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静了下。 司行霈让众人吃饭,自己追了出去。 司玉藻很担心,也偷偷溜了出去。同时,她看到自己的三个弟弟,全部跟了出来。 “阿姐,姆妈她怎么了?”司开阊问。 司玉藻也不知道,对他们说:“你们先吃饭吧。” “我要去看看。”司开阊道。 司宁安道:“我也要去。” “走吧,愣着做什么?”司雀舫也道。 他们四个孩子,前后脚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哭。 司行霈揽住她的肩膀,不时亲吻下她的头发,正在安慰她。 孩子们挤了进来。 司行霈板起脸孔:“都过来作甚?家里还有客人,不像话!回去坐席!” 三个儿子都后退了一步。 只有司玉藻不肯走:“阿爸,姆妈她怎么了?她没事吧?” 司行霈还要说什么,顾轻舟抬起了泪眼,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四个孩子都坐下。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哽咽着:“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齐二宝吗?” 四个孩子都点点头。 二宝是顾轻舟的师弟,年轻时跟着顾轻舟逃离上海,被炸伤了眼睛。 后来,有个术士找到了他,说他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好了,还不如尝试开天眼。 那是顾轻舟到了新加坡之后的事了。 术士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康晗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康家不同意。 康晗却执意为了丈夫复明,鼓励他跟着去,并且不经过家里同意,带着孩子跟丈夫一起走了。 康家从此就失去了二宝和康晗全家的消息。 他们到处托人找,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新加坡听到了消息之后,也派人去找。 于是,顾轻舟跟她的孩子们说过这件事。 “……他当时是去了广西。那边多山,康家的人和我们家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就彻底没了他们全家的消息。 后来又是打仗,我们的人就撤了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康家也断了那条跟踪的线。就在他们出发来新加坡的时候,康家找到了康晗。”顾轻舟道。 四个孩子敛声屏气,不敢插嘴。 顾轻舟说到这里,也停住了,尽可能让声音再平和一点:“康晗说二宝后来的视力恢复了五成,带个眼镜看人看物是没问题的。 他参加了抗日战争,但是康晗不知道他在哪个部队,他是自己非要去的。后来,康晗才找到了他的……” 二宝牺牲在抗战里了。 顾轻舟那么多的朋友,而抗战牺牲了那么多的英灵,她却只失去了二宝。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最差的情况。 牺牲数目是冰凉的,分摊到了每个人头上,却都是痛不欲生的。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除了新加坡被围困的那三年。”顾轻舟道,“真没想到,我跟他的缘分这样浅。当初他的眼睛,是因为我……” 司行霈搂紧了她,再次亲了亲她的头发,没说话。 四个孩子也沉默着不敢开口。 司玉藻心里也挺难受的。她的同学和老师,也有不少牺牲在战场上,虽然他们是后勤军医。 家庭的欢聚,让司玉藻以为战争的残酷过去了。 但是不会。 伤痛是结结实实打在骨头上的。 “姆妈,要不要派人把舅母和表妹接过来?”司开阊最先打破了沉默,问顾轻舟。 几个孩子里,他最是稳重。 顾轻舟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下。 她说不下去了。 司行霈就帮她说了:“找到了康晗,才知道他们的孩子三岁就走丢了。现在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全部不知道。 当初带走二宝的,是一个姓胡的术士家族,他们世代隐居深山,是真正会术法的一代人。 但他们也有仇人。 仇人会相互厮杀。那次是因为康晗带走孩子去镇子上买东西,被毒苗的人攻击,把康晗的孩子当成了胡家的孩子抢走了。 