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一辈子的。 白贤的脸色有点惨白。 他沉默着,额角的青筋动了动。 他应该问点什么。 依照顾纭的说法,她和罗主笔是谈恋爱了,可什么交代也没有,就这样把对方赶走,太不妥当。 他也想辩解。 白贤前半年在洪门里,也学会了一些为人处事的技巧。 可这些话太过于沉重,每个字都有千斤,压在他的舌尖,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就沉默着,任由自己犯的错继续着,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纭也只是想了想,她没想过去追。 她性格里懦弱和没担当的那一面,在这个时候就显露无疑了。 她是没办法对其他人负责的,她只能做到尽可能不给别人添麻烦。 总之,两个人各有心思,一样的怯懦。 下午,顾纭说要出去一趟。 白贤立马跟上:“你去哪里?我也去。” 顾纭道:“我离开上海的时候,跟同事说好了,给报纸写点小文章,他会帮我发。发不了他也会帮我推荐给其他的报社。 我已经写好了,要去镇子上的邮局,把文章寄出去,顺便说一说我这边的地址,让他们也好联络我。” 白贤就自告奋勇:“我帮你去寄。” “一起吧,我先去借牛车,咱们明早去。”顾纭道。 借牛车很不顺利。 牛在乡下算是奢侈品,一到开春就是劳力,谁家都宝贝得不行。 顾纭多年不回来,跟族里的人不熟,她本身除了四叔,又没个至亲的人,谁家都推脱有事,不肯借给她。 “那我只能步行去了。”顾纭叹气。 白贤说:“我可以背你。” 顾纭很想说,他人高马大的,比牛可要厉害了,忍不住笑了。 可到底是玩笑话,她不好跟他说。 她这么一笑,白贤消沉了一整天的心,颤抖了下。 他心中最大的担忧隐去,昨天的亲吻滋味,就慢慢在脑海中回荡。 他面红耳赤。 好在顾纭没看他。 比较幸运的是,黄昏时候,五姑夫送了四叔和四婶回来,用的是牛车。 听说顾纭明天要去镇子上,五姑夫把牛车留给了她,自己走三个小时的路回去了。 顾纭有点过意不去,四叔就说:“自家的姑父,别见外。” 第二天,顾纭和白贤早早起床,天还没有亮就出发了。 牛车上垫了被褥,这是四婶他们坐过的,还没有拿下去,颠簸归颠簸,她坐着还很舒服。 白贤一开始不太会赶牛,毕竟他没做过农活。 可他学东西很快,牵着走了几步,他就摸透了,那老牛在他的驱使下,很温顺往前走。 朝阳从天边升起,顾纭定定看着。 天际露出了青白色,几缕残云似着了火。 她跟白贤感叹:“我很久不曾看过日出了。” 白贤也看了眼:“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你们家山清水秀,就连天空也比其他地方干净。” 顾纭笑了下。 到了镇子上,先直奔了邮局。 邮局的人很多,顾纭在拥挤中填单子,白贤挤过来对她说:“顾小姐,我去买点东西,你忙好了就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顾纭还想问他买什么,他已经出去了。 这边的进度比较慢,填好了单子又要排队,顾纭看了眼手表,约莫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而白贤,东西买好回来了。 顾纭出来,瞧见牛车上空空,只有几包点心,不免诧异:“你买什么了?” 白贤支吾了下:“没买到。” 顾纭当时没放在心上。 他们俩把牛车托人看管了,两个人到处走了走,买了些日常。 顾纭还在小书铺里买了几本书。 “……你要练字吗?”顾纭问他。 白贤看着她。 “你不是说,你后来学会了认字,那你练过了吗?”顾纭解释。 “……没有。” “这边有字帖,你要不要?我给你买。”顾纭道。 白贤就觉得,哪怕是毒药他都要的。 “要!”他简洁有力的回答。 顾纭就花了点钱,帮他买下了这个字帖,又买了些纸笔。 回去了之后,顾纭教他写字。 两个人坐在吃饭的那张八仙桌上,分别占据了两个方位。 白贤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上。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甲是粉润的,有淡淡珠光。 他很想亲一下。 他时常对着顾纭有这样的冲动,又没等他有所行动,他就会先把自己鄙视一番,然后掐断了这些。 “诺,这句——仙苑春浓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今天就练这句。”顾纭指了指字帖的开头,“仙字从……” 她还没有说完,白贤就打断了她:“我先从你的名字开始。顾纭,练习这两个字。” 他好像是头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的名字。 他一直喊她“顾小姐”。 顾纭莫名耳朵尖都红了。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的名字稍微复杂一点,从你的开始吧。用你自己的名字,这个稍微简单一些。” “那不是我的。”他道,“我没有名字,爹娘没给我取过名字,这只是别人喜欢用的代称,跟我没关系。” 顾纭愣了愣。 她低声说了句抱歉。 “还是用你的,行不行?”他问,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哀求。 他想写她的名字。 那两个字,是刻在他心上的,刻在他灵魂里的,带着血迹斑斑,每一笔一划都是他的痛。 他像个对疼痛上瘾的人,迫不及待需要这些。 顾纭则是沉默了下。 她大概觉得,教别人写她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羞涩的事。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她一沉默,白贤就让步了。 “仙字怎么开始?”他问。 顾纭提起了精神。 她在纸上,写了比划和顺序,然后告诉他如何起笔、如何落笔。 白贤认字不过短短几个月,他能读通文章,靠的是蛮力。