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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的项链,今天的目的是害死她。 顾家的孩子们都是基督教会学校的,顾轻舟相信,顾维顾缨,或者顾缃,她们绝对有十字架的饰品。 于是,趁着秦筝筝下楼,顾轻舟借口上厕所,回到三楼,去顾维房间里翻了一通,果然从顾维的梳妆台首饰盒子里,找到了另一条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顾轻舟就把换掉了项链,把六芒星的坠子取下来放在口袋里。 秦筝筝三个女儿拿给顾轻舟的东西,顾轻舟一一检查。 胸针、那封信,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很轻易就被找出来。 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动来动去,顾缃和顾维还嘲笑她是乡下土包子,以为她是不习惯坐车,其实顾轻舟是借助动来动去,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塞到了顾维大衣的口袋里。 东西不重,顾维又盼望着顾轻舟出丑,毫无察觉! 而后,她们就开始在密斯朱跟前卖蠢。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轻舟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真是一场好戏。 这场戏,并不是到此结束。 秦筝筝如何偷到了密斯朱最心爱的胸针,光这一件事,密斯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圭璋很快就会知晓。 想到秦筝筝好不容易赢回顾圭璋的欢心,紧接着又要失去,顾轻舟笑得更欢乐。 很好笑,比在乡下赶大戏都有趣,秦筝筝像个笑料十足的滑稽戏演员。 “这次的事,秦筝筝短期内会元气大伤。”顾轻舟心中大笑,“不用我出面,顾圭璋也会收拾她们的。” 顾轻舟去看司老太,暂时不回家,躲开风头。 司老太告诉她说,司行霈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城,所以顾轻舟毫无警戒,去了司公馆。 刚到司公馆门口下车,尚未敲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尖锐的鸣笛声。 顾轻舟想起那天,她被司行霈抱在腿上,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使劲躲,结果撞上方向盘的喇叭声,亦如这般刺耳。 她立马后背紧绷,全身戒备起来。 一回头,穿着玄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已经下了汽车,气度雍容,风采翩翩快步走过来。 是司行霈,他回来了。 顾轻舟差点腿软。 她今天固有一劫,没遭在秦筝筝手里,就应在司行霈身上! 不是说,他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来么? “轻舟。”司行霈口吻亲热暧昧,上前就要搂顾轻舟的腰,“过年好。” 他生得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颌棱角分明,肤色稍深,透出阳刚坚毅的俊美。 而他气质更好,哪怕随意站着,双肩亦是平平稳稳的打开,气势逼人。 他在顾轻舟面前,带着几分强悍,又匪气十足。 顾轻舟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她怕司行霈——会活剥人皮的司行霈! 在绝对强权面前,任何的手段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低声道:“少帅,过年好。”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回跑。 司行霈失笑,拽住了她的衣领,低声微笑:“跑什么,小东西!” 同时,他敲开了司公馆的大门。 第37章 未婚夫司慕 女佣应门,缠枝大铁门缓缓打开,司行霈却突然对顾轻舟道:“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在汽车上。” 顾轻舟巴不得。 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里。 司老太正在和女佣摆弄一盆水仙。 水仙娉婷盛绽,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养的水仙开花了,原来是轻舟要来。” 顾轻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只怕会应在司行霈身上。 司老太吩咐女佣给顾轻舟端了茶点。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打量顾轻舟,越看越满意。 顾轻舟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鬓,就有无限的风情。 这等风情,不带艳俗,男女老少都喜欢。 “李家的宴会。”顾轻舟笑着,把她跟着她继母去参加李家宴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可她中途退场了。 “怎么,李家欺负你了?”老太太不悦。 李家是什么门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负督军府的少夫人,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没有没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回家,我只得也出来。想您了,就来看您。”顾轻舟笑。 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司行霈才进来。 “霈儿回来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皱纹里都充盈着欣喜,“怎提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挂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后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开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欢吃容易克化的蛋糕,买了些给您。” 老太太喜欢吃西洋蛋糕,司督军就专门雇了一个英国人、一个白俄人在司公馆的厨房,负责糕点。 家里从来不断新鲜的蛋糕。 可最疼爱的长孙买回来的蛋糕,比家里的有意义,老太太更是欢喜。 “好孩子,你最孝顺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顾轻舟去李公馆参加宴席,午饭没有吃,又看了场好戏,消耗颇多,现在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厨房煮了红茶,添了牛乳,配新鲜的白俄蛋糕招待顾轻舟。 