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归明白,可顾轻舟从旁人口中听到,仍是刺心。 她脸色雪白。 不过,她最近常做噩梦,失眠较多,脸色素来是苍白着的,颜洛水居然没发现她的异常。 颜洛水继续道:“司行霈是不会和任何女人交往的。若是跟他沾边了,多半是自卖给了他,会被人瞧不起。 我听阿爸说,司行霈应该会跟另一个军阀世家联姻,结交军事盟友。岳城那些名媛,都不是司行霈的目标。她们妄图想勾搭他,飞上枝头,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身狼狈。” 顾轻舟脸色更难看。 她没有勾搭过司行霈,但是她也一身狼狈。若是事情败露,她会更狼藉。 顾轻舟以为,她满了十六岁,人生会有不同的际遇。 老天爷却在那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那么多车厢,司行霈偏偏躲到了她的车厢里。 顾轻舟命真不好! “……总之呢,司家除了督军和老太太,其他人都不怎样。”颜洛水最后总结。 顾轻舟想笑一下,笑容到了唇角,怎么也牵不动。 洛水不会明白顾轻舟的煎熬。 而后,顾轻舟继续念书,从未想过司行霈的事。 颜洛水对司家是很有意见的,也不愿意谈及司行霈。 转眼又到了周三,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和颜洛水出了校门,远远看到一个人,居然是义父颜新侬。 颜新侬上了年纪,依旧是高大威武,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笔直站在车门旁边,气度轩昂。 “阿爸!”颜洛水大喜。 顾轻舟也很高兴。 两个人走到了颜新侬跟前,欣喜之余也掩饰不住惊讶:“阿爸,您怎么来接我们下学?” 颜新侬慈祥,对颜洛水道:“洛水,阿爸不是来接你们放学的。阿爸有个朋友,突发重病,阿爸想请轻舟去看看……” 颜洛水很懂事:“病得厉害?” “很厉害。” “那阿爸,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颜洛水道,她很清楚人命关天。 颜新侬又看顾轻舟,想问顾轻舟是否愿意去。 “能请我去看病的,都是病入膏肓没了法子,死马当活马医的。”顾轻舟道,“如此危急,我们快走吧。” 颜新侬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欣慰点点头。 顾轻舟就上了颜新侬的车。 颜新侬不抽烟,车厢里干净,司机飞速开车。 顾轻舟坐稳之后,颜新侬开始讲病家的病情。 “他是发高烧,面红耳赤,医院用了退烧针,却越退越烧;用医用酒精祛热,好了不过半个小时,高烧又复发。”颜新侬道,“如此折腾,已经四天了,再这么下去,人也要烧坏了。” “这很危险!”顾轻舟道。 “是啊。”颜新侬叹气。 “是您的什么朋友?”顾轻舟又问。 颜新侬道:“准确说,不算是我的朋友,是大少帅结识的一个人。最近军政府有些事务,派我和他接洽,就认识了他……” 顾轻舟一听是司行霈的朋友,倏然手指一僵,慢慢才能蜷缩起来。 “……他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颜新侬继续道,“少帅拿下蔡家的码头,就是霍钺里应外合。论起来,也不算什么朋友,彼此合谋,共分利益而已。” 顾轻舟最近多次听到霍钺这个名字。 因为蔡可可,提到了洪门,就会提到洪门的对手青帮。 说到青帮,众人都会谈论青帮最年轻的龙头霍钺。 “我知道他。”顾轻舟道,“他妹妹叫霍拢静,从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后来退学了。上次洛水被划伤胳膊,就是替霍拢静出头的。” 颜新侬一愣:“洛水受伤了?” 最近忙着算计洪门的码头,颜新侬军务繁忙,很少沾家,而颜太太怕丈夫担心,颜洛水的小伤就没告诉过他。 “没事,皮外伤,已经长出了新肤,疤痕也不会留的。”顾轻舟道。 颜新侬舒了口气,而后又笑:“洛水性情寡淡,自从结识了轻舟,她居然有点正义,会替人出头,难得难得!” “是吗?”顾轻舟微讶。 “是啊,洛水之前一直很寂寞,她不喜欢交朋友,多半是没有投缘的。”颜新侬道。 想到这里,颜新侬就欣慰看了眼顾轻舟。 自从谢家离开岳城,明白谢三公子对她无情之后,颜洛水消沉了很久。这些年,她多是闭门不出,朋友不交,颜新侬和颜太太都担心她。 和顾轻舟来往之后,颜洛水的心好似又活过来了。 她在学校替女同学出头,从前是不敢想的,她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颜新侬又道,“你是霍家小姐的同学,也算有缘了。” 顾轻舟点点头。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听闻跟司行霈一般心狠手辣,顾轻舟就对他那个人没什么兴趣,并不好奇。 跟司行霈相似的人,顾轻舟都很讨厌。 她去帮忙治病,这是义父的交情。 车子很快就到了霍公馆。 霍钺的仇家更多,霍公馆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督军府。 满院静悄悄的。 颜新侬的车子停下,他和副官步行,在霍家佣人的带领之下,到了霍钺的卧房。 霍公馆虽然也是花园洋房,可越往里走,修建得越发古典。 长长的回廊,用了黑漆雕花的柱子,种满了藤蔓。 两旁的屋子,都是老派的亭台楼阁。 雕花的窗户上,也镶嵌了玻璃。高大威严的缠枝大门,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颜参谋,您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像是霍钺的手下,接待了颜新侬和顾轻舟。 进了卧房,迎面是一架两人高的什锦隔子,上面摆满了古玩,每件都价值连城;什锦隔子后面,是一架黄杨木底的十二扇屏风,秀娟烟波流水的江南,柳枝款摆,阡陌青翠。 