注,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陈素商转身上楼:“你稍等。” 她果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从陈宅往下,约莫走二十分钟,就有个平坦处,那是公共汽车停靠的地方。 黄昏时,落日逐渐沉到了地平线的下面,余晖璀璨,半边天空都是金黄色的,就连公共汽车也被染上了暖色。 司机已经下班了。 叶雪尧把陈素商带到了平地,对她说:“你拿出、罗盘。” 陈素商果然把罗盘拿了出来。 叶雪尧从口袋里拿出了朱砂和符纸。 陈素商震惊。 她一动不动看着叶雪尧,就见叶雪尧用手指沾了朱砂,左手掌心摊开了符纸,他在符纸上快速画着。 画符咒一笔也不能断,需得一气而下。 陈素商自己学了个半调子,每次好几天都画不了一张符纸,甚至几十张符纸里,只有一张有效果。 叶雪尧画的极快,然后将符纸挥出,符纸瞬间自燃。 陈素商掌心的罗盘,发出了响动。 四周的磁场被牵动,叶雪尧用手指随便画出来的符咒,是个小小阵法。 陈素商看着他,半晌合不上下巴。 第1776章 吻手礼 叶雪尧这一手,让陈素商心神具震。 “你……你……”她突然结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尧居然也是术士。 “叶先生……” “不!”叶雪尧却道,“不是叶,是袁。袁雪尧。” 暝色渐深,远处的晚霞慢慢褪尽,天际拉下了黑幕,半山的别墅群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山下的港城,霓虹灼目,处处辉煌。 陈素商不是术士。 老实说,她那点算命、看风水的本事,只能勉强算个入门。 她刚入门,也知道湘西袁家。 袁家自称是唐朝大术士袁天罡的传人,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外人也说不清楚。但当今的天下,术法最强的人,肯定是袁家的。 陈素商一直觉得叶家叔侄三不简单。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是袁家的人。而叶雪尧——应该是袁雪尧,鬼迷心窍看上了她。为了让她“了解他”,他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到上次那条路上的诡异情况。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假如那件事是袁雪尧他们做的,陈素商的师父破坏了人家的阵法,在术士的圈子里,这等于是结仇了。 她师父一向主张和气生财,不愿意犯忌讳,就连其他流派的圣物,他看到了也不会点破,这是江湖规矩。 陈素商默默再后退一步。 “别!”袁雪尧瞧见了,“别怕。” 陈素商想要喊她师父,甚至想要求救。可她最终克服了这种恐惧,站着没有再动了,任由袁雪尧立在她跟前。 他问她:“这样,算了解?” 陈素商想了想,这样大的秘密被他说了出来,的确算是很有诚意了。 她提出了问题,人家解决了问题,若是她不拿诚意出来,真怕袁雪尧当场灭了她。 “算。”她道,“可是,了解不等于接受,这个你明白吧?了解你,是决定要不要接受你。” “明白。”袁雪尧道。 陈素商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似乎很急,走得也比较快。回去的路稍微斜着向上,陈素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的,等她到了家里时,已经是满头的汗。 长青道长正在餐厅,准备吃晚饭。 瞧见陈素商和袁雪尧回来,他笑了笑:“哎哟,阿梨怎么一身汗?你们吃晚饭了吗?” 陈素商却不接话,而是转身对袁雪尧道:“你先回去吧。” 长青道长却很热情:“都饭点了,还回去做什么?来来来,一起吃饭。” 陈素商:“……” 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嘴贱了。 他这样邀请了,袁雪尧很果断答应了:“好。” 陈素商:“……” 她上楼简单洗了脸,换了套干爽衣裳,就下楼去了。 她怕她师父胡说八道。 到了餐厅,才发现她师父谈笑风生。师父是高鼻梁,眼睛瞳仁的颜色略浅,在灯下,头发随着灯火泛出淡黄色光泽,他有点像个混血儿。 陈素商坐到了师父旁边。 餐桌上正在摆菜。 只要师父在家,每顿的饭菜都极其丰盛,吃不完赏给佣人们吃。她师父奢靡惯了,从不亏待自己和阿梨。 今天也是照样的菜色繁多。 袁雪尧不知内幕,还以为道长是特意款待他。 陈素商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就听到她师父问袁雪尧:“你们袁家这次派人来香港,是想要破坏龙脉辰位的护脉,是不是?” 袁雪尧吃惊看着长青道长。 而陈素商,被一口水呛得死去活来,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的大声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因为气管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袁雪尧和长青道长都看着她,特别是道长,还很关切替她拍了拍后背。 陈素商这一咳嗽,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水,还跟小时候似的。”长青道长慈祥的说。 陈素商则看向了袁雪尧。 她很想解释说,不是自己告密的。可她和袁雪尧一起进门,袁雪尧是很清楚的,她没有告密的时机。 袁雪尧冲她颔首,对她道:“道长,是高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长青道长撺掇袁雪尧跟陈素商告白,也是为了逼迫他自认身份。他相信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会什么都交代的。 “不高,不高。”长青道长笑道,“若是高,还是你们袁家更高。袁天罡的传人,我们比不了。” 他能言善道。 若说道长的术法厉害,那他妖言惑众的本事,比他的术法更高一成。 