顾轻舟饿得太狠了,面前一块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红茶香醇,蛋糕浓郁,顾轻舟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 司行霈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轻微的涟漪滑过。 “真像只猫儿。”司行霈想。 顾轻舟偶然眯眼的动作,像极了慵懒又矜贵的猫。 触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敛。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点后悔,不该带她去监牢,更不该把她锁在堂子的床脚上。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喜欢浪漫,害怕血腥,同时会觉得情欲丑陋。 “喜欢这蛋糕?”司行霈问她。 “是啊。”顾轻舟回答,眼神却不看他,只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觉了顾轻舟的拘谨,不知顾轻舟和司行霈发生过什么,就当男孩子在场,顾轻舟害羞。 老太太就问司行霈:“你这次回来,何时再去驻地?” “等过了正月,军政府还有点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回家,给你父亲和继母打个照面,明日再来看祖母。”老太太先打发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顾轻舟觉得笼罩在她身上的钢丝网收了,她浑身轻松,人也活泼了些。 到了下午四点,顾轻舟给顾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妙儿。 妙儿是三姨太的人,顾轻舟和三姨太私下里有默契,故而妙儿也算是顾轻舟的眼线。 “……老爷回来半个小时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妙儿悄悄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得罪了密斯朱,断送了她两个女儿的前途。 顾圭璋培养女儿,都是指望孩子们成才。女儿的成才,就是高嫁,而秦筝筝生生断了这条路,顾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学费,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打过电话了,今晚司公馆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这里,明日再回去。”顾轻舟道。 她不想回去触霉头,更不想被秦筝筝拉去对峙。 那是秦筝筝自己的锅,顾轻舟不帮她背。 “是,轻舟小姐。”妙儿悄声应道,然后挂了电话。 顾轻舟跟司老太说,想在这里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释说:“我打电话回家,佣人说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为我读书的事。” “安心住下,别说一晚,就是十天半个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现在不行。 这一夜平安无事,顾轻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用过了早膳,她才起身回家。 老太太叫人备车送她,顾轻舟推辞,非要坐黄包车。 正巧司行霈来了,他对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厅,路过顾公馆,还是我送轻舟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轻舟则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担心司老太看出端倪,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司行霈出门。 到了汽车旁边,顾轻舟立马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后面。 她这回死也不肯坐副驾驶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气的顺从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上,司行霈寻找话题,和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给二少帅的,现在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连见司慕的兴趣也没有,司慕到底如何,顾轻舟完全不想打听。 可她若表现出来,司行霈还以为顾轻舟对司慕没兴趣,是因为暗恋他,那顾轻舟就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体,可以从后视镜里,瞧见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顾轻舟又开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国不是念书,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 她想起那天在督军府,几个女孩子闲聊,说起司慕,也说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呜呼,自己要不要为他守寡呢? 看来,顾轻舟要早点搞定顾家的事,然后不需要司督军府的靠山,早点退亲,别把自己赔进去。 “他什么病?” “他哑了。”司行霈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五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开车带着女朋友去郊游,出了车祸。那女孩子被甩出车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吓坏了,从此就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38章 少帅志在必得 司行霈的奥斯丁开得很慢,两旁的梧桐树缓缓后退,行人步履悠闲,黄包车都跑得比他的汽车快。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的睫毛又浓又长,微微阖下便如两把小羽扇,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遮住,情绪深敛其中。 她嫩白小手交叠在腿上,坐姿优雅,曲线温柔,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轻舟?”良久,司行霈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回神。 “嗯?”她应了声,眸光里一成滢滢,早无情绪。 司行霈问:“吓到了?”是被司慕的病吓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司行霈说完她未婚夫的病,她眼前就浮动那个在何氏药铺修桌子的颀长身影。那人眉眼冷峻,气度雍容…… 而且,他也是个哑巴! 