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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然! 顾轻舟的眼底,有了一抹寒意。 高桥荀道:“少夫人,你认识这种药吗?” “当然认识,温病三宝之一,怎么会不认识呢?”顾轻舟道。 高桥荀高兴起来,笑道:“那您能否把秘方给我瞧瞧?” 顾轻舟没有笑。 她转过脸,静静看着高桥荀。 “高桥先生,您是开玩笑的吧?”顾轻舟冷冷问,“若您不是开玩笑的,我就当您是无知,亦或者是贪婪?” 高桥荀一头雾水。 看这个样子,他果然非常无知。 顾轻舟看着这人,生得眉目俊朗。夕阳披下来,他面容上有落日的余晖,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可惜,肚子里全是草包。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心想这绣花枕头,真不像他父亲。 他父亲是武器专家,实在太忙碌了,疏忽了对他的教导。 “高桥先生,您既然也知道是秘方,这就说明不能给任何人看。”顾轻舟冷漠道,“你的要求实在无礼,请回吧!” 高桥荀忙道:“不不不,我不免费看,我给您钱。只要你开个价,我就会买。” 顾轻舟连戏弄他的心思也没有,冷冷道:“秘方不卖。” 高桥荀错愕。 “不就是药吗,怎么会不卖呢?”高桥荀不理解。 “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买卖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点点头。 “我给你钱,你把自己头颅卖给我,如何?”顾轻舟问。 高桥荀震惊,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费解看着顾轻舟:“这是什么比喻吗,还是您真的想要我的脑袋?” 他知道中国有很多的谚语,有些意思和字面意思南辕北辙。 刚学中文的时候,高桥荀就闹过很多的笑话,有些至今被人说。 “这不是比喻。”顾轻舟道,“你肯给吗?” 高桥荀道:“那不行!” “嗯,秘方也不行。”顾轻舟淡淡道。 高桥荀非常费解:“秘方又不是头颅!” “秘方是饭碗。”顾轻舟道,“更是传承,我们不会把它卖给洋人。” “我给钱啊。”高桥荀道,“我……” 他很急切。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秘方的意义,大概是对别人夸下了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弄到,现在就懵了。 “我叫人把你的头砍了,然后给你父亲钱,可以吧?”顾轻舟再次道。 高桥荀后退了一步。 顾轻舟道:“请回吧高桥先生,你这话对我来说很无礼。不要再打秘方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领着木兰和暮山,继续往前走。 高桥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顾轻舟给痛斥了一顿。 “秘方很重要?”高桥荀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跟武器制造一样吗,我给钱买,怎么就不能卖?” 他看着顾轻舟。 那两条狗很威猛,高桥荀小时候被狗咬过两次,至今印象深刻,什么也不怕,独独怕狗。 他不敢追上去,心中却嘀咕个不停。 “是不是嫌弃钱少了?”他问自己,“我都没说多少钱。” 顾轻舟的态度,很不友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高桥荀道。 眼瞧着天色黑了,人家不愿意和他纠缠,高桥荀也没办法,只得先住到饭店里。 他开车往前走,看到了顾轻舟。 他喊:“少夫人。” 顾轻舟就对木兰道:“木兰,上去……” 木兰一下子扑到了高桥荀的车门上,把高桥荀吓得哇哇乱叫。 他赶紧开车走了。 顾轻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高桥荀,想起上次高桥荀失踪时,日本人那嚣张的气焰,微微蹙眉。 假如日本人真的想要秘方呢? 高桥荀的话,让顾轻舟沉思。 她带着两匹狼回家。 高桥荀的车子往前,却在不远处,差点和另一辆汽车迎头撞上。 对方下车来大骂:“开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 一看,居然是颜一源。 高桥荀也恼了。 下车之后,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最后,高桥荀吵累了,看了眼门口,问颜一源:“这是你家?” “对啊。”颜一源也累。 “我没吃饭。”高桥荀道。 颜一源想了想:“我们家应该开饭了,你先进来吃一碗,然后咱们说清楚了,到底谁的骑术更好。” 高桥荀道:“有牛肉吃吗?” 颜一源上下打量高桥荀:“你们倭人都矮,独独你长了个子,是不是天天吃牛肉?” “不是!”高桥荀不高兴, “你说什么倭人,好像是骂人的话。” “那你也骂我啊!”颜一源道。 高桥荀道:“我不知道怎么用中国话骂你,这一局算你赢了。” 颜一源就高兴起来。 他带着高桥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姆妈,我今天领了个倭人回来吃饭,快做红烧牛肉来。” 高桥荀很不高兴说他是倭人,但一听有红烧牛肉,咽了下口水,决定暂时不反驳了,吃了再说。 于是,当天晚上,颜一源把高桥荀留在了自家住。 颜一源突然发现,高桥荀比他还要蠢,顿时找到了智商上的满足感,兴奋拍了拍高桥荀的肩膀。 “……你想要秘方,你简直是疯了!”颜一源骂他,“那是能要的吗?那是说都不能说的。但是,你可以去要几粒药,带回去研究嘛。” “不行的,他们买到了药,研究不出来。中药真神奇。”高桥荀道。 颜一源听着,也深感高桥荀的父亲和朋友们做的事很高端。 “你懂吗?”颜一源问。 高桥荀摇摇头。 颜一源问:“那你这般热情帮忙,是做什么?” 高桥荀这时候嘿嘿笑了:“有奖励啊!” “奖励什么?”颜一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高兴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两个人臭味相投,竟是非常的投机。 第609章 拒绝 高桥荀是受人之托。 他和颜一源相谈甚欢,两人聊了大半夜,颜一源听着他蹩脚的中国话,也听得顺耳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颜一源都知道了。 “我去问问轻舟。”颜一源对高桥荀道,“轻舟最听我的话了,假如我去问了她,她还说不可以,那就是真不行,你到时候死心吧。” 高桥荀撇撇嘴,觉得颜一源吹牛。 翌日,颜一源来叫顾轻舟去吃早饭,顺便说起了此事。 “他昨晚住在你院子里?”顾轻舟疑惑问颜一源,“你跟他不是死敌吗,怎关系好了起来?” 