别说袁雪尧这种结巴,就是同样言语爽利的袁雪竺,怕也不是道长的对手。 道长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能匀出舌头笑呵呵恭维袁家。 他又说了上次护脉的事。 “……咱们两家,不会因此结仇吧?”长青道长笑嘻嘻问。 袁雪尧:“……” 他光听道长说,都替他累得慌,觉得他那舌头像是铁打的,能把嘴皮都磨下一层。 “不、不会。”袁雪尧道。 他还想要解释,而道长压根儿不稀罕他的解释,接上了他的话:“那就好,咱们是近邻,还是别你死我活。” 话到了这里,别说袁雪尧,就是陈素商都听懂了。 她师父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一旦惹了事,他也不怕。 他只会尽可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袁家的人布阵,想要破坏护脉,道长想要保护香港的气运,就义不容辞。 毁了就毁了,他也不怕袁家报复。 他不过是先礼后兵,跟袁家人通通气。 他们非要生气,道长也不会放在眼里。灭了他们,道长照样花天酒地;被他们灭了,道长前半生已经享受够本了,死就死了,反正遗产阿梨会继承。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长,非常豁达开朗。 袁雪尧和陈素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默然无语。 晚饭结束,袁雪尧起身告辞,陈素商送他到大门口。 “晚安。”他低声道。 陈素商也说了句晚安。 他却突然凑近,拉起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 陈素商愣了下,然后直接告诉他:“吻手礼是见面的时候行的,不是告辞的时候。” 袁雪尧笑了笑:“我知道。” 陈素商:“……” 看到她无语的样子,他又笑了,转身走下了台阶。 陈素商看着他走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 长青道长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神做什么?” 第1777章 不孝逆徒 长青道长觉得自家徒儿没什么成算。 袁雪尧的坦白,让她忧心忡忡。 道长就告诉她:“术士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术士若是残害了普通人,就遭受反噬,自身也要受到影响。 你这种半吊子,是最安全的,完全不用担心袁家使坏。袁家那对兄妹俩,有他们的目的, 而不是对付你。” 陈素商转头。 夜风吹起了她的短发,她面颊上发凉,静静看着她师父:“袁家兄妹俩?不是袁家叔侄三吗?” 道长就叹了口气。 她这份机灵劲儿,要是用在术法上该有多好? 可见,没有天赋,就是拼死拼活也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叶惟就是叫叶惟,他原本就姓叶。他不是袁家的叔父,而是姑父。”长青道长说,“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防患于未然。你啊,太过于死板,不爱交际。 现在是什么世道?哪一样发财或者升迁的路,不需要交际?你不会玩,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无名小卒了。” 陈素商:“……” 师父又在兜售他那套及时享乐的观念了。 陈素商转身回了屋子。 她睡着了之后,满脑子都是袁雪尧随手画符咒的情景,又心惊又敬佩,后半夜就惊醒了。 她急急忙忙披衣下床,去找她师父。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夜猫子师父还没有睡,正在打电话。 他说得浓情蜜意,甚至有点不堪入耳,陈素商重重咳嗽,电话里突然传出来声音:“谁啊?” 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师父笑笑:“没有谁,送宵夜的女佣。” 女人的声音仍是很高,隐约是在质问。 师父就说:“那你以后住到我家里来,天天看着我,看看是不是女佣?” 那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应该是位年轻又富有活力的小姐。 师父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无力躺在床上,大概打了一夜电话,很疲倦了。 他拿过床头的金表瞧了瞧:“这么晚,你失眠?我可不带你睡,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时候,陈素商夜里会做噩梦。她一直是睡在师父厢房的暖阁里,一做噩梦就要钻到师父床上去。 她师父虽然顽皮,人却是挺爱干净,被褥松松软软的很舒服,能让她安心。 “……不是的,师父,我想好好学符咒!”陈素商道,“我的符咒一直没学好,画出来的一百张里,只有几张有用。” 长青道长眯了眯眼睛:“你大半夜发哪门子疯?” “我是认真想要学。”陈素商摇晃着他的胳膊,“师父,你不要再玩了,你每天抽空教教我!” 教徒弟符咒,是做师父的本分,可他这个徒弟实在很笨。 想当初,长青自己学术法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看书摸索,没人领进门,只可惜那些事随着道观被烧都毁了。过去的十年,他每次去陈家小住,都要仔仔细细教陈素商,然后等他下次再去的时候,发现她基本上毫无进步。 她那十年,只学会了看相,以及借助罗盘看风水。 “好吧。”长青道长不情不愿,“万一你再学不会,我就要打人了。” 陈素商翻了个白眼:“您学术法的时候,太师父打您了吗?” 长青道长没骨头似的靠在枕头上:“哟,你还会顶嘴?要是你太师父,早就大巴掌扇过来了,哪里容得徒弟如此不孝顺? 师兄弟十几人,就我最聪明,你太师父宝贝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要是你四师伯还活着,我就可以把他拉出来教育你,让你看看顶撞师父又愚蠢不堪的下场。” 