越过屏风,才看到霍钺的病床,以及半坐在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顾轻舟有点吃惊:此人为何这般眼熟呢? 她凝眸想了下。 对方的眼芒微动,既像是吃惊,隐约又带着几分惊喜。眼波一闪,他黑黢黢的瞳仁安静了,好似方才那点情绪,是顾轻舟的错觉。 “哦,是您!”顾轻舟恍惚了下,突然想起正月里遇到的一个人。 那次她和颜洛水、颜一源去跑马场,她被小孩子撞到,推翻了一位侍女的水杯,是这位先生帮她解围的。 当时颜洛水还说,他长衫儒雅,应该是个教书先生。 却不成想,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青帮龙头霍钺。 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啊。”霍钺微笑,笑容恰到好处的倜傥尊贵,“原来你还真是神医。” 顾轻舟笑了下。她听说过的霍钺,与她半年前在跑马场相遇的男人,很难重合到一处。 一个是凶狠腹黑,一个是儒雅斯文,南辕北辙的外貌和内在,叫人惊诧。 顾轻舟也喜欢老式的斜襟衫和长裙,故而长衫布鞋的男人,让她感觉亲切,下意识觉得是一类人。 没想到,她这次看走了眼。 顾轻舟眼帘微垂,两小把小羽扇的睫毛再扬起时,她眼底的惊诧全部收敛,贞淑微笑。 “我上次就说过,您是寒邪内附,外显假热,果然不假吧?”顾轻舟笑道。 颜新侬微讶:“轻舟,你见过霍先生?” 霍钺眼芒微动:哦,原来她叫轻舟。 轻舟,很美的名字,还记得苏轼的诗写:一叶轻舟,双桨惊鸿,水天清,清湛波平。 澄澈的画面铺陈在他面前,竟和这少女格外的融洽。 霍钺不言语,高烧让他的思考变得迟缓。 “是啊,正月的时候,我和洛水还有五哥,去了趟跑马场。当时出了点小事,还是霍先生帮我解围。”顾轻舟道。 颜新侬笑:“这就算有了医缘了。” 中医看病,讲究缘分。医者和患者若是有医缘,正巧医者擅长患者的疾病,而患者也全心全意信任医者,这医缘就更好了,能让患者及早康复。 霍钺笑了下。 他眸光深邃,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萃然,仍是一派温和。 太大的反差,反而叫人战战兢兢的,很是怕他。 “轻舟,我的病就有劳你了。”霍钺叫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好听,说出来有点绮丽。 顾轻舟点点头。 她坐下来,先给霍钺把脉。 霍钺伸出手腕。 他的手腕结实有力,放在床边,顾轻舟就将手指按上去。 霍钺低头看她,她的手指纤瘦嫩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个圆润的弧度,指甲很粉润健康。 她有一头很浓密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女学生那样扎辫子,也没有剪成齐耳短发。 青绸般的长发从双肩倾泻,泛出淡墨色的光,映衬得她越发唇红肤白,瞳仁清湛。 她不管是外形还是眼神,都不染尘埃,玲珑剔透的精致! 霍钺见惯了丑恶,也历尽了繁华,现在越发觉得,水晶一样的女孩子罕见。 “她真的会医术吗?”霍钺心想。 第97章 你是不是奸细 霍钺眸光深沉,打量着顾轻舟,心想:“她真的会医术吗?” 正月在跑马场一见,顾轻舟贸然说出霍钺身体有疾,让霍钺去看病。 霍钺还真去了,他太惜命了,结果医生都说霍钺健康无碍,霍钺当时也好笑:自己魔怔了,居然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可最近这半年来,霍钺的热燥更加严重,特别是四肢,恨不能常泡在冷水里。 顾轻舟说,霍钺是寒邪。 可霍钺表现的症状,却实实在在是热病,他浑身发热。 半个月前,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成功,杀了洪门的蔡龙头,夺下了洪门的码头。 以后,整个岳城的码头,一半归司行霈,一半归霍钺。 当时高兴,他们在一处俱乐部狂欢,霍钺跟某位女郎在泳池里戏水。 他贪凉,竟然在泳池里泡了两个小时。 回来之后,他就开始低烧。 低烧断断续续,请医用药时好时坏,直到五天前,他的低烧转为高烧。 西医、中医都请了,至今束手无策。 哪怕是此刻,霍钺仍在高烧中,他浑身发烫,人也特别难受。 外人却看不出来。 哪怕是生病,霍钺也保持着他的镇定和内敛,情绪不外露。 顾轻舟正在诊脉,突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身影,滴滴答答的进来。 顾轻舟还以为是霍拢静,转头去瞧。自从打架之后,霍拢静就退学在家,顾轻舟挺想知道她的近况。 却见一个穿着淡红色绣百柳图元宝襟旗袍的女人,进了屋子。 这女人很时髦派,旗袍是中开叉,露出半截滚圆纤细的小腿,穿着玻璃袜高跟鞋,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蓬松的卷发。 身段婀娜,风情绰约。 不是霍拢静。 “这是我的姨太太。”霍钺跟顾轻舟解释。 顾轻舟有点尴尬,她以为是霍拢静才回头的。结果只是姨太太,好似她很在意人家的家务事一样,现在很不合时宜。 她叫了声姨太太,转头继续诊脉,若无其事,将尴尬都遮掩。 霍钺看着顾轻舟这模样,不由好笑,心想她真有趣,比很多女孩子都有趣。 大概是她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矫揉造作,反而很沉稳的缘故吧! 这位姨太太叫梅英。 一进门,梅姨太太的目光就落在顾轻舟身上。 霍钺十几岁的时候,从老家跑到岳城讨生活,当时风餐露宿,有个卖烧饼的老头子,常用烧饼救济霍钺。 老头子的女儿长大之后,吃不得苦,不愿意去工厂做女工,非要下海去作舞女,听说这样赚钱。 那老头子常哭,说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死去的老妻。 霍钺后来得势,想到那位给他烧饼的老者,派人去找到了他。 