写字的话,他认认真真跟小孙学过的,只有“顾纭”这两个字。 后来才知道,两个字错了一半。 于是,他写出来的字有点像小孩子那样歪歪扭扭。 顾纭抿唇笑。 白贤很不好意思:“写得很差……” “还好。”顾纭说,“慢慢来,熟能生巧。” 他们俩正在写,外面又有人敲门。 顾纭让他练习着,自己出去开了门。 第1733章 闲言碎语 顾纭还以为是四叔。 不成想,打开门看到的,居然是族长的儿子。 这男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脸油滑相,看着顾纭眼睛发直:“妹妹,我给你送点鱼,我自己打的。” 顾纭的脸色有点白。 她若是有点血性,会把门关上,将这人摔在门外。 可她性格实在软,哪怕再多的不悦,表面上也不会令人难堪。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顾纭道,“我不太爱吃鱼。” “那妹妹你爱吃什么?”男人往门里迈了一步。 他还要往里走,就瞧见了白贤。 白贤是真的很高。 江南乡下,男子文秀,身材上不算太占优势。族长的儿子,在村里算中等个子,绝不是矮子的。 可他往白贤跟前一站,整个人顿时就像个身量不足的男童。 当初的张辛眉,亦是高大个子,却也比白贤矮一个头。 “做什么?”白贤黑着脸,站在了大门口,看了眼顾纭。 顾纭会意,当即退到了他身后,自己往回走了。 族长的儿子用方言喊她,她装作听不见。 一分钟之后,白贤就把那人给打发了。 顾纭很想说,上次中秋节鱼塘那边打渔的时候,她站在旁边等,族长的儿子在她后背摸了一把。 她确定那是故意的,带着几分流氓行径的。 所以她当时气哭了。 这句,她也没跟白贤说。 白贤打发了族长的儿子,回来对顾纭道:“顾小姐别怕,这种人欺软怕硬,你以后不要给他好脸。” 顾纭点点头。 这个下午非常静谧。 他们俩坐在桌前。 一开始顾纭教他,后来教完了,他慢慢练习,她就在旁边写着什么。 白贤见她神色专注,就偷偷瞄她。 几次之后,发现她精力很集中,白贤索性不错眼看着她。 她的侧颜很精致,眉目如画,却又有种天生的温柔。 她做事慢、说话也慢,这温柔就像刻在了她骨子里,再一点点沁出来,在眉梢用笔尖勾画了那么一点。 这一点,显得恰到好处。 顾纭休息了下,正好和他的目光一撞。那目光撞进了她心里,她急忙撇开了眼睛。 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样响,震得她耳膜都疼。 “顾小姐,你在写什么?”好半晌,她才听到白贤这样问。 顾纭不知怎么回答。 她待这股子失态过去了,才说:“一点小文章,讲一讲前段时间的一件时政。” 白贤顿时就觉得她懂得好多。 “以后报纸来不及了,消息也没那么灵通,还要讲时政吗?”白贤问。 “不了,以后写写故事。”顾纭道。 “什么样子的故事?” 顾纭有点不好意思:“鬼怪。我之前的同事说,他们会开一个鬼故事专栏,要一些好故事。乡下常有传说,都是素材。” 白贤:“……” 他很意外。 “你会害怕吗?”他问。 顾纭腼腆一笑:“还没开始尝试,不知道……” “那为何会想要尝试?”他又问。 顾纭不太习惯别人过分关注她,对她的种种事无巨细想知道。 她很不自在站起身,说要去倒杯水喝。 白贤忙道:“我去倒。” 话题就打断了。 顾纭暗暗松了口气。 黄昏的时候,厨房里起了炊烟,一蓬蓬散入橘黄色的晚霞里。饭菜油烟的味道,混合着庭院的桂花香,处处是人间烟火,却胜似瑶池仙境。 顾纭和白贤吃了晚饭,四婶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 这妇人两只眼珠子贼光贼光的,先往白贤身上溜了一圈,再看顾纭。 顾纭用方言叫了声什么,白贤也没听懂。 “你先回房。”顾纭低声对他说。 白贤点点头。 他关上了堂屋通往两间东边两间卧室的门,自己则靠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那妇人和顾纭说着什么。 她很能说,全是像外国话一样的方言,白贤半个字都听不懂。 顾纭偶然插一句。 说到了最后,顾纭站了起来。 那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训斥。 白贤立马推门出去。 他一出来,那趾高气昂指着顾纭的妇人,气焰顿时就弱了一半。 四婶在中间,拉那个妇人,把她拉了出去。 妇人还不停的指顾纭。 顾纭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白贤很担心她,“她说什么了?” 顾纭去拨煤油灯。 在这个年代,大上海是灯火辉煌,可乡下不通电的,大家都是点灯。 她支吾了一句。 白贤拉她的胳膊:“顾小姐……”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顾纭手里的煤油灯落地,摔了个粉碎。 屋子里陷入黑暗,只有琼华从门口铺入,似一地霜。 这样的黑暗,有一层暧昧缓缓潜入。 白贤的声音更低了:“顾小姐……”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往他心上钻。他想起那天,自己在绝望中,将她按在床铺上,狠狠亲吻了她。 后来,她不提此事,到底不算反感的吧? 如今天再吻她呢? 可今天没有罗主笔,也没有那样浓烈的绝望,白贤的勇气会大打折扣,他不敢冒险。 越是珍惜的人,越是会小心翼翼,一步也不敢错。 顾纭动了下,想要抽回胳膊。 白贤就松了手。 “没事。”顾纭道,她一边说一边去擦火柴。 白贤帮她找到了另一盏煤油灯。 小小火焰点燃,拢在灯罩里,幽淡又安静。 白贤还以为她什么也不会说,不成想她开口了:“白爷,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白贤整个人僵住。 他想了很多。 他给顾纭添了麻烦,乡下人终于说长道短了。 那个妇人,肯定是来教训顾纭的。 顾纭没办法了,她想要生活下去,就必须要赶走他。 他真的住不下去了。 白贤咬了咬牙。 村口的那个破庙,哪怕不能栖身,他也要住下来。他软磨硬泡,也要在这个村子里落脚。 他不想走。 