他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时隔十年,想起往事,仍有锥心之痛,哪怕老练到了他这个程度,都遮掩不住。 他不能闲下来,不能离开灯红酒绿,不能离开术法,否则他满脑子都是道观里的种种。 他和陈素商的出身相似,从小被师父捡回去养。在那个年代,战事频发,遍地饿殍,他师父十几个弟子,全是这样的苦出身。 有的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把孩子送给道观,求道爷赏口饭吃;有的是捡的,有的是自己上门乞讨,然后就不肯走的。 他师父常说他:“长青啊,你那时候才两岁,咬着我的裤腿不撒口。我想着这小狗儿挺机灵,就带回来养着玩吧,谁知道养出个猴脾气!” 他们道观富足,在那样战乱的年代里,道士们仍是过得不错。 他们自称是麻衣一脉的传人,其实术法太过于难学,师父和师兄弟们,连陈素商那种程度的都没学会。 而长青道士,则是靠着自己阅读他师父的珍藏古籍,自学成才了。 若他们个个都有长青道长的本事,也不会被那伙强盗给灭了。 强盗们是二十里外的土匪,早就打听到了道观富足,一直谋算着来抢夺。他们有七八百人,又有两个从道观被赶出去的逆徒领路,轻车熟路摸了上来。 长青道长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术法大成,却没有提前预知到危险,后来他遇到了宁先生。 宁先生也是位术士,且自称活了千百年。 他告诉长青道长:“术士偷窥天机,若是自己不知节制,就会犯五弊三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遭殃。别说预知危险,整个道观都可能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他们是被强盗所杀,机缘却是因你。” 这席话,若是其他人说,他一定要揍人,可他知道宁先生的厉害,他说得绝不是调侃之言。 从那之后,长青道长就不肯在某个地方久留,甚至身边的朋友都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他也把阿梨送给了陈太太抚养,自己孤身一人。 现在,他只是在陈太太去世之后,暂时填充阿梨的生活,让她缓过来这口气。再过一年半载,他会重新离开的。 教阿梨一点术法也好,她现在只有零星半点,假如她能学过两成,再加上她对人情世故通透,相信她可以自保,甚至借助这些术法活得有滋有味。 “我真不忍心教你。”长青道长又笑道,“你现在挺好的,你光算命这一项就颇有资历,可以去摆摊,将来饿不死。” 陈素商:“……” 长青道长说完,又笑了笑:“你想学符咒,那也好吧,随便学学,让你切身体会‘朽木不可雕’是什么意思。” 陈素商:“师父,我想要离开你!” 道长捂住了胸口,忸怩作态:“不孝逆徒!” 第1778章 霍钺的养生之道 陈素商说要学符咒,果然就开始学符咒了。 她师父的箱子里,有最上等的朱砂。 师父让她先学调息。 画符咒的时候,一笔都不能错,一笔都不能断,要一连到底。可只有画过的人才知道,有用的符咒会牵动四周的气场,改变一个人身边的阴阳二气。 气场一变,人自身可能就承受不住,笔画变形或者干脆断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素商以前画了上百张,也只能有一两张勉强能用了。 她刻苦学习。 她也去了趟叶家,跟叶惟聊了很多,说起袁雪尧把秘密告诉了她的事。 叶惟震惊。 “您不要太过于担心,我师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也什么都没说吗?你放心吧,我们师徒还是很有分寸的。”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把她师父的话,告诉了叶惟。 叶惟的妻子是袁氏女。 袁家是术士大家族,却因为靠近苗寨,后来与苗女通婚。 苗家是女子继承蛊术,苗家的女人很不简单。袁家和苗女结婚之后,出了不少优秀的后代,子女体内天生带蛊,学习术法比男人厉害。 就像袁雪尧的小妹妹袁雪菱,是袁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她很可能取代袁雪尧这个长房长孙的地位,成为下一任家主。 叶惟的妻子,也是苗女生的后代,会术法也会养蛊。只可惜,她早年就去世了。 叶惟是入赘到袁家的,又会做人,深得岳父器重。他也学了点术法,比陈素商强一点,却比不上袁雪尧他们。 他俨然是袁家的一个长辈。 老太爷甚至不让小辈们叫他六姑父,而是直接叫六叔。 此次香港之行,袁家对袁雪尧和袁雪竺兄妹俩委以重任,同时又担心两个孩子 不通人情世故,在繁华的香港吃亏。 叶惟虽然也不太懂,但是他很通透。 袁家给了他们很多金条,他一到香港就很高调买了豪宅,又刻意流连销金窟,结识了不少人,打下了根基。 他也是因此认识了长青道长。 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摸透道长的底细,道长却把他们三个人看了个底朝天。 “六叔,我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陈素商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那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既然如此,你还要不要我给雪尧教英文?” 六叔沉默着点了根烟。 烟雾升腾,他的视线藏在烟雾后面,叫人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素商,雪尧把身份告诉了你,那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替他瞒着。雪尧从小刻苦,几乎不与外界接触,要不然他也不会连话都说不好。 他第一次中意女孩子,对你也是一片赤诚。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请你不要伤害他。” 