顾轻舟唇角微挑,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不希望司家任何人发现那个哑巴。 那是她顾轻舟的筹码。 “我运气真好。”顾轻舟心中偷笑,感谢上苍,偌大的岳城,让她那么轻易找到了那个人。 将来和司夫人再次谈判,顾轻舟也有资本。 她的情绪遮掩好,司行霈端详半晌,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日子,司行霈早已把顾轻舟和他弟弟司慕定亲之事打听清楚了。 他的女人,他自然要了如指掌。 这门婚事,就跟儿戏一样,是十几年前的娃娃亲,他的继母甚是嫌弃,他弟弟还没有见过顾轻舟。 而顾轻舟,她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天真单纯、以为司家二少会娶她的无知少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行霈带着一颗狎戏的心,很想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继母承认她的。他饶有兴趣,却不戳穿、不阻止,不再给顾轻舟添堵。 顾轻舟在图谋,司行霈黄雀在后,用审视自己猎物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嫩白小巧的人儿。 她那两瓣唇,嫩得似桃花瓣,滋味甜美,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拂面温柔多情。 司行霈喉间发紧。 不过,他吃食物从来不猴急,他喜欢慢慢品尝,喜欢女人欲迎还拒的娇羞,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避之不及。 顾轻舟的逃避,会让这顿美食失去滋味,就好似一分熟的牛排,而司少帅喜欢五分熟的。 所以他需要等,等待火候。 他从来不缺女人,什么滋味的他都尝过,他有耐心等。等口味到了他最喜欢的熟度,他再一寸寸吞噬她。 他讲究质量,他有他的癖好。 司行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开车。 “轻舟,蔡景纾为何会承认你是老二的未婚妻?”司行霈没话找话问。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 亦或者说,他对顾轻舟有兴趣,仅仅停留在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不是很想知晓她内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人是很复杂的,了解越深,越是离不开。 司大少帅流连花丛,深情不属于他,专一更不属于他。 他只想了解女人的身体,不想了解女人的内心。 “蔡景纾?”顾轻舟失笑,“你这样直呼你继母的名讳,不怕司督军打断你的腿?” “他老了,已经打不动了。”司行霈语气暗携了几分阴鸷,一闪而过,口吻平淡叙述。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轻跌眼帘,不语。 “为何?”司行霈追问。 司行霈最了解她的继母,她势利贪婪,逢高踩低,顾轻舟这等身份地位,入不了蔡景纾的法眼。 顾轻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她威胁司夫人的信,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破了就是逼迫司夫人狗急跳墙,顾轻舟鸡飞蛋打,她同样损失惨重。 “许是我很可爱吧。”顾轻舟眯起眼睛,眼底浮动几分狡狯的涟漪,说道。 司行霈朗声大笑。 到了顾公馆,司行霈殷勤给顾轻舟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他暧昧在顾轻舟耳边低喃,“你昨夜未归,你家里人会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了?” 顾轻舟身子微僵,往旁边挪。 司行霈失笑:“躲什么,我迟早要睡你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司行霈复又微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儿,那柔软的戒备,毫无杀伤力,却让司行霈感觉带劲! “你想得美!”顾轻舟咬牙,“你不变态的时候,才像个人!” 司行霈哈哈笑,不以为意道:“轻舟,我摸过你,吻过你,你就是我的,我睡你是迟早的事,你最好心里弄清楚,别幻想你可以跟别人。” 说罢,他阔步上了汽车,风氅衣袂飘扬,高大洒逸。 早春暖阳照在身上,顾轻舟全身都冷,她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紧紧咬住了唇。 变态! 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司行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只是,这变态有副好皮囊,姿态雍容倜傥,常会让人忽略他的无耻和凶残。 他绝对是一匹不择手段的狼! 顾轻舟要是被他睡了,最好的下场无非是做他的姨太太,正妻想都不要想。 他说司夫人瞧不起顾轻舟,他又瞧得起么? 他大概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过顾轻舟。在他眼里,顾轻舟是享受用的女人,是玩物。 他唯一可取的,是从不用花言巧语哄骗顾轻舟,不会给她无谓的承诺。他早已言明过,他要娶个娘家势力雄厚的女人,顾轻舟没资格。 这点看来,他恶毒却不虚伪。 顾轻舟眼眸阴冷:他敢动她,她就会杀了他! 转身敲门,顾轻舟进了顾公馆。 家里气氛紧张,佣人陈嫂小心翼翼提醒顾轻舟:“老爷生气呢。” 昨晚的怒气,还没有消。 顾轻舟漫步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处,她听到了顾圭璋的咆哮声。 果然怒气未消。 “……六芒星呢?那也是轻舟去打的吗,她知道什么是六芒星吗?”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哭泣,声音嘶哑道:“老爷,我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因为实在没借口了。 顾轻舟是懂的,但是秦筝筝之前以为她不懂,现在的顾圭璋更以为她不懂了。 “你说啊,你这个贱妇!”顾圭璋更怒,“还有密斯朱的圣母像胸针,为何在你老三的大衣口袋里?轻舟从没有见过密斯朱,她知道密斯朱喜爱的胸针? 退一万步说她知晓,她人生地不熟,又没钱,怎么偷得到手?还说不是你搞鬼的? 另外,学校攻讦密斯朱的流言蜚语,轻舟没去过学校,她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才是主谋,那三个小贱人都是你的同党!”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颔首。 阿爸,你脑子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秦筝筝这身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第39章 轻舟的用意 秦筝筝为了害顾轻舟,彻底得罪了密斯朱。 密斯朱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极大,很快圣玛利亚学校的教导就找到了顾圭璋,要求顾圭璋给顾维和顾缨办退学手续。