老头子已经病的不轻,说他女儿再也没回来看过他。 “我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知她是死是活。霍小子,你帮阿叔找找她。阿叔床底还有二十多块钱,你拿去给她,让她有饭吃。”老头子临终说道。 霍钺就找到了梅英。 梅英很堕落,做舞女也不成气候,霍钺将她收在身边,做了姨太太。 他答应过阿叔,让梅英有饭吃。 梅英是他唯一的姨太太。 而梅英性格善妒张狂,霍钺想起当初她父亲的救命之恩,也对其多有容忍。 “不是说请了大夫吗,怎么来了个小丫头?这到底是摸脉啊,还是摸骨啊?”姨太太酸溜溜问。 顾轻舟扬眉,看了眼霍钺。 霍钺严厉:“住嘴!” 梅英还是怕霍钺的,见霍钺肃然,她也忍着一口怒气。 她打量顾轻舟,小小年纪,却有几分妩媚,将来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舟也没有在意她,继续诊脉,又看了看霍钺的舌苔。 诊脉之后,她肯定道:“霍先生,还是我半年前的诊断,您这病在中医里,叫‘真寒假热’。 体内的寒邪到了极致,腐化无权,身体自身会出现对抗,于是发烧发热。您虽然是一派热极之相,但您的脉象洪大无伦,重按无力,是真寒在内。 您体内有寒,医生却照热病给您用寒凉的药,寒上添寒,所以从肠胃燥热,慢慢加剧到低烧,再从低烧加剧到高烧。 再耽误下去,只怕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霍钺听了,心头莫名一惊。 顾轻舟说得不错,他越是用药,病情越发严重。 他表现出来的是“假热”,大夫用祛热的药,都是清凉的,就加重了他的真寒。 “若是您相信我,我给您开个驱寒的方子,用些温热的药,您的病不出浃旬即可痊愈。”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他的姨太太梅英也听到了,顿时就尖着嗓子喊:“你要给老爷开温热驱寒的药?你疯了吗,你没见老爷正发烧发热吗?你是不是洪门蔡家派过来的奸细?” 姨太太梅英,听闻顾轻舟要用温热的药,给正在发烧发热的霍钺治病,吓得半死。 任何人都知道,热病用清凉的药治疗,比如什么生石膏、竹茹;而寒病用温热的药,比如附子、干姜。 可顾轻舟居然用温热的药,去治疗热病的人,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梅英指着顾轻舟,焦急对霍钺道:“老爷,您瞧瞧她,连牙都没有养齐全的黄毛丫头,她会看什么病! 中医数万种药方和脉案,她这么小,熟悉几个?她无非是听闻您久病不愈,故而剑走偏锋,拿您的命赌! 老爷,我们全靠着您吃饭,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您生病,我更着急,可您不能病急乱投医,随便什么人的鬼话都听啊!” 姨太太说话如溅珠,噼里啪啦一大通,把众人都说蒙了。 霍钺深邃的眸子沉了下去。 “出去!”霍钺低喝。 姨太太不肯,坚持道:“老爷,我不能看着您被人害死!” 说着,就要哭出来。 这位姨太太,在风月场里滚过七八年,一身的市侩。 她是霍钺恩人的女儿,霍钺此人,斗米恩千金还。每次姨太太撒泼,霍钺都是避开,从来不对她用家法。 他并不是管理后宅无能,而是后宅只有这么一位姨太太,他不愿意管束。 现在姨太太当着颜总参谋的面闹,霍钺的眼眸阴沉,泛出蚀骨寒芒。 他欲要发火,颜新侬就开口劝慰了:“姨太太,我是军政府的总参谋,我受少帅的托付,前来给霍龙头看病。 顾小姐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师出名门,我的太太,还有军政府司家的老太太,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万一有个闪失,军政府会给您做主,您不用担心。” “怎么做主,难道军政府能赔个老爷给我吗?”姨太太嗓音更加尖锐,“谁知道你们军政府安什么心!”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姨太太话越发刻薄:“是不是军政府的阴谋,想要置我们老爷于死地?”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 师父交代过顾轻舟,要以大慈大悲之心,解世间含灵之苦。 这席话,顾轻舟从前不懂。 现在,面对姨太太的无端挑剔,她正想甩袖走人。这时候,方才明白师父说“大慈大悲之心”是什么意思了。 医者好艰难! 顾轻舟澄澈的眸子,添了几分晦暗,也有几分不耐烦。 “出去!”霍钺声音更低,低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层云,沉沉压下去,“现在是叫你出屋子,若是再多一句,你就从霍家出去!” 姨太太吓住。 “老爷,您是不是被这小妖精拿住魂了?”姨太太哭。 霍钺身边的下人,这才急忙把哭哭啼啼的姨太太拉走。 她一走,颜新侬和顾轻舟皆舒一口气。 霍钺的烧好像更严重了。 姨太太如此一闹,霍钺是非常生气的。这些年,他锦衣玉食供养着姨太太,却从来不踏入她的房门,对她也诸般忍让和纵容。 平素她打牌逛街,也是很时髦的一个人,不成想竟在霍钺病中,给他闹了这么一个大难堪。 “先生,不必动怒。”顾轻舟柔声劝慰他,“身子要紧。姨太太的话,也许您该考虑考虑,我毕竟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 霍钺低烧了半个月,高烧了四五天,他知晓再拖一两日,这命就没了。 刀光剑影里滚过来,打下青帮这片江山,他比任何人都狠,难道要死在病魔手里? 这太讽刺了! “轻舟,你给我开个方子吧,我的命交到你手里,我不疑你!”霍钺道。 一句话,似暖流充盈了顾轻舟的心。 医者并非圣贤,人的七情六欲俱全,信任和温暖的话,总好过冷言冷语的讽刺挖苦。 “霍先生,我就给你开个简单的方子,你先吃两剂,等烧退了之后,我再给您开些休养的方子。”