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己的家庭,妻妾成群,住在督军府的确不方便,司督军同意了。 司督军同意了,司夫人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忍住。 “阿弥陀佛!”颜洛水道,“能搬出去最好了,要不然你肯定会被司夫人吃掉!”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司慕想搬出去,不是为了顾轻舟,而是为了司夫人。 他更担心顾轻舟伤害司夫人,顾轻舟手里还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呢。 在司慕眼里,他母亲高贵睿智,雍容端庄,不屑于和顾轻舟耍手段。真斗起来的话,她会被顾轻舟害死的。 儿子都偏袒母亲,他早已忘了司夫人当初为了防备魏清嘉,连他的婚事都算计。 况且离开督军府,司慕才能自由自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当初司行霈就是这样的。 “搬出去也好。”颜太太赞同,“孩子都要自己过日子。你瞧瞧我们家,三个结婚了的,两个在欧洲,一个在北方,谁留在父母身边呢?” 顾轻舟微笑颔首。 霍拢静也关怀了几句。 后来,颜洛水借口有点事,先把霍拢静拉了出去:“阿静,你来一下。” 顾轻舟看着她们,不知搞什么鬼。 等孩子们一走,颜太太才问:“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她也很担心司夫人找麻烦,却又不好增加颜洛水和霍拢静对未来婆婆的恐惧,故意等她们走了再说。 “说了点。”顾轻舟微笑,“不过,我婆婆自恃身份,也不会有太难听的话。” 顾轻舟轻描淡写,其实她和司夫人之间,的确是有过交谈。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嫁给司慕,是饮鸩止渴。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心思不稳,司夫人怕他被魏清嘉蛊惑,娶了魏清嘉那个女人回来。况且,司夫人还没有给司慕寻到适合的名门淑女,只能先启用顾轻舟。 如今的世道,离婚是很常见的,男人有钱有势,离婚了再娶个门第高贵的很容易。 基于此,司夫人同意让顾轻舟先占着巢,可对她也是好一番严厉。 司夫人的话,顾轻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些信,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 她笑了笑,道:“其实,我只有那两封信了,并没有全部的。” 这话,听不出真假。 司夫人看着她,打量她的神色。 顾轻舟又道:“假如我真的有,我早就卖了高价了。” 她都如愿嫁给了司慕,难道还不算高价吗? 司夫人气得打颤,却又不敢杀了她,完全受制于人。 这次谈话之后,司夫人暂时蛰伏,准备和顾轻舟慢慢耗日子;司督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终于对得起孙老先生了;司琼枝还记得她哥哥的警告,对顾轻舟是敬而远之。 三朝回门,顾轻舟在颜家住了两天。 过年之前,司慕准备好了新房,带着司夫人和顾轻舟、司琼枝去看。 新房与颜公馆只隔了两条街,十分钟就能步行到颜家,四周环境清幽,道路两旁全是高高的法国梧桐树。 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甬道,旁边修建了抄手游廊。 甬道是过汽车的,游廊是走人的。 迎面而来的,是一栋白墙灰瓦的三层小楼,颇为宽敞。 小楼的第一层是花厅和客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百人的宴会。 二楼设了雅间和客房,将来待客休息之处。 三楼则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厅,司慕可以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这是仿照督军府的建筑。 这栋小楼类似前院,是办公和待客用的;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种满了花草树木,林影深深,只可惜这个时节除了冬青树,没有其他的景致。 路过小径,后面也是一栋三层小楼。 这是司慕和顾轻舟居住的正院。 站在正院的三楼,可以俯瞰整个庭院。正院旁边,还有三四处小巧的小院落,将来可以给孩子们住,也可以给姨太太们住。 后头是个偌大的花园子,花园子后面是后门。 后门处还有一栋三层小楼,可以给司慕最心爱的妾室,这样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经过正院,不受顾轻舟的管束。 “很不错。”顾轻舟评价道。 这栋庭院,足足有顾公馆十倍大,院子里房舍众多,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还有个巨大的网球场。 跟颜公馆差不多。 顾轻舟算是有了个临时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337章 背后的夸奖 命运真是奇怪。 若是半年前,顾轻舟绝对想不到她即将要跟司慕一起度过三年的“婚姻”。 听到顾轻舟说“很不错”,司夫人和司琼枝都在心中暗骂:“没见过世面!” 这庭院勉强得很,司夫人看不出构建的精致,普普通通的大院子,就连那池塘也是修建在最西边,斜长萦绕着院墙,观赏性不高。 “你喜欢的话,这院子就定下了。”司慕在旁边,声音清淡而平缓,不知他是真心还是讽刺。 他言语中,从来不带感情。 司夫人想要挑剔,偏儿子同意了,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心想:“此处离颜公馆近,方便慕儿和颜新侬来往。顾轻舟还不知道,只当回娘家方便,没用的蠢货。” 有了这种心思,司夫人就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儿子也高兴,同意将司慕的新家安排在此处。 况且这里离督军府也不远,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院子选好了之后,司慕和顾轻舟准备搬家。 “正院”就是那栋三层小楼,司慕和顾轻舟都住在其中。 二楼朝南的是主卧室,里面成套的意大利家具,是司夫人早年准备给儿子成亲定制的。 司慕打量了眼,道:“以后你住在这里。” 他不住这里。 一楼有书房。 司慕的书房,连带着有小寝卧,里面家具床铺陈设齐全,全是楠木家具。看上去有点老式,却比顾轻舟的卧房更奢华。 这些楠木家具,现在的价格奇高,比西式家具贵多了。 “我有专门的厨娘,你吃饭无需叫我。”司慕又道,“家里所有都是双份,你按照你的喜好布置你的。” 