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让他碰枪? 估计这老头接下来要说:给多少钱,我替您化解。 司慕没给他这个机会,愤愤然走了出去。 “老先生,一切都拜托了,请您尽快启程吧。”顾轻舟笑道。 她原本还想问问上次这老头说她父母“劳燕分飞”的话,现在却顾不上了,她追上了司慕。 司慕坐到了车子里,顾轻舟则留下副官,让他陪同郭七去上海。 毕竟给了一根小黄鱼,万一郭七跑了呢? 上了汽车,司慕情绪不佳。 顾轻舟道:“他就是想骗钱,别往心里去了!你给他一点钱,他立马就说能化解灾难。什么不能碰枪啊,都是胡扯。” 司慕转眸,定定看着她。 他眼神中的阴霾,一寸寸覆盖下来。 顾轻舟就往旁边挪了几分,尽可能离他远些。 “……我是因为这个吗?”司慕冷漠道,“顾轻舟,你装什么傻?” 顾轻舟微顿。 原来,他是因为郭七说他的婚姻才恼怒。 他什么时候对协议的婚姻投入了期望? 他是觉得婚姻是儿戏,还是协议是儿戏? 顾轻舟缄默。 “……他擅长攻心。他如此说,不过是希望你出钱,请他为你化解。”顾轻舟缄默片刻,还是开口了,“他不会算命的,他只会骗钱。要不是他精通骗术,我也不会找他。” 司慕仍是冷着脸。 中途,司慕下车,让司机送顾轻舟回新宅,他则步行去了趟市政厅。 顾轻舟就自己先走了。 回到家中,顾轻舟的思绪,回到了长亭这件事身上。 晚夕司慕回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主动找顾轻舟说话,有示好之意。 “我在想,你派那老头去上海,会不会弄巧成拙?”司慕解开了两颗外衣的扣子,姿态悠闲坐在沙发上。 “不会的,我需要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又需要一个懂点风水的人。”顾轻舟道,“此事,若单纯的说客,或者单纯的算命先生都不行,就需要用到郭老先生这种懂点风水相术却又精通骗术的人。” 司慕略微沉吟,问顾轻舟:“你如何断言他就是骗子?” 说起这个,顾轻舟就有些小伤感。 “他曾经说,我母亲还活着,可是我母亲死了很多年了。”顾轻舟道,“况且,他自己也说,他靠坑蒙拐骗为生。” 司慕想说,假如这个人骗术真的高超,他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看他那么落魄,怎么也不像是骗术惊人的。 被骗钱没什么,司慕担心顾轻舟投入太多的期望,最后会失望。 “……你还是得另做打算。假如那老头不成功,你这个计划后面的步骤就更难了。”司慕道。 顾轻舟颔首:“你说得对。” 他们俩又商量了一个后续方案。 这天晚上,副官就打了电话给顾轻舟:“少夫人,郭老先生已经进了闫堂主的家里。” 顾轻舟惊喜:“这么快?” “是的,他在茶馆门口拦住了闫堂主。少夫人,这位老先生很邪门,他好像认识闫堂主,而且知道他在哪里。”副官警惕道,“少夫人,咱们会不会被他们联手骗了。” 副官还以为,到了上海,他需要诸般帮衬,才能接近闫堂主。 没想到,那老头一下火车,拎着他那面铁口直断的幡,直接去了一家茶馆,还说闫堂主会来。 两个小时之后,闫堂主果然来了。 副官担心是这老头给闫堂主通风报信了。 可少夫人去之前,这老头绝不知道要去见闫堂主,副官都不清楚;少夫人离开之后,副官就紧紧盯着这老头,甚至他上茅房副官都跟着。 毕竟少夫人给了一根小黄鱼,副官不敢怠慢。 他也没瞧见这老头到底是怎么弄的,一下子就能寻到闫堂主。 顾轻舟也愣了下。 “没事,你继续盯着。”顾轻舟道,“郭老先生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不需要擅自做主。” 副官道是。 顾轻舟挂了电话,把此事也告诉了司慕。 司慕同样吃惊:“他认识闫琦?” 闫琦,曾经是岳城洪门的坐堂,权力仅次于正副龙头。 顾轻舟听司行霈说过,他能顺利拿下洪门的蔡龙头,主要是这个闫琦做了叛徒。 闫琦做叛徒,并非势力单薄,而是上海的洪门有人授意他。 上海总舵有人想要除掉蔡龙头。 故而,蔡龙头一死,闫琦没像其他人那样被铲除,而是直接被洪门总部接回了上海,成了上海圣贤堂的堂主。 “……闫琦不想回上海的,他一直有野心,想要做岳城分舵的龙头。”司行霈还这样说过。 顾轻舟也能理解。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闫琦在岳城十几年,他本身就是岳城人,又兢兢业业攀爬。蔡家一倒,他接任龙头,是最好的局面。 只是,蔡龙头一死,岳城分舵的龙头大印不见了。 上海总舵的人,大概是不愿意让闫琦到岳城继任龙头,甚至可能要派出其他亲信,故而借口说:“没了龙头大印,你也做不成的。” “重新做个大印就是了。”闫琦当时如此反驳。 对方却坚持不肯:“龙头大印是随便做的吗?” 这还真是随便做的。 只是,对方死咬这件事不松口,摆明想要把岳城空出来,不知要留给什么人,不肯给闫琦。 闫琦却到处找这大印。 顾轻舟让郭七去上海,就是找这个闫琦,再利用大印作为诱饵,诱导闫琦上钩。 她需要闫琦帮她办件事。 这件事,顾轻舟不合适自己去办。 第一是晦气;第二是没有立场,会被报界讨伐。 如今是自由民主的世道,那些报馆的记者,拍到什么都敢骂,顾轻舟怕引起民怨! 闫琦是顾轻舟的一颗棋子。 事情如此顺利,顾轻舟反而吃惊。 “……这个郭老先生好邪门!”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蹙眉:“轻舟,你总是布阵,请旁人入瓮。如今事情这般顺利,会不会是旁人在请你入瓮?” 顾轻舟微愣。 “倒也有可能。”顾轻舟道。 司慕望着她。 “试试看吧。”顾轻舟道,“我就要赌一把!” 晚上十一点半,顾轻舟洗漱之后,准备躺下,突然电话又响了。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接电话。 仍是跟着郭七去上海的副官打回来的。 “少夫人,郭老先生让您赶紧准备好,闫堂主已经动身往岳城来了。”副官焦急道,“郭老先生还说,他劝动了闫堂主,让闫堂主亲自去岳城。” 顾轻舟惊讶,有点合不拢嘴。 太顺利了! 若是有诈,这么急促反而会惹人怀疑的。 顾轻舟放下电话,忍不住笑了笑。 司慕也接到了电话。 他正在洗澡,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故而围着宽大的浴袍就出来了。 “谁的电话?”司慕问。 顾轻舟一回头,就看到了他垒块分明的胸膛。 他拿着毛巾擦短短的头发,把整个胸前的带子弄松了,露出一大片。 顾轻舟转过脸。 司慕也察觉到了。 有点尴尬,他也赶紧系上了衣带,把浴袍裹紧。 顾轻舟这才回答他:“是副官打过来的,闫琦已经从上海出发了,而且是他亲自过来。” 司慕微愣。 “不是有人设局,是郭老先生能力超群!”顾轻舟最终肯定,笑着对司慕道,“这真是我花得最有价值的一根小黄鱼了。” 事情的顺利,让顾轻舟心情极好。 司慕也知道,今晚睡不成了。 他进屋更衣,重新穿了军靴军裤,以及一件雪色衬衫。 他没有穿军装,衬衫袖子挽起一半,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我现在去打电话,让人守株待兔?”司慕道。 “不急!从上海过来,至少要三个小时。”顾轻舟道,“你过一个小时,再让人去埋伏。” 司慕颔首。 他们俩等待的过程中,有点枯燥。 偏偏夜风如此的温暖和煦,他们身上都有沐浴之后的清香。 第416章 对他好一点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对面。 他能闻到顾轻舟头发里香波散发出来的清香。 “……还是玫瑰的味道。”司慕道。 顾轻舟道:“你别吓唬我!因为你说了这话,我现在洗头可仔细了,不能有残留香味,有损发质。” 司慕被她逗乐。 顾轻舟也的确是开了个玩笑。 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很多。 司慕是很乖的,他绅士静坐,从来不屑于动手动脚。 顾轻舟每次看到他,想起司行霈说,男人那些劣根性,越发觉得司慕很有涵养。 当然,她并不爱他,仅仅是欣赏他的修为。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和司慕,带了人去墓地附近的海堤。 这里距离墓地更近,只要副官发出信号,顾轻舟和司慕十分钟就能赶到。 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海风有点凉。 司慕和顾轻舟乘坐一辆车,身后跟着七八辆军政府的车子,带着数十名副官。 “这是援军。”司慕告诉顾轻舟说,“不管何时,都需要后援。” 顾轻舟微笑。 司慕站在黑暗中抽烟。 烟火泯灭间,他高大的影子落在车窗上,薄唇与司行霈如出一辙。 顾轻舟倏然攥紧了拳头。 她心中有痕迹划过,很冷、很疼,却又无可奈何。 她始终无法挣脱司行霈的牢笼,不管她离他有多远。 司慕站了片刻,回到了车子里。 他们俩聊天,顾轻舟谈起长亭的事。 “……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把对方的身份挑明?”司慕问顾轻舟,“何不动手杀了他?” “对方有备而来,岂是容易杀死的?只是一直敌暗我明,太过于被动。将他找出来,就算是我们一个巨大的成功了!”顾轻舟道。 知道了谁是对手,就会研究他。有了目标,会提防他,更会从他下手,消灭他。 “也对。”司慕道。 顾轻舟有点困。 可能是她觉得事情很顺利,无需紧张,故而到了睡眠的时间点,她昏昏沉沉的。 反而是司慕,一点睡意也没有。 顾轻舟的头,时不时点一下,就像小鸡啄米,司慕不免失笑。 他将她的脑袋扶正,放在自己的肩头。 她如青浆般的长发,就铺洒了满身,头发里有淡淡的清香。 司慕心头微跳,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一个吻落在顾轻舟头发上。 吻很轻。 这大概是他对她做过最亲密的举动了。 司慕心中苦涩,为自己的小心翼翼。假如顾轻舟清醒着,肯定不愿意的。 迷迷糊糊中,司慕将脸依靠着她的头,两个人相依,直到车窗被副官敲响。 顾轻舟猛然一惊,一下子就撞到了司慕。 司慕吃痛,一声闷哼。 顾轻舟也顾不上问他,只是摇下了车窗,问副官:“开始了吗?” “抓到了,少夫人!”副官道。 顾轻舟大喜,立马来了精神。 司慕也坐正了身子。 他们的汽车,十分钟之后,赶到了墓地。 蔡可可的坟墓,果然被人挖开。 里面的棺材,已经从墓地里抬了出来。 正要抬走的时候,督军府埋伏在附近的军士们,立马扛枪冲了出来。 “不许动!” 和军政府的长枪相比,洪门闫琦带过来的八名随从,个个都是落后的短枪。 这边约莫上百人,而闫琦的人,加上自己和司机,一共才十一人,毫无胜算! 于是,他们没有反抗,也没有开枪。 “少夫人,就是他们。”王副官急忙上前。 四周的汽灯亮起,照着闫琦的脸。 闫琦四十来岁,高大壮硕,眼睛却炯炯有神,看上去很精明。 “少夫人,我挖个坟而已,不犯法吧?”闫琦很快平静下来,有恃无恐对顾轻舟道,“您没有资格抓我吧?” “谁说你只是挖坟?”顾轻舟冷笑,“你明明是在墓地埋炸药,还开枪袭击军政府的副官!” 闫琦道:“我们没有开枪。” 顾轻舟却接过副官们递过来的枪。 这些枪,全部是从闫琦和随从身上搜出来的。 顾轻舟拿起来,一把把的朝天开。 一时间,墓地枪声震耳。 直到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顾轻舟才道:“好了,你现在开枪了,袭击罪名成立。” 闫琦波动的情绪,再次快速镇定。 他这次到岳城,没有犯任何的帮规,况且他们洪门的致和堂是海外革命组织,南京政府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深夜挖个墓,根本不值得小题大做。 “闫堂主,先委屈你了。”顾轻舟道,“来人,全部关到警备厅的监牢去。”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让人把棺材当做罪证,一起抬走。 蔡龙头葬蔡可可,用的是楠木棺材,入土一年整,棺材依旧牢固,只是掉了点漆。 顾轻舟一声令下,军政府副官们,就把棺材抬到了警备厅去。 “你们所有人,全部去警备厅待命。没有少夫人和我的手谕,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更不许放任何人出来。谁敢硬闯,格杀勿论。”司慕吩咐道。 副将道是。 顾轻舟和司慕都打了个哈欠。 这一步很顺利了,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 顾轻舟慢慢透出一口气。 夜里,她在墓地放枪,已经惊扰了城里的人。 岳城的百姓对枪声格外敏感。 警备厅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厅长被停职,军政府的孙副将暂时坐镇,拿着少帅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军政府。 “上海洪门的龙头张先生给我打了电话,问闫堂主怎么犯了岳城的法律。”一大清早,颜新侬直接到了新宅,问顾轻舟和司慕。 “他挖开了蔡可可的坟墓。”顾轻舟道。 “这点小事,交给他们洪门自己处理吧。”颜新侬蹙眉,“你要知道,洪门跟青帮不同。闹大了,美国的致和堂卷入其中,此事就是大事。” 致和堂是洪门支持革命的华侨组织,第一任总统也是致和堂的人。 “义父,我非常清楚应该怎么善后。”顾轻舟笑道,“您放心,我不会落下太多的把柄。” 顾轻舟又道,“若是再有人问,就说闫琦不是挖坟,而是埋炸药,想要把墓地给炸了,此事危害很大。” 颜新侬蹙眉看了眼顾轻舟。 他总感觉,顾轻舟在背后搞什么把戏。 “……他还把蔡小姐的棺材挖出来。”顾轻舟继续道。 第二天,督军府就被记者围满了。 司慕一一跟他们解释。 昨天有人去墓地挖坟、埋炸药。 “对方挖的是洪门蔡小姐的坟,我们尊重洪门,才把歹徒给绑了起来。大半夜的,没人知道是谁,对方为了逃避,还开枪伤人,直到子弹打完才住手。 军政府已经将歹徒扣留,才知道是洪门的堂主。还在审问,若真是误会,我们会放了洪堂主的。”司慕道。 司慕的话,被记者全部记下来。 顾轻舟稳坐后方,等待成效。 洪门的抗议,顾轻舟置之不理。 “不要理会,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顾轻舟道。 当天下午,副官带着郭七老先生,也从上海回来了。 “老先生,多谢您了!”顾轻舟站起身,给这位老先生行礼。 此事办得这么漂亮及时,全是这位老先生的功劳。 他是如何劝说鼓动的,顾轻舟不知道,可她知道这很难,一般人办不到。 “……小丫头,你不是想对付闫琦吧?”郭老先生笑道,“你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蔡小姐的棺材就在军政府的警备厅吧?” 顾轻舟颔首。 她不是要蔡可可的棺材,而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蔡小姐的棺材被她截留了下来。 她不会给任何人,除非蔡家的人出面。 若是无声无息,蔡可可的棺材被盗,只怕没人会在意。 可是,它被闹得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这棺材被挖了出来。 若是不放回去好好安葬,洪门脸上无光,蔡家更是丢人现眼。 这时候,就算蔡家的遗孤不想站出来,洪门的人也要逼迫他出来,作为蔡家的人息事宁人,把闫琦领回去,把棺材葬回去。 现在,各方面跳得越起劲,越是给顾轻舟添把柴火,顾轻舟乐见其成。 “小丫头,我要走了。”郭七突然对顾轻舟道,“临走前,我有句话要告诉你:若你真不喜欢你那个假丈夫,就对他好点,免得将来后悔。” 顾轻舟错愕。 他知道顾轻舟和司慕是假夫妻? 都是假夫妻了,不是应该更避嫌,免得陷入感情吗,为何要对司慕好? “怎么了?”顾轻舟脸色微带忐忑,看着郭老先生。 郭老先生微微一笑。 他苍老了,一笑就是满脸的褶皱。 “……您知道我们的事?”顾轻舟小心翼翼问,“难道,很多人都知道吗?” “不,我看得出来。”郭七笑道,“小丫头,你那丈夫若是没几天活头了,你将来会不会遗憾?” 顾轻舟头皮发麻。 上次郭老先生还说,让司慕别碰枪。 “他有危险吗?”顾轻舟立马道,“老先生,您救救他!您想要多少钱,我会给您的,您帮他化了此劫!” 郭老先生这次去上海,若他没有鬼才的本事,根本找不到闫琦,也不能说动闫琦。 顾轻舟若再把他当成江湖骗子,就实在太傻了。 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的能人异士。 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锦衣玉食。 她甚至抓住了郭七的手:“老先生!” 第417章 被逼现身 顾轻舟不了解相术,却也耳闻过一种“梅花易数”,可以用来推演方位。 村里人丢了牛或者其他牲畜,都会去问问村头算命的瞎子,请瞎子推演一番,算出个方向,让村民去寻找。 那瞎子相术不佳,十回里还真有三四回能找到。 师父当时说:“这样的成功,已经是很高了。” 说明梅花易数很管用。 顾轻舟派去的副官说,郭七老先生一到上海,就直奔某个茶楼找闫堂主,无疑他也是用了梅花易数推演。 和村里算命的瞎子相比,郭老先生的相术更加成熟、精准。 顾轻舟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引得闫堂主来挖坟。 挖坟这种事,没有一个能言善辩、而且精通风水的人去劝说,闫琦也不敢干。