他的命都牵在这里,他回去还能做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顾纭。 谁都没有她这么内秀的性情,谁都不及她眉目精致。 除了她,白贤谁也看不上! “……我跟你一起走,我也要回上海去了。”不成想,顾纭下一句,却是如此道。 白贤愣愣看着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顾纭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回去吧,族里的事情太烦人了,我妈和我阿姐又不在,我处理不好。” 第1734章 闯祸的石头 白贤不傻。 顾纭这么说,晚上那妇人的来意,他全明白了。 不单单是针对白贤,那妇人肯定说了顾纭,甚至提出了什么让顾纭不能忍受的条件。 再联想起下午来送鱼的那个男人…… “那女的到底来说了什么?”白贤直接问。 顾纭这回没有支吾。 她许是太委屈了,想要找个人诉说。 “……她来说媒的,想让我嫁给族长的儿子。你可能不知道,这并非我的本家,他们都姓秦,只有我姓顾。 我母亲当年跟族里打好了关系,我姐姐也是真正的秦家人,我继父也是秦家人。我母亲给我父亲做小妾之前,也给秦家的一位地主做小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顾纭道。 白贤后面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听到那句“说媒”,脑子里就要炸了。 他握紧了拳头,额角蹦出了青筋,他想要杀了族长的那个儿子。 “我是不会嫁给他的。”顾纭道,“但继续住下去,免不得被他们打扰,还不如回去算了。” 她说到这里,很是沮丧。 还以为回来了就安全了,可…… 这世道,女人活着太难了。和在大上海相比,乡下的女人更惨。 然而,成百上千年,那些女人都是那么过来的,她们习惯了。 顾纭却没办法。 她读过新时代的书,自己工作过,她没办法像族里的女人那样,简单潦草交代自己的下半生。 她性格软弱,可真正认准了的事,她又异常的固执。 若不是这样,她早已和罗主笔在一起了。当初罗主笔追她,那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她付出不少。 顾纭和白贤说完了事,打算过几天回上海去。 她在房间里洗脸洗脚的时候,外面好像有开院门的声音,她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太在意。 后来,她洗漱好了,躺在床上打算看几页书,又觉得烛火太弱,看得眼睛疼,索性躺下发呆。 她脑海中情不自禁浮动那天白贤亲吻她的种种。 那场景,她已经来回在心中放了千万遍,每次都会心跳加速,神思恍惚。 她正在想着这些,突然外面传来了四叔的声音:“阿纭,阿纭!” 顾纭急忙起来。 四叔很焦急:“那个……那个白爷,他去族长家,把族长一拳打晕,把族长家的老五拖了出去,现在不知去哪里了……” 族长家的老五,就是那个调戏顾纭的人。 顾纭大惊失色。 “他去哪儿了?”顾纭无措问。 四叔比她更加紧张:“不知道……” 族长在乡下算是“家长”,是立规矩的人,得罪了他,只怕是要被赶出去的。 顾纭家里还有田地在这个村子,一旦他们家被驱逐,那些田地都可能充公。 族里人做得出来的。 “这……”顾纭急忙往外跑。 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白贤会去那个鱼塘,因为那天她被族长的儿子调戏,就是在那边。 幸好这天的月色明亮,顾纭一路走一路喊,还真被她找到了白贤。 白贤把族长的儿子按在水里。 那人不知是吓晕还是怎的,已经没了声息。 顾纭惊魂不定:“白爷,您别杀人!” “他该死!”白贤咬牙道。 顾纭吓疯了:“别,杀人是要偿命的,这里不是上海,也不是你们洪门……” 白贤一愣。 他不由自主松了手。 族长的儿子就呛到了水里。 可能是他自己呛醒了,扑腾着爬了起来,用方言大骂,然后自己屁滚尿流的跑了。 顾纭浑身都是汗,对白贤道:“白爷,您上来吧。” 回家的路,她走得很快。 白贤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心中忐忑不安,觉得顾纭这会儿是气疯了。 回来之后,四叔和四婶在家里焦虑等着。 四叔对顾纭道:“丫头,你得连夜把这位爷送走,明天族里的人会过来堵他。他们不会容得外姓人这样胡闹。 你也走,就当没回来过。族里我也是长辈了,你不在这里,我也能替你说话,毕竟你只是个孩子。” 顾纭点点头。 四婶说:“你们先去镇子上,我派人给你们五姑夫送信,让他去接你们。” 顾纭说好。 她和四叔四婶说话的时候,白贤一直很紧张。 他听不懂,却知道他们是要让他滚了。 他这次不知该如何留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顾纭说:“白爷,咱们一起走,你快点去收拾收拾。” 说罢,她自己先进了房间。 只这一句,白贤觉得眼前就像放了烟花,那么绚烂。 他不介意去哪里,他只是不能离开顾纭。 他把自己的箱子一收,拿着就能走了。 顾纭则整理了至少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们俩锁好了院门,悄悄出了村子,往镇子上去了。 月色把路照得清晰明朗,白贤始终跟在顾纭身边。 走了几分钟,他对顾纭道:“我背你,这样我们可以走得很快。” 顾纭犹豫了下,点点头。 白贤箱子里正好有绳子,他把自己和顾纭的箱子用绳子绑了,挂在腰上,又背起了顾纭。 顾纭没有箱子重。 他秋上的衣衫不厚,方才又弄湿了,此刻顾纭趴在他后背,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热。 他心中格外的甜蜜。 顾纭一开始心跳得很快,后来可能是吓得过头了,慢慢在他身上睡着了。 白贤比牛车的脚步都要快,他走了三个小时,午夜时分到了镇子上。 镇子上的客栈不多,白贤住下了,让人留了口信,万一五姑夫找过来能知道他们。 凌晨三点多,五姑夫到了镇子上,一家家找他们。 