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是让顾家主动去退学。 如果顾家不肯,教会学校会开除顾缨和顾维,到时候她们更惨。 现在没有提出开除,不是密斯朱的仁慈,而是顾家仅仅得罪了她,但是顾缨和顾维还没有犯下被开除的罪行。 没有罪行,教会只得施压。 但是顾家若是不听,非要让女儿留校,那么将来罪行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栽赃也要泼顾缨和顾维一身污的。 而顾轻舟的入学申请,也被打了回来。 一口气折损三女,顾圭璋暴跳如雷! 顾轻舟到家时,顾圭璋正好下楼要出门。他眼底的淤积很重,昨天一夜未睡。和秦筝筝吵完,顾圭璋还要继续去托关系。 他不能任由孩子们真的被退学。 “阿爸。”顾轻舟贴着墙根,低垂眉眼,乖巧听话。 顾圭璋没理会,气哼哼的走了,他知道顾轻舟委屈,此刻却没心思安抚她了。 他三个女儿未嫁,若是被教会学校退学,以后顾家什么名声?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理应嫁入豪门,难道便宜那些在办公楼做事的乡下佬? 可豪门娶少奶奶,身份地位不说,被退学这块污点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顾圭璋不惜千金,也要摆平此事。 他刚走,秦筝筝也追着下楼了,她是去追顾圭璋的。 顾圭璋脚步快,秦筝筝没追上,就瞧见顾轻舟,又要撕打她:“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我们的!” 秦筝筝脸上,两个很清晰的巴掌印,都是顾圭璋打的。 顾轻舟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枯瘦胳膊,微微笑了。 秦筝筝纤瘦窈窕,个子比顾轻舟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顾轻舟,居然比她有力气。 她被顾轻舟捏住手腕,动弹不得,心下大惊,同时破口大骂。 “太太,东西全是您自己准备的,怎么反过来说我害你,我哪有那等本事?”顾轻舟笑道。 说罢,微微用力,将秦筝筝甩开。 秦筝筝踉跄数步,差点跌下楼梯。她深沉的眼眸迸出炙热怒焰,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夜未合眼,秦筝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肌肤泛黄,老态遮掩不住。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蜿蜒处,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秦筝筝。同时,秦筝筝也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在空气里碰撞处激烈的火光。 “太太,您比我母亲还要大两岁,若是我母亲没死,现在也不及您的风韵——太太,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顾轻舟言语温柔,淡淡问道。 秦筝筝如遭雷击,顿在那里,脚步有点不稳。 顾轻舟淡笑,没有继续欣赏秦筝筝的狼狈,转身上楼了。 她仔细锁好房门,在心中把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时,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之后,已经是晌午,推开后窗,可以瞧见庭院整齐的雨花石小径,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芒。 空气里有米饭的清香,终于到了午膳。 顾轻舟简单梳洗,下楼去吃饭。 除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全家人都在。 秦筝筝是没有胃口,而且不想让两位姨太太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失了正房主母的威严。 “你为何要害我们!”老四顾缨质问顾轻舟。 “好好吃饭!”兄长顾绍沉声发话。 家里尊卑还是有的,父亲不在家,顾绍的话很管用,老四斜眼瞪顾轻舟,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缃吃不下,很快就放了碗筷,折身上楼了;顾维和顾缨也吃个了半饱就走了。 饭后,顾绍也上楼了,他还有功课要做;二姨太去后花园散步,只有三姨太和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佣人端过来的蛋糕点心。 “……老爷不甘心,四处走访,只怕要利用你。”三姨太苏苏低笑,眼波横掠过顾轻舟。 她说顾圭璋利用顾轻舟,无非是顾圭璋借口自己是司督军府的亲家。 “你忙碌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被人利用,心里生气么?”三姨太又问,声音慵懒清冽,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生气。”顾轻舟道,“谁说我什么也得不到?” 三姨太明眸微睐,等待顾轻舟的下文。 “现在,学校是逼迫她们主动退学。若是她们留下来,犯了更多的错,被学校开除,那她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顾轻舟和三姨太咬耳朵,吐气如兰。 三姨太眼眸微微绽放精光。 开除,自然比退学更好。这么想来,顾轻舟也不算失败。 而且这件事顾圭璋还没有搞定,成败与否,现在论之为时过早。 “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三姨太问:“何事?” “我要一台相机。”顾轻舟道,“最好今晚就弄到手。” “要拍什么?”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微笑:“此事你不用管,帮我弄到相机。” 三姨太端正了身姿,穿着玻璃丝袜的细长美腿从旗袍的底端伸出来,妩媚到了极致,似有风雅从眉梢飞出来:“我帮你借到相机,你怎么感谢我啊?” “我欠你一个人情。”顾轻舟道,“你想要人情么?” 当然想! 三姨娘眼波流转,片刻才静静道:“好,我帮你借到相机。”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温习英文,瑰丽的晚照从衬窗照进来,染得她的眸子也变成了瑰金色。 窗外的阳台上,一张藤椅里躺着个颀长的男孩子,他的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侧剪影:长发如墨,披散在削瘦纤薄的肩头,她的雪肤修颈映成一条优雅的弧线,眸子迎上了晚霞,绚丽灼目。 他呼吸屏住,一颗心乱跳。 “阿哥?”小人儿终于看到了他,轻声喊他。 顾绍却窘迫尴尬,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回应她的招呼。 顾轻舟心里沉重。 顾绍对她真好,让缺少关爱的少女感受到了温暖,可他又是秦筝筝的儿子…… 一时间,顾轻舟有点茫然。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它绝非简单的对错,爱的反面也不一定就是恨。 她正想着,有人轻轻敲她的房门。 “谁?”顾轻舟问。 门外却没人回答,代替的是另一声敲门,顾轻舟精神一紧,全身戒备起来。 