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顾轻舟就开了药方:人参三钱、附子五钱、干姜五钱、甘草二钱。 “这些都是补中驱寒的药,温热发汗。”顾轻舟道,“您派人煎了,要等凉了之后再服用,切记!” 霍钺点点头,把方子交给了家里的管事。 “不打扰您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还是下学之后。” 霍钺让人送他们。 第98章 会治病的小妖精 给霍钺开完了方子,顾轻舟和义父颜新侬往回走。 天已经黑了,霍公馆一路灯火通明,路灯缠绕之下的碧树,叶子似翡翠。 颜新侬心情不快,路上安慰顾轻舟:“那姨太太没见识,等霍钺病愈了,我再说几句,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顾轻舟笑道:“义父,我根本不在乎的。” 病人家属焦虑,而且顾轻舟年幼,姨太太说的那些话,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当时顾轻舟很难堪。 颜新侬欣慰:“轻舟,你有大医的风范,有你这样的传人,中医的传承就断不了。” 最近几十年,随着西学东渐,华人越来越批判中医,将中医批评得一无是处。 此前,正是中医最黑暗的日子。 在中医人人喊打的时候,顾轻舟高超的医术,却没有委屈和怨气,她心平气和治病,依旧牢记祖宗的规矩和医德,让颜新侬感觉难能可贵。 顾轻舟笑。 霍钺那边,开了方子之后,他的亲信管事亲自去煎药。 姨太太梅英还是不放心,煎药的时候亲自去看,还跟管事抱怨:“我真怕老爷出事。” 顾轻舟是个女子。 梅英自己是女人,就知道女人的地位低小。很多时候,瞧不起女人的、辱骂女性的,都是女人。 “姨太太宽心,这位神医虽说年纪不大,医术是挺好的,颜总参谋引荐的人,不会差。”管事道。 梅英说不过他们,冷哼了声。 管事比梅英的地位高,梅英也不敢在管事面前拿主子的宽儿。 她想,还是得重新找个医生。 西医的方法是没用的,已经试过了,药和点滴都无效,还是要靠中医。到了救命的时候,华人都忘不了他们弃之如敝履的中医。 “一个小丫头而已,老爷这是求生心切,被那个小丫头骗!”梅英冷哼。 一碗药熬好,凉了之后,管事端给霍钺。 霍钺一口喝完。 姨太太胆战心惊。 “老爷,到底行不行啊?”梅英没忍住,出声道。 “请姨太太出去。”霍钺不看她,态度很冷漠对管事道。 梅英就知道,霍钺生气了。 霍钺生气的时候,梅英也不敢触霉头,当即沉默下来。 梅英不肯走,非要陪在霍钺身边。 霍钺没力气和她争辩,就任由她陪护着。 霍钺喝下顾轻舟开的药,当时没什么,可是后半夜的时候,霍钺突然醒了。 他浑身冷。 五月底的天气,是温暖微热的,可霍钺冷得发颤,牙齿戛戛做声,好似寒冬腊月掉入冰窖里。 “怎么了,老爷?”姨太太陪睡在旁边的小榻上,霍钺的动静惊动了她。 “冷……”霍钺浑身冰凉。 姨太太吓得半死:“惨了惨了,快去请医生!” 老爷要被军政府害死了! 霍钺半夜醒过来,浑身寒颤。 他寒颤得厉害,牙齿都合不拢,戛戛响声震惊了姨太太和管事。 “我就说了,那个小妖精是军政府派来害死老爷的!”姨太太急哭了,“怎么办啊,医生怎么还不来?” “姨太太,已经打过电话了,医生一会儿就来。”管事也焦虑。 霍钺这时候,神志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只觉得冷,冷得刺骨。 顾轻舟说,她的药温热,会导致发汗。 现在哪里是发汗啊? 霍钺之前低烧、高烧半个月多了,身体虚弱,再这么打寒颤,他一额头的冷汗,身子似筛糠。 “好冷!”钢铁一般的男人,哪怕刀子捅进肉里,眉头不皱一下,此刻他却说很冷。 这得是多冷,让霍钺都撑不住? 管事也有点后怕了,只怕姨太太说对了,军政府的参谋带那么个小女孩子来治病,太轻率了! “老爷,医生很快就来了。”管事焦急道。 半个小时之后,教会医院来了两个西医。 “都说了很多回,中医是骗子,为何还要用中医?”教会医院的西医痛心疾首,“你们这样,会害死霍先生的!” “是啊,现在相信中医的人,都是愚昧!连政府都快要取缔中医,不许中医办学校,断绝中医传人,可见中医毁人之深!”另一个西医接话。 他们都是华人,年幼留学美国,学习了六年的西医,回到岳城的教会医院工作。他们比国外的医生更憎恨中医。 这不是忘本,而是他们真的觉得中医是弊端,是陋习。 “若是霍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敢保证!”一个医生道,“还请姨太太和管事做个证。” “两位,别多说了,快给老爷用药要紧!”管事耐心劝慰。 两位医生想给霍钺打针。 治疗方案,还是跟从前无异。 霍钺却想起了那少女的脸。她明眸璀璨,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镇定自信。早在半年前,她就断定了霍钺的病。 她说,喝两贴药,她再来复诊。 “让……让他们走……再去煎药来!”霍钺牙齿打颤,对管事道。 “老爷,这样不行啊,这药已经坏了您,您不能再折腾了。”管事几乎要跪在霍钺面前。 姨太太也哭着道:“老爷,您不要再相信中医了!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我啊!老爷,您至今无后,您要是撒手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啊?” 这些问题,霍钺早已想过千万遍。 姨太太的提醒,不能引起霍钺心中的涟漪。 两名西医也劝:“霍龙头,您要相信科学,西医才是科学!” “西医才能保障人类的健康,中医都是玄术,没办法真正治病的,霍龙头!” 霍钺紧紧捂住了被子,咬着牙齿,吐字清晰对管事道:“送医生回去,给我煎药,生炉子取暖!” “不行,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听您的!”姨太太狠狠一抹眼泪,对两位医生道,“老爷病糊涂了,按住他,给他打针!” 管事也不看霍钺。 这次,心腹管事站在姨太太这边。那药再喝的话,老爷真会没命。 