五姑夫抽水烟,啪嗒啪嗒吸了几口,才对顾纭道:“丫头,外头又在打仗了,上海你肯定是回不去了。” 白贤不言语。 他也不想回上海去。 五姑夫继续道:“从镇子上往南,约莫四五里路就有个弥山。我以前做猎户,在山里还有几间草屋。 你如果想要躲一躲族里的事,不如先去山里住。上山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能到,到镇子上比从你们村子过来还要近,只是上山怪累人的。” 顾纭把这句话,用官话说给了白贤听。 白贤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死都行,他很干脆道:“你拿主意。” 顾纭离开上海,是躲避兵灾的。 现在回上海,根本活不下去,上海的日常所需都成了天价。 乡下也有挨饿的,可她身上还有点钱,再说四叔会把粮食偷偷给五姑夫,再转给她。 “要不,我们进山吧。”她对白贤道。 她知道白贤拿了全部家当在身上,也是绝不能回上海的。 白贤大喜过望:“好。” 第1735章 避世 白贤想象得太过于美好。 他想和顾纭离开尘世,找个幽静的地方。他身上带过来的钱,一半是他那半年的积蓄,另一半是他卖了那辆汽车赚回来的。他听了张辛眉的建议,把九成的钱换成了金条。 这样的乱世,金条比现钞稳。 这些钱,足够他和顾纭一世无忧。 他那半年里丧心病狂,做了很多事,才积累了这些。若需要报应,他想等下辈子。 他前面十几年已经够苦了。 他知道乡下宗族的规矩严,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大概是他从未想过真正在村子里生活。 他不喜欢人太多。 人太多了,他们会觊觎顾纭。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身上女性的柔美到了极致,只要是认真想过日子、不猎奇的男人,都想娶她。 他受不了虎视眈眈的目光。 如今,他终于如愿,和顾纭暂时进山了。 山里有猎户的房子,但要隔很远才有一栋,几乎是彻底的隐居。 他应该如愿的,可他很后悔。 五姑夫的茅草屋,是用竹子混合着泥土搭成的墙,茅草编织的屋顶。 常年没人来,已经残破不堪。 顾纭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在村子里,她有一处非常精致的青砖墨瓦房,比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家的屋子都要好。 屋子宽敞,有很大的窗户,也有宽阔的庭院。 她坐在那里读书喝茶,悠闲自在。那才是避世,而不是受穷。 山里才是真正的穷与破。 “不,咱们得回去!”白贤道,“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顾纭道:“暂时回不去。” “那咱们去镇子上租个房子。”白贤道,“镇子上比山里要好,这太破旧了。” 顾纭反而笑了笑:“你现在嫌弃了?” 白贤不嫌弃。 他连马路都能睡。 但是他不能让顾纭跟着他过这样的日子。他想要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哪怕让他用命去换。 “……没事,收拾收拾。”顾纭道,“现在还是中秋,山里空气好,咱们小住半个月,就当度假。 等天气冷了,我们再考虑是回家还是去镇子上租房。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看前面……” 前面是块平地。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远处的小镇和村庄,山林也尽收眼底。 “这里的日出和日落一定很美。”顾纭说,“我这一生,也没什么机会看到美景。住下吧,明天你去镇子上找人来修葺一番,很容易的,一天就能弄好。咱们能住一个月左右。” 白贤被她的形容感动了。 他很想拥抱她一下。 念头止住了,他走到了她身边:“那……你今晚还去镇子上住,我连夜带泥瓦匠来修葺,好不好?” “好。”顾纭脸莫名红了。 她暂时在镇子的客栈落脚。 她有一次去买东西,看到几个同村的人,她就拦住了他们,询问村里的情况。 同村的人多半不满族长,纷纷对顾纭道:“已经没事了。四叔是好人,大家都向着他。族长家的小子一直不老实,这是众所周知的,他该打。 打了他,那是你和族长家的私事,并不牵扯到族里。族长说你不结婚就带男人回来,违反了族规。 四叔就说,族长还派人去跟你说媒,想让你嫁给他儿子,他也没把你当咱们秦家的人。你是外姓人,带谁回来族里都管不着,只是那人不能去祖祠烧香罢了。” 顾纭大大松了口气。 “多谢。”她连声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那人就问她:“你还回去吗?” “我等族长消消火,再考虑。”顾纭说。 那人就笑道:“族长最容易消火。你买两斤糖、五斤肉,他就眉开眼笑了。没事,这事不严重。” 顾纭放下了心中重石。 晚夕,白贤回来了。 山上的茅草屋,他带着人修葺了三天,终于弄好了。 顾纭去看,发现外墙加固了一圈木料,顶棚也换了茅草,还在茅草下面垫了一层雨布,围了个小篱笆院。 刮风下雨都不怕了。 “除了不能度寒冬,其他的都可以。”顾纭笑了笑,“以后不住了,给五姑夫吧。我们小住几天就回村子吧,听说已经没事了。” 白贤点点头。 他有种结婚的感觉。 新婚的男人,是不是也这样收拾好房子,把他的新娘子接过来? 他一直沉默着,脸微微发烫。 收拾了一通,他们俩就住下了。 这茅草屋只有三间,都比较小。她住西边,白贤住东边,中间是厨房——没有堂屋的概念了。 顾纭的床上,铺着新买的被褥,最下面垫了厚厚的茅草,非常柔软暖和。 她躺着,开始思考村民的话。 村民可能是轻描淡写了。 四叔知道她在哪里,假如真没事,四叔会派人来接她的。 既然四叔还没有来,意味着她暂时避开族长,让族长多消消气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天晚上,她想了很多,甚至也想了对面的男人。 大家现在都觉得她和白贤是一对儿,不知道他…… 那天的吻…… 她迷迷糊糊的,堪堪有了点睡意,就被什么东西的叫声吵醒了。 