颜一源道:“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总之呢,他人不坏。” 顾轻舟笑:“五哥现在有见识了啊。” “你又取笑我了!”颜一源还是能听得出这是反话,扬手佯装要打顾轻舟,“你跟洛水学坏了。” “阿静也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呢。” “阿静不坏,她疼我!除了姆妈,就是阿静最疼我。”颜一源笃定道。 于是,他把顾轻舟和颜洛水排挤出了他的阵营。 顾轻舟笑了起来。 简单梳洗,换了双青缎布鞋,顾轻舟跟着颜一源去颜公馆。 路上,颜一源告诉顾轻舟:“高桥父亲的朋友,叫什么大仓什么的,他说,如果高桥弄到了药方,就送高桥两匹蒙古良驹。” 顾轻舟的神色微落。 颜一源犹自道:“轻舟,我看过了照片,是特别漂亮的棕马,又高又壮,比我见过的都漂亮……” “五哥!”顾轻舟打断他。 她站稳了脚步,扬起脸看着颜一源,晨光落在她莹白面颊上,她神态前所未有的肃穆:“那是秘方!”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一瞬间失语。半晌回神,颜一源嘀咕道:“高桥说,他父亲研究出来的秘方,都会卖给政府或者机构,这样武器才能一天天壮大和创新。你们捂住秘方,只会让中药这行慢慢退步。” 顾轻舟眼底的神色更加冷峻。 她看着颜一源:“你错了五哥,中药中医的落寞,在于政府对它的忽视,世人对它的误解,文人对它的讨伐。 没有政府的扶持,任何行业时间久了都难免落寞。我知道现在中医中药不景气,所以日本人这席话,可能会给迷茫中的中药造成影响,但是它不应该来蒙蔽你我。” 颜一源微愣。 “秘方就是秘方,我不会把它给日本人。你说我狭隘也好、自私也罢。我要自己把中医发展起来。”顾轻舟道。 颜一源这时候就明白,顾轻舟是绝不会把秘方给高桥荀的。 想到那些骏马,颜一源就十分的心痛。 顾轻舟道:“你喜欢骏马的话,我替你找一匹,如何?” 颜一源转悲为喜:“怎么找?”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找。”顾轻舟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五哥,一旦我说了反对的话,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颜一源立马正色:“当然了,难道我站在倭人那边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也成了倭人?” “真的?”顾轻舟眼眸微眯。 颜一源拍了胸脯:“你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轻舟这才笑起来,露出一口很洁白的小牙齿。 颜一源这才觉得她像小轻舟,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是刚刚那冷峻倨傲的冰雪美人。 方才她的模样,跟督军似的,真叫颜一源害怕。 来到了颜公馆,果然见高桥荀坐到了桌前。 颜洛水两口子也到了。 特别是颜洛水,正在拿眼睛睃颜一源,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颜一源就跟颜洛水解释:“这是高桥,你还记得他吗?” 能不记得吗? 颜洛水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使劲冲颜一源使眼色,意思特别明显:为什么高桥荀会在颜家。 颜一源道:“他是来找我玩的。” 别说颜洛水,就是谢舜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高桥荀,注意力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从顾轻舟身上寻到突破口,完成任务,回去可以拿到奖品。 顾轻舟也回视高桥荀。 “……少夫人,能否单独聊聊?”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吃完饭再说。” 颜家的早饭比较素。 高桥荀不是吃货,他只是爱吃牛肉。颜家的早饭没有肉类,高桥荀兴致乏乏,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众人坐在客厅喝茶。 顾轻舟也当众问他:“我五哥说的,都是实情吗?” 高桥荀颔首:“是。大仓叔叔绝不会害中医中药,他是药理学家,有一颗仁善之心。咱们虽然不是一国人,可我们两国的医者都有颗为了医学而肝脑涂地的心。” 颜一源在旁边点头:肝脑涂地这个词用得好,这小子的中文很流畅。 “我赞同你最后那句话。”顾轻舟道,“医者不分国界,他们都在救死扶伤,值得尊重。 可秘方不会外传。你们日本的武器机密,也不会随便给我们,除非是两国达成了协议。” 高桥荀想说,医药秘方而已,又不是武器。 可他不想惹恼顾轻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一个秘方,紫雪丹的秘方。”高桥荀道,“大仓叔叔愿意出高价,而且将来的研究成果,可以跟你们共享。” 颜一源立马看顾轻舟:“轻舟,你不是一直想中医和西医融合吗?大仓想要研究,你就交给他研究嘛。”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颜一源顿时住口。 顾轻舟再三道:“此事,不必多言。” 彻底拒绝了。 高桥荀无助看着颜一源,颜一源就冲他摇摇头。 顾轻舟说了,一旦她反对,颜一源就要站在她那边,颜一源答应了她,如今不好反悔的。 高桥荀顿时垂头丧气。 颜一源安慰他:“不必难过,这又不是你的事。等以后我有了良驹……” “送给我吗?”高桥荀精神一震。 “你想得美,那是能送人的吗?我可以借给你观赏。”颜一源道。 高桥荀更泄气。 颜洛水等人笑出声。 顾轻舟却略有所思。 她问高桥荀:“你那位叔父,他是一直对中国的医药感兴趣吗?而且,你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我?” 第610章 挑战书 顾轻舟和高桥荀接触次数不多。 看人的眼光顾轻舟还是有的,她看得出,高桥荀就是和颜一源差不多的性格:说得好听叫天真善良,说得难听叫纨绔败家子。 若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肯定不是高桥荀操控的,他只是被人当枪使。 “是大仓叔叔说的,他也是最近才对中国的医药有兴趣,他说岳城有位名医,就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高桥荀道。 顾轻舟问:“你那位大仓叔叔,他在南京与什么人接触?” 高桥荀摇摇头。 那是他父亲的朋友,他哪里知道? 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他跟三军总司令府,熟悉吗?” 这点,高桥荀倒是知道:“不熟悉,他哪里结交得上?就是有大使馆的介绍也不行。” 然后他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夫家吗?”