一楼是司慕的地盘,二楼是顾轻舟的,泾渭分明! 这栋小楼是他们俩的空间,虽然是正院,却不可待客。 前面有待客厅,旁边有客房。 “挺好的。”顾轻舟漫不经心,又问,“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 “你能进去的地方,都是你的。”司慕道。 属于司慕的地方,都会上锁或者有副官把守。 没有上锁的地方,或者锁上面钥匙还在的地方,全是顾轻舟的。 “……你可以去买些锁装好,另外钥匙也收好。”司慕道,“你摇铃,跑过来服侍的都是你的佣人。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全部换掉。” 司慕有另外的人伺候他,顾轻舟能调动的,都是司慕给她的,换掉对司慕的生活没有影响。 司慕自己的人,顾轻舟无法调动。 况且,司慕在家的日子不会特别多,他需要把重心放在军中。 重建生活,真的很复杂。 别说顾轻舟,就是司慕,对这些事也有点抵触。 还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恨的女人更糟糕呢? 司慕特别恨顾轻舟,除了顾轻舟属于司行霈,被司行霈侵占过之外,更是因为司慕曾经喜欢她。 当他知道自己喜欢过的女人,一直睡在司行霈的床上,这种恼羞成怒的憎恶,几乎烧灼他的理智。 顾轻舟有点恍惚,司慕也说得言简意赅。 他们俩都没有过生活的经验,更没有过日子的诚意。 腊月十八,是顾轻舟和司慕的乔迁之日。 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搬家前几天的晚膳桌上,司慕提出,腊月的黄道吉日,只有十八最适合,否则就要等到明年二月。 司夫人原本不同意:“过了年再搬吧。” 司督军却说:“让他们俩单独过年,从此他们俩也就有个家了。” 顾轻舟当时在吃饭,筷子顿了下,胃口全无。 家? 她的乳娘、她的师父,还有司行霈,全部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还有家吗? 司慕显然也有感触,虽然他的感触跟顾轻舟不是同一件事。他筷子停止了一瞬,夹了块玉百合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似嚼蜡般。 “既然年前要搬,那乔迁之喜是要热闹热闹的。”司夫人退一步,又道。 她想大肆宴请。 “安家是要热闹,人气得充盈。这样吧,十八这天贵重的东西先不要搬进去,请了亲戚朋友,把房子、园子全逛一遍,从早上热闹到深夜,也算是全了乔迁之喜。”司督军道。 新房子里需要人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督军怎么吩咐,就要怎么办,顾轻舟不反对。 司夫人看不上顾轻舟的小家子气,要亲自操持。她把督军府的厨子、佣人甚至家里的五十名亲侍副官,都派去了新宅,操持乔迁喜宴。 顾轻舟半分也插不上手。 这个时候,媳妇可能会感觉到婆婆的霸道,顾轻舟却乐得清闲。 “做司家的媳妇,是不是特别难?”颜洛水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会感叹一番,十分可怜她。 顾轻舟微笑,垂眸给木兰和暮山喂牛肉干。 “没有。”顾轻舟道。 这是真的。 司慕早已叮嘱过司夫人和司琼枝,不许她们找顾轻舟的麻烦,否则就要跟她们断绝关系。 他这不是在维护顾轻舟,反而是维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顾轻舟的毒辣,足以弄得根深蒂固的司行霈远走他乡,何况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她一直想依靠军政府,才没有对司夫人和司琼枝下狠手。若惹急了她,司慕担心母亲和妹妹死在顾轻舟手里。 他一边叮嘱顾轻舟,要孝顺他母亲;另一边又威胁母亲和琼枝,再敢乱出手,以后他就不认她们。 两边全被司慕唬住了,到现在为止都平安无事。 “没有才怪。”颜洛水撇撇嘴,“轻舟,你别受了委屈就藏在心里。” 顾轻舟笑:“真没有。” 怕颜洛水不信,她解释道,“婆媳矛盾,源于掌控权,婆婆想要掌控儿子,媳妇想要掌控丈夫。 司慕在这方面特别冷酷,他是既不想讨好我,更不想讨好他母亲。他和其他男人正好相反,他告诉他母亲,妻子很重要,若是惹了他妻子,他就要翻脸;同时他又告诉我,惹了他母亲,就要把我赶出去。 两头做好人,就没了主见,最终会导致婆媳不和睦。但是司慕两头为恶,所有人都要听他的,目前家庭很稳固。” 颜洛水吃惊看着顾轻舟。 这个策略倒是不错,可有多少儿子做得出来? “二哥这样厉害?看不出来啊,他从小话就不多。”颜洛水道。 顾轻舟想说,咬人的狗不叫,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 “他有自己做事的方法。”顾轻舟道,“司慕这个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颜洛水轻轻咳了咳。 顾轻舟回头,只见司慕已经走了进来。 他穿着铁灰色的长风氅,胸前绥带摇曳,勋章泛出清冷坚硬的光芒,身上有雪茄的气息。 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站着,顾轻舟的呼吸突然错了下。 她回过神,压抑心头的浮动,司慕就走到了她跟前。 “你落得清闲。”司慕道。 他这话很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波动,看不出他是调侃还是恼怒。 他将一把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顾轻舟:“我来找总参谋说些事,姆妈让我顺道把这些请柬交给你,你若是有比较要好的同学,都邀请过来。” 顾轻舟接了:“好。” 司慕放下请柬,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看了眼这两匹狼狗,犹豫了下问:“这真是狗吗?” “是狼。”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仍是没有动,只是藏在袖底的手微微发紧。 这是司行霈留给她的。 颜洛水忙在旁边打岔:“二哥,你回头还有事吗?留下来陪我们打网球吧?” 司慕道:“不好意思洛水,我还有点事,要赶回督军府。” 颜洛水恨不能说,那你赶紧走吧。 司慕站了起来。 虽然他表情变化不多,颜洛水亦看得出他发怒了。 “我先回去了。”司慕冷冷道,声音的温度骤然下降,没了方才进屋时那点温和。 “再见。”顾轻舟抬眸道。 颜洛水终于能透出一口气。 方才司慕那一瞬,神态冰凉得叫人窒息,他对顾轻舟的这两匹狼意见很大,可见他猜到了这狼的主人。 顾轻舟的情绪也一落千丈。 颜洛水试图哄顾轻舟,她想了想,问顾轻舟:“我是你姐姐,对吧?” 顾轻舟扬脸,不解看着她。 颜洛水继续道:“那司少帅就是我的妹婿,对吧?” 顾轻舟唇角微动。 