毒苗擅长蛊毒,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折腾那孩子。二宝和康晗也是找了很久,胡家也一直帮忙找。” 司雀舫听到了这里,忍不住感叹:“他们俩还真是挺惨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做个瞎子,好好留在太原。” 司玉藻、司开阊和司宁安一起瞪向了司雀舫。 司行霈也看了眼他。 他有四个孩子,只出了一个二傻子,他也算欣慰吧? 二傻子司雀舫被瞪得很委屈:“难道不是吗?” 顾轻舟的眼泪流得更甚,低声对儿子道:“这个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了。” 司雀舫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的话,无疑是在母亲血淋淋的伤口上捅一刀。 他低头不敢再多嘴了。 事情说完了,司行霈对孩子们道:“行了出去吃饭吧,如果别人问起来,如实告诉他们。” 四个孩子站起身,纷纷走了。 一出门,司玉藻就给了司雀舫的肩膀一拳:“蠢不蠢?” 司雀舫捂住了肩膀:“我说的是实话。” “谁要听你说实话?姆妈那么聪明,实话她不知道吗,需要你说?说些好听的,这才叫安慰,懂吗?”司玉藻道。 司雀舫懂了。 司开阊无奈摇摇头,率先进了饭厅。 饭厅里气氛不佳,大家都在默默吃饭,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 他一进门,大家都问是怎么了。 司开阊得到了父亲的授意,把这件事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了之后,一片哗然。 “晗晗怎样了?”程渝问叶妩。 她是认识康晗的,对那个小姑娘充满了好感,却不知道她现在这么惨。 “好了很多。若是见到了她,你怕是不敢认。”叶妩道,“这些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卓孝云说:“要不这样吧,你们把二宝孩子的模样告诉我们,我们都派人留心。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子。”叶妩道,“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了吧?” 康昱在旁边补充:“十五岁了,比琴心大一岁。” “有什么特征吗?”何微也问。 叶妩想了想:“她左脚天生六指,晗晗怕她将来受人歧视,在她两个月的时候去医院给剪了,但到底跟其他人的脚不太一样吧?不过,这个特征也没什么用……” 谁能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脚? 再说,已经剪完了,也许后来长得跟普通人一样了呢? 第1705章 最美的贼船 司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很快就过去了。 大家都在享受战后的平静。 “……战争必定有牺牲,这是荣耀。”司督军听说了二宝的事,安慰顾轻舟,“新加坡围困战的时候,我两个十三岁的孙子上前线,我十九岁的孙女也在国内前线,我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全在战场上,你当我心里好受? 万幸的是,我们的家人还在,孩子们都活了下来,且历经了战火。往好处想,别这么难过。” 顾轻舟点点头:“是,阿爸。” 她果然不再表露半分。 新年热热闹闹过完了。 大年初三,叶妩和康昱就先回了太原府。 叶妩跟顾轻舟说:“我父亲打算退下来,三个月后他要亲自到新加坡。如果我父亲来,可能会带私兵,不知道司师座和司总司令会怎么想。” 顾轻舟轻轻抱了下她:“这些交给男人们去考虑。过段时间,司行霈会亲自去太原府,跟你父亲商量的。” 叶妩颔首。 她这次来,一是享受战后余生,想放松一次;二是代表她父亲,试探司家的口风。 她父亲只比司督军小十岁,已经顶不起庞大的山西了。 军方势力复杂,叶督军每次应付都很吃力,总是发脾气。叶妩和继母都希望父亲能学司家父子,找个地方安享晚年。 叶家的家财,带走十分之一都够挥霍几辈子的。 叶妩的私心,更想和顾轻舟在一起,能偶然喝个下午茶。 “老师,如果父亲来新加坡,我也会来的。祖父和姑姑去世之后,康家就分了家,如今我们比较自由,想去哪里都行。”叶妩道。 顾轻舟点点头。 大年初五,霍钺和何微也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离开了。 