毕竟闫堂主刀口舔血,他更害怕晦气和损阴德。 然而,闫琦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被郭老先生蛊惑到了岳城,足见这位老先生的相术,到了何等程度! 顾轻舟若还觉得他只是个骗子,就未免太蠢了。 正是知晓郭老先生的厉害,他说司慕没几天活头,顾轻舟下意识吓了一大跳。 “郭老先生,请您帮他解劫难!”顾轻舟道,“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若能用金钱救司慕一命,多少都值得。 顾轻舟被郭老先生的话,吓了一跳。 她太意外了! 司行霈曾经说过,枪炮无眼,当兵的人没有前途,永远都不知道哪一颗子弹会打在自己头上。 这话顾轻舟从来不懂。 现在听郭老先生说司慕命不久矣,顾轻舟心中莫名酸涩。 司慕还年轻,他壮志未酬! “你先拿两根大黄鱼来。”郭老先生笑道。 他总是一副坑蒙拐骗的态度,就连此刻要钱,他也充满了调侃。 顾轻舟却不敢大意,急匆匆上楼,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两根大黄鱼下楼。 “小丫头,我可以帮你丈夫。”郭半仙拿到了金条,在心中掂了分量,这才松口道。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顾轻舟,“不过,我只能帮你一样,也只能告诉你一个机密。帮了你丈夫,我就不会再回答你另外的问题,你确定要帮他?” 另外的问题? 顾轻舟知道他说什么了。 她很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事,很想知道郭半仙有没有撒谎,她的父亲顾圭璋已经死了,那么她的母亲,是否还活着? 此刻,她却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顾轻舟沉吟了下,道:“救司慕!”她果然不追问什么。 郭半仙将金条藏起来,对顾轻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更改也无法延年益寿,最多增加一两年的寿命,最后甚至会死得更惨。” 顾轻舟唇色微白。 “那……” “没有其他办法!人的命是天定的,你更改不了,我也更改不了!我所做的,只是为他蒙蔽天机,换取微薄的寿命。”郭半仙说。 这话,顾轻舟从前不信,觉得是无稽之谈。 她现在却相信了郭半仙。 “小丫头,答应我一件事。”郭半仙继续道。 顾轻舟没有立刻答应,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您说。”顾轻舟道。 郭半仙沉吟,似望了眼穹顶,半晌才道:“天道不可逆,记住了吗?” 顾轻舟道:“嗯,记住了。” “明白吗?”郭半仙又问。 顾轻舟却摇摇头:“不是很明白,我没想过去违逆天道。” “将来你会明白的。”郭半仙笑了笑。 他站起身,离开了顾轻舟的家。 随后,他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了他的痕迹。顾轻舟想要去找他,可茫茫人海,寻找这样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是后话了。 顾轻舟借助闫堂主的手,想要把蔡家的遗孤逼出来。 棺材是洪门的堂主挖的,事情是上海洪门的人闹的,顾轻舟做的就是在中间煽风点火,以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人。 “闫堂主在墓地埋炸药,我的家里人还葬在那里呢!”顾轻舟道。 她给师父和乳娘下葬时,墓碑上没有写具体的名字,而是写了“先师”“先妣”等字样,落款顾轻舟。 没人知道她的师父具体是谁,现在连顾轻舟自己也不能肯定师父是谁了。 不管是谁,都是她的师父。 她不肯放人。 挨了两天之后,消息越传越盛,上海的洪门总舵坐不住了。 他们打电话向顾轻舟赔罪,也表示愿意接受岳城的法律制裁。 顾轻舟却还扣押着蔡可可的棺材。 “等蔡家的亲属来了,才能重新给她下葬。”顾轻舟道。 洪门的龙头亲自打电话说:“我会给蔡小姐重新安葬。” “不用您了,让蔡家的人亲自来吧!家人出了这种事,藏头露尾的还算人吗?”顾轻舟道。 她态度坚决。 洪门的人一听,还以为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沉吟良久。 长亭早已坐不住了。 顾轻舟之前的打草惊蛇,看似无意,实则给长亭埋下了心中的隐患,让他觉得顾轻舟什么都知道,现在只缺实证。 这种猜测,会让长亭觉得:“她知道了,隐瞒是没有必要的”。 而洪门要人的时候,顾轻舟又非要蔡家的人出面,更加让长亭明白,顾轻舟在等他,她什么都知道。 对方什么都知道,这时候的隐瞒,就带着几分没必要。 “张龙头,别怪我不信任您。可是您的堂主跑过来挖坟的!”顾轻舟疾言厉色,“我怎么知道上海总舵是什么意思?再让您来安葬蔡小姐,是不是还要折腾一回?这对死者不敬!” 电话里寂静无声。 顾轻舟又道:“让蔡家的人出面吧,否则棺木就停在警备厅里!我是绝不会把棺木交给你,让蔡小姐受第二次侮辱!” 顾轻舟的话,合情合理。 的确是洪门的堂主去挖坟的,她不信任洪门是应该的,除非蔡家的人亲自去。 “让家属来吧!这件事,还是请家属出面。”顾轻舟道。 张龙头道:“蔡家的人已经死光了,没人出面。” 顾轻舟就哦了声,拖长了声音道:“是吗?” 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她挂断了电话。 张龙头气得把电话给砸了。他想:“看来,这位少夫人什么都知道!” “洪门这次露脸啊!堂主去挖分舵龙头家千金的坟墓,此事也颇为香艳!” 这种消息,是顾轻舟派人放出去的,还公然写在报纸上。 洪门的龙头气得半死。 这是抹黑洪门! 