她吓了一大跳。 她侧耳倾听,好像是野兽的咆哮。山里有回音,那声音既很近又很远,顾纭吓得头皮都要炸了。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灯光,以及脚步声。 白贤故意把脚步声放得很重,走在她门口,问她:“顾小姐,你醒了吗?” “嗯。”顾纭连忙爬起来,把门打开。 这竹编的门也没有锁,关上防君子不防小人。 顾纭看到白贤的脸时,心里稍安。 “你害怕不害怕?”白贤问她。 顾纭用力点点头。 白贤就说:“你别关门,我就在你门口打地铺,这样会不会安心点?” 就在此时,野兽的咆哮更近了点。 顾纭瑟瑟发抖。 她扑到了他怀里:“咱们……还是回镇子上去吧,我害怕!” 白贤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安抚的拍了下:“不怕,我带了枪,也有刀。” 顾纭点点头。 她这一晚是不敢睡了,就让白贤进来,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 到了后半夜,还有其他的声音,总之听着很吓人。 顾纭不停的发抖,恨不能连夜下山。 一直熬到了凌晨五点多,山林里稍微寂静了点,她才堪堪睡着了。 她后来是被说话声吵醒了。 五姑夫来了。 面对这崭新的茅草屋,五姑夫大大夸赞了白贤一番。 说起野兽的声音,五姑夫说:“别怕,它们不敢靠近这里的,都是在山谷里叫。听着声音是吓人。” 顾纭醒了。 她问五姑夫来做什么。 “你四叔让我带句话,暂时还是别回村子,镇子上也别回,听说有人看到了你,族长发了脾气。”五姑夫道。 第1736章 我们一起过吧 五姑父猎户出身,擅长各种陷阱。 他告诉白贤,如果晚上害怕,就在外面埋一圈陷阱,只是自己要当心。 白贤很认真跟他学。 过了两天,晚上并没有打到猎物,说明野兽不会靠近这里。 可山林的动静,以及远处的咆哮,还是叫顾纭害怕。她夜里睡不着,白天有日光也睡不着,人很没精神。 哪怕白贤住在她的旁边。 “……你能跟我一起睡吗?”这天晚上,顾纭主动问他。 白贤整个人从头僵到了脚。 他屏住呼吸。 “我害怕。”顾纭说,“咱们两床被子,也不妨事的。” 她说话的时候,脸已经通红了。 这天晚上,白贤果然把自己的被褥都搬了过来。 顾纭简单洗漱之后,先爬到了床里面。 这不算是床,只是地上垫了一层木头,木头上面铺了竹板,然后再铺了很厚的茅草,跟家里没得比。 她睡好了之后,白贤就上来了。 他是穿戴整整齐齐的。 夜里还是有声音,可能是顾纭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精神不济,也可能是身边的人令她安全,她迷迷糊糊的,心里反而很安静。 她这边是安静了,白贤那边则是洪浪滔天。 他耳边一直咚咚咚的,心跳得像打鼓。心里的邪念,又开始汩汩冒泡。 他幻想着自己与她五指缠绕,肌肤相亲。 隔着彼此的被子,他的膝盖能碰到她的脚。 他犹豫了下,试探着把自己的膝盖靠近。 顾纭没什么反应。 白贤靠了过去,等了很久,始终平静不下来。 后来,他听到了顾纭均匀轻浅的呼吸,她已经睡熟了。 他则睡不踏实。 天快要亮了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动静,顾纭翻了好几个身。 白贤问她:“怎么了?” 顾纭坐起来:“我好渴。” 白贤就连忙去给她倒水。 喝了水,彼此都没了睡意。一夜也快要到头了,他们默默躺着,都觉得自己的呼吸节奏不太对,就各自屏息。 然后,顾纭问白贤:“咱们……要不要一起过?” 白贤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好像对这句话没听懂:“什、什么?” “咱们……”顾纭的声音发颤,“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你呢?你想不想……” 白贤这次听清了。 他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翻身压倒了她身上。 顾纭的呼吸顿时屏住了。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是她的面颊…… 他掌心是热的,顾纭的面颊微凉,她打了个寒颤。 “顾小姐,我这次过来,就是做好了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准备。”白贤的声音有点哽咽,“你若是愿意跟我,我可以为你去死。”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面颊,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和耳朵,然后就感受到了湿濡。 她哭了。 白贤有点紧张:“顾小姐……” 顾纭的嗓子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若你这话是真心的,那我……我……” 她那声音都劈了,大悲大喜一齐涌上心头,快要把她的嗓子眼堵住了。 她最终还是拼了全力:“我愿意。” 白贤的唇落下来。 他一开始的攻略很猛,拼了命想要汲取她的气息,想要和她缠绵。慢慢的,他好像平静了点,吻就变得绵长而轻。 他掀开了顾纭的被子,钻到了她的被窝里。 顾纭觉得这样不妥。 可如今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妥不妥?她微微阖眼,等待着什么。 白贤却只是搂住她。 他像捡到了宝贝,时不时亲吻她的头发,触摸她的面颊。 偶然会用力,将她牢牢箍住,好像生怕这是一场梦。 外面的天逐渐亮了。 日头升起,小屋子的光线更加明亮。 白贤松开了顾纭:“顾小姐,我下山一趟,去镇子上买点东西。你白天一个人在山里不怕吧?” “我不怕,你去吧。”顾纭道。 他这一走,直到黄昏时候都没回来。 日头逐渐偏西,晚霞笼罩了整个视野,也给顾纭的侧颜渡了层暖暖的霞光。 松海浪起,落日熔金,这样美丽的景色,顾纭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她在担心白贤。 