颜洛水不高兴了:“那我方才叫他二哥,他居然还答应了!小王八羔子,不知尊卑!” 顾轻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晚饭的时候,颜洛水把这个结论告诉了颜一源。 颜一源也很兴奋,从小崇敬的二哥,现在是他们妹婿了! 怎能不去占点便宜? “下次见面,他不喊你叫五哥,你就拿出大舅子的气势来!”颜新侬心情不错,在旁边调侃。 颜一源当真了:“对对对,我现在是五哥了。” 顾轻舟忍俊不禁,下午错把司慕当成司行霈的那点难受劲儿,终于过去了。 颜一源去喊司慕妹婿时,司慕会是怎样的脸色? 颜家众人想象了下,都有点期待。 顾轻舟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人,唇角微翘,心中涌入了些许暖意。 第338章 认亲 腊月十八,是岳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早晨六点,顾轻舟就起床了,开始梳妆打扮,回新宅去做个女主人。 庭院霜华露重,早起的时候,满地银霜覆盖着枯叶。 朝阳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像披了件锦裘,给顾轻舟的面容渡上了灿烂的金光。她眉宇间的阴冷,似乎被光芒万丈的骄阳驱散,有点淡淡的喜悦。 这喜悦是她强撑的,故而很快就消散。 顾轻舟做新娘子才一个多月,按照岳城的习俗,她应该穿红色系的衣裳,一直穿到明年正月底。 人对颜色的喜好,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更改,顾轻舟不喜红色。 犹豫再三,她还是换了套绯红色滚金边绣盛绽牡丹的云宝襟旗袍,让她看上去喜庆秾艳。 “姆妈,我先过去了,上午还要招待客人。”顾轻舟吃过早饭,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放下筷子:“别急啊,我和洛水陪你一起过去。” 顾轻舟点点头:“也好。” 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还是安排了一辆汽车。 三分钟就到了门口。 新宅在前楼和正院之间,搭了个偌大的戏台,请了名角唱堂会;又在前楼的花厅里,搭建了舞台,晚上会有两位歌星登台。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没留意是叫她,直到颜洛水戳了戳她的腰,她才回神,微微笑了笑。 颜太太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好在,老太太已经到了。 顾轻舟就陪着老太太,不再应酬其他人。 颜洛水低声道:“轻舟,别走神啊,多少人看你的笑话呢。” 顾轻舟点点头。 随后的应酬,没出什么大错儿,顾轻舟一直跟着老太太,对旁人的寒暄波澜不惊,笑容浅淡。 上午十一点,已经聚满了宾客。 楼下的花厅摆了宴席,男男女女都是锦衣华服,端庄入席。 司督军也来了。 一下子更加热闹。 就在这热闹中,有名副官悄悄进来,跟司慕耳语几句。 司慕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凑在她耳边道:“跟我出来一下。” 顾轻舟不知何事,用眼神询问,司慕却只是冲她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示意她非出去不可。 “祖母,我先出去一下。”顾轻舟跟老太太道。 老太太见他们小两口黏糊,笑道:“快去快去。” 出了花厅,远处还有人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端着酒杯说话。 日光暖暖的,璀璨明媚,庭院的腊梅放出淡淡清香。 司慕道:“门口来了个人,说是你妹妹顾缨,你去看看吧。接进来还是打发走,都随你。” 说罢,司慕重新入席了。 王副官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请!” 他给顾轻舟带路。 顾轻舟颔首,跟着王副官拐到了抄手游廊,然后往外走。 散了家财之后,顾轻舟就离开了顾公馆,没过一天她师父和乳娘就出事了。从那之后,她也不知道顾公馆众人的去向,只知道她们都离开了。 后来听老佣人说,是三姨太善后的。她安排了人,替顾缨把金条换成了现金,让她存到银行,身上只带着少许的钱,派可靠的人送她回顾圭璋的老家,去投靠叔伯。 没想到,顾缨又回来了。 是乡下住不习惯吗? 想到她是顾圭璋和秦筝筝的女儿,顾轻舟对她就毫无怜悯之心。 秦筝筝害死了顾轻舟的母亲,顾圭璋害死了顾轻舟的外祖父,他们都是仇人,而顾缃和顾维多次置顾轻舟于死地。 随着副官出了大门,她在大门口看到了顾缨。 顾缨穿着一件玫红格子大衣,里面是浅红色的旗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体面漂亮,没有丝毫的落魄。 见顾轻舟过来,顾缨立马上前:“阿姐。” “不要这样叫,我不是你阿姐。”顾轻舟冷漠。 顾缨泪盈于睫:“阿姐,我现在无依无靠的,只有你了。乡下的日子,我实在过不惯。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要吃了我。” 顾轻舟静静打量她。 顾缨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呜呜哭起来。 今天是宴请宾客的日子,满庭院的客人,若是顾缨闹起来,司慕和顾轻舟都尴尬。 顾轻舟打量完毕,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岳城的?” “有一个星期了。”顾缨道,“我住在朋友家里,想去军政府找您,可我进不去,哨兵不让我靠近。我千辛万苦打听到了颜家,他们说您不在。” 顾轻舟看了眼她。 顾缨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刚刚从乡下回来的,她是回来多时了。 “你什么朋友?”顾轻舟问。 “是阿姐的同学——顾缃,她的同学。”顾缨解释道。 顾轻舟沉默。 顾缨又道:“阿姐,您现在是督军府的少夫人,您替我安排一个前途吧,求您了阿姐!” “先进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副官把顾缨安排到后面的客房,让她先休息,等宴席之后再去找她,又让厨房端些饭菜给她。 顾轻舟自己则入席了。 司慕低声问她:“怎样了?” “我让她进来了。”顾轻舟道。 她不是可怜顾缨,而是想看看顾缨到底要干嘛。 顾缨住在顾缃的同学家里,此事就有点凑巧;她今天一袭衣裳,看上去很是华美,像是特意来参加宴席的。 非要把顾缨赶走,她大哭大闹,宾客们肯定要指指点点,顾轻舟会落了下风。 让她进来,看看她意欲何为,顾轻舟也好见招拆招,免得太过于被动。 司慕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宴席到了一半,不少人端着酒杯离席,去花园子逛逛了。 