国内起战事的时候,有的人逃往乡下,有的人逃往国外,霍钺就派人把何微全家都接到了香港。 香港也经受了炮火。 如今,他们全部住在一起,慕三娘的身体不是很好。 “姐,你有空去香港。”何微再三道。 顾轻舟道:“我会去的。” 霍钺两口子初五早上走,卓孝云两口子初五下午走了。 程渝还跟顾轻舟开玩笑:“你家老大长得不错,性格也好,给我做女婿怎样?” 司行霈在旁边不阴不阳道:“这么难伺候的丈母娘,我儿子是去做女婿,还是去做乖孙?你不要打我家主意。” 程渝就怒了:“给便宜你还不要……” 卓孝云偷偷拉了下娇妻:“阿渝,咱家女儿不是‘便宜’。” 顾轻舟在旁边笑喷。 这些人走后,司家好像空了一大半。 颜新侬和颜太太、颜洛水、谢舜民以及颜一源和霍拢静,他们就不打算走了。 因为颜太太想留在新加坡休养。 新加坡的环境很好,早春气候适宜,对颜太太和颜新侬而言很不错。 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在英国,她原本就没啥生意在岳城,战火更是阻隔了一切,如今该丢的都丢了。 况且,她二哥和三姐回了岳城,他们可以照看。 颜一源和霍拢静有爱饮水饱,去哪里都一样。 “咱们选在三月,把玉藻的婚事给办了。”顾轻舟笑道,“姆妈,您一直盼着五哥和阿静能好,如今是好了;您也盼着玉藻能长大,能结婚生子,有个好归宿。” 颜太太点点头。 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此前最放不下的,大概只有司玉藻了。 顾轻舟也把这话告诉了司玉藻。 司玉藻小姐没皮没脸,问顾轻舟:“姆妈,您给我多少陪嫁?先说好,九哥没有聘礼的,您不能嫌弃。” 顾轻舟道:“你要什么样子的陪嫁?” 司玉藻想了想:“房子要的,反正我没钱买,九哥所有家当都丢在上海了,现在也不能去拿,不知道他姆妈带到美国去的还有没有。 除了房子,我还要些现金,生意就不要了,反正我在医院做事,姑姑会给我发工资。” “就要房子和钱?”顾轻舟失笑。 她家这闺女,被司行霈娇养得太过了,从小什么都有,哪怕偶然贪婪,都贪得毫无创意,要的东西也都是小毛毛雨。 “对啊,有个家,有点零花钱,还有工作和爱人,有父母和兄弟姊妹,还要什么?”司玉藻反问。 顾轻舟一愣。 经过战火的人,才知道宁静的可贵。 她的玉藻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顾轻舟总会忘记,她是在战火前线待过三年的人,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了。 “你说得对。”顾轻舟感叹,“玉藻真懂事了。” 女儿的陪嫁,哪怕顾轻舟不给,司行霈也会贴补上的。 顾轻舟道:“还有一样。” “什么?” “当初张龙头去世,我就想把辛眉接到新加坡来,在你父亲的海军舰队里给他谋个职位。 如今战事结束了,却不能不提防,海军舰队不仅不会减少,还会扩大。你父亲会给他留个官职,这也是给你的陪嫁之一。”顾轻舟道。 司玉藻沉吟了下:“那他不能天天陪着我?” 然而她又说, “男人是要有事业,否则他会荒废自己,就不是我喜欢的九哥了。行的,谢谢姆妈,谢谢阿爸!” 顾轻舟摸了摸她的头。 司玉藻欢欢喜喜,去医院把这件事告诉了张辛眉。 张辛眉看着她笑。 “这样高兴?”司玉藻问他。 张辛眉道:“我总感觉,我是上了贼船。” “这么美的贼船,你不想上?”司玉藻反问。 张辛眉觉得自己被调戏了,沉默了片刻,有点啼笑皆非,但更多是心中灌满了蜜。 他昏迷了将近两个月,他差点永远醒不过来,他忘记了所有事,包括他的父母。 但他记得自己深爱过司玉藻。 她大概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哪怕他在生死轮回走了一遭,都牢牢记住了她。 “九哥,你会遗憾吗?”司玉藻问,“要不要等你恢复了记忆,咱们再结婚?” 张辛眉道:“我很确定,我唯一会遗憾的,是拖延跟你的婚期。结吧,我的心知道我想要什么,它很想我早点跟你结婚。” 司玉藻看着他笑。 张辛眉也问她笑什么。 “若是从前,你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哪怕再喜欢我,都要深藏心里。从前你很口是心非。”司玉藻笑道。 第1706章 向我祈祷吧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始准备爱女的婚礼。 颜新侬来了之后,司督军每天都带着他去钓鱼,然后下棋。 颜太太则跟司督军的两个姨太太一起侍弄花草。 