这么久都不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是被村子里的人找到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白贤拿了个很大的包袱,满头大汗回来了。 顾纭所有的担忧烟消云散。 她站起身迎接他。 瞧见他头发都汗湿了,顾纭说:“走得这么急?” “是,怕你担心。”白贤道,“顾小姐,我出了身汗,去前面山溪洗一洗。” 顾纭说好:“我做饭,你去吧。” 说罢,她就在堂屋忙碌开了。 她很想看看白贤买了些什么。 白贤很快就洗好了。 吃饭的时候,他好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顾纭也不开口。 两个人默默吃完了,白贤这才放下了筷子,声音有点轻:“顾小姐,今早你的话……你反悔了没有?” 顾纭的脸也莫名发烫。 她怎么会反悔? 这是她心里的秘密,隐晦又深沉。她曾经为了它大病,也因为它甜蜜过。 终于说出口,岂能再拉回去? “没有。”她道。 白贤似松了口气:“那……我不想等。结婚需要什么礼数,咱们以后慢慢补。我想和你拜天地,上苍作证,若我负了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顾纭有点慌了。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又有什么要准备? 到处都在打仗,她母亲和姐姐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不可能回来。 白贤没有父母。 村子里那些人,除了四叔没一个是她的至亲,她也不需要他们同意。 “我信你。”顾纭低声道。 白贤就打开了包袱。 他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为他做了两套喜服。他给了双倍的钱,盯着人家裁缝现做。 裁缝再怎么努力,还是要一针针的缝,没个三五天做不完。最后,裁缝把自己的老婆和女儿都叫了出来,一起赶工。 活计不是顶好的,但像模像样。 他还买了红烛、喜字等等婚嫁用的。 除此之外,他给顾纭买了首饰:金手镯、项链戒指,还有一只玉镯。这算是他的聘礼,姑娘家大婚是需要这些俗物的。 “匆忙得很,只准备了这些。”他很愧疚,“今晚,咱们就拜天地,行吗?” 顾纭结结实实体会了一回新嫁娘的心情——忐忑,却又有点隐约的期待和喜悦。 她点了点头:“行。” 第1737章 简单又甜蜜的婚礼 红烛影微,窗户上有两个人的剪影。 白贤的手,轻轻穿过了她的黑发。发根有点暖,往下微凉,柔顺滑腻。 顾纭一直在发抖。 她轻轻攀住了白贤的肩膀。 “我……我紧张……”她突然开口,打断了白贤。 白贤试图解开她第一颗扣子,她突然说了这句话,他的手就停住了。 他也紧张。 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过于突然,顾纭和白贤都觉不真实。 白贤看着她,不知如何进行下去。 这种事,他是头一回,她也是。 “我以后,能叫你阿纭吗?”他轻轻吻了下顾纭的唇角。 顾纭太过于紧张,双手死死攥住,打了个颤栗。 “好。”她道。 白贤又道:“那你还叫我石头,行吗?我打小就叫这个。” “嗯。”顾纭又道。 白贤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掌在他的掌心松开,白贤握到了她满手的汗。 “你有什么想问我?”他道,“什么都可以。我的一切,都能够告诉你。上次在村子里,你让我不要杀人,还说这不是洪门……你如果想问,我那几个月做了些什么,我不会隐瞒。” 顾纭不想问。 她又不是傻子。 她在报社做事,社会上最丑陋的一面,她都写过报道。 她只要深想,就觉得自己嫁给白贤,也成了罪孽之一。 “我不想知道。”顾纭说,“你说点旁的事。你那个未婚妻,能说说她吗?还有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白贤愣了下。 他直觉新婚之夜,不应该说这个。 可顾纭问他了,他就会说。 他把自己和皓雪的种种,都告诉了她。从一开始在福利堂,到后来的一切。 顾纭一开始很紧张,听着听着就生气了起来。 皓雪太自私了。 她是用石头的前途,换了她自己的。皓雪知道,没有那些钱,她的下场不过是被送到娼寮去。 她后来做歌女,不算太光彩,却比娼妓要强些。 “你为何要忍受她?”顾纭有点心疼。 白贤说:“她说要负责……” 顾纭:“……” 你是不是傻这这几个词,就在她唇边,差点脱口而出。 她很心疼他。 一心疼,她就依偎进了他怀里,想要把自己填进他的生命,从此两个人能彼此照应。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这个人很高大,若是跟他在一起,我就谁也不怕。”顾纭声音很低,脸也红了,“你跟着我的那些日子,是我在上海感觉最安全的日子。” 白贤的手更加紧了。 若他早点知道,他们也不至于分开那么久。 他甚至会后怕。 他离开之后,是铁了心要放下顾纭的。假如不是在张辛眉家重逢,他怕是要彻底错过了她——错过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 小孙也喜欢他,人也很好,可他对她没有感情。 只有顾纭。 “你那时候知道有人跟着你,不停的回头……”白贤有点不好意思,“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对你痴心妄想。” 他痴念她,不敢靠近。 直到那天早上,她喊他进屋,然后请他吃早饭。 那碗米粥,至今都温暖着他的心,也给他的痴念加了高高的围墙,让它跑不掉,忘不了。 顾纭有点不太好意思,往他怀里藏了下。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 后面的亲昵,就水到渠成。 这件事倒也不是很顺利,顾纭一开始是真疼。她一疼,他就不敢。 