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想拉近关系,道:“我很喜欢司小姐。” “哪位司小姐?”顾轻舟问。 高桥荀道:“司芳菲司小姐,她的气质高华,是难得一见的名门淑媛。” “司琼枝小姐呢?”顾轻舟故意笑道,“她难道不是难得一见的淑媛?” 高桥荀回想,似乎想不到司琼枝。 大概是司芳菲在场的时候,高桥荀的目光就不会追随其他女人,独独落在芳菲身上。 司芳菲非常出众,远胜过比她容貌更加谲滟的司琼枝。 “琼枝小姐嘛……”高桥荀回想,“她很漂亮啊。” 这就是说,司琼枝徒有其表。 世人评价“淑媛”这个身份时,多半会考虑女孩子的身世,以及她的个人魅力,容貌只占一小部分。 就像当初的魏清嘉,她也许不是岳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是出身最高贵,可她才华横溢,被高捧为第一名媛。 “……你想追求司芳菲啊?”颜一源在旁边问。 高桥荀忙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得娶个日本女人,这样我父亲才高兴。” “你在日本有女朋友吗?”颜一源问。 话题围绕着高桥荀展开。 顾轻舟站起身,跟颜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最近,她都是隔三差五抽空才来,并非天天守在这里。 药铺里生意还不错。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毕竟生病不舒服了才拿药。 最近秋冬换季,天气的变化让很多人染了风寒,故而抓药的人不少。 顾轻舟走到了问诊间。 何梦德正在给人看病。 瞧见了顾轻舟,他站起身。 “姑父,您先忙,我去后面坐坐。”顾轻舟道。 何梦德就道:“那我等会儿再来。” 他继续问诊,顾轻舟去见了慕三娘,跟慕三娘说些家长里短。 她也帮着慕三娘裁药。 到了中午,何梦德终于把上午的病家看完了,抽空过来喝杯茶、吃些饭。 顾轻舟问:“姑父,这几天看病的人很多?” “是啊,这两天忙,多半是季节病,不妨事的。”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又问何梦德:“您邀请的同行,可有回信?” 何梦德道:“回了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推辞说来不了,其他人可能没那么熟,就没回。” 跟顾轻舟那边差不多。 顾轻舟沉默。 何梦德怕她难过,安慰她:“轻舟,做事都是开头难的。咱们药行几千年来,都是各自捂好自家的秘方过日子,一味治疗咳嗽的秘方,就足以撑起一家药铺。 你说医药大会,就像西医一样交流切磋,这是逼迫旁人把自家的手艺交出来吗?你又是权贵,你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们如此一想,此事滑稽不可信,而且对你的权势很惧怕,再加上家里的老人宁愿守旧,谁会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也想到了。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顾轻舟也想到了种种困难。 墨守成规很容易,想要革新就很难了,大家都怕,就连顾轻舟也怕,怕什么都交出去了,最后也没能为中医中药做出什么样子的贡献来。 她想到了各种困难,却没想到困难成这样,几乎是寸步难行。 顾轻舟咬了下唇。 出师不利! “姑父,请不到人,干脆激将!”顾轻舟道,“我来做那个恶人。” 何梦德道:“怎么做恶人?” 顾轻舟笑了笑:“邀请函请不到,我就给他们每个人下战书!” 何梦德骇然:“这样不好吧?咱们自己打起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我就想做那个笑话。”顾轻舟道,“姑父,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打不破他们心中的陈规。 就把我自己当个筏子,试试医药这行,是彻底落寞到销声匿迹,还是能发出新芽,都要尝试下。” 何梦德胆战心惊:“轻舟,你如今背后靠着司家,若是办砸了,成了笑柄,只怕你公婆跟前交代不了。” 顾轻舟沉吟。 她看得到中医中药的落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让西医西药逼得它走投无路吗? 政府已经有了风声,即将颁布诏令,不许中医开办学校,不会给中医办公立的医院。 然而,中医从古至今,都是家族传承,都是小药铺,学校、医院原本就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发展,所以政府的禁令,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危机感。 可西医会逐渐发展,学校会让西医拥有更多的人才,政府资助的医院会让看病更加便宜,而中医没有这两样,到时候中医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顾轻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试试吧。”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成败都看这次的了。把医药大会推迟十日,定在十月二十,我要重新给他们下战书。”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她回到了新宅。 一边写自己的战书,一边斟酌用词,越是狂妄越是妥善。 写着写着,顾轻舟也会考虑后果。她知道这行能人无数,一旦她被打脸,只怕会全天下皆知,到时候她声誉扫地。 她目前拥有极好的名声,岳城的百姓尊重她,她等于有了威望,难道要全部推翻吗? 失去了这些,顾轻舟还配得上司行霈吗?她可是没有家世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放下笔,紧紧捂住了脸。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谁来做这件事呢?”顾轻舟道,“谁来为中医中药出头?” 她想着,起身打了个电话。 第611章 司慕归来 顾轻舟在很迷茫的时候,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副官告诉顾轻舟:师座出去巡查了,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电话是接不进去的。 “……最早后天能给您回电话。”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后天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是此刻的迷茫,才需要跟司行霈谈谈。 