第40章 胸有成竹 有人敲门,却不言语,顾轻舟一时间竟有点吓坏。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司行霈。 那厮不敢青天白日闯她家吧? 顾轻舟活了十六年,唯一害怕过的就是司行霈了,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的亲吻,都叫顾轻舟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轻舟对司行霈,永远都是提心吊胆。 她真希望有个男人有实力可以跟司行霈抗衡,将她娶回家。 同时又想,能抗衡司行霈的男人,自己根本配不上,被娶回去也是做妾。 都是做妾,还不如死了算! 顾轻舟心念兜转,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开门之后,却是三姨太的女佣妙儿,手里端着茶点:“轻舟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厨房要晚些开饭,我给您送些点心填补,您且忍耐一两个钟头。” 说罢,妙儿又给顾轻舟递了个眼神。 顾轻舟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妙儿,不言不语的,吓死顾轻舟的。 “这是相机。”妙儿从围裙底下,用托盘遮掩着一只相机。 顾轻舟接过来。 “三姨太说,这只相机值一百多块钱,很昂贵的,轻舟小姐若是不会用,可以去照相馆学学,千万别弄坏了;里头有一卷胶带,您省着点拍。”妙儿悄声道。 相机是奢侈之物,一百多块的相机,更是昂贵无比。 整个岳城,且不论当官的、做工的,月薪最高的是银行行长,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就像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他是海关衙门的次长,每个月月薪八十块。 当然,顾圭璋的灰色收入,是他的月薪十几倍,每个月收入颇丰。当官的光靠月薪吃饭,那就要饿死了。 这些只是意味着,一百多块钱的相机,真正的奢侈之物,妙儿很担心顾轻舟弄坏,因为顾轻舟和三姨太加起来也赔不起。 三姨太借这个相机,还是用了顾圭璋的名头,弄坏的话,顾圭璋非要杀了三姨太不可。 “放心,我不会弄坏。”顾轻舟道,仔细收起来。 她会用相机,张楚楚就有一只,顾轻舟常帮她照。 张楚楚连洗照片的药水都有。 论起时髦优雅,沪上帮派前龙头的夫人张楚楚,只怕是比岳城任何一名贵妇都要富贵矜贵。 顾轻舟在张楚楚那里耳濡目染,什么都见过。 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张楚楚那么尊贵,顾轻舟学过的、玩过的,顾家全家人都尚且不及。 打发走了妙儿,顾轻舟将相机收好。 次日清晨,顾轻舟出去了一趟,借口去看望司老太。 家里鸡犬不宁的,也没人追究顾轻舟的去向。她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袋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 顾轻舟快步上楼。 很快,她就听到二楼书房又传出来顾圭璋的咆哮声。 顾圭璋回来了。 他一回来,家里所有人都敛声屏息,不想做出头鸟。 顾圭璋四处托关系,活动了两天,一无所获,还花了不少钱,气急败坏,又把秦筝筝大骂了一顿。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圭璋骂道。 扶正秦筝筝,顾圭璋不是没有后悔过。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时候常有,顾圭璋有时候也恼怒,过后就忘了。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秦筝筝,绝望透顶了! 如何能不绝望? 他的太太,明明应该谦和内敛,成为他的贤内助,帮衬他仕途步步高升,教育好他的儿女,辅助孩子们成才。 结果呢,不过是轻舟回家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小考验,秦筝筝就错误频频,甚至到了惹一身骚的地步,让顾圭璋替她善后。 晚膳的时候,秦筝筝被迫露面,双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眼睛却浮肿得厉害。和两个姨太太相比,老态顿现。 “老爷,我听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念书的事了。”二姨太白氏开口,打断了饭桌的沉默。 二姨太是唱越剧出身的,举手投足常有几分唱念做打的韵致,格外妩媚妖娆。 “……老爷,您如此奔波都瘦了,不如算了。”二姨太道。 秦筝筝大怒,手指二姨太:“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二姨太眼风微敛,往顾圭璋身边缩,同时锋芒不减,“太太做错了事,却要老爷又花钱又贴上面子,是小姐们读书要紧,还是老爷要紧?” 顾圭璋听了,落在二姨太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秦筝筝瞧见了,吓得半死,生怕顾圭璋真的放弃了她的女儿们,立马又跳起来:“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啊,您都养育了她们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老三和老四也哭了,上前扯顾圭璋的胳膊:“阿爸,您不会让我们退学的吧?” “阿爸,实在不行,您就提前送我们去英国念书吧,阿姐也是十三岁去的英国。”老三顾维道。 顾圭璋想到长女去英国的花费,有点肉疼。 他这几年手头紧,只打算送儿子顾绍去法国,没打算再送顾维和顾缨。闻言,顾圭璋嘴角抽搐:看来,只有教会学校这一条路了,必须争取。 “都闭嘴!”顾圭璋被吵得心烦意乱,狠狠将一只缠枝莲花的小骨瓷碟子给砸了,碎瓷溅了满地。 饭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只有顾轻舟神态自若悠闲,不见慌乱。 顾圭璋一狠心,只能先把这女儿推出去,让她去试试了。 “轻舟,你跟我上楼。”顾圭璋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永远都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模样,她放下雕花银勺,低声道了句:“是”,就跟着顾圭璋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圭璋坐在宽大的老式花梨木书桌后面,开始抽烟。 轻雾缭绕中,雪茄的香味清冽。 顾轻舟轻轻抚摸这书桌的纹路,心想:“这么好的古董书桌,肯定是我外公的东西,顾家没这样的底蕴。” 这顾公馆,稍微体面些的家具和用品,甚至财产,都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现在被顾圭璋占为己有。 顾圭璋则以为顾轻舟是紧张,才摸书桌。 他吸了半支雪茄,才开口道:“轻舟,家里的事你也知晓了,牵连到你读书,阿爸于心不忍。” 顾轻舟在心中冷笑,眼眸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她不动声色。 她非常清楚,顾圭璋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都在顾轻舟的计划之内。 