司慕这院子,除了面积大宽敞开阔,实则乏善可陈,一点新意也没有。 顾轻舟也趁机去见了顾缨。 顾缨吃了饭,重新涂抹了一层脂粉胭脂,双颊红润,胜在年纪小,漂亮得有点俏皮可爱。 “谁让你来找我的?”顾轻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顾缨道:“阿姐,我现在除了你,也没人可以找!” 顾轻舟不觉得顾缨突然变聪明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你这些日子住在谁家里来着?”顾轻舟又问。 “江家。江家的三小姐,曾经是我阿姐的同学。”顾缨道。为了区分阿姐,她又补充了句,“顾缃的同学。” 顾轻舟颔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 “我想去法国找阿哥!”顾缨道,“他是我亲哥哥,他会帮助我念书的。我想求阿姐您,给我买一张船票,顺便再给我一些钱财。等以后我和阿哥回国,我们会还给你的。” 顾绍不是秦筝筝和顾圭璋的儿子,这件事只有顾轻舟和秦筝筝知道,顾缨并不清楚,顾绍不是她亲哥哥。 当然,她去投靠顾绍的时候,顾绍一定会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想到顾绍,顾轻舟就想起那个白玉兰一样的男孩子,他纯净而温柔。顾轻舟冰凉的心田,沁出了几分暖意。 “你一个人去?”顾轻舟又问。 顾缨使劲点头。 顾轻舟看着她。 这是江家给她出的主意?主意倒是不错,可顾轻舟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她略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走?” 顾缨连忙道:“今晚就有船走,阿姐您现在派人去帮我买张船票,都来得及。我客居江家,行李无需准备,拎着箱子就可以走。” 顿了顿,她又道,“阿姐,我知道大姐和姆妈对不起你,三姐也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害过你。看在血肉同胞的份上,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吧。” “不要着急,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顾轻舟道。 顾缨立马站起来,握住了顾轻舟的手:“阿姐,今天是年前最后一班去法国的邮轮。若是错过了,下一趟就是等明年正月十五。您是新媳妇,带着妹子住不方便,您今天就让我走吧。” 这么急切? 顾轻舟试探着她,顾缨的急切是真的,可背后未必就没有阴谋。 今天宾客众多,顾缨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不过,去法国的邮轮的确是最后一班,顾缨是撒谎,还是受了旁人的指使,顾轻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若是撒谎,她背后的人是谁? 想要对付顾轻舟吗? 还是,顾轻舟想多了,顾缨只是单纯想早点离开? 可顾缨这么识趣,一点也不像她!基于对她的了解,顾轻舟肯定背后有人撺掇的可能性更高。 目的是什么呢? 顾轻舟刚嫁给司慕,的确是挡住了无数人的路。顾家那副德行,声望几乎败光了,没名声又没财力,司慕娶了她,才是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在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之前,肯定有人蠢蠢欲动。 顾轻舟不止挡了魏清嘉一个人的路。 “好,我马上派人去买船票。”顾轻舟道,“你要不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走吧。” 她细细看顾缨的脸色。 顾缨脸上,情绪有点复杂,当然最大的就是开心。 她的开心里,带着一些激动的忐忑。 “到底是什么事?”顾轻舟心中揣测,“顾缨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准确的说,是顾缨身后的那个指使者,给顾轻舟设了什么陷阱,目的又是什么? 第339章 把下贱当荣耀 顾轻舟的新房乔迁之喜,准备从早上一直闹腾到深夜,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这一习俗称为“暖房”,从唐朝就有,古语云:迁居或新筑室,朋侪醵金往贺曰暖房。 暖房,就是要给还没有居住的庭院增加人气。 客人足足有七八十人,将这处庭院也挤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轻舟送顾缨出门,让她先回寄居的江家收拾行李,顾缨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她的样子,高兴得有点奇怪,然后又说不出来。 那高兴是真的,做不了假,说明顾缨是真的很想离开岳城去法国? 然而,她看上去又不像是单纯投奔兄长,这叫顾轻舟微感困惑。 顾轻舟沿着回廊往里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回廊雕花镂空的玻璃顶棚,照在顾轻舟的脸上,她这身用金线绣了牡丹的旗袍,金光熠熠,让她的面容添了华采。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见礼,声音清冽温醇,略微耳熟。 顾轻舟抬眸,就瞧见了一个男子。 和在场所有人不同,这男子穿着黑色的马甲,里头是黑色衬衫、同色西裤。阳光暖和,他和其他客人一样脱了风氅。 可能是恭贺乔迁,他穿得像送葬的略感不恰当,他就在马甲口袋里别了一支盛放的红玫瑰,点缀着喜气。 他的面容,比这盛绽的玫瑰更加美丽。顾轻舟很难想象,天地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儿。 浑身黑色,衬托得他眉目英俊如画。 不管见多少次,仍是会被他的漂亮惊艳。 “长亭先生?”顾轻舟想起了他。 今天邀请的客人,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军政两界的名流,长亭怎么会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眼眸微凝,静静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缓缓堆砌,便有了叠锦谲滟的惊艳:“是我,少夫人还记得我。您新婚我还没有道喜,恭贺您举案齐眉、瓜瓞绵长。” 顾轻舟哭笑不得。 她见过这样恭贺的帖子,当面说给她听,长亭倒是头一人。 长亭的语调很有磁性,抑扬顿挫宛如读诗,他说得很优美,顾轻舟听了也不尴尬。 “多谢。”