年轻人都忙,他们老年人就不需要特别照顾,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司玉藻要结婚了,长辈们都很高兴,小辈们也开心,唯独司行霈闷闷不乐。 顾轻舟见他看着宾客礼单沉默抽烟,就坐到了他身边。 他把烟灭了。 “怎么了?”顾轻舟问他,“舍不得玉藻?” 司行霈很怅然。 “我刚见到她的时候,那么小,我说我是你的阿爸,她就知道叫阿爸。一转眼,也……”司行霈叹气。 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女大不中留,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顾轻舟靠着他的肩膀:“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要不是我们快一步,她就要被换到孤儿院去了。 司行霈,你能想象她流落孤儿院,跟着那些小孩子抢食,长大了被弄到烟柳之地去的情景吗?” 司行霈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寒毛一层层倒立。 他一想,就很有杀人的冲动。 他最宝贝的女儿,岂能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呢,我常感谢上苍。还有辛眉,若不是他的两个随从牺牲自己将他护住,被炸死就是他。那时候,你能想象玉藻的心情吗?她会孤单很久,直到我们都去世了,她弟弟们都成家立业了,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顾轻舟道。 司行霈推开她。 他是看出来了,顾轻舟是故意吓唬他,没想让他好过。 顾轻舟笑着,又黏了回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现在,咱们的玉藻长大成人了,她从战火中活了下来,她的爱人也保全了一条命。 从此之后,她就会像我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将来还会给我们生一堆漂亮可爱的外孙。这不是好事吗?” 司行霈反手过来,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 “说得对。”他同意了顾轻舟的话,“我们的女儿要走向更好的人生,这是她应得的。” 顾轻舟又道:“婚礼上,你不要哭。” 司行霈将她一把抱过来,将她揉进了怀里:“你取笑我!” 每次看到顾轻舟,司行霈总会觉得时光还在,因为她的变化不怎么明显。 也可能是朝夕相对,每天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反而察觉不到大的改变。 她仍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纤细的腰肢,眼底有点岁月纹路,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他不知光阴何时流逝了,所以总以为玉藻他们姐弟还是小孩子。 如今,他的小闺女要结婚了。 “司慕要是还活着,在婚礼上肯定得哭,他比较软弱。”司行霈突然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心中又莫名一涩。 司慕好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回想起来,记忆都隔了一层,真有种站在忘川边上看前世的错觉。 “是,他得哭。”顾轻舟笑道,“玉藻这么优秀,这么好的小公主要嫁人了,从此就跟老张家的姓,能不伤心?” 司行霈也笑了笑。 他抚摸着顾轻舟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下:“他如果做父亲,肯定不会让玉藻上战场……他更慈爱些,咱们俩比较混账。” “他会把孩子宠溺得没边。”顾轻舟道,“过度宠溺也不好的,小孩子会软弱。” “他以前可疼琼枝了。他要是知道琼枝现在这么有本事,肯定也高兴。”司行霈道。 说到了司慕,他们突然又说起了芳菲。 是顾轻舟先提的。 “……琼枝以前也恨我们,毕竟她那时候才十六七岁,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你说,芳菲如果还活着,她会改变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眉头略微蹙了蹙。 