霍钺见自己孤立无援,又虚弱得厉害,无法争辩,从床头枕头底下,掏出了他的枪。 子弹上膛,霍钺对着床顶就是一枪。 一阵巨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姨太太和医生们,眼底陡然添了恐惧,下意识想跑。 “去煎药!”霍钺颤抖住牙齿吩咐,“谁再说一句,下一颗子弹就会打在谁的脑袋上!” 姨太太不敢再说。 医生们避之不及。 只有管事道:“老爷,我这就去吩咐!” 姨太太和两名医生,出了里卧。 医生对姨太太道:“准备后事吧,早些准备,还能给老爷冲冲喜!” 姨太太大哭起来。 完了,老爷就要被那个小妖精害死了! 管事去煎药,同时把冬天用的暖炉搬出来,烧了银炭送到霍钺房间里。 初夏的夜里,荼蘼清香阵阵,墙角蛩吟切切,霍钺裹着很厚的被子,正在烤火。 炉火把屋子里映得暖融融的。 管事一会儿就出了身汗。 霍钺的寒颤,好似也缓解了些,他终于敢从被子里伸出手,牙齿情不自禁的发颤也停下来了。 姨太太已经被送回她的房间。 这会儿,姨太太估计在想后路。帮派没有人情的,霍钺一死,新的龙头不会放过霍钺的妻妾。 “你别怪我鲁莽。”霍钺对这位亲信的管事道,“我心中有数。我发烧多时,今天突然寒颤,不是坏事,应该是好事的预兆。若是我再打针,只怕这点好事的苗头要被切断了。” “老爷,您真相信那位顾小姐?”管事吃惊。 “颜新侬不敢骗我,顾小姐的确是治好了他太太的顽疾。我半年前有缘见过顾小姐一面,她当时就预测了我的病情。就这一点,我相信她。”霍钺道。 佣人煎了药,将其放凉之后,端给了霍钺。 霍钺喝下去。 他以为会再次寒颤。 结果,他捂住被子的后背,有点发热,汗冒了出来。 他不冷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凌晨两点。 若是到了天亮还不反复,霍钺觉得他这病就可能要好转了。 他心里大喜。 到了天亮的时候,管事急匆匆跑去找姨太太梅英:“姨太太,姨太太……” 梅英衣裳也没脱,直接躺在床上的,听到喊声,她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知道,老爷走了! 梅英泪如雨下,自己接下来又不知流落何方。 霍钺从来没睡过她,但是他给她锦衣玉食,给她富贵荣华。梅英前几年还抱怨,现在都习惯了。 这刚刚过点好日子,霍钺就死了,梅英觉得自己太命苦了。 “老爷啊!”梅英一边开门,一边放声大哭。 “姨太太,您别嚎了,老爷退烧了!”管事大声,打断梅英的大哭。 梅英的一声哭腔梗在喉咙里,愕然看着管事:“你……你说什么?” “老爷退烧了,姨太太!”管事大喜,“老爷的病情要痊愈了!” 梅英愣住,整个人惊呆了。 昨晚还一身冷汗,看上去半死不活,医生都让准备棺材冲喜,他怎么退烧活过来了? 他已经半个月没真正退过烧啊! 难道,姓顾的小妖精真的医术高超? 梅英原本应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整个人都呆呆的,难以置信。 老爷好了,被那个姓顾的小妖精治好了! 第99章 我是不是太老了 顾轻舟开完药方之后,正常上学,没有再去过霍公馆。 六月初,学监发了崭新的校服,天蓝色的套裙及膝,露出少女们青春又柔美的小腿。 “轻舟的裙好像短了些。”颜洛水指着顾轻舟。 她的裙子在膝盖之上,露出一小半截大腿,嫩白纤细,亭亭似盛绽的荷。 有个女学生惊呼:“短些好,我也要裁短,这样好看极了!” 学监密斯林在更衣室,出声阻止这群活泼又爱美的女学生:“不许的,学校规定校裙不能过膝盖。” 转脸看顾轻舟,“轻舟是开学才交过的尺寸,如今裙子就短了,你长高了。”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六岁,她有一件很羞愧的事没有告诉过众人:她还没有来月事。 女孩子没有来月事之前,个子仍是会猛长。 高年级的女孩子,几乎全部有了初潮,她们哪怕长个子,也只长一点点,但顾轻舟长得很快。 学监看着顾轻舟的裙子,短是短了些,却出奇的精致美丽,一条长腿又白又细。 “轻舟先凑合穿吧,我明天跟学校打报告,再给你换尺寸。”密斯林道。 顾轻舟颔首。 她出门的时候,很多女同学在看她,让顾轻舟尴尬不已,好似自己没穿衣裳似的。 旧的校服已经被收走了,她又没带换身衣裳。 好在密斯林很疼她,借了一件上衣给她盖住腿。 放学时,霍家的汽车已经在校外等着。 “顾小姐,老爷今天退烧了!”来接顾轻舟的,是霍钺身边的管事,他很高兴向顾轻舟表明了情况。 “挺好的。”顾轻舟不意外。 管事又道:“请顾小姐去复诊,不耽误您的正事吧?” “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顾轻舟转头,跟颜洛水说明:“我要去复诊了。” “小心些。”颜洛水道。 颜洛水还想问,顾轻舟去霍家,是否看到了霍拢静。 霍拢静休学,颜洛水挺关心她的近况。 可想到霍钺还病着,现在说这些小女孩子的话,不太合适,颜洛水就忍住了,让顾轻舟快去。 顾轻舟上了汽车。 跟车的小子和司机,都偷偷瞄她的腿。 顾轻舟大窘,急忙用上衣盖住。 裙子不算特别短,只是顾轻舟的腿型很好看,而青帮这些人,都是混世的,不懂得礼数,看到女人眼睛就拔不出来,不知道收敛。 到了霍家,霍钺已经起床了。 霍钺穿了件青灰色的夏布长衫,玄色阔腿裤子,一双素面布鞋。他鬓角修剪得整齐,长衫的领子服帖,一双修长匀称的手,端着杯子喝热水。 “轻舟来了?”他放下茶杯,幽深眸子被热气氤氲着,有些许的莹然,旋即消失,温和儒雅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走过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她索性把衣裳系在腿上,见霍钺不解看了眼,顾轻舟解释道:“新发的校服,我的裙子太短了些。” 霍钺微笑,对管事道:“去拿套衣裳给顾小姐。” “不必不必,我看完就回去了。”顾轻舟连忙道,“天色也不早了。” 她看了几眼霍钺,又说,“您退烧了?” 霍钺点头,眼底的感激不加掩饰。