结果…… 顾轻舟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她挂了电话。 她继续伏案疾书,想着把自己的挑战书写得更加狂妄些,能激起同行的怒火,他们才会过来。 顾轻舟写好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凌晨四点,顾轻舟就醒了。 “居然趴着睡了一夜……”顾轻舟站起身,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 她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她轻松了不少。 洗澡出来,顾轻舟一边擦头发一边下楼。 她坐在沙发里,吩咐女佣去准备早膳,然后自己看着自己的挑战书,准备修改措辞。 早晨的光线迷蒙,顾轻舟打开了电灯。 光影一错,顾轻舟感觉有人站在门口,她还以为是副官,就抬起头。 倏然,她整个人紧绷了起来,慌忙站起身,抓起了手边的台灯。 台灯很笨重,顾轻舟用力抓在手里。 是司慕。 司慕看到了她这样,脚步一顿。 回到久违的新宅,司慕看到了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头发半干,在灯下有墨色清辉。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衫,深绿色长裙,长发及腰,整个人透出娴雅与安静。 然而,她看到了司慕。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猎豹,眼眸锋利,笨重的台灯一手抓起,那等有力度。 司慕眼底的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的荒凉与寂静。 他走了好几个月。 “你回来了?”顾轻舟在四目相对中,慢慢平静,也惊觉自己失态了。 她把台灯放下,耳边那嗡嗡的枪声也慢慢消弭。 她和司慕互通电报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可一看到他,记忆就似潮水翻滚。 顾轻舟的眼神有点乱。 “嗯。”司慕应了。 他穿着一套裁剪合度的西装,是咖啡色条纹的,雪白衬衫干净,领口扣得整齐,头发梳得也一丝不苟,他风度翩翩。 原本就高大的司慕,这几个月晒黑了,也更加壮实了些,就越发有了威严,不似从前那般稚嫩。 他好像成熟了很多。 “怎么突然回来,也不给我发个电报?”顾轻舟问,“我们说好了的……” “是阿爸发电报让我回来的。”司慕道,“而且,我必须回来,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顾轻舟一顿。 她道:“你先到客房,你的书房这几个月都没有打扫。”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喊了副官,让副官领着司慕到楼上的客房去休息。 副官道是。 司慕平日里很少注意副官们,不知道这是司行霈的人。他走了之后,顾轻舟换了副官,司慕也觉得平常。 他没有再说什么,提着藤皮箱上楼。 顾轻舟问他:“你昨晚睡了吗?是先睡一会儿,还是休息下吃早饭?” “吃早饭吧,一个小时后可以开饭。”司慕头也不回。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司督军让他回来的,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芳菲假托了督军的意思,让司慕回来的?”顾轻舟想。 要不然,司督军肯定会提前告诉顾轻舟的。 顾轻舟原本还以为,至少要两三年司慕才会回来,那时候她都离开了,不成想…… 她心中隐约发紧,伤口处亦在隐隐作痛。 顾轻舟拿着纸笔,也快步上楼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深吸了几口气,顾轻舟把头发盘起来,绾成低髻,插了把珍珠梳篦,洗了个脸,重新涂了些雪花膏,她这才下楼。 在客厅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慕才下楼。 顾轻舟站起身。 餐厅已经准备就绪,佣人陆陆续续上了饭菜,看到司慕都露出几分惊讶,低声叫了声“少帅”,然后继续做事。 顾轻舟坐到了西南席。 司慕则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阿爸给你发了电报?”顾轻舟问他。 司慕面无表情,点头。 他如今的冷漠,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冷酷,不再是从前那种闹别扭,顾轻舟心中莫名有点怯意。 “是。”司慕道,“阿爸给我传了密信,让我尽快回国。” 顾轻舟一顿。 军事机密吗? 一旦是军事机密,司督军没告诉顾轻舟,顾轻舟也能理解。 她问司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说你差点回不来?” “……军校里有些机密,被我不小心偷听到了。”司慕道,“日本可能要增兵东北。” 顾轻舟错愕:“增兵?” 司慕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满足于东北,想要南下了。我是军政府的少帅,一旦他们的计划落定,亦或者猜疑我知情,定然会扣押我,此前还只是风声。”司慕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那你回来得还算及时。” 同时她又问,“阿爸也知道日本要增兵了?” 司慕道:“阿爸没说,只是催我火速回国。” 顾轻舟哦了声,没了下文。 司慕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顾轻舟道。 司慕略微颔首,端起一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两口,道:“我吃了饭去趟司公馆,下午就去南京。” 就是说,他并不会住在这里。 顾轻舟没有预想中松一口气。 她道:“你不介意我打个电话给阿爸吧?” 司慕的筷子一顿。 这是怀疑他撒谎吗? 顾轻舟看出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担心电报并非阿爸所发。” 司慕眉宇冷若冰霜,略微颔首:“随你。” 他吃了一个汤包。 顾轻舟就放下了筷子,去给司督军在南京的官邸打电话。 电话接通,佣人说司督军在吃早饭。 “你去叫一声。”顾轻舟道。 佣人道是。 等了约莫一分钟,传来司督军的脚步声。 他咳了下,才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轻舟,这么早有事?” “阿爸,阿慕已经回到了岳城。”顾轻舟道。 司督军错愕:“他回来做什么?好好的出去念书,这才念了多久,就半途而废回来?” 顾轻舟心中一片澄澈。 是司芳菲借了司督军的名义,让司慕回国的。 司慕现在再去南京,就可能成为司芳菲的工具。 顾轻舟跟司督军解释了一通。 司慕也听到了顾轻舟的解释。 