他很不想说司芳菲。 那是他的亲妹妹,他那么疼爱她,她却想要算计轻舟。 从那一刻起,司行霈心中对她的感受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可能是天性薄凉加恶毒,除了顾轻舟,谁都不是他的真爱吧。 这样的话,他没有直接说,说出来挺叫人心凉,只是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你看阿绍,他就一直没结婚。” 顾绍是顾轻舟的心病。 这么多年了,他仍是一个人。有时候大家一块儿聚聚,散场的时候,只有他是独自开车回家,顾轻舟心中就特别难受。 她很希望他能走出来。 司行霈又把话题转回了司芳菲身上,做了最后的陈词:“求而不得是非常煎熬的,死是一种解脱。这不是残忍,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吧。她现在肯定投胎转世,有了崭新的人生了。” 说到死,顾轻舟又想起了她的师弟齐二宝。 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真想找到他的女儿,可人海茫茫……”顾轻舟叹气,“要不咱们请术士来算一算?” 司行霈哑然片刻:“术士能算这个?” “以前那位宁先生,头发很长的那位,他不是说可以通过梅花术数来计算方位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已经不记得宁先生是何许人了。 “你还能找到他吗?”他问。 顾轻舟沉默。 的确,她已经找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宁先生了,也就没办法找到二宝的女儿。 那天晚上,司行霈洗澡的时候,顾轻舟对着夜空许愿。 她没有信仰,也不知道是向谁许,反正就是那么胡乱许愿。 “此生,让我找到二宝的女儿,我愿意吃素十年,做一百件善事。”她默默祷告。 也不知是否有人听到了她的许愿。 顾轻舟祈祷完毕,转身回房,没有留意到天边有一颗流星缓缓滑落,落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司行霈洗了澡出来,问她在做什么。 “我在祈祷。”顾轻舟道,“希望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二宝的女儿。” 司行霈擦干净身上的水,一边换睡衣一边问她:“向谁祈祷的?菩萨还是上帝?” “向……夜空。”顾轻舟吞吐着说。 司行霈笑喷。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司太太!”他大笑,然后把她圈进了怀里,“向我祈祷吧,我一直都是好运气,分给你一点。我不需要供奉,把自己给我就行。” 顾轻舟:“……” 这叫不需要供奉吗? 顾轻舟低声骂他无赖,就被司行霈按住了。 第1707章 小狗腿儿 司玉藻要结婚,时间比较紧。 顾轻舟在定下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给张辛眉的母亲泗清发了电报。 张太太人在美国,一直惦记着上海,可炮火阻断了海上航线,她想回都回不来。 这些日子,她开始信教,每天都要去教堂,祈求上帝保佑张辛眉平安。 接到顾轻舟电报时,她喜极而泣,当天就准备来新加坡。 然后,顾轻舟又来了第二封电报,说正在和美国那边协商,要一条民用空中航线,派飞机去接张太太,请张太太稍等。 自从飞机大规模用于战争,上空再也不能乱飞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打下来。 这反而没了从前的方便。 半个月之后,司行霈终于拿到了一条特批的航线,飞机出发去了美国。 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张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到了新加坡。 顾轻舟特意去接她。 “轻舟,辛眉怎样了?”张太太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以前张辛眉每隔半个月会发一封电报,最后好几个月没消息了。而且,她到了新加坡,张辛眉居然没亲自来接她。 张辛眉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母亲。 他母亲对他而言,就是天皇老子,母亲到了这边,他哪怕是断了腿也会过来迎接的。 