两个人就会停下来说说话,彼此依偎着。 直到凌晨四点,才算把礼数做全了。 翌日早起,顾纭打水梳头洗脸。她把自己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白贤看得有点呆了。 没有了刘海的遮掩,她的眉眼全露了出来,精致如画。 他的呼吸微微顿了下。 “怎么了?”顾纭问他。 他低声道:“真好看。” 顾纭脸微微发烫。 他们新婚没过几天,四叔和四婶就来了。看到顾纭改变了发型,他们两口子都有点诧异,却也没太过于惊慌。 顾纭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已经是说不清楚的。 “四叔,我结婚了。”顾纭把自己和白贤的事,说给了四叔听,“我也不知道顾家的祖宅在哪里,就不去祭祖了。我妈那边,我会发电报。只是没提前知会你们……” 四婶道:“这有什么的。你从小性格和软,主意却正。你念过书,比我们知晓道理。既然是你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四叔这次来,是告诉顾纭,族长那边已经消气了,顾纭可以回村子。 顾纭和白贤在镇子上买了点礼物,果然跟着四叔和四婶回去了。 在镇子上买东西的时候,白贤让顾纭稍等。 他往街头一家洋行去了一趟。 出来之后,他推了辆自行车。 在上海,自行车不算什么稀罕物,就好像电灯电话一样,可在乡下,这就是很不常见的,且昂贵。 白贤道:“之前就托了洋行的老板买,最近才到。” 以后顾纭到镇子上拿邮件就方便了。 顾纭想起那次他们借不到牛车,他到了镇子上之后走开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支吾说什么也没买。 原来是买了自行车。 顾纭心口一热。 他们俩回到了族里,给族长送了礼,过去的事果然揭过去了。 顾纭和白贤结婚的事,也传开了。 他们俩都正式做了夫妻,旁人不好多嘴。四叔还办了一桌酒,请几户近邻吃饭,算是把喜宴给补了。 后来城里也打仗,可乡下始终很太平。 三个月之后,顾纭怀孕了。 她写的文章反响很好,同事给她来信,说自己每次有了时政就发电报给她,让她写好了寄回去,赶得上就行。 顾纭觉得这样不算太好,执意要写鬼怪那个专栏。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 可每次写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方,她就会看一眼她丈夫,心里格外踏实。 她的专栏逐渐有了读者,不少读者给她回信,说她写得很惊悚,她逐渐成了个小有名气的主笔。 而她的稿酬也翻了几倍。 “石头,咱们得做点善事。”顾纭对丈夫道,“我想每个月的稿酬拿出来一半,捐给福利堂。” 白贤对福利堂很反感。 可他知道顾纭的意思——他有过一段很糟糕很血腥的生活,顾纭不愿意深问,却耿耿于怀。 她想要弥补他那段时间造的孽。 “好,都听你的。”白贤从身后搂住了她。 两口子新婚燕尔,正是幸福的时候,皓雪来了。 白贤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脱身。 第1738章 顾轻舟的老家 皓雪来了。 她里面穿旗袍配鹿皮短靴,外面是一件貂皮大氅,非常贵气。 身为歌女,她能这么有钱,也是不容易的。 白贤听说,她后来是傍上了一个有钱人。 她开口就对白贤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太太说。说完了,咱们就算结束了,否则你别怪我纠缠你一辈子!” 白贤气得额头青筋凸起。 他很想一拳打死皓雪。 顾纭却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对白贤道:“石头,你去镇子上买点排骨吧,我今晚想吃红烧排骨。” 她三个月的肚子并不显怀,腰身还是很纤细。 白贤却不肯走。 真动手,顾纭是打不过皓雪的。 皓雪从福利堂出来,打架有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福利堂活下来的孩子,都像野狗,一点食就能拼命,且喂不饱。 “阿纭回去。”白贤道,“你先回房。” 顾纭摆了摆手。 皓雪趁着他们俩说话,把顾纭这庭院和堂屋看了一遍。 然后,她又不请自来的往客房走。 她逛了一圈,出来对顾纭道:“你这房子不错。别说乡下,哪怕是上海也没这么宽敞干净的。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什么商量?” “我是从上海逃难过来的,身上不缺钱,但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你这房子空得很,让我住到明年三月。 等过了明年三月,天气暖和了,我自谋出路,到时候不叫你为难。”皓雪笑道,“你抢了我男人,总不至于就这么算了吧?” 白贤想要掐死她。 顾纭拦住了。 白贤很怕她同意,却听到顾纭声音温柔:“我不同意租房子给你。我没有抢走石头。石头没有对不起你,是你算计他。” “嚯,男人的话你也信?”皓雪翻了个白眼,“他十四岁就睡了我,你知道吗?” “他没有。”顾纭说。 皓雪又翻了个白眼:“蠢婆娘,他骗不死你!这种事,他会承认吗?你问问他,我那时候是怎么伺候他的?” “他说过了。”顾纭道,“他没有!” 白贤心中微动。 他看着顾纭,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他人高马大,此刻的表情和神态,完全像是被训话的幼兽。 皓雪神色骤变。 她一直想要驯服白贤的。 不成想,最终却被顾纭后来居上! 皓雪这一生,在男人上从来没输过,她当即冷冷笑了:“好,你们情深义重,给我等着!” 她狠狠瞪着白贤,又看向了顾纭。 顾纭就低声对白贤道:“她肯定是要出去胡说八道,让咱们俩在村子里过不下去。石头,你去发电报给九爷,让九爷帮咱们这个忙。” 她声音不大。 皓雪听到了,身后微僵。 她垂死挣扎了下:“你以为九爷能听你的?” “我姐姐有权有势,九爷跟他们家关系密切。