任凭风浪起,顾轻舟稳坐钓鱼台,等待收获即可。 第41章 趁机敲诈 三姨太见顾圭璋和顾轻舟都没有吃饭,就上楼密谈了,故而让妙儿端了厨房现做的乳酪蛋糕和英式红茶,送进去。 妙儿会意,眸子精明。 点心端进来,顾圭璋一支雪茄抽完,胃里的确空空,时机恰好,顾圭璋就没有恼怒。 “谁让你送来的?”顾圭璋问。 “是三姨太。”妙儿低声道。 顾圭璋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他的两位姨太太,都是解语花,比秦筝筝强多了。 他越发恨秦筝筝,后悔不该给她名分。她仍是大姨太的话,估计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女人呐,就是不能太给她脸!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白瓷碟子,用镂空雕花银勺挖着香醇的蛋糕吃,粉润指尖修长,神态娇憨。 顾圭璋看着她,就想:“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心思单纯得很,很好利用,将来说不定比缃缃更有用。” 等顾轻舟吃完一块蛋糕,开始喝英式红茶的时候,顾圭璋才缓慢开口:“轻舟啊,教会学校的事,若是司督军开个口,就容易多了,也不耽误你念书。” 想让顾轻舟去求司督军,却又不愿意卖人情,顾圭璋打一手如意算盘。 顾轻舟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艳光熠熠,单纯无辜里透出几分干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司督军去了驻地巡查,要过了正月才回岳城呢。”顾轻舟道。 这是司老太告诉她的。 过了正月,那就来不及了! 顾圭璋急切,心想事事不顺,一阵阵烦躁涌上心头。 “司夫人呢?”顾圭璋收敛着他的急迫,似个慈父缓慢道,“总不能耽误你念书。” 好像事事替顾轻舟考虑。 “我倒是可以去求求司夫人。”顾轻舟道。 顾圭璋慢慢舒了口气,也喝了两口红茶,心想顾轻舟到底只是顾轻舟,年幼单纯,什么也不懂。 她松口了,顾圭璋才能继续往下说。 “轻舟,你是插班到教会学校,那些女同学三五成群,若是无人照应你,你岂不是要受气?”顾圭璋道。 顾轻舟点点头。 顾圭璋又道:“那你要告诉司夫人,你两个妹妹也要留在学校。” “司夫人的话,教会学校会听吗?”顾轻舟问,“我听说教会学校是美国人办的。” “自然会听了,一方军政府,教会学校来者是客,再怎么也不敢不给军政府面子!”顾圭璋得意。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她眼珠子转了几转。 “轻舟,你明天就去见见司夫人。”顾圭璋道。 顾轻舟还是一副顺从的好模样,低声道是。 顾圭璋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 若不是走投无路,顾圭璋真不想利用顾轻舟去走军政府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替顾轻舟着想,而是为了顾圭璋自己,他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家攀结的嘴脸。 现在就处处麻烦督军府,司夫人更瞧不起顾家,到时候不肯娶顾轻舟,那顾圭璋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了这点顾虑,顾圭璋尽量在顾轻舟出嫁之前,不去麻烦司夫人。如今,他是无计可施,不得不用顾轻舟了! 想到这里,顾圭璋又恨秦筝筝,都是秦筝筝给他招惹的麻烦,让他如履薄冰。 顾轻舟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懂,这个女儿非常好用,顾圭璋稍微满意。 翌日上午,顾圭璋亲自派人,将顾轻舟送去了司督军府。 顾轻舟正月里来访,可以说是拜年。虽然督军不在家,司夫人也没有特别苛刻,照样接待了她。 “我祖母的病,多谢顾小姐!”司琼枝坐在沙发上,柔声细语对顾轻舟道。 司琼枝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她看顾轻舟的时候,眼底的轻蔑都带着美艳。 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问:“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看看您。”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眼眸一沉,心想下次没事,就不要来了,谁稀罕你的看望? 闲聊几句,司夫人主动逐客。 顾轻舟就从督军府离开。 “见到司夫人了吗?”从司家回来,顾圭璋不在家,三姨太悄声问,“轻舟,你还没有得到前途,可别叫人当枪使!” 三姨太现在依靠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帮她报仇,她更害怕顾轻舟失去司督军府少夫人的地位。 “我心中有数。”顾轻舟道,眼波宁静。 三姨太颔首。 触及顾轻舟的眸子,那幽静似单纯,却犀利冰凉的眼眸,三姨太莫名就很信任她。 顾轻舟比三姨太想象中更有能耐,她绝对是三姨太更好的依靠! “司夫人怎么说?”三姨太关心道。 “我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去拜会了司夫人,闲坐片刻。”顾轻舟道。 三姨太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你阿爸那里……”三姨太又担心。 “放心,我已有条良计。”顾轻舟微笑。 她的微笑,纯净却添几抹狡狯,愣是让三姨太看得心里镇定了。 她莫名如此相信这个孩子,三姨太自己也觉得疯魔了。 顾轻舟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耐么? 下午,出去应酬的顾圭璋,早早回家了。 见顾轻舟已回,顾圭璋眉梢微松,心头添了几分喜悦,立马让佣人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 顾圭璋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问顾轻舟:“司夫人怎么说?”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颇为内疚道:“夫人说,督军去了驻地。教会牵扯到政治,督军最恨女人插手政治,夫人不敢过问。” 顾圭璋微愣,没想到被拒绝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同时,他并不怀疑这是顾轻舟的托词,什么政治军事,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肯定是司夫人的意思了。 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顾圭璋烦躁,在屋子里打转! 如何是好呢? 难道要他亲自去趟督军府,求求司夫人? 那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顾圭璋怕司夫人介怀,真的退了顾轻舟这门婚事。 让秦筝筝去? 不行,秦筝筝那个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姨太太倒是机敏,可她们身份地位低,让她们去跟司夫人求情,降低了司夫人的地位,好似妾室都能和司夫人谈话一样,无疑是侮辱司夫人。 