张太太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一下飞机没看到他,心中先凉了半截。 可想到顾轻舟说张辛眉和司玉藻要结婚了了,张太太又按捺住焦躁。 “阿姐,你上车吧,咱们路上慢慢说。”顾轻舟道。 她和张太太泗清,当年是很好的感情,可惜后来长期不见面,生疏了很多。 这一声阿姐,倒是把旧时记忆给叫回来了。 然后,她又吩咐副官,先把张辛眉的两位姐姐和姐夫送到家里去,暂时先休息。 探望张辛眉不需要去那么多人。 太多的人,他的思绪会更加混乱。 “辛眉没其他的问题,就是不记得事情了。”带着张太太去医院的路上,顾轻舟如此对她说。 她把张辛眉的种种,以及他的身份,都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沉默听着。 她丈夫和她儿子的身份,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张辛眉还活着,牺牲了两个随从换来一条命,张太太稳稳坐定,情绪不动:“活着就好。” 汽车直接去了医院。 张辛眉正和司玉藻在医院的走廊庭院散步,他已经行动自如了。 看到了顾轻舟,他笑了下。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太太身上。他下意识就想做出狗腿样儿去卖个乖,回过神来,又不知这种冲动从何而来。 他定定看着。 张太太走上前,叫了声:“辛眉。” 张辛眉脑子里嗡了下,一阵剧痛。他用力忍住,后背出了一层汗,表情痛得有点扭曲。 有段记忆,呼之欲出,他遵从本能开口了:“姆妈。” 张太太的眼眶有点热,她很努力保持着她的镇定:“还记得你姆妈,算你孝顺的。你这条命可精贵了,用别人两条命换回来的,以后得好好珍惜。” 张辛眉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切都是跟着感觉走,没什么理智了:“姆妈,我错了。” 张太太拉住了他的手。 她看戏看到动情处会哭,听别人说伤心事也会抹泪,但她丈夫去世,她儿子生死里走了一遭,她不流泪。 最重要的人遭遇了不幸时,她就是顶梁柱,大风大雨里她面不改色。 她是张家最坚实的依靠。 “知错能改,就是好样的。”张太太道,“你要结婚了,姆妈过来喝喜酒,祝你和玉藻百年好合。” 司玉藻一直没出声。 此刻,她才道:“谢谢伯母。” 顾轻舟看向了女儿:“叫姆妈。从此之后,你有两个妈了。” 司玉藻嘴巴张了张。 “姆妈”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这两个字分量有千斤重。 司玉藻从小只有顾轻舟一个妈,突然之间要叫别人了,她想要开口,可舌头不太好使唤。 她憋了很久,才声若蚊蚋叫了声“姆妈”。 张太太很高兴,拉住了她的手,把一个小匣子塞到了她手里:“乖。” 后来司玉藻打开,发现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 张太太要和儿子说话,司玉藻和顾轻舟暂时回避了。 坐到了床前,张太太把儿子的头和脸都摸了一遍:“没成傻子,姆妈高兴。” 张辛眉道:“姆妈,对不住您,我不太记得了……” 张太太已经听顾轻舟说过了。 昏迷了快两个月,他的记忆是模糊的,能记住的往事很有限。 “不记得也好。”张太太说,“这样,也不算你背叛了党。你是真正死了一回,醒过来等于第二次生命了。从前的你,替党牺牲了。 我以前总是担心,将来你要怎么收场?做细作也不能一辈子。看来,我是多余担心了,老天爷都安排好了。” 张辛眉不知该说什么。 他含混点点头。 他从前的身份,顾轻舟和司玉藻也告诉了他,虽然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暴露了,身份就没了价值,对于党国,他已经是个失败的棋子了,回去也没他的地位,他又不能领兵打仗。 他没这个经验。 如果他全部记得,他会痛苦。 “你姐姐们也都来了,你先休息,明天一个个见她们。”张太太道,“你们姐弟好些年未见过了。” 张辛眉道:“我记不住了。” “没必要记住,姆妈会告诉你的,重新认识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太太说。 张辛眉就笑了:“姆妈您这样说话,我倒是觉得很熟悉。” 张太太下意识捏了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就你淘。” 他们母子见面,没什么感天动地的言语,就是闲话家常。 