陈素商道:“谈恋爱就是这样,需要彼此了解。我只有了解了他,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这话,我也跟雪尧说了。 六叔,我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但雪尧希望我能给他个彼此熟悉的机会。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妥,我可以离开香港。” 叶惟就站了起来。 他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所言我明白,我唐突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雪尧的英文,还是要麻烦你。这样挺好的,你们一边教学,一边了解彼此。” 陈素商点点头。 她和叶惟聊了片刻,外出跑步的袁雪尧满头大汗回来了。 袁雪尧以前在湘西,每天都躲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到了香港之后,他偶然早起时,看到有个男人沿着山路小跑。 他有次正好迎面遇到了,就对他笑了下。 对方停下脚步。 袁雪尧看他,觉得他像是四十出头的人,可瞧着他的面相推演他的年纪,他肯定过了五十了。 “小兄弟,你看着很惨白,是不是常在屋子里?”男人笑道,“要多运动。你年纪小不知苦,将来上了年纪身体虚弱,很遭罪。” 袁雪尧哦了声。 对方又自我介绍:“我姓霍,霍钺。前面是我家,你是叶先生的侄儿吧?有空和你叔叔去我家喝茶。” 说罢,他又跑远了。 袁雪尧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仍是腰身挺拔结实,腿脚极其灵便,中气很足,就觉得沿着山路跑一跑真的很不错。 于是他也开始学霍钺了。 他每天起床之后,先跑两个小时才回来。一开始他不太适应,几天过去,他就接受如此长时间的小跑了。 他到底是很年轻,又常年学习术法,身体比普通人要强健。 他也没想到陈素商会到他家里。 “素商。”他和她打招呼,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陈素商回以微笑:“我过来和六叔商量下,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英文教学。你还想学吗?” “想。”袁雪尧道。 陈素商道:“那以后把时间安排在晚饭之后,如何?一周四次,一次两个小时。” 袁雪尧算了算,以前是一天六个小时的。 他微微蹙眉,对此不太满意。他还想和陈素商有更长时间的接触。 陈素商解释道:“我白天要学习画符咒。” 袁雪尧立马道:“我、可以教、教你。” “我、可、以、教、你。”陈素商重复他的话,“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必要打磕巴。” 袁雪尧果然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念了一遍。 他念完了之后,陈素商才说:“术法要讲究流派,而且你们袁家的术法,不会传给外人的。我未必会做你们袁家的人,所以还是学习我师父的。” 袁雪尧定定看着她。 他满头大汗,双颊泛红,只那双眼睛,格外的灼热。 陈素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问他:“我的安排,你接受吗?” 袁雪尧觉得,她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通知的。 “好。”他道。 陈素商从叶家离开,心想袁雪尧性格其实挺好的,很随和,并不古板固执,甚至对她千依百顺。 她慢慢往回走,正好迎面来了辆汽车。 陈素商和这辆汽车错身而过,她没有多瞧。 汽车里的人,却好像扭头看了眼她。 陈素商的余光,瞥见了一头长发,和一个略微精致的侧颜,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四邻众多,她只认识霍家和叶家的人,其他都不太熟,故而只当是陌生人好奇,她往自家走去了。 而那辆汽车,直接上了坡,往霍钺家去了。 第1779章 显赫 一辆汽车在霍府门前停住。 长发女子慢慢下了汽车,抬眸看着这栋庭院。 霍家有很高大的铁门,门口站着两名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枪了的。 大铁门上,却缠绕着藤蔓,在九月末的天气里也是郁郁葱葱。 冰冷的守卫,茂密的植物,好像是两种生活方式的融合。 汽车是租赁的,车夫拿到了钱,就把女子的大行李箱搬了下来。 女子自己则拎着手袋,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孤零零的高跟鞋,静静打量着霍家的大门。 随从注意到了,当即很警惕。 “请问找谁?”随从的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的底是打穿的,隔着口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配枪。 女子温婉微笑:“我姓苏,找何主席的。这是司太太的手谕。” 她把一封信递了出去。 随从接了过来,仍是很警惕:“小姐稍等。” 女子点点头。 随从把信送给了何微,因为女子说的“何主席”,就是他家太太。 战后的香港成立了新的金融协会,抱团应对战后的经济复苏。这个金融协会,聘请了香港德高望重的金融界人士担任主席。 最后,何微以最高票数,当选了主席。 她意料之外。 前些年,何微是依靠着莱顿尔老先生和霍钺的帮衬,一步步在香港的金融圈打出自己的名声,站稳了脚跟。 这几年,她很想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陪着霍钺跑步、游泳和打球。 她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可能要去英国念书,若是不多陪伴她,将来她学成归来直接结婚,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再也没机会。 