而后,顾轻舟又派人去说:“洪门的堂主挖出了棺木,洪门的当家坐视不理。” 于是,洪门又落了个“道德沦丧”“无情无义”! “这个少夫人,她就是想逼迫蔡家的人现身!蔡家没人去接,她就不放行。”洪门那边气急败坏,“她这么一天天的给洪门抹黑,也不是个事儿!” “我去接吧!”长亭道,“她已经知道了!” “她未必知道吧?”有堂主道,“她在讹诈!” “不管真假,我妹妹的棺木,我要去接回来。”长亭冷漠道。 就这样,长亭带着他父亲蔡龙头的大印,以及他自己的名牒,来见了顾轻舟和司慕。 等他真的出现时,司慕脸上露出了震惊。 他的震惊,长亭看在眼里,一瞬间也沉了脸:感情真的是讹诈! 直到长亭走进警备厅,顾轻舟和司慕才确定是他。 “还真是你!”司慕感叹。 他怀疑过顾轻舟的判断,事实却总是反过来扇他一巴掌,告诉他:怀疑顾轻舟是愚蠢的。 “我上当了!”长亭微笑,笑容如夏花绚丽,却也有几分无奈和恼怒。 顾轻舟微笑。 “……你一直很笃定是我,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张龙头,你都是自信我的存在。其实,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能把猜测表现得这般坚定,是个擅长攻心的女人!”长亭笑道,似春风般温和。 哪怕再生气,他都是笑着的。 顾轻舟用了个损招。 这件挖坟的缺德事,是顾轻舟算计了闫琦,闫琦这个蠢货一步步踏入顾轻舟的陷阱。 洪门所有人都绑在一根绳子上。 闫琦掉入陷阱,一定会把同在一根绳的长亭拉下水。 果不其然! “过奖了,蔡先生!”顾轻舟皎皎眉目微扬,有了个轻盈而优美的弧度,“终于知道你的姓了!” 什么长姓、什么满人,全是故布疑阵,把顾轻舟的注意力转移开。 长亭是洪门的人,董晋轩也是洪门的人。 第一任总统是洪门在美国致和堂的人,故而洪门有了总统的依仗。董晋轩是总统亲自派到岳城来的。 顾轻舟一开始就想偏了,主要是长亭误导了她。长亭满口的胡话,董铭也帮着长亭撒谎,让顾轻舟误以为长亭是满人,甚至可能是清廷遗孤。 直到今天,她才把一切捋顺。 毋庸置疑,财政部贺家也是洪门的人。 “我对你的身份很好奇,我从未听说过蔡家还有你这个儿子。”顾轻舟笑道,希望蔡长亭能为她解答。 蔡长亭道:“那你就保持好奇吧。既然你好奇,你就不会无视我。少夫人,我很希望你能看到我。” “因为你妹妹是被我害了?”顾轻舟问。 蔡可可被开除,的确是顾轻舟做的。 可归根结底,还不是蔡可可作孽在先?顾轻舟始终觉得,她弄得蔡可可被退学,是为民除害。 “不仅是我妹妹吧?”蔡长亭依旧微笑,“我的父亲,难道不也是吗?” 第418章 我的理想是你 蔡长亭把蔡可可的棺木接走了。 顾轻舟依照岳城军政府的法令,将闫堂主关了半个月,罚款一百块钱,才将他放回上海。 “来人,去给我找到那个老头,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闫琦一出大牢,就咆哮着要去抓郭半仙。 那时候,郭半仙早已踪迹全无。 很快,洪门的岳城分舵,重新立起,蔡龙头仅剩下的孩子蔡长亭,成了新任的龙头。 洪门召集旧部,从上海和日本调了人手,将岳城的洪门分舵操办起来。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修建码头。 “少夫人,这是蔡龙头送给您的请柬。”副官拿了大红烫金的请柬进来。 蔡长亭继任新的分舵龙头,不仅得到了上海总舵的支持,还得到了总统的赞赏,甚至有日本军方的背景支持他。 一时间,他风光无限,成了整个岳城的焦点。 他又生得漂亮。 他准备开个宴会,邀请全岳城的上流社会参加。 顾轻舟也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拿过来看了看。 她还是挺满意的,终于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不仅她满意,远在南京的司督军也满意。 “敢情接二连三闹事的,都是洪门在背后搞鬼?”司督军失笑,“魏市长家的,财政部总长家的,甚至董晋轩,都跟洪门脱不了干系。看来,洪门胃口很大嘛。” 洪门的胃口多大,顾轻舟不知道,长亭的胃口是很大的。 一直藏在暗处的长亭,是想吞并整个岳城吧? 终于,他被顾轻舟拎到了明面上,再也享受不到背后捅刀的便宜。 顾轻舟不免微笑。 “轻舟,办得漂亮!”司督军笑道,“我在岳城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藏头露尾,只怕等着起了战事,再让我后方失火。 没想到,我突然离开了岳城。这一个个妖孽似的,全部蹦了出来。轻舟,你给我好好收拾他们。 岳城是我们的大本营,大后方,它不能坍塌。那些人,能用就用,能杀就杀,阿爸给你做主。” 顾轻舟心中非常的温暖。 司督军无时无刻不在给予她父爱。 好像天塌下来,都有司督军顶着,顾轻舟什么都无需害怕。 一阵阵的暖流,缓缓在顾轻舟的胸腔里徜徉。 “阿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顾轻舟声音低了下去,怕露出自己的哽咽。 司督军还是听出来了:“别哭,记住阿爸说过,将来的岳城有你一半!你是阿慕的妻,那就是你们俩的一半;若是你和他离婚了,阿爸就让他滚蛋。阿爸说一不二!” 顾轻舟被逗笑。 她也知道,司督军不是随口说说,他非常的重视承诺。 十几年前对顾轻舟外祖父的一个小承诺,让他坚持接纳人人厌弃的姑娘,愣是扶持她,一路做了司慕的妻子。 如今,他这番话,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司慕不好好对顾轻舟,他真的什么也得不到。 想到郭半仙的话,顾轻舟心头一紧。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独坐沙发。 “想办法给他延续一两年的寿命……”顾轻舟想到这些话,骨头缝隙里都冒寒气。 司慕要不行了吗? 他只剩下一两年的寿命吗? 他会死于枪炮,这大概是军人最体面的下场,可顾轻舟不想提前知道! 不,应该说他可能很快要死了,是郭半仙答应为他蒙蔽天机借命,这种事能成功吗? “若是这次郭半仙错了,我再也不跟相术之流打交道;若是他对了,那么我就去把他找出来,好好照料他。”顾轻舟想。 正想得入了神,司慕回来了。 他手中拎了个很大的包袱。 蓝布包袱,看上去很普通平常,里面却是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满满一大包。 不过,司慕高高大大,长胳膊长腿,拎起来也轻松。 “……鞋子做好了。”司慕一进门,就把包袱放到了沙发上,自顾解开了。 上次顾轻舟和他去接郭半仙,然后在门口买了指路大嫂的鞋底。下车的时候,顾轻舟就忘到了脑后,司慕却记得了。 于是,司慕派人送去城里最好的作坊,让他们抓紧时间加工,把这些鞋全部做出来。 才几天的功夫,作坊就交给司慕一批做工精致繁复的绣鞋。 “这……”顾轻舟惊讶,“你请人做好了?” 她随意拿起一只,用的青锻鞋面,上面绣了并蒂莲花,累了金丝。 鞋面光彩夺目。 “花了很多钱吧?”顾轻舟问,“这样好的绣工,没有半个月做不出来。你一口气做了十双,这才几天?” 花了大价钱,连夜请人赶工,才能做出来。 “喜欢吗?”司慕神态温柔。 “很喜欢!”顾轻舟道,“我就是爱这些老式的东西,可能是受了我乳娘的影响。新派的衣裳鞋子,我真的只是为了应景。” 司慕笑起来。 “试试。”他起身,随意拿了双月白色锦缎绣金丝云纹的绣鞋,膝盖利落半跪下去,就要给顾轻舟穿鞋。 顾轻舟吓一大跳,急忙中言语也不流畅了,伸手去搀扶司慕:“好孩子,快起来,别给我下跪!” 司慕蹙眉,用力打了下她伸过来的手背:“我不是你儿子!” 说罢,他将她的肩膀往沙发里一按。 顾轻舟坐着,他半跪着,仍是比顾轻舟高大。 顾轻舟任由他脱了自己的鞋子。 看着他单膝跪地,看着他浓密发丝下年轻的脸,顾轻舟突然就没有再动了。 万一郭半仙说得都是真话,万一他不能给司慕改命,那么…… 司慕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顾轻舟穿着薄薄丝袜的小脚。 他的背后顿时有点僵硬。 新鞋比较紧,司慕费劲才给顾轻舟穿上了一只。 “司慕,假如我们活不到端午节,那么你现在最想要做什么?”顾轻舟问,声音有点发涩。 司慕继续为她穿第二只鞋子。 她柔软的小脚,落在他的掌心。透过玻璃袜,司慕可以瞧见她白皙的肌肤,似珍珠般乳白色的脚趾甲。 心中一动,司慕道:“若真的那样,我现在就想不顾一切将你按在沙发上。” 顾轻舟闻言,愣了一愣。回神时,她伸手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好好的,怎么泛起了流氓德行?” 他这话一出,让顾轻舟错觉司行霈回来了。 司慕却低低笑了下。 他费力给她穿好了第二只鞋子,顾轻舟就敛住了呼吸。 司慕放下她的脚抬眸,修长的双臂绕过她的身子,撑住了沙发的后座,将顾轻舟圈固在沙发里。 他道:“我想吻你!” 顾轻舟可怜他,也为他的命运担忧,可感情上她无法弥补他。 “不行!”顾轻舟沉脸拒绝。 司慕还是快速靠近。 顾轻舟捂住了唇。 他的唇,却是轻轻落在她的眉心,着他的清冽与温暖。 他站起来,拍了拍膝盖,道:“来,试试你的鞋子。” 顾轻舟没有动。 司慕往后站了几步。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起身,慢慢走了起来。 用布纳成的鞋底很软,不像皮革那样硬。新鞋很挤脚,说不出什么愉快的体验,顾轻舟却很喜欢。 她用力踩了踩。 司慕也坐下,试了试他的青锻素面布鞋。 他也觉得挤脚:“这有什么好穿的?” 顾轻舟失笑。 暧昧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们像两个傻子似的,来回跺脚,把地板跺得震天响。 顾轻舟将自己的鞋子分出来,准备自己拿着上楼。 司慕却在背后突然道:“顾轻舟,我是认真的。假如我真的寿命不长,我希望余生能得到你。” 顾轻舟的脚步微停。 “没有其他想要的?”顾轻舟问。 “其他?”司慕苦想了一下,然后他又笑了,“我又不会真死。” 顾轻舟也笑了笑。 怀着满心的忧虑,顾轻舟上楼了。 她当然不会去实现司慕这种理想,她只是有点苦涩,想到他可能会命不久矣,还如此年轻。 顾轻舟现在很敬畏生命。 通过郭半仙那席话,司慕的生命就好像一个漏斗,顾轻舟一点点看着它流逝,却束手无策。 命中注定的死亡,这个顾轻舟帮不了他,她又不是术士,更不能逆天改命。 假如有人害司慕,顾轻舟也许可以帮忙,但寿命这种东西…… 她唯一期望的,就是郭半仙真的只是个最高级的骗子,骗走了她两根大黄鱼而已!虽然她知道这个期望很渺茫。 司慕好似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不减。 吃晚饭的时候,司慕又问顾轻舟:“假如你即将要去世,你现在最想要做什么?” 如果即将要死…… 顾轻舟想,她会去找司行霈。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不顾乳娘和师父的仇恨了吗? “我希望明天能吃顿鲜虾馄饨。”顾轻舟道。 司慕失笑:“你这算什么理想?” 顾轻舟的情绪却一落千丈。 司慕不懂这话的深意,果然让佣人去准备鲜虾馄饨作为宵夜。 顾轻舟吃到了。 还是熟悉的味道,虽然不是完全一样,吃起来的心境却是相同的。 顾轻舟陷入一个死胡同里,她丢不开又放不下。 她跟司慕落入了同样的困境里。 第419章 长亭的邀请 司慕新做的鞋子,顾轻舟当时穿着挤脚,过几天才发现,的确是太小了点,不合适她的脚。 她再也没穿。 和上次司行霈送的旗袍一样,顾轻舟认真包裹起来,放到了库房里。 “衣裳和鞋子,还是自己做的更适合我。”顾轻舟想。 亦或者,顾轻舟不太喜欢别人送给她的东西。她总是宁愿自己去挣,自己去努力得到,而不是不劳而获。 这种心态,是李妈教的。 顾轻舟受过很多人的影响:李妈、师父、司行霈…… 她又把司行霈写给她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这个时候,远在云南的司行霈,打了个喷嚏。 云南程家的飞机场,早已修建完整。 “……南京成立了海陆空三军总司令部,这就意味着,南京也要买进飞机了。”参谋告诉司行霈。 他这意思,是暗示司行霈该回家了。 司行霈却是个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程家的飞机快要到了,大概就是这两天。”司行霈道。 他也是熬到了头。 离开顾轻舟,整整五个月了。 这段日子,除了那次不过几秒钟的电话,他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回想起来,她骂他变态、恶心的话语,都是那么温柔可爱。 司行霈心中有团火,日夜烧灼他,他很想轻舟。 他关注岳城,知道顾轻舟杀了董铭,知道被他打垮的洪门蔡家,重新成立了分舵。 “轻舟一定水深火热。”司行霈叹气,“司慕只怕根本护不住她。” 他的一颗心,在飞机和顾轻舟之间来回的转,这么一想,就枯坐了整夜。 顾轻舟则是把他的信,反复读了很久。 三月初一,新上任的蔡龙头蔡长亭设宴,在自家的花园洋房里,请了诸位名流政要参加。 顾轻舟也接到了请柬。 青帮、洪门都不是小角色,虽然混在黑界,岳城的政要却也不敢拿大,故而纷纷应邀。 “岳城是怎么回事?霍钺像个教书先生,如今新的蔡龙头,漂亮得像倾国倾城的名伶!” 黑老大不应该凶神恶煞,亦或者老谋深算吗? 怎么这两位,如此的反差? 况且,他们太年轻了! 如此一来,青帮和洪门两位龙头成了八卦的焦点。别说平常的宴席上会谈论他们,就是小报,也整日报道。 “这倒是蛮有趣的。”顾轻舟想。 司慕去了驻地,顾轻舟就泡在颜家。 颜洛水的大婚将近,颜家准备得很充分,顾轻舟也要帮忙。 偶尔就跟颜洛水住。 霍拢静跟颜一源越发黏腻,两个人好的不得了,她也常在颜家。 颜新侬也去了驻地。 晚上无事,颜太太也会带着孩子们打牌。 打牌是最简单的消遣,比那些逛舞场、赌场、烟馆和戏院的玩乐好多了。颜太太不喜欢孩子们出去,又不能光坐着说闲话。 起了牌桌,话题就在蔡长亭身上。 “他那么漂亮,还做龙头!做兔子还差不多!”颜一源道。 男人对其他男人,总是很苛刻。 顾轻舟忍不住笑:“五哥,你整日兔子兔子的,你是皮痒了吧?” “我难道说错了?”颜一源不满,“他不够漂亮吗?他那么漂亮,明明就可以做个戏子嘛。” “漂亮还犯错了?”顾轻舟反问。 颜一源不高兴:“你怎么老帮着他说话?” 众人闻言,全部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是把蔡长亭视为对手的。蔡可可被顾轻舟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得了病郁郁而终,蔡长亭认为顾轻舟是凶手,他们必然是敌人。 司行霈又弄垮了岳城的洪门分舵,军政府跟洪门蔡家势不两立。顾轻舟身为司家的儿媳妇,她更是蔡长亭的敌人。 因为知晓蔡长亭不容小窥,顾轻舟觉得,什么男生女相、太漂亮这种话,会无形中让人忽略他的恶毒,以为他漂亮而无能,从而被他算计。 她不希望颜一源把注意力放在蔡长亭的外貌上,对他掉以轻心。 颜家,也算是军政府的一部分。 “你说他漂亮,分明是带着贬义的,你这样轻视他,小心吃亏。”顾轻舟道。 颜一源不屑。 霍拢静开口了,拍了下颜一源的手:“轻舟说得对,蔡氏来者不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被人算计。” “有你嘛。”颜一源理所当然道。 霍拢静脸上顿时不自在,微微咬了下唇。 顾轻舟带头笑出声。 众人都收到了蔡长亭的请柬。 他们谈论是否要去。 “……我是要去的,这等场合,怎么也得给致和堂一个面子。况且,我也想看看蔡长亭的底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她的行动,关系到军政府。 她去了,能安抚到洪门,暂时维护岳城的稳定。 这也是司督军的意思。 “洪门派蔡长亭到岳城来,是做了准备的,我要去看看,有多少墙头草!督军也让我留心他们,别给他们背后捅刀子的机会。”顾轻舟又道。 “我们也是要去的。”霍拢静笑道,“我哥哥也说了,要知己知彼。况且,宴会也不算是蔡家办的,而是上海总舵办的,这里头的水很深,我哥哥要去亲眼瞧瞧。” “那我也要去!”颜一源立马道。 颜洛水就自然也要跟着去了。 可能是说什么来什么,顾轻舟在颜公馆提到了蔡长亭,翌日蔡长亭就亲自登门。 顾轻舟在前楼的会客厅见了他。 蔡长亭依旧是浑身黑衣,步履悠闲从门口走了进来。 阳光给他的侧颜镀上了金边,他原本如画的眉目,越发精致脱俗。 “少夫人。”他先恭敬问好。 顾轻舟请他坐下。 “……可可已经重新入土了,洪门不敢怪少夫人,是闫堂主太鲁莽了。”蔡长亭言语温柔,一如既往。 不敢怪? 就是应该怪了? 顾轻舟失笑,道:“蔡小姐的坟,是你们自己人挖的。警备厅抓到有人盗墓,事关重大扣押了下来,怎么与我有关?” 蔡长亭微笑,笑容灿烂:“少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是诚心与少帅和您做朋友,才开诚布公。” “蔡小姐的去世,蔡龙头节哀,不过跟我无关。您的诚意,怎么听起来像指责?”顾轻舟慢慢端了茶盏,轻轻喝起来。 蔡长亭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少夫人误会了,是我言语不当。”一瞬之后,他转移了话题:“宴会,还请少夫人和少帅赏脸。” “我会去的,少帅他军务繁忙,只怕抽不开身。”