张太太走后,张辛眉的状态好了很多,之前很多的不确定,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中午饭他们是在医院的食堂吃的,主要是陪张辛眉。 司玉藻当时别扭了下,可既然开了口,打破了这个开端,她也就顺溜了,跟在张太太身后妈长妈短的。 张辛眉看着他们,又看向了顾轻舟:“我也要喊你叫姆妈吗?” 顾轻舟笑道:“要不然呢?” 张辛眉听玉藻说过,她不是顾轻舟和司行霈亲生的,是领养的。 所以,张辛眉觉得顾轻舟很年轻,像司玉藻的姐姐,就不太奇怪了。 他对着这么年轻的岳母,总开不了口。 “对啊,你还没有叫姆妈呢。”司玉藻道,“快叫一个!” 张辛眉:“……” 第1708章 司玉藻和张辛眉的婚礼 张辛眉比玉藻还要难开口。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那句“妈”最终也没叫出来。 在张太太全家到来的第二天,司琼枝和裴诚再次给张辛眉做了全身检查。 他已经很健康了,之前左腿粉碎性骨折,如今也能行动自如。 “你可以出院了。”裴诚道。 司玉藻开心极了。 司家所有人都来了,张辛眉的母亲和姐姐姐夫们也到了,一起欢迎他出院,声势浩大,让张辛眉一次性把所有人重新认识了一遍。 他母亲的话开导了他。 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认识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哪怕没有失忆,认识的人也可能会忘记,他是太过于钻牛角尖,才那么纠结,如今是彻底放开了。 他没有住到司家,而是住到了饭店里。 因为他和司玉藻即将要结婚了,依照新加坡婚嫁的风俗,他需得回避。 司玉藻就说:“那还不如住在医院方便,我每天抽空就能去看你,一天能见好几次。你现在住在这里,我一天只能看到你一次了,很难过。” 张辛眉搂住了她,亲吻着她的唇:“这样,好受点了吗?” 司玉藻笑,环住了他的腰。 又过了两天,张太太找她:“玉藻,我这次来得太过于匆忙了,聘礼都没有准备。这是支票,可以在香港的银行里取到,你不要觉得姆妈俗气。你想要什么,自己添置。” 司玉藻接过来一瞧,吓了一跳。 张太太给了她一个巨额支票。 这笔钱,都够她和张辛眉挥霍两三辈子了。 司玉藻跟顾轻舟要钱、要房子,并非贪婪,而是跟她母亲撒娇耍赖,是做女儿的恃宠而骄。 她不是不懂事,当即把支票还给了张太太:“姆妈,你们在美国到处都要用钱,这个您留着。我和九哥都有工作,我父母陪嫁一套房子,我们能养活自己。” 张太太道:“这是他阿爸留给他的家当,我拿了三成,七成交给了你。咱们虽然不住在一起,你也是张家的女主人了。听话,拿着!” 司玉藻道:“这太多了。除了九哥,还有姐姐们啊,世道不同了,家产也要分给女儿。 九哥不太记得事,我就替他做主。如果姆妈不肯收回,那我要和姐姐们平分,否则我不要了。” 张太太不是那种矫情造作的女人,她表面上柔婉,性格里却很洒脱。 司玉藻的话,是真心实意,张太太也看得出来。 钱财对司家的孩子们而言,完全勾不起心中的贪念。 张太太接受了司玉藻的好意。 “既然如此,你看着办吧。以前我没动这笔钱,是因为辛眉还没结婚,怕将来他和他媳妇抱怨。 你是女主人了,家产给你,你随便分配都可以。”张太太道,“只是苦了你。聘礼不多,不是张家不重视你……” 司玉藻失笑。 她对张太太道:“姆妈,我可是司家的大小姐,我不苦的。再说了,九哥对我好,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张太太定定看着她。 到底是顾轻舟的女儿,哪怕不随顾轻舟的性格,也是很通透的。 张太太很满意。 司玉藻把这件事亲口告诉了张辛眉。 张辛眉说:“我姆妈都说了,以后你当家做主,你来分吧,不用过问我。你是女主人,财产理应由你来分配。” 司玉藻也问了自己的母亲。 顾轻舟笑道:“玉藻,你以后是张家的少奶奶了,自己拿的主意要坚定。别怕,不会出错的。” 司玉藻就有了信心。 她找到了张辛眉的两位姐姐,说了她的安排。 因为这笔钱是张龙头遗嘱说留给儿子的,真平分的话,张家的两位姐姐会很忐忑,更加不会要了。 这个时候,越是公平越显得虚假。 司玉藻就道:“我们拿五成,另外五成分给七姐和八姐。阿爸留下的家当,不能全部给我们。” 张辛眉的姐姐就说:“我们出嫁的时候,阿爸已经给过陪嫁了,这是留给辛眉的,我们不能要。” 可司玉藻很坚持。 她再三说,钱太多了,她和张辛眉拿五成一辈子也挥霍不完,况且两位姐姐还要照顾母亲。 说了半个小时,张辛眉的姐姐们接受了弟媳妇的好意。 司玉藻拿到了张家丰厚的聘礼,存到了银行里。 