可谁能知道后来发生了战事,而战后又需要一个中流砥柱的人能撑起局面呢? 何微义不容辞,却也时常烦恼。 好在霍钺并不介意,甚至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社会地位,同时他自己赋闲比较多,成天跟孩子们在一起。 他家的三个孩子,性格都有点像他,全是一派温柔。 在自己家里,没人会把何微叫“主席”的,突然听到随从说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何微很诧异。 她打开了手谕,果然是她姐姐顾轻舟写的。 何微和顾轻舟时常通信,哪怕是后来的长途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新加坡,她们也会偶然书面联系。 顾轻舟的字,何微再熟悉不过。 她写了一封短信给何微,在信里说,苏鹏的女儿苏曼洛,学过一年多的经济,想要到香港找份差事。 苏鹏托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正在和下属们喝酒,随口就答应了。 他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帮他处理一下。司行霈至今都很器重苏鹏,虽然暂时把苏鹏借给了颜恺。 而苏鹏对这个女儿是疼得入骨。 当初苏鹏和他婶母私奔,后来他婶母生的那个孩子夭折了。 这是苏鹏的第二个孩子。 他妻子比他大,战时查出了重病,可医疗物资极其缺乏,交通又不便,苏太太就病逝了。 苏鹏跟妻子感情极好,苏太太去世之后,苏鹏和苏曼洛父女俩相依为命,更疼这个女儿了。 苏曼洛毫无经验,却很有主见。她不想留在新加坡,具体原因她没说,只想来香港发展。 苏鹏不太忍心,却也不会阻止女儿的选择,而苏鹏最近要去马尼拉,也不在新加坡。 “……原来是她。”何微看完了短信,想起上次颜恺和颜棋兄妹到家里小住。 颜棋很喜欢和年长的人亲近,可能是受了她母亲徐歧贞的影响,她特别黏何微。 又因为她们遇到了陈素商,颜棋就滔滔不绝跟何微讲起了颜恺、陈素商和苏曼洛的种种。 颜棋当时还说:“要不是我哥哥差点逃婚,素商也未必就非要离婚。唉,很可惜的,我们都很喜欢素商。” 然后,她又说了她哥哥差点逃婚的原因。 何微想着这些,仍是站起身,把苏曼洛当顾轻舟推荐过来的人,亲自出门迎接了她。 一瞧见苏曼洛,何微眼前一亮。 苏曼洛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个子,大眼睛长头发,身材曼妙,五官精致,第一眼就很惹人注目。 “何主席,您好。”苏曼洛和她打招呼,声音也婉转动听。 何微笑道:“苏小姐,我在家里不太习惯主席这种称呼。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伯母好了。” 苏曼洛很机灵,立马亲热叫了“伯母。” 随从拎了苏曼洛的箱子,跟着何微一起上去了。 港岛半山的豪宅,其实也分等级。 霍家无疑是豪宅中的豪宅。 一栋三层楼。 一楼陈设全部是古朴的花梨木家私,处处雅致。客厅的摆设,也全部都是中式的,各种古董花瓶。 楼梯蜿蜒而上,在拐弯处挂了名画,都是大家真迹。 一楼是中式的,上了二楼却又是西式的。 二楼以乳白色的色调为主,沙发茶几、床和柜子,也全部都是西式的。 就连挂着的画,也是西式的。 何微将苏曼洛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客房也是白色调。 雪白墙壁,挂两幅颜色浅淡的油画,房间很大,有床也有沙发。真皮沙发上,扑了素白色的蕾丝花边罩子,同色窗帘和床单。 这些素色里,只有一个浅绿色的柜子,点缀着这些素净。 “霍太太好有品位。”苏曼洛不禁在心中赞叹。 客房还有个小阳台。 从阳台上看过去,远处就是整个港岛。而近处,是霍家宽阔的后院,有个网球场,还有个泳池。 能在半山修建泳池的,只有霍钺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不是说泳池贵,而是泳池占用的地很贵。 苏曼洛瞠目结舌的想:“颜家都没这样奢华。” 颜家一直都是老宅子,陈设简单大方。 当然,跟司家没得比,毕竟这是半山上,跟司家那样的庭院相比不了。 “苏小姐,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我来安排。”何微笑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先休息,等会儿下来吃饭。” “谢谢伯母。”苏曼洛道。 “不客气。”何微笑道。 她转身下楼,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然后又问佣人:“老爷还在跑步吗?” “是。”佣人道。 何微不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给她的秘书打个电话,让她问一问最近哪家银行还有空缺。 第1780章 娇生惯养 何微坐在书房里,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她为了争取银行的工作,在老师面前任劳任怨,拼命巴结。 她得到了莱顿尔银行的工作机会。 到了香港,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丝不乱。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远在英国的总行以及她丈夫帮了她很多,却也跟她自身的努力有关。 她这样拼搏,才站稳了脚跟。 何微更小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做家教,补贴家用,于是她很讨厌那种不劳而获的人。 苏小姐一个人到香港,一点计划也不做,直接住到了霍家,等着何微给她安排工作和生活。 何微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小姐太过于漂亮。太漂亮的女人,同性人缘都不太好。 