想来想去,顾圭璋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填满了心头,他烦闷冷哼了一声。 “……司夫人说,若是顾家实在为难,她可以托其他人去办,保证不牵扯政治,不让督军府难做。只是,托人办事要花钱的,没有两根小黄鱼,是打发不了的。”顾轻舟又道。 第42章 两根金条 顾轻舟言语轻柔,她的话却似一重磅,打在顾圭璋的心头。 两根小黄鱼,就是两根一两重的金条! 呵,司夫人狮子大开口! 顾圭璋出身低微,他中学成绩很好,老师资助他上学。他是通过念书,考上了岳城的圣约翰大学,从而认识了富家小姐孙绮罗——也就是顾轻舟的生母。 而后,孙绮罗去世,孙绮罗唯一的弟弟在烟馆被人捅死,孙老爷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极过度,一命呜呼之后,孙家庞大产业无人继承,落入顾圭璋囊中。 顾圭璋有点才学,又有了孙家的家产,他通过勤奋、打点关系,做到了今日海关次长这个油水丰厚的地位。 可顾圭璋没什么实业,底蕴也薄,这些年顾轻舟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被顾圭璋坐吃山空,挥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顾圭璋不敢拿去投资实业,害怕亏本,只得全部藏在家里,不能生财。 那是他养老防身用的。 他现在基本上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养活着顾家的锦衣玉食。 两根小黄鱼,顶得上顾圭璋三四个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总和了。 这算是一笔让他肉疼的巨款了,当然他也拿得出来。 “……她堂堂督军府,缺这点钱财吗?”顾圭璋微怒。 这正是一个让他痛苦的数目! 若是不拿吧,顾维和顾缨之前的教育费用全白费了,以后也难以嫁得好,前途尽毁,顾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能还要资助女婿。 这是顾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这笔钱,又让他肉疼得喘不过来气。顾圭璋从小穷怕了,不像督军府那样,随便就可以拿出巨款。 一笔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价格,让顾圭璋感觉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还不许你叫疼! 顾圭璋喘不上来气。 “阿爸,我觉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会要钱的。”顾轻舟委委屈屈的,“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别叫司家轻瞧了。” 这一句话,看似委屈抱怨,其实一下子就打中了顾圭璋的七寸。 顾圭璋一愣,仔细想想顾轻舟这话,竟然醍醐灌顶。 是啊,司家不敬重顾轻舟!假如顾圭璋让顾轻舟开口求情,结果因为钱又反悔,那么司家对顾轻舟的轻视,只会更添加一层。 顾轻舟在司夫人面前,就彻底没尊严了。 没了尊严,这门婚事真的能顺利到结婚吗? 顾圭璋后背一寒! 他绝不能丢失这门姻亲! 他绝不能让司夫人更轻瞧顾轻舟。 虽然司夫人暗示过她喜欢顾缃,退了顾轻舟可以娶顾缃,但那些暗示是子虚乌有的。顾轻舟得到司督军和司老太的喜爱,才是真实的。 顾圭璋不敢冒险。 为了这两根金条,断送孩子们读书的机会不说,还连累司家小瞧顾轻舟,更得不偿失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 “好,我拿钱给你。”顾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开了书房的保险箱,拿出两根小黄鱼。 他的保险箱里,还有存放了很多珍宝,光金怀表就有十二块,都是当初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爷子的私藏。 当然,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条、股票、英镑和债券,也是孙家的。 那个老东西,生前对顾圭璋很冷漠,生怕顾圭璋占了孙家的便宜,最后他的财富不还是全部归了顾圭璋? 这些钱,顾圭璋都是平白得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实在话,他真应该感谢孙绮罗,要不是她看中了他,也没有顾圭璋的今天。 顾圭璋起身,顾轻舟的视线早已从保险箱上撤离。 她不再看了。 从顾圭璋手里接过两条沉甸甸的金条,顾轻舟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 顾轻舟今天没有去跟司夫人谈教会学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访了下。 这两根金条是她要的。 利用她办事,不放点血怎么行? “两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到微凉的金条,回房之后不禁笑出声:“两根小黄鱼就想收买督军夫人办事?” 顾圭璋的见识,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浅薄。 这就好比乡下人议论皇帝,有个人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饭,全村的粪只能我一个人捡”一样。 顾圭璋觉得肉疼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大概觉得它只值一件上好的皮草而已。 这样就能收买督军夫人办事,那么司夫人也太廉价了。 “看来,顾家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顾轻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顾圭璋的底。 钱,顾轻舟收起来了。她是个乡下穷姑娘,自然有用途;至于教会学校的事情,督军夫人肯定会帮她办妥的。 顾轻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翌日,顾轻舟早起打了个电话,说要拜访司夫人。 电话那头,是司琼枝接听的。 “我姆妈今天有事,顾小姐您改日再来吧。”司琼枝高贵优雅,声音却透出蚀骨的轻蔑之意。 “谢谢司小姐,我这就去。”顾轻舟恍若未闻,直接挂了电话。 司琼枝惊愣:这人太不要脸皮了,她把督军府当什么地方了? 司琼枝气哼哼把这番话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个什么东西!跟门口的副官说一声,谁放她进来,就地枪决!” 司琼枝颔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琼枝准备去听戏。 司夫人喜欢越剧,最近有个新红的小生,扮相惊艳,唱腔圆润缠绵,司夫人爱极了他。 每次出门,司夫人都要盛装。 她和司琼枝打扮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妥当。 准备出门的时候,副官却急匆匆跑过来,禀告道:“夫人,顾轻舟小姐来了……” 司夫人沉了脸:“混账,你的耳朵是聋了吗,居然敢放她进来?”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边的司琼枝,副官压低了声音,跟司夫人耳语。 