顾轻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长亭,“你怎么来的?” 长亭笑道:“我跟财政局总长的公子是同窗,他邀请我来的。今天来了不少的客人,都想目睹少帅新宅的风采。” 今天的宴席,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司夫人送请柬,都会多送两张,若是谁家有朋友同来,自然是欢迎的。 要不然也凑不齐这么多人。 军政府有扛枪的亲侍,来再多人司夫人也不怕,场面不会乱,没人敢在司慕的宅子里闹事。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顾轻舟敏锐发现,四周有人在看他们。 长亭太过于惹眼,他漂亮得惊艳万物;而顾轻舟又是司慕的新婚妻子,岳城最近的话题人物。 他们俩凑在一起,顿时成了焦点。 远处的人,都假装看风景或者说话,余光瞥向他们。 “少夫人,我先过去了。”长亭也察觉到了,不想添口舌,他先走开了。 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司慕,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回廊的两个人身上。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顾轻舟笑了。 司行霈的事对顾轻舟打击很深,这点司慕是知道的。她在外人或者关心她的人面前,总会强撑几分笑意,却很少真心微笑。 在司慕面前,她是冷漠的,大概是她明白,司慕不关心她是否开心,她无需装模作样。 和他在一起,她永远都是愁眉苦脸,但和长亭没说几句话,顾轻舟就展颜微笑。 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而非应酬。 司慕轻轻抿了一口酒。 酒的辛辣从喉间一直流到了胃里,整个胸膛都火烧火燎起来。 所有人都在平视,唯有顾轻舟察觉到什么,猛然抬眸,和司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一沉,眉眼间的憎恶毕露无疑。 顾轻舟却不管,快步上了三楼。 三楼的会议厅,桌子上摆放了数个水晶杯,还有一瓶威士忌。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走到了司慕跟前。 “方才那个人,生得不错。”司慕道,“你若是动了心,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就是说,在这桩婚姻里,他可以娶无数个姨太太,她却只能忠诚于他,独守空房守活寡了。 “你觉得我有那个心思?”顾轻舟淡漠,望着远处的人影,处处都有鬓影移动,她轻轻抿了一口酒。 真是天公作美,让岳城的冬日出现这么阳光明媚却又无风的日子。腊梅的花香在空气里旖旎着,雀儿叽叽咋咋,恍惚春华盎然。 “谁知道?”司慕口吻极其平静,平淡得不带任何起伏,“你天性至淫,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司慕骂她,言语总是很难听,顾轻舟之前很生气,现在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如枯槁。 “我如此淫,荡都看不上你,你真是可怜虫。”顾轻舟反唇相讥。 她并不生气,就是下意识想要反击,不能太吃亏。 司慕脸色终于动了下。 “把下贱当荣耀,你真叫我刮目相看。”司慕道。 顾轻舟原本寻他有点事,闻言实在待不下去了,因为会吵起来。 她不想争吵。 军政府少夫人这个身份挺好用的,顾轻舟暂时不想丢弃。惹恼了司慕,他可以辱骂甚至动手,顾轻舟占不到便宜。 她转身要走。 “站住!”司慕喊她。 顾轻舟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时,司慕面上一派淡然,仿佛方才怒气滔天的根本不是他。 “有何事?”司慕问。 顾轻舟被他奚落了一顿,想要点补偿,就道:“你身边的王副官很机灵,能否将他调给我,临时帮我办点事?” 司慕问:“何事?” “我想让王副官去查查,江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说,“顾缨今天的请求,看似毫无疑点,我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给今天的好日子添点堵。” 顾轻舟怀疑有人在背后设下陷阱。 顾缨在这个陷阱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可以肯定的是,顾缨并不知情。 依照顾缨的愚蠢,顾轻舟稍微试探,顾缨一定会露出端倪,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个人的伪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顾缨不会两个月内变得城府深沉。 顾缨是一颗棋子,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试探顾缨,问不到什么,只得另辟蹊径。 今晚的宴席,全是岳城政要名流,顾轻舟闹出什么丑闻,明天就会传遍岳城上流圈子,顾轻舟就会成为督军府的耻辱。 只是,到底什么计划呢?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司慕蹙眉,对她的憎恨又添了几分,根本不想看她的脸。 她方才那句话,真的让司慕很恼火。 她看上了司行霈而不是他! 若是顾轻舟看上了其他男人,司慕都没有这么生气。顾轻舟戳到了司慕心中最痛的地方,让他变得刻薄。 “……好好的宴会,谁会有心思去害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司慕冷嘲。 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吗? 顾轻舟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任何巧合都是偶然中的必然。看似巧合,一定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而已。 顾缨今天出现,就很巧合;她又非要今天走,更是巧合。两者合一,你可以认为很平常,我却觉得必有内因。” 司慕翻了个白眼。 妄想症! 这女人真是草木皆兵。 “王副官!”司慕喊了自己的副官。 王副官进来,恭敬行礼。 “少夫人有事吩咐,你听她的吩咐去做事,要尽心。”司慕道。 王副官微讶。 这点惊讶,很快从眉宇间消失,王副官恭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他正在倒酒,阳台上的光芒落在他眉宇间,他的不耐烦几乎要破冰而出。 “我们出去谈吧。”顾轻舟道。 