何微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也逃不过岁月。 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有着轻盈的体态,丰盈饱满的肌肤,是中年女人怎么也比不了的。 何微不是担心她丈夫。 霍爷年轻时,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经历过。如今对于他而言,家庭、何微和孩子们就是他的全部。 任何美色,都不会打动他的心。 女人的嫉妒心,则是没有道理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很单纯的嫉妒。 她这边想着心事,外面传来了她小儿子的声音:“阿爸!” 何微从书房走出来。 她和霍钺一人有一间书房,平时相互不打搅。 霍钺跑得满头是汗,对何微道:“我冲个澡,等会儿去游泳,午饭晚一点开。” 何微笑道:“今天不行,家里来了客人。” “是吗?” 何微就把苏曼洛的事,告诉了霍钺。 霍钺一听是顾轻舟介绍过来的人,就道:“那你安排安排,轻舟托付的事,不能马虎。” “我知道。”何微笑道。 他们两口子一来一往说着话,霍钺的小儿子已经围着他父亲的腿打转,不停想要往他阿爸背上爬。 霍钺反手扶住儿子,怕他掉下来,略微弯了腰。 苏曼洛正好这个时候下楼了。 霍钺一抬眸看到了她,礼貌笑了笑:“这位就是苏小姐?” “是的。”何微道。 苏曼洛愣了下,不知该如何称呼霍钺,因为霍钺的状态极好,又刚刚跑步回来,瞧着比苏曼洛的父亲还要年轻。 她已经叫了何微为“伯母”,不好再叫霍钺为叔父,可叫伯父她又感觉不恰当,也许人家并不喜欢她叫得那么老。 于是她自作主张:“叔父,您好。” 霍钺点头,歉疚一笑:“我刚刚跑步回来,一身的汗。苏小姐请便,我先失陪。” 他反手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举过头顶,然后顶着孩子上三楼去了。 他们全家都住在三楼。 一楼是客厅、会客室以及书房;二楼全部做了客房;三楼登高望远,空气新鲜,霍钺何微都很喜欢。 他这一上去,直到午膳的时候,换了套长衫布鞋下楼了。 他脱了运动服,换上了长衫,气质上就大变了样子,现在叫他一声伯父,是应当应分的。 “……大小姐和二少爷呢?”苏曼洛正在问何微。 她知道霍家有三个孩子。 “他们俩去上学了。”何微笑道。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霍家的司机并未接小姐和少爷回家吃饭。 苏曼洛就问:“不等大小姐和二少爷?” “他们在学校吃午饭。”何微笑道。 苏曼洛则说:“以前我们念书的时候,都是中午回家吃。” 何微和霍钺都笑了笑。 过了两天,何微的秘书帮苏曼洛找到了一个职位,也是银行的差事。 苏曼洛去看了之后,回来支支吾吾,对何微道:“婶婶,那边有点远,回来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而且,银行位置比较偏。” 她已经把霍钺叫了“叔父”,只得对何微改口了。 何微这些年在金融圈摸爬滚打,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 一听这话,她就知道苏曼洛要把这里当家了。 出来工作,不是出来做大小姐的。况且,客人就是客人,不能久住的。 何微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绝不会姑息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她当即笑了笑:“这个不妨事,在银行附近租个公寓住,也是一样的。这家是英国银行,将来的机会比较好。” 苏曼洛不敢言语了。 何微又跟她聊起职业前景,又说像她这么年轻没工作经历的人,能进这种银行多么不容易等等。 她做惯了上司,开会说教条理更清晰,能连说两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苏曼洛一句话也插不上,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何微与各种人打交道,早已习惯了说话如何叫人挑不出错。 苏曼洛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享受惯了的。霍家房子多,庭院宽阔,还有个泳池,是香港半山难得一见的豪阔地方。 她真想住下来。 她还以为,这对霍家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她是司太太介绍过来的。 可没想到,何微清清楚楚让她出去租公寓。 她虽然爱享受,却也不算厚脸皮,不会明知人家赶她还要硬留下来。 她不好意思对何微道:“婶婶,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们是做长辈的,你们小孩子不给我们添麻烦,去给谁添麻烦?”何微笑道。 这话,既亲热又让苏曼洛找不到接下去的言语。 苏曼洛心想,不愧是金融协会的主席,真是很厉害。 接下来几天,苏曼洛果然出去找公寓。 她下班已经很晚了,又跟同事出去吃了饭,然后去看了一处房子,直到九点多才往回赶。 车子上山,开到了一半时,突然窜出来一条大狗,司机心里发慌,把车子往旁边一拐,车头一下子就撞到了路旁的护栏上,车子半个车头荡了出去。 苏曼洛吓得大叫。 司机对她道:“小姐,你先下车。” 苏曼洛却只是尖叫,简直是吓疯了。 远处有了车灯,一辆汽车驶近,瞧见了这一幕,对方停了下来。 苏曼洛的后座车门被拉开,男人见她不停尖叫,就把她拉下了车。 司机也慢慢从前排爬到了后座,从后面出门缓缓出了车子。 而苏曼洛,被拉下车之后,仍是魂飞魄散,扑到了男人怀里。 男人的汽车里,下来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问司机:“你们没受伤吧?” 司机摇摇头。 苏曼洛也看向了她。 是陈素商。 第1781章 为什么要挑衅她? 苏曼洛整个人挂到了袁雪尧身上。 袁雪尧愣住,然后用力推开了她,把她推了个踉跄。 陈素商好死不死,正好站在了她身后的地方。袁雪尧这么一推,苏曼洛往后倒去,跌入了陈素商怀里。 