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顾纭道。 皓雪沉默看着他们俩。 她狠狠一跺脚,转身走了。 白贤看着她乘坐来时候的马车,出了村子,往远处去了。 后来,皓雪没有再出现。 但她的出现,给了顾纭一点启发。 她对白贤道:“石头,咱们真得麻烦一次九爷。皓雪知道你在这里,你其他的仇人,甚至洪门里的其他人呢?” 白贤是很不想麻烦张辛眉的。 九爷又不是谁都可以求得动。 去求九爷,无非是利用顾纭和司太太那点血脉情。 但为了以后的安稳,他还是去了。 几天之后,张辛眉到了村子里。 那天正好下雪,他冒着满身的寒意,进门捧着热茶就不松手。 “……你可以去轻舟的老家。”张辛眉对顾纭道,“那是孙家的祖宅,我有钥匙,离这里也很远。 你到时候就说,你是孙合铭的女儿,村子里人又不知道真假。我把房契给你,你也算有个着落。 我会派人抹去白贤的痕迹,你们俩今夜收拾收拾就走。其实,最好的办法是送你们去南洋,可如今是战时,太远了不安全,你们也过不去,南洋也在打仗。上海的人查到白贤,只会查到一个死人。 既然是死人,怎么会被人找到?以后,就不会有人打扰你们。” 顾纭很想给他磕头。 张辛眉扶住了她:“行了,我也不是为你,更不是为了石头。我……” “你是为了玉藻,我知道。”顾纭道,“九爷,你会和玉藻结婚吗?” 张辛眉:“……” 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很久。 白贤悄悄拉了下顾纭的袖子。 顾纭低声道歉:“对不住九爷,我说错了话。” 张辛眉唇角牵动了一抹淡笑:“你没有说错什么。我很羡慕你们,真的。你们想结婚就能结婚,想和谁过日子就和谁过日子。” 后来,他亲自把白贤和顾纭送到了顾轻舟曾经住过的村子。 村子里老一辈人都知道顾轻舟,以及她当时的师父。 听说是孙家的人,村子里人很热情。 张辛眉走的时候,就一路把他们的痕迹消除了。 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顾纭家乡的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俩就好像从天地间消失了。 就连张辛眉,也假装不知道。 想要封闭消息,最好是所有人都忘记他们。 后来玉藻派人去找,一直找不到。 她都没想过她小姨会去她母亲的老家。 张辛眉失忆之后,这条线更是断了。可能是当时跟顾纭提过玉藻,他那个瞬间的感情是真的。 和司玉藻有关的,张辛眉的记忆都会深一点。 他是把关于司玉藻的每一件事,都反反复复在心上描摹。 司玉藻怀孕,也让他想起了怀孕的顾纭。 张辛眉的脑袋有点疼。 这天夜里,他突然想了起来。 “……轻舟的老家。”他对司玉藻道,“玉藻,如果我杀了他们,肯定是把他们埋在了你母亲的老家,你得派人去查查看。” 玉藻点点头。 三个月之后,玉藻终于见到了顾纭。 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儿,还是很腼腆,身后跟着她丈夫。 “玉藻,九爷派人去找我,我想知道你们好不好,所以过来看看。”顾纭低声道。 顾轻舟更加意外。 她这些年牵挂了太多,早已把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妹妹忘得精光了。 顾纭突然到了新加坡,顾轻舟就不让她走了。 “你住下吧。你看,你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在这里。咱们是血脉至亲啊,阿纭。”顾轻舟道,“等过段时间航线能通了,我还要去北平找你母亲和姐姐。” 第1739章 颜恺的番外开端 玉藻找到了顾纭和白贤,以及他们的孩子。 顾轻舟留下顾纭住,顾纭心里略感不安,怕打扰人家。 且她在乡下住习惯了。 可国内又传来打仗的消息,回去的路被堵塞了。 顾轻舟想去接香雪和莲儿全家,飞机却申请不到航线,没机会了。 顾纭留在了新加坡。 白贤帮司家管理一处不大的橡胶工厂。工厂在马六甲偏僻的地方,顾纭带着孩子也去了。 当地也有家报纸,顾纭写专栏很有经验,也很快打开了市场,每个月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她除了担心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倒也不再想回乡下去了。 马六甲也偏僻,到底是城里,有电灯电话,教育资源也还不错,她的女儿能有机会见见世面。 哪怕是为了孩子。 她也慢慢跟顾轻舟、顾缨和顾绍熟悉起来。特别是顾轻舟,很关心她,她就不怎么害怕和司家来往了。 不过,她不太爱去司家,因为司家总是有很多的客人。 听说最近又来了一大批,就住在司家。 其中有一位很威严的长者,身边跟一位气质出众的太太,还有个高大英俊的儿子。 顾纭就问司玉藻:“那是谁?” 司玉藻已经是八个月大的肚子了,走路都费劲,但不耽误她每天去医院、回娘家。她活泼得像个猴儿,一刻也停不住。 听到顾纭问,她就笑道:“那是叶骁元。” 她还以为顾纭不知道。 可顾纭到底在报界做过事,一听就露出了惊容:“山西的叶将军?” “是的,他跟我阿爸关系很好。听说他已经和军方闹了决裂,所以放弃了山西的势力,带着私兵到了南洋。”司玉藻道。 顾纭诧异。 “他还有私兵?”顾纭问,“这里也要打仗吗?” “不打仗。”司玉藻笑了起来,“南洋这么大,地盘不冲突,这是我阿爸首肯的。我阿爸跟叶将军是过命的交情,听说当初我姆妈逃到太原府,是叶将军全家保护了她。” 顾纭不是很懂这些,陈年往事她也不知道。 她含混点点头。 这次来的,不单单是叶家,还有康家、王家和叶姗夫妻俩。 叶骁元一走,太原的大族们人心惶惶,个个都不安起来。 叶骁元的长女嫁给了王家,幼女嫁给了康家,这两族是受他庇护的。他要走,他们也哀求着一起走,故而就来了。 “我姆妈可高兴了,说新加坡战后重建,正需要资本和人才,王家、康家都是大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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