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医者多么可贵! 霍钺生病这半个月,身体上受苦,心里煎熬,这滋味跟在火上烤一样。 所有的医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以为霍钺是热病,越治越重,只有顾轻舟知晓是寒邪。 顾轻舟不是在复诊,而是在救命。 她救了霍钺一命! 顾轻舟的药喝下去,霍钺当时就发作了,深藏在身体里的寒邪透出来,他一个劲的打寒战,再也不热了。 而后,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动枪,喝了第二瓶。 早上起来,烧就退了。 到了黄昏,也没有再发烧,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霍钺刚刚发病的时候,也是喝药退烧,但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会重新低烧起来,断断续续的。 而现在,已经快十二个小时了。 霍钺的四肢偶然还是觉得冷,那股子邪热已经没了,他知晓这是痊愈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调养即可。 “轻舟,你救我了一命。我霍钺向来重义,以后你就是青帮的恩人了。”霍钺喟然道,“多谢你!” “医者本分,霍龙头太过奖了。”顾轻舟微笑,“我再给您把把脉?” 霍钺点头。 顾轻舟起身,坐到了霍钺身边。 她诊脉的时候,腿上的斜衫掉落,的确是一段嫩白的长腿,肌肤赛雪,腿直且纤瘦。 她的手亦是嫩白柔软。 霍钺看着她,她低垂的羽睫浓密,薄薄的小唇格外的嫩。 十六七岁的顾轻舟,没有学过城里女孩子的装扮,她素面朝天,看上去就更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得不可思议。 霍钺看到走神,又连忙收回了眼神。 年纪小的女孩子,都有点青涩,罕见像她这么可爱的。 “你是司慕的未婚妻?”霍钺突然问。 顾轻舟认真把脉,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含混点点头,说了句:“是啊。” “你才多大,怎这么快就定亲了?”霍钺又问。 顾轻舟笑:“是娃娃亲,我刚出生就定下的。” 霍钺眼底闪过几分锐芒,眼波微动,而后又快速敛去。 他不动声色。 把脉之后,顾轻舟抬眸,眸光安静却又明亮,落在霍钺脸上。 这少女说话时,会直视人的眼睛,镇定又自信。 “之前开的方子,再吃三天,每天两贴,用量我帮你减半。”顾轻舟道,“吃完之后,我再来复诊。” 我再来复诊…… 霍钺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安心,心湖划过一丝涟漪。 “好,有劳。”霍钺笑道。 他派车送顾轻舟回家。 等顾轻舟走后,霍钺拿着药方,让人去抓药、煎药。 独坐窗前,六月和煦的夜风,似温柔的纱幔,轻轻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霍钺心思起伏。 正巧他最亲信的管事锡九进了屋子。 “拿面镜子给我。”霍钺突然道。 锡九不解,仍是去找了一面西洋镜,递给了霍钺。 灯火葳蕤,镜中的男人面容俊朗,宽额高鼻,明眸薄唇,下颌曲线坚毅,男子的威严和俊美融合得很好。 霍钺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的英俊又带着刚毅。 锡九不知主子今天是怎么了,站在旁边问:“老爷,您感觉如何?” 他问霍钺的病情。 “感觉?”霍钺摸了下自己的脸,喟然道,“我好像太老了。” 锡九愕然。 二十九岁的青帮龙头,是空前绝后的年轻,他霍钺的功绩,只怕是无人能超越。 就他这样的,还觉得自己老? “怎么会老呢?”锡九不解道,“老爷最是年轻有为。” 霍钺放下了西洋镜,眸光幽静,半晌才道:“还是太老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白糟蹋人家,算了!” 锡九没读书过,完全不懂霍钺在说什么。 霍钺也没指望他懂。 有些事情,没必要懂,懂了反而是累赘。 顾轻舟是霍钺的恩人,她救了霍钺的命,这就足够了。 霍公馆有一处池塘,凉亭架在其中,落日斜映,波影旖旎。满池塘绿萍游荡,似披了件锦缎,水波越发翠碧清湛。 岸边的海棠树,花开茂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凛冽。 霍钺的姨太太梅英坐在凉亭里,看着远处大门口,顾轻舟的车子离开。 她故意在这里等,不敢去霍钺的房间。 梅英极力阻止顾轻舟给霍钺治病,这会儿去看望霍钺,就是自讨没趣。 “她居然真的治好了老爷的病!”梅英手里拿着一方帕子,紧紧攥了起来。 她有点担心。 梅英的心思,常不在正事上。她现在担心的,也跟霍钺的病无关,而是另一件事。 梅英跟了霍钺四年,霍钺却从来没上过她的床。 霍钺这个人,找女人很讲究,他非要对方能让他心悦的,他才会睡。 所以这些年,霍钺很多时间都是单身独居,他宁缺毋滥。 他不喜欢梅英,哪怕是抬她做了姨太太,霍钺锦衣玉食供养她,却不沾她的身。 梅英很恨他这点。 霍钺从前有几个女人,都是时髦派的,烫卷发、穿洋裙。 可半年前,他突然找了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和顾轻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头长发。 不过,前不久霍钺带着她出去吃饭,遇到了枪杀,那女孩子被一枪打爆了头,惨死在饭店。 现在,顾轻舟治好了霍钺,又跟霍钺最近的品位相似,霍钺身边又是恰好无人,梅英真担心霍钺会看中她,把她也娶进门。 “我那个死鬼阿爸不过给了老爷几个烧饼,老爷就愿意娶我做姨太太;那小贱人治好了老爷的顽疾,救了老爷的命,老爷会不会娶她做太太?”梅英痛苦猜测。 霍钺虽然杀人如麻,可他重情义。 