司琼枝不满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吗?她嘟嘴不悦。 不成想,司夫人听了副官的耳语,脸色大变,立马道:“她人呢?” “还在大门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顾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马见到顾轻舟。 司琼枝惊呆了:姆妈方才还憎恨顾轻舟,绝不想见她,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请顾轻舟进来,要自己亲自去迎接? 这太奇怪了! 带着浓烈的好奇,司琼枝也赶紧跟上去,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第43章 去找司慕 副官几句耳语,督军夫人就什么也不顾,急匆匆跑出去见顾轻舟。 司琼枝见母亲失态,好奇极了,也匆忙跟出去。 顾轻舟站在督军府的门口,身姿聘婷纤柔。 她肌肤白净得几乎透明,浓稠长发披散,学新式的女学生在两侧编了个辫子,半拢在脑后,满头的青丝低垂在耳侧,形成优雅的曲线。 墨发红颜,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绣了银丝海棠的长袖旗袍,有淡淡的光润萦绕,越发显得她眉眼明亮深邃。 “照片呢?”司夫人上前,急促问道。 她走得很快,额头有薄薄细汗,仓促中带着几分焦虑,气势就无形中输了顾轻舟一头。 司琼枝看得心中不喜。 “姆妈问顾轻舟要照片,什么照片啊?”司琼枝心里疑惑。 顾轻舟微笑:“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夫人更加恼怒。 回眸瞧见,四周站岗的亲兵众多,还有她女儿司琼枝在场,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陈副官,你送三小姐回房。”司夫人冷冷吩咐。 司琼枝吃惊,她不想走:“姆妈,到底怎么了?” 司夫人轻轻瞥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是个绝顶聪明的少女,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她不给母亲添麻烦,当即跟着陈副官先回房。 她相信她母亲不会吃亏的。事后,她母亲也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不用着急。 闲杂人等离开,司夫人将顾轻舟带到了督军府外院的军事会议大厅。 此刻闲置的大厅空空荡荡,高大的穹顶泛出阴冷的光芒,司夫人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光滑地面,铿铿锵锵的,颇有节奏。 顾轻舟紧随其后,她今天也是穿了高跟鞋。和司夫人的强硬不同,顾轻舟的脚步滴滴答答,带着少女的柔婉。 彼此坐下,顾轻舟拿出照片,递给司夫人。 照片是顾轻舟自己照的。 司夫人拿住照片,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 良久,她才抬眸,眸光锋利落在顾轻舟脸上:“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您得先帮我办件事,我才能告诉您地址。”顾轻舟微笑。 “混账,你敢威胁我!”司夫人秀眉紧蹙,眼底添了炙热的怒焰,想要把顾轻舟烧死。 顾轻舟依旧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这也不是第一回威胁您了。” 司夫人的强悍,顾轻舟的柔婉,两种目光似火与水,无法包容,无法调和,在空气中碰撞。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要我做什么?”司夫人权衡利弊,她先退一步。 收拾顾轻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就让她得意一回。 得意会让人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继母惹恼了教会学校的密斯朱,现在圣玛利亚学校要顾家两位小姐退学,顺便也打回了我的入学申请。”顾轻舟道。 司夫人就懂了。 这点小事,顾家都摆不平,还妄图嫁入岳城第一豪门的司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夫人越发瞧不起顾家,也就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她现在知道顾轻舟照片里的地方要紧! “好,我会派人去告诉圣玛利亚的董事,你们还可以继续念书。”司夫人冷漠道,“这照片里的地址呢?” “您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顾轻舟道,“您可以告诉圣玛利亚学校的董事,学校为了惩戒学生不遵循教义,只收一位顾小姐复学,同时不牵连我的入学。” 司夫人听闻,微微眯起眼睛。 顾轻舟想趁机逼迫她一位妹妹退学。 这点姐妹间争斗的小把戏,恶毒又上不得台面,司夫人看着她,觉得顾轻舟实在拙劣可耻。 就这么个乡下的东西,嫁给二少帅实在是太玷辱司家了。 司夫人眉眼更冷,淡淡道:“好,随你!” “那何时可以得到结果?”顾轻舟笑问。 “过几天。地址呢?”司夫人再问。 顾轻舟淡笑:“夫人,等得到了结果,我再告诉您地址。” “混账,万一人跑了呢?”司夫人按耐不住,“顾轻舟,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自己的轻重吗?” “人跑不了。”顾轻舟低笑,“只要您不贸然派人去找,不露出端倪,他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更不会跑了。您若是真的着急,应该立马替我办妥入学的事,耽误和争吵,只会影响您。” 司夫人哑口无言。 她被顾轻舟气得不轻,同时又对顾轻舟无可奈何。 顾轻舟看似温良,实则是只恶毒的小狐狸。司夫人在岳城是第一豪门的女主人,算是一只尊贵优雅的凤。 凤去和狐狸斗?那太跌身份了。 顾轻舟说:别贸然去找,会让照片里的人发现,从而再次逃开,司夫人是相信的。 照片是一张远景,四周的风景有点模糊,只有那张脸,是司夫人牵挂担心的,她的心都要焦了。 “备车!”司夫人等不得了,她要立刻去见圣玛利亚教会学校的董事。 她直接找到了一位美国董事,简单把此事说明。 教会可以不给市政府面子,却唯独不敢得罪拿枪的军政府。又是司夫人亲自登门,这份量足够了,教会学校当即发了张盖章的通知书,名字由司夫人自己填;一张处罚单,名字也由司夫人填。 拿到之后,当天下午,司夫人派人去接顾轻舟到督军府,把东西交给她。 “满意了吗?”司夫人冷嘲。 顾家这幅嘴脸,着实卑劣。 “很满意,多谢您。”顾轻舟微笑,第一次知道权势的好处。 她把文件收起来,对司夫人道:“走,我带着您去见少帅。” 顾轻舟给司夫人的,是督军府二少帅司慕的照片。 照片里,司慕穿着一身老式的短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面容却很清楚,这是最近的照片。 司慕实在受够了德国不厌其烦的治疗,他偷偷跑回了岳城,藏在岳城的角落。 岳城很大,三教九流俱全,司夫人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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