叶家汽车的灯拢罩着,苏曼洛借助陈素商的肩膀站稳,对视了一眼。 陈素商不认识苏曼洛,但苏曼洛很明显认识她。 “……我们见过吗?”陈素商问。 苏曼洛惊魂甫定,看着她不说话。 陈素商有点好奇。 司机则对袁雪尧和陈素商道:“谢谢先生、小姐帮忙。你们能否送我们先回去?我是霍家做工的。” “霍爷家的?”陈素商问。 司机道是。 陈素商又看了眼苏曼洛,心想霍家的孩子我都见过的,这位是谁? 她这么想着,还是很客气,请苏曼洛上车。 苏曼洛低声道谢,自己坐到了后座。 袁雪尧开车,司机坐在副驾驶,陈素商和苏曼洛并排坐在后面。 陈素商又问:“我见过您吗?” 上次有辆汽车路过,好像也是这个女孩子,特意回头看她。 苏曼洛这个时候,心情稍定,也能应付几句了,故而沉吟片刻:“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和颜恺结婚的时候,有照片登报。” “哦,你是从新加坡来的。”陈素商了然。 苏曼洛见她并不上心,想着新婚当天的事,她心情莫名觉得痒痒,就好像有个秘密应该说出来震惊别人一下,却被藏住。 于是她沉默了两秒之后,直接道:“我是苏曼洛。” 她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感觉自己太过于轻浮。但若是不炫耀这一下,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挠一样。 苏曼洛喜欢旁人的关注。 果然,陈素商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僵了下,后背和脖子绷紧成了一条线。 袁雪尧从后视镜看了眼她。 陈素商不再言语。 汽车到了她家门口时,她对袁雪尧道:“我先回家了,你送苏小姐上去吧。晚安。” 袁雪尧也说:“晚安。” 汽车继续往上,陈素商却站在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她对那件事,并不心痛,而是觉得耻辱。全新加坡的人,该知道都知道,颜恺在新婚当天差点跟苏曼洛私奔。 而苏曼洛呢,毫不愧疚,甚至对陈素商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而不快,主动点出来。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自己此生不愿意再见到颜恺和苏曼洛了。 袁雪尧把苏曼洛送到了霍家门口。 她坐在汽车里,好像是不能动弹了。 司机见她软软依靠着椅座,就对她道:“苏小姐,您稍等,我搀扶您上去,还是让佣人来搀扶您上去?” “佣人吧。”苏曼洛有气无力。 等司机一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在漆黑的车厢里看向了前面的司机袁雪尧。 她问:“方才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袁雪尧回答。 苏曼洛笑了下,不再言语。 等女佣人来搀扶她下车时,她突然挪到了另一边,从那边下来,然后绕过了车头。她走得比较慢,但腰背笔挺,在车前灯的照耀下,走过了袁雪尧的视线,然后停在灯火还能照见她的地方,冲他微笑挥手:“谢谢你。” 然后,她才半死不活的,任由女佣人搀扶她上了台阶。 何微和霍钺还没有睡,因为灵儿明天有演出,她还在排练,何微和霍钺是观众。 灵儿自己要求高,一点也不能错。她的舞蹈学了好几年,除了战时那段时间,一直就没有放弃过。 听到佣人说苏曼洛回来了,何微看了眼手表,没言语。 到了十一点,灵儿的动作都规范了,她自己也满意了,霍钺和何微这才准备回房。 路过客厅时,霍钺听到小会客室还有说话的声音,就对何微道:“你先去睡。” “是九爷。”何微道,“怕是什么事吧?” 她要跟着去瞧瞧。 进了小会客室,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而是司机在跟锡九汇报今晚的种种。 何微听了几句,突然对司机道:“苏小姐对陈小姐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苏曼洛’。”司机重复道。 何微顿时就有点恼火。 霍钺问:“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何微道:“上次棋棋跟我说,颜恺新婚当天差点逃婚,女方是苏曼洛。所以,陈太太一去世,陈素商就要立马离婚,也是因为当初那件事了。” 霍钺不知道这个内幕。 他是司家的朋友,不是颜家的。颜恺结婚的时候,正好是康晗发病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她来香港,霍钺和何微接待他们。 他没去婚礼现场,也对小辈们的婚礼没兴趣,更不会去打听什么八卦,不知晓此事。 “那她做得挺过分。”霍钺道。 何微点头:“哪怕她没错,是颜恺非要跟着她走,她也不应该去挑衅陈小姐。我去找她说说。” 霍钺拉住了她:“这么晚了,先睡觉吧。” 苏曼洛那边,估计也睡了。 何微只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翌日清早,苏曼洛很早就起床了,说要帮佣人做早餐。 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摆了几双筷子。 吃饭之后,她对何微道:“婶婶,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昨天我吓坏了,有点发烧。” 何微:“……” 她伸手,摸了下苏曼洛的额头。 她的额头比何微的掌心凉,何微就直接道:“没有发烧,我送你去吧。” 苏曼洛:“……” 她很想说,她去银行上班,不是像留学那样镀一层金粉吗? 干嘛要这样拼命? 如此辛劳,好像那些需要赚钱养家的低等人一样,是很丢面子的。她父亲是司家的高级军官,苏曼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 不成想…… 她只得上楼重新更衣。 何微带着她出门,上了汽车就跟她道:“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陈小姐?” 