他们离开了之后,司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猛然灌下去。 心里的痛楚,好似能全部被浇灭。 顾轻舟方才在回廊里,冲那个漂亮的男人笑了下! 果然,她骨子里的放,荡,怎么也克制不了! 她唯一拒绝过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司慕吧?想起从前她那副姿态,将他拒之千里。到了今天,司慕才知道,她只拒绝他! 她爬上司行霈的床,她对着陌生男人微笑,却独独和他针锋相对! 司慕倏然就将手中的酒杯砸了。 水晶的酒杯,碎片滚落满地,从宽大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之下,碎晶泛出斑斓的色彩。 “顾轻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女人!”司慕狠狠想,抓起桌子上的另一只酒杯,猛然灌了下去。 喝完了,他才发现,酒杯口有一抹浅浅的口红印子,是顾轻舟今天涂抹的颜色,浅浅映在杯子上。 司慕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上去,一些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奔腾。他回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像烫手山芋似的,将这个酒杯也狠狠砸了。 第340章 站在我这边 顾轻舟和王副官交谈了片刻。 王副官中途打了四五个电话,然后拿到一些消息,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聪明精明的王副官又在旁边提点,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六七分。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少帅?”王副官问。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 她好似听到司慕砸了两个酒杯,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好。方才他还说自己妄想症,现在去告诉他,岂不是讨骂? 吵架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司慕的性格太刻薄了,可转念一想,假如换成了司行霈被背叛,他肯定早已不顾一切枪杀了未婚妻和兄长。 这么算来,司慕还是个善良克制的人,一个顾轻舟无法高攀的人。 她不憎恨他,只是尽可能避免和他接触。那些刻薄的话,谁听了都会难过,包括没心没肺的顾轻舟。 “不用了,这件事你帮我办。”顾轻舟道。 王副官道是。 “对了,等会儿顾缨会回到这里,你知道怎么做吧?”顾轻舟又问。 这是她吩咐王副官办的第二件事。 王副官道:“知道,少夫人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顾轻舟颔首:“王副官,你是个很得力的下属!” “少夫人谬赞。”王副官荣辱不惊道。 顾轻舟满意。 她整了整衣襟,下楼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顾轻舟到了后面的戏台。 戏台四周搭建了帷幕,旌旗漫卷,锣鼓喧天,正是一场热闹非常的武戏。戏台上正打得热络,旦角的腰身灵活极了,引得阵阵喝彩。 顾轻舟在人群里找到了老太太。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二婶,还有其他几位贵妇人。 “我这孙儿媳妇,是天下第一的孝顺!长得漂亮,这无人能及,她还医术高超,慈手佛心,真是上苍庇佑我们司家!”老太太夸张的赞顾轻舟。 众人听了,心中都有一杆秤,顿时就领悟过来。 这哪里是夸顾轻舟?分明就是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敲打一棒:这少帅夫人,甭管出身如何、相貌如何、家中声望如何,司家是高高兴兴娶进门的,老太太疼爱得不得了,谁敢再打其他主意,就是自取其辱。 司慕和顾轻舟的婚姻,从准备到完婚,不过短短五日。 五天前还有人在猜测:顾轻舟的父亲烂赌,输光了家当逃走,司家是不是要退了亲事,重新为司慕择良缘? 有了适龄女儿的人家,顿时心思活泛,那段日子没少人到处招揽、寻门路。 司夫人看不上岳城的任何门第,故而上蹦下蹿的人也没啥结果。 不成想,一转眼司慕就真的和顾轻舟结婚了,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满腹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呢。 这岂能甘心? 到了现在为止,不甘心的人家还是有一大堆。 他们都会想:明明我们家风比顾家好,家财比顾家多,姑娘比顾轻舟漂亮,怎么嫁入豪门就成了顾轻舟呢? “祖母,您又取笑我了。”顾轻舟低声道。 老太太则不赞同她低调。这些名流门第,你越是低调,他们越当你没见识。 老太太就是要狠狠捧孙媳妇,继续对其他人道:“瞧见没有,这孩子性格谦和。督军整日夸她,就是她婆婆,也喜欢得不行,她们婆媳缘分好得很,这真难得。” 众人再三应和。 顾轻舟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 王副官走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顾轻舟道:“祖母,我先过去一趟。” 老太太道:“去忙吧,你今天是女主人,好好招待宾客。” 顾轻舟道是。 众人望着顾轻舟婀娜背影,嫉妒中也带着多了份警惕。 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顾轻舟不简单! 绕过了回廊,顾轻舟和王副官往后院走,王副官低声道:“人已经抓到了。” “很好。”顾轻舟道,“王副官,你这个人办事真得力!” “属下尽心尽力。”王副官谦虚道。 顾轻舟就把剩下的事,也交给了王副官。 她自己转身出去,准备吩咐其他人去办事,走到了半途中,遇到了司督军。 陪在司督军身边的,还有霍钺。 “阿爸。”顾轻舟先给司督军打了招呼,再恭敬道,“霍爷。” “少夫人。”霍钺眼芒微动,瞬间归于平静,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他深邃的眸光中,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霍钺又对司督军道:“我跟少夫人是旧交,还没有恭贺她新婚……” 顾轻舟见这样,知道霍钺有话跟她说,就道:“阿爸,我送霍爷出去吧。” 司督军知道,霍钺的妹妹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挚友,他们私交不错,顾轻舟又是今天的主人家,送送是礼数,就笑道:“行。