通过电话,司慕也了解了实情,他蹙眉:“不是阿爸让我回来的?” “对,是芳菲。”顾轻舟道。 说罢,她对司慕道:“我们谈一谈,你暂时不要着急去南京。” 第612章 她回来了 顾轻舟和司慕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今儿是阴天,光线有点暗淡,顾轻舟就开了台灯。 司慕的肤色更深了些,故而眼神格外的深邃,竟和司行霈有了五六分的神似。 他们兄弟原本就挺像的,如今更像了。 “……阿爸没有叫你回来,是芳菲。你离开之后,我跟司行霈有来往,芳菲发现了。”顾轻舟道,“她只怕以为我们没离婚……” 司慕蹙眉。 他听到了这里,唇微微启动,似乎想说什么。 顾轻舟就停下来,等他先说:“怎么了?” “芳菲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在南京给我们办了离婚书,芳菲看到了,她也告诉了我。”司慕道。 顾轻舟愕然。 这倒是意料之外。 只不过,顾轻舟到底嫁过人,在司芳菲看来配不上司行霈,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司芳菲为什么要把司慕叫回来? 顾轻舟感觉司芳菲在布一个很大的局,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顾轻舟沉默了下。 司慕也沉默了,道:“你还没有告诉阿爸?”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又道:“听说你现在很得人心。” 顾轻舟道:“只不过是运气好……” 说罢,她就把魏林的事,告诉了司慕。当时那件事的舆论很强烈,顾轻舟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她得到了名声。 百姓爱戴她。 “不,是你本事好。”司慕淡淡的,口吻如冰。 他恢复了从前高冷的司少帅。在他眼里,顾轻舟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而是他的弃妇。 他不在乎,才能保持理性。 “谢谢夸奖。”顾轻舟也没有继续谦虚。 然后,顾轻舟也舒了口气,对司慕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岳城有人坐镇,阿爸也放心。” 这样,等医药大会结束,顾轻舟就可以离开岳城了。 前提是她需要洞悉司芳菲的筹划。 司慕仍是面无表情。 顾轻舟道:“芳菲用阿爸的名义叫你回来,肯定是想利用你,挑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如你先留在岳城,等我的医药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南京,跟阿爸说清楚。” 司慕沉吟了下。 顾轻舟分明是怕他上了司芳菲的当,觉得他不够机敏。 若是从前,司慕大概会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很在乎她的看法。 现在,心情很平和,没什么涟漪。他对顾轻舟,再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憎恨,同时也没了爱慕。 那一枪,把司慕的一切都打断了。 他清心寡欲了起来。 一个男人,因为爱情枪杀自己的妻子,司慕很瞧不起自己。 他反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他和顾轻舟错过的源头。 他曾经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忽略她。 而后,魏清嘉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司慕微微阖眼,把情绪深敛,不露痕迹。 “由你安排吧。”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慕很配合,顾轻舟也松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司慕给她的电报,提到了有个和她很像的女人,还有蔡长亭。 “……你后来了解过那个女人吗?”顾轻舟问,“蔡长亭呢,之后见过他吗?” 司慕去了日本之后,一直和顾轻舟通信。 在他们的信件里,司慕的每封信都要带上自称,我或者吾等等,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若是缺少这个字眼,就意味着电报不是司慕发的。 而顾轻舟给司慕的回信,一定会带上季节或者天气。 这两种字眼,是通讯常用的,很容易被忽略,而且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不会被破译。 从始至终,没人借用顾轻舟的名义给司慕发信,也没人冒充司慕给顾轻舟发电报。 司慕有封电报上说,有个日本女人很像顾轻舟。 “我当时日语不算好,认识的人也少,不敢贸然惊动蔡长亭,后来派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姓平野,是当地一名军官的妻子,蔡长亭是她的表亲。她丈夫是增兵东北的军官之一,她到国内来了。”司慕道。 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 她问司慕:“你亲眼瞧见了她,那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 司慕道:“你和你母亲不像,这话我姆妈说过很多次。” 世上常有容貌相似的人。 有时候,两个人长得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血缘。 “……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会有关系吗?”顾轻舟换了个说辞,“你认为是巧合吗?” “不是。”司慕沉吟下说道,“蔡长亭也是有备而来,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给他妹妹报仇只是他的借口。”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又问司慕:“假如那个女人真的跟我有关系,蔡长亭又跟她很亲近,那么蔡长亭为何想要杀我?” 司慕沉默。 他哪里知道? 蔡长亭的心思,司慕是捉摸不透的,若不是顾轻舟,司慕根本对付不了蔡长亭。 司慕道:“蔡长亭没想过害你。” 顾轻舟望着司慕。 “他做的,只是想毁了你的身份。”司慕道,“也许,他不想你做军政府的少夫人,他对军政府才有敌意。” 顾轻舟也沉默了起来。 上次那样无处遁形的杀局,也被蔡长亭逃脱,再想要杀了他就更难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慕看着她的眼睛,只感觉她眼中忧色很浓,似乎很多事压在她头上。他心中有些异样,但这点浮动,司慕立马压了下去。 