梅英现在是霍公馆唯一的女主人,她可不想霍钺娶太太,来个女人打压她。 “……我还以为,那小贱人肯定要治死老爷,哪里知道,她居然真的有医术!”梅英想到这里,仍是非常吃惊。 第100章 一根大黄鱼 梅英一直想顾轻舟的医术。 她实在太吃惊了。 一个小女孩子,医术远胜过很多的名医,真叫人惊叹。 “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太多了,有时候真叫人大跌眼镜!”梅英轻叹。 她很担心霍钺看上了顾轻舟,娶顾轻舟做太太,到时候顾轻舟压她一头;同时,她也很不否认顾轻舟的厉害。 梅英第一次见过这么神的神医! “不行,不能叫她迷惑了老爷!”梅英心里乱转。 她要维护自己在霍公馆唯一女主人的地位,决不能让顾轻舟靠近霍钺。 惊叹顾轻舟医术厉害的,不止姨太太梅英,还有霍钺的亲信锡九。 “老爷,顾小姐这医术,简直是惊艳绝伦!您说那些传闻中的远古神医,是否就如顾小姐这般?”锡九道。 医书上的远古神医,都是医百病、生白骨,起死回生。锡九常觉得夸张,是传闻,直到他看到了顾轻舟的医术! 锡九是亲眼看着霍钺发病的。 霍钺犯热症半年来,也是锡九亲眼所见。 所有的医生都认定是热症,锡九不怀疑,霍钺也不怀疑,但顾轻舟说是寒症时,锡九是吓一跳的。 顾轻舟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不是霍钺心志坚定,对她深信不疑,只怕这会儿霍钺也难得痊愈。 “她是很厉害。”霍钺提到那个女孩子,心中总闪过几分异样。 这异样也不是今天才有,而是正月在跑马场那天就落下了。 那天,她抬眸看着霍钺,眸光安静,眼波澄澈得泛出浅蓝色,似高远无云的碧穹,广袤而纯净。 霍钺很小的时候,他父亲抽鸦片、烂赌、养姨太太,母亲是个中产家庭的女人,念过几天书,颇为叛逆,就和他父亲离婚了,带着霍钺离开了霍家。 他们母子很穷,母亲靠卖字养活霍钺,旁人看他都是带着鄙夷或者同情;而后他慢慢发迹,他见识过谄媚、害怕,亦或者愤怒。 他从未见过像顾轻舟那样的眸子,安静、平等。她看霍钺的时候,仅仅是看到一个和她对等的人。 她的眼底没有欲念,她不害怕霍钺,也不想从霍钺身上得到什么。 从此,霍钺就记住了她,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别说她这么小,就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也没这么好的医术。”锡九再次感叹,“她真是神医!” “望而知病,她的确可以算得上神医了。”霍钺道。 突然之后,霍钺有点荣誉感,好似是他的人如此厉害。 和顾轻舟相比,之前请的那些医生,自称学了西方科学,就跟废物一样! 顾轻舟把他们衬托得越发无能。 “……你准备准备,给颜新侬和司行霈送一份谢礼,再给顾小姐送一份诊金。”霍钺道。 顿了下,霍钺又道,“算了,顾小姐的诊金不用你,你先去吧。” 锡九道是。 三天之后,到了顾轻舟的周末。 顾轻舟吃了早饭之后,换了套月白色中袖斜襟衫,薄薄的绸缎绣了折枝海棠,一朵朵清妩的花,萦绕着她。 她又穿了条及脚踝的月白色百褶裙。 雪绸与黑发映衬,衬托出少女出尘的清隽。 她下楼的时候,走到二楼楼梯口,顾轻舟听到了秦筝筝的哭声:“老爷,您再派人去找找维维吧!” “还找她?”顾圭璋生气。 怀孕的四姨太搀和着,不知说了什么,顾圭璋的怒意下去了些。 顾轻舟心想:秦筝筝应该下了血本求四姨太。 秦筝筝那么贪婪的一个人,她现在用这些钱收买四姨太,也预示着四姨太成了她的劲敌,将来非要你死我活。 顾轻舟悄悄下楼。 客厅里,二姨太坐着,正在翻阅一张报纸,看看今天上什么戏,有什么电影等。 “二姨太,我出去一趟,回头父亲问起,您代我答一声。”顾轻舟道。 二姨太道:“好。” 而后,她又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是去司家,还是去颜家?老爷问起来,我也要回答。” “去颜家。”顾轻舟撒谎。 她是去霍公馆,给霍钺复诊。 到了霍公馆时,霍钺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健康,他精神抖擞。 看到顾轻舟的穿着,霍钺眼眸微亮。 顾轻舟和他一样,喜欢老式的衣衫,莫名其妙有点缘分。 顾轻舟给他诊脉,结束之后说:“体内的寒邪差不多清泄了,您以后可以不必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我给您开个温热滋补的食疗方子,您喜欢就每天吃,不喜欢就可以不吃,随您的喜好。” 霍钺颔首。 “您府上煮饭的时候,在饭里放上五钱龙眼肉,一钱西洋参,一起蒸煮了吃。这个方子叫玉灵膏,龙眼肉是发热,稍微用寒凉的西洋参搀和,补气补血,养心补肾。”顾轻舟道。 这个食疗的方子很简单,霍钺就记下了。 看完病,见霍钺已经好了八成,顾轻舟准备起身告辞。 “轻舟,你请坐,我还有句话说。”霍钺道。 …… 霍钺喜欢海棠。 他的院子,是从老式的雕花窗棂,镶嵌了新式的玻璃。 窗牖半开,珠帘微垂,就可以瞧见庭院那株西府海棠,姿态笔直,翠叶锦簇。 已经过了花期,满地落英,像铺了层锦缎。 他的坐向背光,顾轻舟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轻舟,你治好了我的病,以后就是青帮的恩人了,这笔诊金给你!”霍钺道。 他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是一只黄杨木描了红漆海棠花的小匣子,四角包了黄铜,缀了一把精致的小锁。 小锁是旧式的平雕花期锁,用黄铜打造,沉甸甸的。 “这匣子真精致。”顾轻舟赞许。 霍钺唇角微动,就知道她会喜欢这样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根大黄鱼。 大黄鱼金条,是十两一根的,价值是小黄鱼的十倍。 顾轻舟已经存下了三根小黄鱼,足够她和李妈七八年衣食无忧的。 而这根大黄鱼,就足够顾轻舟和李妈二十多年的生活费。 对于顾轻舟,这是一笔巨款。 