霍龙头,改日再请你喝酒。” 霍钺道:“是,多谢督军。” 司督军还有其他客人,转身就回去了。两个人往外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将斑驳影子落在他们身上。 “青帮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嘛,督军能亲自迎接和相送。”顾轻舟道。 霍钺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后悔吗?” 顾轻舟微愣,不解看着他。 “若是跟我结盟,岂不是更有利?”霍钺道,“司慕依附于他父亲,而他父亲敬重我、忌惮我。” 顾轻舟摇摇头:“不后悔。” 霍钺眼神微敛。他表情不动,依旧是温文尔雅,心中却是堵了下,莫名添了几分嫉妒。 他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心中也有隐忧。 “这样不信任我啊?”霍钺开玩笑般说道。 顾轻舟道:“不是,我很信任您。阿静是我的好朋友,您和九爷也帮了我很多,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和司行霈为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我不希望你们被牵连进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因为霍钺也不止一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霍钺知道她的善意,也明白她的不信任:霍钺地位稳固,不需要争抢,他犯不着赔上青帮和司行霈为敌。 顾轻舟跟霍钺联盟,最终的可能就是霍钺做了和事佬。 司慕却不同。 霍钺明白这一点,却装作不知情。他继续往前走,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行走距离,目光望着前方,又轻声问了句:“真恨他到了这般境地?” 顾轻舟屏住呼吸。 他…… 她不能想他,一想起来浑身骨头缝里都疼,疼得肌肤要寸寸断裂。 司行霈不知道,他对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下手,意味着什么! “嗯。”顾轻舟言简意赅。 霍钺道:“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点毋庸置疑。此事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可他有苦衷是无疑的。” “若是师父和乳娘对不起我,我可以自己判断,做出选择,他没有资格代替我选,更没有资格杀人。 霍爷,您也做期货和股票,我问问您,假如您手里有一支五十块钱的手表,我说好跟您买的。您却先原价卖给司慕,司慕再原价卖给我,钱没有变,东西也没有变,对整个岳城经济而言,这是一笔生意,还是两笔买卖?”顾轻舟问。 霍钺这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他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两笔买卖了。” “对啊,明明是只有五十块钱和一支手表,我们俩做生意是一笔买卖,司慕凭空插入,哪怕他没有货物和资本投入,他转手一过,对整个市场经济而言,这就是两笔产出。 我跟师父和乳娘不管有什么恩怨,明明可以一笔算清,司行霈插入,就带入了仇恨。请您别再说苦衷了,这已经不是一笔买卖的事了。”顾轻舟道。 有没有苦衷,顾轻舟还不知道。她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有苦衷,也轮不到司行霈插手。 他插手了,他就变成了顾轻舟的仇人,不管怎样的苦衷,他都是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的凶手。 律法只讲罪行,不问苦衷。天大的苦衷,杀人也要判刑。 若乳娘和师父真的该死,顾轻舟可以杀了他们,那么这是他们的恩怨;司行霈的加入,无端给顾轻舟再添一段仇恨。 他的杀人罪是实实在在的。 “霍爷,我们能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吗?”顾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剧痛,“哪怕您不站在我这边,也……也别让我知道您站在他那边。” 霍钺便知她误会了。 他没有站在司行霈那边,更没有觉得司行霈有理。 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嫁给司慕罢了。 “轻舟,我站在你这边的。”霍钺道,“正如你所言,我们一直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霍钺猛然抬了头。在不远处的凉亭后面,有人似乎在倾听他们谈话。 是一位穿着洋装的小姐。 顾轻舟抬眸望去,认识这位小姐,就高喊了句:“魏三小姐。” 偷窥顾轻舟跟霍钺的,是魏清嘉的妹妹魏清雪。 魏清雪是顾缃的同学,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 被人发现了,魏清雪就落落大方走出来,笑道:“少夫人,您在这里啊,我正巧路过。” 她脸上没有半分的尴尬。 被魏清雪一搅合,顾轻舟和霍钺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霍钺有事要走,顾轻舟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刚到大门口的时候,手里拎着行李箱的顾缨去而复返,一脸兴奋又喜悦的笑容,双颊红扑扑的望着顾轻舟:“阿姐!” 第341章 私奔 顾缨去而复返,欢喜的拎着行李来了。 “阿姐,您买好船票了吗?”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问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了下。 她帮顾缨拿起了行李,道:“你身上也有点钱啊,我不是给了你两根金条吗?你自己怎么不买船票?” 顾缨神色微顿,眉宇间略有几分焦灼。 这是何意? “阿姐,你没有买到船票吗?”顾缨着急了,“怎么办啊阿姐,你不是跟船舶陈家关系要好吗?陈三太太今天在不在这里?” 她的焦虑,恰恰说明了问题。 而不远处的花厅,有不少人坐着喝茶,其中就有方才偷听顾轻舟的魏清雪。 顾轻舟眼眸微动。 “你的钱呢?”顾轻舟拎着东西往客房走,询问道。 顾缨却下意识捂了下手袋,道:“我……我回老家,全被大伯母诓骗完了,现在没剩下的。就是因为没钱,他们想把我卖给一个富商做姨太太,我才跑出来的。” 大伯母,是指顾圭璋堂兄的媳妇,顾轻舟也见过她,挺泼辣精明的一个人。 