顾轻舟微笑。 她的态度,始终都是温和的。 蔡长亭笑道:“那我就恭候少夫人了。” 他言笑晏晏。 终于到了宴席当天。 顾轻舟到了下午,才开始梳妆更衣。颜洛水早已来了,要跟着顾轻舟同行。 颜一源和霍拢静也随后过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他们俩,略有感叹。 “想当初我们刚认识阿静的时候,她从来不爱说话,现在却跟五哥形影不离!”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也笑。 她们三个人,如今好似只有顾轻舟……顾轻舟虽然结婚了,颜洛水还是觉得她前途未卜。 司行霈能轻易放过顾轻舟吗? 颜洛水叹了口气。 车子出发,到了蔡公馆。 蔡公馆还是之前的老地方,只不过重新修葺了一番。 在门口的时候,顾轻舟遇到了带着儿子们来赴宴的董夫人。 董铭才死不久,董夫人就要出门交际,可见很重视与洪门的关系。 “是顾轻舟!”董夫人的第二子董中咬牙。 董中和董铭一样,也是高大英俊。比起他的兄长,他更加狡猾,也更加的警惕。同时,他颇有才华,能文能武,听说他已经认识了好几位报界的主笔。 董中看到顾轻舟,就忍不住走了过来:“司少夫人!” 他说得咬牙切齿。 顾轻舟眼皮都不动,表情恬静,笑容优雅:“董二少啊。” “少夫人,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吗?在梦里,有没有被你害死的人找你索命?”董中含笑,言语却似刀子锋利。 颜一源连忙往顾轻舟面前一站,一把推开董中:“作甚,找事啊?” 董中知晓颜一源只是个纨绔,面容一下子冷了,被他推得倒退一步。 “滚开,你这个吃软饭的懦夫!”董中低声呵斥,出声侮辱颜一源。 霍拢静和颜洛水同时沉了脸。 不成想,颜一源却高兴了:“你管我吃软饭还是硬饭,你嫉妒啊?不过,你应该是什么都吃不上,只会跟在别人背后摇尾乞怜。” 霍拢静看了眼颜一源。 顾轻舟也拉住他:“五哥,别伤了和气,我们是体面人。” 说罢,顾轻舟带头往里走。 颜一源和颜洛水连忙跟上。 霍拢静殿后,她跨过门槛时,回眸看了眼董中。 董中只感觉她的眼神比刀子锋利,心头微凛,霍拢静已经扭头回去了,继续往里走。 “一源,你过来,有话跟你说!”霍拢静上前,拉住了喜滋滋的颜一源,脸色微沉。 颜洛水怕他们吵起来,准备去劝,顾轻舟却拉了颜洛水:“我们走吧。” 司行霈说过,两个人的事,最忌讳第三个人插手,顾轻舟不许颜洛水去打扰霍拢静他们,让他们自己处理。 第420章 旗鼓相当 霍拢静把颜一源拉到了旁边的回廊尽头,脸色微沉。 蔡公馆是老式的洋房,一进门就是抄手游廊。 游廊尽头,有一处小凉亭,四周翠竹依偎,似绿色的帘幕。一株樱桃树,花蕊初绽,嫩蕊被夕阳染得璀璨红艳。 霍拢静白净的面容,映衬着桃蕊,格外的精致漂亮。 很多人都说,霍拢静容貌普通,可颜一源觉得她很美,比司琼枝美,比顾轻舟美,比所有女人都美!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霍拢静一把打开。 霍拢静正色道:“你要记住,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是军政府总参谋家的公子,你家的势力远胜过青帮! 你就算是娶了军政府的小姐,也是光明正大,绝不是吃软饭的,更何况在我这里?旁人说你的时候,你要反击,知道吗?” 颜一源却笑了:“因为这个啊?” 他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霍拢静道,“这是尊严!” 颜一源正了正神色,看着霍拢静。 他终于端正了态度,霍拢静松了口气,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要尊严,我就要你!再说了,我哪怕是吃软饭也高兴,别人管我吃什么?”颜一源的正色不过一瞬,立马跑过来抱住了霍拢静的腰撒娇,“阿静,我要跟你吃一辈子软饭!” 霍拢静气得半死。 她不是嫌弃,而是实情并非如此,她觉得颜一源太委屈了! 霍拢静最舍不得他受委屈。 旁人没说过,大家都知道颜家和青帮势均力敌,不存在颜一源吃软饭。偏偏董中的一席话,让霍拢静刺心。 颜家的势力,在暗地里和青帮可谓旗鼓相当。 可在社会上而言,颜家算是上流社会的,尊贵人;而青帮是底层的,算是流氓头子,被人瞧不起的。 霍拢静总觉得,颜一源从来不正视这个问题,而旁人刻意的抹黑,他也不辩解。 她生气,其实就是心疼,只是她有时候搞不清楚这两种情绪。 “不许胡说!”霍拢静道,“你再闹,我不理你!” 颜一源收回了手。 他又正了下神色,认真看着霍拢静道:“阿静,别人说我吃软饭,我非常高兴!这就说明,我老婆有才有貌,家世了得! 我都是总参谋家的公子了,这样的身份还算吃软饭,那我老婆在别人眼里得多厉害啊! 董中说我吃软饭,是在夸你样样比旁人强。他夸我老婆厉害,我能不高兴吗?我真想给他一个红包。” 霍拢静心头一酥。 她的态度软了下来,唇角忍不住微翘:“胡说八道,我跟你又没结婚!再说了,他是你孙子吗,你给他红包?” “可不是孙子?”颜一源立马蹬鼻子上脸,凑过来亲吻她的唇。 “别闹,有人看着!”霍拢静推他。 到底没推开。 颜一源吻了片刻,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她。 颜一源放了手,低头看到霍拢静的唇红被他吃掉了,他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来,补补。” 霍拢静瞠目结舌:“你口袋里装这个干嘛?” “补妆啊,万一你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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