她尴尬站了起来,道:“霍爷,我是医者。我师父常说,医者要无欲无求,若是他知晓我索取重金,会将我赶出师门,我不能要!” 她颇受震撼。 这哪里是给诊金啊,这分明是想买下医院吧? 霍爷微笑,示意她坐下。 “不索取重金,这是你的医德。可这钱不是你索取,而是我主动感谢的。”霍钺眸光幽静,“轻舟,你这是救了我的命,我不喜欠人情。” 顾轻舟看着他。 四目相对,霍钺很坚持,顾轻舟就想了下。 她的社会经验不是很足,心想:“对于霍爷这样的人物,人情应该是比金钱更昂贵的,他怕我以后求他办更重要的事。况且对于霍爷,这一根大黄鱼,大概我的一块钱差不多。” 如此思量,不收反而叫霍钺难做,而且很矫情。 顾轻舟就收下了:“霍爷太慷慨了,祝霍爷身体健康。” 霍钺的笑容,反而收敛了几分。 顾轻舟不解。 “不必叫霍爷,把我都叫老了。”霍钺似开玩笑,神态却格外认真,“你和我妹妹是同学,就叫哥哥吧。” 顾轻舟吃惊看着他。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进了屋子。 是霍拢静。 霍拢静性格孤僻,和颜洛水的疏淡不同,霍拢静待人接物很冷漠,似拒人千里之外。 颜洛水帮过她,顾轻舟又是颜洛水的义妹,霍拢静就觉得顾轻舟还不错。 顾轻舟又治好了她哥哥。 “……我今天才知道,他们说的神医是你。”霍拢静表情虽然冷酷,言语却难得一见的轻缓,“你很厉害。” “谢谢,也没有很厉害,不过是跟霍爷有缘。”顾轻舟谦虚。 她说的有缘,是指医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钺眼底的深芒却微动了下。 他情绪很快敛去,那点涟漪快得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洛水的伤口好了吗?”霍拢静又问。 她虽然拒绝上学,却一直很关心颜洛水。可让她亲自去登门拜访,她又觉得无趣,甚至会考虑人家是否愿意。 颜洛水是军政府高官的女儿,她只是青帮龙头的妹妹,天壤之别。 “你一直担心她,不如明天跟着轻舟,去拜访颜小姐,如何?”霍钺插嘴。 霍拢静略带犹豫。 顾轻舟笑道:“我明天是要去看望洛水,一起去好吗?” 霍拢静挺想去的。 霍家的人,不管是冷漠还是儒雅,都重情义。 颜洛水为霍拢静挡了一刀,这人情没还掉,霍拢静铭记于心。 “好。”霍拢静答应了。 “我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找你。”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点点头。 顾轻舟出去的时候,霍钺送她。 六月的暖阳从细碎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光圈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 “我三年前才把拢静从孤儿院接出来,她对我很陌生,甚至不信任我。你也看得出来,她性格自闭孤僻,我很担心她。”霍钺 道。 不待顾轻舟说什么,霍钺又道,“难得有朋友为她两肋插刀,她信任你和颜小姐。”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我有个不情之请。”霍钺道。 “您说。” “我希望你能常来看望她,带着她出去逛逛,接触些社会。”霍钺道。 “好。”顾轻舟道。 霍钺微笑。 第101章 狼与狐狸 顾轻舟从乡下来,她也想有几位朋友。 霍拢静孤寂,少些八面玲珑,顾轻舟反而很信任她。 颜洛水在学校帮过霍拢静,顾轻舟又治好了霍钺,霍拢静也信任她们。 女性之间相互的信任,很是难得,顾轻舟答应了霍钺的要求,愿意和霍拢静做朋友。 “我是社交白痴,您到时候别怪我带坏了霍小姐,我才放心。”顾轻舟道。 “交朋友不需要太伶俐,真心就行了。”霍钺笑道。 顾轻舟颔首:“这您放心。” 顾轻舟从霍公馆离开的时候,霍钺站在门口,凝望她的背影。他派了汽车送顾轻舟,那绝尘而去的车尾,似乎太快了些。 霍钺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幽淡如兰,宛如佳人在侧。 霍家的汽车,在顾公馆附近的银行停下。 顾轻舟先去了趟银行,把霍钺给她的金条,存在保险柜里。 而后,顾轻舟去了趟洋表行,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明天我和霍拢静一块儿去你家。” 颜洛水笑道:“那正好,周末怪烦闷的,你们都来才热闹。” 从钟表行出来,一辆道奇轿车停在门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依靠车门抽烟,他划燃一根细长白梗火柴,顾轻舟瞧见他双手间簇起橘黄色的淡光。 轻雾从唇齿间旖旎,他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很自觉,走上前去。 是司行霈。 她拍了下他的汽车,道:“又换新车了?” “是啊!”司行霈笑,雪茄斜斜噙在唇边,拉开了车门,“顾小姐,请。” 顾轻舟不想去。 若她不去,司行霈会跟着她回家,甚至偷偷爬到她床上。 甩也甩不开! 顾轻舟只得上了汽车。 上车之后,顾轻舟问他:“去哪里,又去你的别馆吗?” “说了教你射击,你才学了几次?”司行霈一边抽烟,一边开车,“今天还是去跑马场。” 顾轻舟不介意去学射击。 她甚至很喜欢射击。 他们仍是去了跑马场。 奢华的跑马场清场,一天的收入损失要以十根小黄鱼计算;而顾轻舟用掉的子弹,也可以计入五根小黄鱼。 司行霈敛去变态的内在,是个很浪漫的男人,他会为他的玩物一掷千金。 顾轻舟一只纤瘦的手腕,稳稳端住勃朗宁手枪,子弹穿膛而过,后座力只是让她的手轻颤,那子弹就落在十环上。 “进步惊人。”司行霈在背后搂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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