顾轻舟一把搂过了她的肩膀,很亲昵道:“没事,花完了也没关系。缨缨,你跟我来。” 她把顾缨带到了客房里。 关紧了房门,顾轻舟开始和顾缨聊天。期间,王副官进进出出了好几次,顾轻舟和顾缨却一直没有出门。 坐在前院看戏的魏清雪,始终心绪不宁。 魏清雪是魏市长的女儿,第一名媛魏清嘉的胞妹,两个人却很不和睦。 她也曾经是顾缃的好友。虽然顾缃利用设计魏家,她却仍对顾缃心存几分旧情。在顾缃锒铛入狱,魏清雪还去探视过三次。 就是她去探视顾缃,才出了事。 魏清雪想起来,就恨得牙根都痒痒! “清雪?”魏清雪身边,还坐了位年轻俊朗的男士,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打断了魏清雪的狰狞面目。 魏清雪回神,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你走开!”魏清雪脾气不佳。 这位男士姓宋,在家里排行第七,是富商幼子,三年前就和魏清雪订婚了。他从小爱慕魏清雪,对她忠心耿耿。 所以,魏清雪明知此刻不应该发怒,她还是很生气。 “别气了清雪,气坏了自己怎么办啊?”宋七少讨好般笑道,笑得十分的谄媚。 魏清雪看着他,生得俊朗不凡,家里又有钱,偏偏对自己死心塌地,在她面前软得骨头都没有,心中一松,对他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其实,她完全不能生未婚夫的气,他可什么都没有做错。 “……顾缨怎么还不出来?”魏清雪看了眼后院,低声道。 宋七少道:“别急!肯定是她姐姐拉住了她,正在说话呢!” 魏清雪心中担忧:“她会不会全部告诉顾轻舟?” “告诉了又能如何呢?”宋七少狡猾微笑,“说不定她姐姐还会找我,为她做主,岂不是更如了你的心愿?” 魏清雪想到此处,忍不住低笑了。 她轻轻拍了下宋七少的膝盖:“你这个人还蛮恶毒的。” “无毒不丈夫嘛。”宋七少道。 正在这个时候,王副官走到了魏清雪和宋七少身边。 王副官低声对宋七少道:“宋少,少夫人请您说句话。” 说罢,王副官小心翼翼看了眼魏清雪。 魏清雪心中透彻,却故意露出几分迷惑,抢在宋七前面开口:“找他做什么?” “一点小事,魏小姐。”王副官越发谨慎,脸上有点尴尬,“是私事,您可以回头再问宋少。” 宋七少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魏清雪嘟囔:“什么事啊?” 宋七少按了下她的肩膀,起身跟着王副官走了。 魏清雪疑惑的面容上,浮动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微笑。笑容稍纵即逝,一切都归于平静。 宋七少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 魏清雪心思越发沉重。 她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纰漏。今天不出这口气,她就不是魏清雪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清雪的姐姐魏清嘉,居然已经凑到了老太太身边。魏清雪看了眼她,情绪微动,很快就敛了下去。 快到黄昏时分,离开船还有四个小时,宋七少终于从客房出来。 他远远给了魏清雪一个暗示,就混在人群里,没有走过来。 “这个死人,躲那么远做什么?”魏清雪在心中骂道。 后来又想,躲远点更好,方便她行事。 戏台上还在唱戏,热闹非凡。 一曲结束,司夫人走过来,对老太太道:“姆妈,晚宴开始了,媳妇搀扶您移步去花厅吧。” 众人就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花厅。 花厅里人声嘈杂。 魏清嘉和她婶母也凑在老太太附近说话。 魏清雪又在人群里看了眼宋七。 宋七少再次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一切都很顺利。 魏清雪的心思定下来。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终于带着顾缨,进了花厅。 “……你吃了饭再走,我派人送你去码头,还来得及。”魏清雪听到顾轻舟这么说。 机会来了。 魏清雪走到了她姐姐魏清嘉身边,眼泪簌簌往下掉。 “怎么了?”魏清嘉吓了一跳。 众人也都诧异看着魏清雪。 顾轻舟和顾缨恰如其时走到了这边。 魏清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连司夫人,也露出几分惊讶。惊讶中,司夫人的烦躁毫不掩饰:“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儿,我带你走。”魏清嘉立马要把魏清雪搀扶出去。 魏清雪哪里肯依?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司老太脚边,哭得更加大声了。 “到底怎么了?” “怎么哭成这样?” 四周顿时积聚了不少的人。 老太太也被她哭得有点发懵,望着司夫人和顾轻舟:“这孩子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司夫人要去拉开,魏清雪却不肯松手。 四周的人全部围了过来时,魏清雪终于开口了。 “老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如今一点颜面也没了。”魏清雪哭得梨花带雨,咬字却句句清晰无比。 众人都好奇。 先是大哭,现在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不光女眷,不少男士也围了过来。 大家虽然围过来,可司夫人和老太太在场,没人敢挤,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好好,我做主,你别哭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坐起来说。” 魏清雪却不肯,依旧半跪在地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我知道少夫人娘家散了,想要为妹妹谋个前途,但是她不应该害我啊。”魏清雪大哭。 所有人心中都有点激动。 这是状告顾轻舟? 想到这魏清雪是魏清嘉的妹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不由全部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心头微沉。 任何跟顾轻舟有关的,老太太都很警惕。 偏偏这孩子抱得死死的,现在把她拉开,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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