苏曼洛诧异。 她不知何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苏曼洛道,“婶婶,你也知道陈小姐?” “我们认识。”何微道,表情却很严肃,“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 “你为何要挑衅人家?”何微问。 苏曼洛的小心机被这样直接戳穿,整个人又是羞又是恼,一张脸通红,半晌才问何微:“婶婶,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第1782章 窝囊死了 何微是个体面的长者。 长者对孩子,教导要大过于责备,否则就失了长辈该有的威严。 “曼洛,你到了我这边,我就应该教导你。我把你当自己人,才不跟你客气。同为女性,你明知陈小姐的苦处,却还想要捅一刀,非常不厚道。”何微严肃道。 苏曼洛的故作可怜,甚至反将一军,并未难住何微。 何微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她能自如应对各种问题、各种人。 “……你做错了,我说了是疼你,不说才是害了你,才是对你有意见、真正不喜欢你。你可明白?”何微又问。 苏曼洛不敢和她犟嘴了。 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不是何微的对手。 苏曼洛不惊惶,她还年轻。等她到了何微这个年纪,估计比她还要厉害。 她还查过何微的过往,不过是个小中药铺子老板的女儿,苏曼洛的出身比她高多了,将来自然能超过她。 “我明白了。”苏曼洛能屈能伸,“对不起婶婶,我不该顶撞您。” 何微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有了这件事,何微就不再任由苏曼洛慢慢找房子,而是派了自家的佣人,下山去办理此事。 不过半天的功夫,佣人就找到了一处公寓。 何微自己去看了,把公寓里的家具和窗帘全部换成了粉色和白色,正好是苏小姐中意的类型,然后就对她说:“你天天这样早起晚归,我实在心疼。还是住在银行附近的公寓吧,省了你奔波劳累之苦。” 苏曼洛还在拖,到了此时就拖不下去了。 她若是不挑衅陈素商,惹恼了何微,何微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第二天,苏曼洛就搬走了。 她走后,何微叫人把住过的客房重新收拾和打扫。 她找人要到了苏曼洛父亲的电话,亲自打了一个给他。 长途电话打到马尼拉,不是很稳,何微言简意赅:“孩子既然是工作,态度就要端正,迟到、早退是不行的。我家离她的银行太远,听说她已经迟到了三次,我考虑还是就近找个公寓比较稳妥。” 她字字句句,都是考虑苏曼洛的前途。 苏鹏接到了电话,除了感激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很担心女儿,却又想到自家闺女的大小姐脾气,不能任由她贪图享乐:“多谢霍太太。” “我的用心,您能明白就好,我跟司太太那边也有交代了。”何微道。 苏鹏一连说感谢,又说苏曼洛这段时间麻烦了霍钺和何微,改日登门道谢等语。 信号到了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不稳定,声音断断续续的。 何微挂断了电话。 她也去找了趟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书房里,等她出来的时候,满脸憔悴,好像是疲倦至极。 长青道长也在家。 道长比何微要小很多,他面对何微时,不敢满嘴跑火车,而是温柔谦逊跟何微闲聊。 “……她这几天忙着学习,觉也不好好睡。”长青道长笑道,对自家徒儿的狼狈视若不见。 陈素商勉强笑了笑:“霍夫人稍坐,我去洗个脸。” 等她出来时,她脸上略微扑了粉,又涂抹了胭脂和口红。化妆品堆出来的好气色,足以以假乱真了。 她坐到了何微对面的沙发上。 何微开门见山,跟陈素商道歉:“苏小姐有口无心,陈小姐莫要介怀。” 陈素商有点尴尬。 “不不,她什么也没说。”陈素商解释,“她只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没什么的。霍夫人,您太客气了。” 她心中暖融融的。 何微在这方面,是个礼貌又周到的,比一般的人还要客气,且是真细心。 陈素商每每接收到这样的呵护,就会想到她母亲陈太太,很是感动。 何微也没有其他事,见事情说清楚了,她也就起身告辞了。 陈素商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女孩子要多休息,什么也不值得把身体弄垮。”何微转身,对陈素商道,“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是,我知道了。”陈素商笑道。 待何微走后,陈素商又无端想起了苏曼洛,摇摇头。 她师父则问她:“那个苏曼洛,可要师父帮你对付她?” 陈素商诧异:“你不是说,术士害人会遭天谴吗?” 道长就站了起来。 他在家里总是衣着随便。因为何微来了,道长才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可他仍是拖鞋和睡裤。 他闲闲站着,就有公子哥的吊儿郎当:“你师父除了是个术士,也是个美男子。对付少女,像我这种年长、多金又英俊的男人,是利器,杀人不见血。” 陈素商:“……” 她师父的脸皮赛过城墙,一刀扎下去,那才是真正的不见血。 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认识什么苏曼洛,今后也不会认识她。” 长青道长就叹气,说自家徒弟没血性:“将来你若是死了,那定是窝囊死的。” 陈素商始终觉得,当初颜恺没有真的逃婚,就不算辜负她。他迟到了两个小时,她打了他一巴掌,二人之间两清了。 她不记恨颜恺。 爱与恨往往相伴而行。她没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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