两个人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都是沉默。 顾轻舟没话找话:“在军校还习惯?” “嗯。”司慕言简意赅。 顾轻舟又问他,日本的饭菜可适合他的口味,而司慕明显不在乎顾轻舟找话题的努力,每个问题都是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没一句多余话。 顾轻舟寒暄了七八句,觉得差不多了,就问他:“你可要去看看潘姨太?” 潘姨太身怀六甲。 若她生下了男孩子,那么就是司慕的长子。 男人对长子的感情,应该不同寻常吧?顾轻舟觉得司慕应该高兴。 而实际上,司慕却蹙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想去看,然而触及顾轻舟探寻的眼神,他才颔首:“嗯。” 顾轻舟在电报里跟他解释过,为什么禁足潘姨太。如今,她还是当面解释了一通。 司慕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兴致乏乏。 到了潘姨太的院子,司慕看着这小巧紧凑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整洁,墙角的秋菊尚未凋零,十分的雅致。 他略微颔首,觉得不错,顾轻舟没折腾潘姨太。 然后,他就看到了潘姨太。 潘姨太怀孕快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很是富态。 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充足,且看到司慕时情绪非常激动,想要冲过来抱住司慕。 司慕往旁边挪了几步。 潘姨太看在眼里,脚步停下来,只是给司慕见礼:“少帅,您回来了?” 司慕点头:“嗯。” 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在她的小腹上扫过。 潘姨太继续道:“您今晚是住在少夫人那边,还是住在我这边,陪陪我和孩子?” 她直接拿出了孩子。 而司慕,也不给她半分幻想,直接道:“少夫人那边。” 一点留恋也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曾,简直是铁面冷血。 潘姨太有点想哭。 司慕看了眼旁边的佣人,见是练达的洪嫂,很是放心。 不管是住处还是潘姨太的精神面目,司慕都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明明是禁足了,她还能有这样好的情绪,司慕知晓洪嫂功不可没。 “洪嫂,你辛苦了。”司慕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洪嫂忙笑道:“少帅,姨太太才辛苦,女人怀胎,真真是吃苦。” 司慕又看着潘姨太,说:“你也辛苦了。” 潘姨太喜极而泣。 顾轻舟站在旁边,很是多余。 她对司慕道:“你很久没回来了,陪潘姨太说说话吧。” 如今,顾轻舟不是司慕的妻,而潘姨太还是司慕的妾,他们应该更亲近。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开口对潘姨太道:“我已经回来了,你还住在这里,免得搬来搬去的疲乏。要什么,派人告诉少夫人。” 潘姨太失望极了。 她眼底初见司慕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所谓。 她应了声是。 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往外走了。 “你陪陪她也好,女人怀孕是真的很不容易。”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她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就让她继续保持吧,没必要去破坏,给她更多的幻想和期望。 少些希望,心中就少些欲念,潘姨太才能少些折腾。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从潘姨太那边回来,司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副官们帮他把东西搬下来。 司慕重新住到了他的小书房。 既然安置好了,司慕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甚,顾轻舟也没空陪他,她还有医药大会。 顾轻舟的“挑战书”,经过打磨,也彻底成形了。 她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易懂。 顾轻舟拿去给何梦德看。 何梦德觉得不妥:“这这这太狂妄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轻舟笑道:“您觉得使不得,就是使得了。我这就叫人印出来,分别夹在请柬里寄出去。” 何梦德忧心忡忡。 顾轻舟在点火。 一旦有人扇风,只怕收拾不了,他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则道:“姑父,您不用担心,若是此事能成,我成为踏脚石又能如何?” 既然想做、既然敢做,顾轻舟就不会计较后果了。 第613章 两虎相争 顾轻舟给诸位同行下了“战书”。 既然是挑战书,措辞肯定是不可以客气的。 顾轻舟在开头就写:“吾学医七八载,已经精通医学各科。” 这话,实在狂妄到欠扁的地步。 看到这一句,只怕任何医者都要火冒三丈。 顾轻舟看似是夸奖自己,把自己形容成天才,实则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医学没那么难。既然没那么难,其他人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任何人都知道,医学特别难的,哪怕是天赋极好的人,也是数载苦学。想顾轻舟小时候背医书,几乎是吃饭睡觉都不能停歇,脑海中全是那些药方、药材。 她这般轻傲的语气,就像一棍子,会戳在三成人的心槛上,叫人忍受不了。 顾轻舟的挑战书,继续狂妄:“行医三年整,素来未曾遇到难解病例 ,也不曾遇到敌手。是中医的落寞,还是人才的凋零?” 看到这里,七成人只怕想要教训顾轻舟了。 顾轻舟的意思,颇有唯我独尊之意。 这话,没人会服气! 挑战书上继续道:“故而,吾举办医药大会,商榷挽救医药于危急。诸位同僚若是列席,会赠送药方两张。” 看到这里,只怕九成的人都会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教他们医术,甚至用药方打发他们。 有医术的人,谁家没有自己的秘方,需要用顾轻舟的? 这没办法忍受了。 最后,顾轻舟又道:“若是不来,我就当您认输,到时候会将您的名讳记录在案,算是不战而降。” 她会把自己邀请了而没来的人,算作怯场。 一旦有人怯场,顾轻舟就会记录他们的名字,然后放在报纸上,算作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么一来,收到了邀请函的,只怕个个都要来了。 他们既怕被顾轻舟占便宜,真的上了她手下败将的名单,自毁声誉;同时,他们也想教训教训顾轻舟,让她知道轻重。 这份挑战书,顾轻舟还打算叫人登报,她就是要张扬。 “轻舟,你这是要把全天下的大夫都得罪了。”何梦德始终忧心忡忡,“不该这样的,咱们也是好心好意的,没必要说话这样绝。” 顾轻舟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话不说绝,他们不肯来,我这也是无可奈何。”顾轻舟道,“您看我之前的邀请函,多谦虚啊,根本无人理会。” 之前的邀请函,礼数周全,措辞内敛,结果如石沉大海。 不是傲气,而是这行的陈规太深了。 顾轻舟深知他们的踌躇。只是,她想要试试,能否打破这些踌躇,能否给中医一个前景,能否救自己一命。 这份挑战书放下去,顾轻舟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大家对顾轻舟的措辞都非常不满意,回信也大多不礼貌。 顾轻舟没有生气,而是把这些回信很珍惜的放起来。 就在她忙碌着整理回信的时候,也是司慕回来的第三天,司行霈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他回来了?”司行霈开口就问。 声音那般不经意,仍是有些急切和担忧。 顾轻舟嗯了声。 回来了。 “芳菲让阿慕回来的。”顾轻舟道,“她借用阿爸的名义,给阿慕拍了电报。” “芳菲?”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又嗯了声。 电话里沉默了下。 什么意思,司行霈是明白的,顾轻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只是顿了下之后,问他:“要不要和阿慕说话?” 司行霈道:“好。” 顾轻舟放下了话筒,去敲了司慕的书房门。 司慕最近哪里都没有去,一回来就在整理书籍和笔记,似乎在日本的小半年带回来很多珍贵的手稿。 他开了门,用眼神询问何事。 “司行霈的电话,你要接么?”顾轻舟问。 司慕犹豫了下。 他还是去接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顾轻舟就上楼了,她的一颗心全在医药大会上。 她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 甚至开场的演讲稿,她也是一遍遍的斟酌再写。 至于其他,暂时都不在她的心里。 司慕和司行霈通电话时,两个人一度沉默了下。 是司行霈先开口的:“到驻地去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以后不一定就在驻地谋职。”司慕道,“过几天去见过了阿爸,再做考虑。” “这些日子也无事,可要到平城来走走?”司行霈问。 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司慕离顾轻舟远些。 司慕沉默着,眼底却有了寒意。 “不了。”司慕干脆拒绝,“我很忙。” 司行霈气结。 一生气,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司行霈问他:“不是说了这几年不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学得言而无信?” “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没资格指责我有信还是无信。”司慕冷冷,针锋相对。 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忍受,重重挂了电话。 顾轻舟在楼上,也听到了电话砰的一声巨响。 她继续伏案疾书。 房间的电话也响了。 接通之后,仍是司行霈。 “我晚些时候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忙得很,对司行霈的无名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道:“随你啊。” “顾轻舟!”司行霈的声音猛然一提。 他听得出顾轻舟的敷衍,却不知何事,也不知顾轻舟承受的压力。 顾轻舟可是引来一群怒火冲天的中医,而她最终的目的还是联合他们发展中医,假如处理不妥,顾轻舟也许会加快中医的分崩离析,还会让自己的声誉扫地。 她简直是寝食不安。 这个时候,让她抽出心事来应付儿女私情,实在为难。 “……顾轻舟,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司行霈厉声反问,“你是不是欠收拾?” 顾轻舟依旧是神态平和。 她淡淡道:“不要发火了司师座,你如果想知道司慕为什么会回来,何不去问问芳菲呢?不是我把司慕惹回来的,给你添了麻烦的也不是我!” 司行霈的气息不稳。 顾轻舟继续道:“司行霈,你还觉得芳菲动机单纯,而我多心了吗?” 司行霈哽住。 顾轻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其实没必要的,我这几天在忙医药大会,司慕一直关在自己房间里,我们都没见过面。”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远在平城,司慕和顾轻舟在同一栋房间里。 这如何安心? 想起上次司慕枪杀顾轻舟,司行霈这肚子怒火还没有消除。 他很想立刻回岳城,然而明天要实验一批新的大炮,司行霈不在场,他就看不到结果。 这一忙,就可能要耽误几天。 “轻舟,你害怕吗?”司行霈的态度先软和了下来。 他是问,顾轻舟还害怕司慕吗? 当初,她可是吓坏了的,很长时间有噩梦。 顾轻舟的声音,有点颤栗:“真的好怕!” 司行霈的心一紧,很心疼。可他紧接着听到顾轻舟说:“我这次若不把此事办妥,以后只怕再也没机会了,我很怕。” 他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顾轻舟的心思,果然全在医药大会上。 司行霈见她暂时无心司慕那边的恩怨,也暗中舒了口气,鼓励她道:“拿出你师父的本事,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也给你师父长长脸!” 顾轻舟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司行霈又说,让她自己多留心,别太累了等语,气氛轻松了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时,没什么坏脾气。 她继续修改自己的演讲稿。 她还邀请了艾诺德医生,希望他也能到场,给她增加点说服力。 这篇演讲稿,顾轻舟拿给何梦德和艾诺德看,他们都觉得:“可以缓和气氛,也算真诚。” 顾轻舟舒了口气。 到了十月十五,顾轻舟收到了五十封回信,她邀请了全国各地的五十名稍有名望的中医,全部回信,并保证如期到场。 顾轻舟还邀请了马冼。 “这个马冼,是武汉的一名中医,我之前因为病家和他意见相左而结仇,这次我希望他也能来。”顾轻舟道。 “那他会不会捣乱?”何梦德担心。 顾轻舟道:“他来捣乱也没什么坏处,若是他不计前嫌,自然就更好了。” 何梦德点点头。 艾诺德则很尊重顾轻舟这次的决定,她冒着风险的精神,也值得艾诺德敬佩。 “医者仁心,少夫人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艾诺德道。 顾轻舟笑了笑:“您过奖了,我当不起。” 她又亲自去了趟五国饭店。 经理反复告诉她:客房全部都会空出来,会议厅也准备妥当,饭菜也有名厨掌勺。 “少夫人放心,不会出半点错。”经理道。 顾轻舟这才放心。 回到了新宅时,司慕这次没有躲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书。 他看到顾轻舟,站起身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趟司公馆。” 司慕回来,还没有去看过祖母。顾轻舟也很久没有去看祖母了,正好打算去探望,就点点头。 顾轻舟道:“那行,走吧。” 于是,他们俩一起出门,乘车去了趟司公馆。 路上,司慕对顾轻舟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顾轻舟问。 她问得漫不经心,带着随口一接腔的意味,结果司慕的回答,却差点让她摔倒。 第614章 找场子 司慕说他要出门。 顾轻舟问他去哪里,他却说:“去平城。”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如遭雷击。 她沉了脸:“司行霈逼你去的?” “不是。”司慕停顿了下,言语颇有点支吾,“我想去看看飞机……” 顾轻舟:“……” 司慕虽然没有解释,顾轻舟却也懂。飞机目前还是新的事物,而且武器专家预测它会改变战争的格局。 在军校多年的司慕,肯定听说过,可惜没见过。 司行霈那边正好有飞机,而且他诱导司慕去平城,这样可以离顾轻舟远点。 他们兄弟各有所需。 司行霈抛出了诱饵,司慕自愿上钩,根本没顾轻舟什么事。 顾轻舟道:“那你去看看吧。” 司慕颔首。 他顿了下,又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因为你。” 顾轻舟苦笑。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到了司公馆,老太太高兴极了,看到他们俩就满面笑容,拉住司慕的手不放:“晒黑了!” 老太太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要留顾轻舟和司慕吃晚饭。 二叔和二婶也来了。 司慕只是话少,不是脾气坏。他和二叔说些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的时候,堂弟堂妹们都回来了。 菜摆上来,顾轻舟和司慕并排坐下,司慕看到了堂弟司宇,突然开口了。 “阿宇。”司慕喊了堂弟。 司宇心中有鬼,拿着筷子正在夹茄子吃,闻言筷子一抖,茄子就掉到了桌面上。 “二哥,怎么了?”司宇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司慕。 二叔和二婶也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二婶,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希望顾轻舟调和下,别让他们兄弟吵起来。 而顾轻舟是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道司慕要说什么。 若说司慕为了她出头,这大概不可能。 顾轻舟就没有接二婶的暗示。 那边,司慕神色平淡,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没什么怒气。他似一泓无波的水,淡淡道:“听说,你最近很有出息!” 司宇顿时就明白司慕想说什么。 就是说,司宇长出息了,司慕不在家的时候,敢跟嫂子逞威风。 “二哥,我……”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能结交朋友。”司慕继续道。 他口吻是那么平静,可字字句句都是反讽。 顾轻舟这时候才确定,司慕之所以拉着她到司公馆,是给她找场子来了。 她很诧异。 而司宇,满脸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 老太太全明白,也觉得应该让司慕骂骂司宇。 堂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怨说出来,比结在心里更好,故而老太太慈祥含笑,不露异样。 甜汤上来时,顾轻舟给老太太打汤,也不理会那边的风云诡谲。 “二哥,不是的,那时候我也是受人蒙蔽,对不起。”司宇差点要站起来给司慕行礼。 司慕却好像看不出司宇的窘迫,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又没给我摆架子。” 二婶忙道:“阿慕,阿宇他是不太懂事,让他给他嫂子赔罪!” 说罢,二婶倒了一杯酒给司宇:“阿宇,快端给你嫂子,给你嫂子赔礼!” 司慕静静看着,没有阻止。 顾轻舟想到,这件事已经赔过一次罪了,现在又要来一次,也是够烦的。 只是,司慕这次是表明了要司宇认错,顾轻舟就顺势答应了,早点解决此事。 司宇接过酒,果然端给了顾轻舟:“二嫂……” “都过去了,以后还是一家人,不必要见外的。谢谢你的酒。”顾轻舟接过来,喝了一口,算是原谅了。 司慕这才松口了:“嗯,一家人不要见外。” 司宇大大松了口气。 老太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到顾轻舟和司慕感情和睦,老太太很高兴。 而二叔和二婶、司宇也知道,顾轻舟在司家是受到所有人敬重的,谁也别想欺负她。 就算是司慕,也不会轻易放过欺负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的情绪很复杂。 她几次看司慕。 司慕如常,依旧是冷漠的表情。 吃了晚饭回去,顾轻舟跟司慕道:“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道:“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阿宇不懂事,我得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后吃亏。” 这是司慕今天第二次说,不是为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别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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