等她大婚的前夕,顾轻舟和司行霈找到了她,也把司家的陪嫁给了她。 司家还没有分家,私兵、海军舰队以及火油,不可能分的,如今能给的,只有钱。 司行霈给玉藻的陪嫁,比张家全部的聘礼还要多。 司玉藻哭笑不得:“你们是打算让我和九哥做一对纨绔夫妻,后半辈子坐在钱堆里无所事事吗?” “如果你觉得钱没地方花,可以做些资助。国内刚结束战争,情况还不稳,到时候提供些医疗物资;你舅舅的学校也需要援助。 我们给你的,是陪嫁,这是嫁女儿的礼数。你要是不会花,阿爸可以教你。”司行霈道。 玉藻不会哭嫁。 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给张辛眉,生怕他跑了的。 直到此刻,她父亲给了她一笔庞大的费用,告诉她她真的嫁出去了,以后就不是司家的小姐,而是司家的姑奶奶。 她再回司家,就是走亲戚了。 司玉藻的心中,后知后觉涌上了不舍。 她抱住了司行霈:“阿爸!” 一声阿爸,眼泪就出来了,心中的难过翻江倒海。 司行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司玉藻松开了司行霈,又抱住了顾轻舟。 “以后要住在新加坡,天天见面的,你如果不想单独住,可以住在家里。”顾轻舟安慰女儿,“不要伤心。” 司玉藻还是很伤心。 她婚礼当天,她祖父也送了她陪嫁,是十二块古玉,个个都价值连城,比张太太给的那个翡翠值钱多了。 “这是我的珍藏,没舍得给你阿爸,也舍不得给你那些混账弟弟,都给你了。”司督军道。 司玉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 颜太太过来帮她梳妆,说:“我看着你们一代代人结婚。以前是洛水、你姆妈,如今是你了。” 张辛眉在婚礼开始的时候,看到了穿婚纱的司玉藻。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是司玉藻的声音:“我这么美……” 他延迟了 很多年,才遵从自己的本心,老老实实承认了:“是的,你真美!” 这样美丽的司玉藻,胜过世间所有。 他以前那么不肯正视,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比他小九岁的女孩子,如今终于毫无顾忌了。 第1709章 宋游的求爱 司玉藻大婚,请了很多的亲戚朋友。 在国内参军还幸存的宋游回来了,他申请了退伍。 因为他是编制部队的军人,不可能像司玉藻的军医那样容易走,所以日本投降了一整年后,他才回到了新加坡。 司行霈说他:“留在军中,邓高会提携你,前途不可限量。仗已经打完了,没了生死忧患,为何要退伍?” 这番话,他说得并不严肃。 司行霈当初放弃的,比宋游放弃的多百倍,他不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所以,他不苛责宋游。 宋游是司家的下属,却不是仆从,司行霈不干涉他的选择。 “师座,仗不会停的。炮口从日本人转到了自己的同胞身上,我不干!”宋游道。 司行霈抬眸,认真看了眼宋游。 这件事,他早已知晓了,只是宋游所在的部队驻守上海,炮火怕是不会绵延到上海,他才说“无战事”。 宋游有如此觉悟,司行霈很欣慰。 “政治一团糟糕。军事永远不可能脱离政治,随便他们吧,咱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也管不了。”司行霈说,“你回来之后,想进陆军还是海军?” 新加坡围困战的时候,司行霈已经暗中把自己的私兵从两千人扩展到了三万人,这是他自己养的。 新加坡如今都是靠着他的陆军和海军守着。 英国人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毕竟他们也没说放弃新加坡。 “我……”宋游却犹豫了下。 司行霈看不惯男人吞吞吐吐:“有事说事。” “我想和渔歌结婚。”宋游道。 司行霈说:“出息呢?让你选择仕途,你先说女人。” 宋游看了眼司师座,他可是亲眼瞧见年纪一大把的师座跟太太撒娇的。 师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没出息? 宋游一肚子腹诽,敢想不敢言。 “渔歌是咱们家的女佣人,不是奴隶。你想和她结婚,得问过她,你问我有什么用?我还能强迫她嫁给你?”司行霈没好气的说。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真没出息。 宋游:“……” 最终,宋游选择在司家的陆军做事,任一个小团长,手下管束八百人。 他也去单独问了渔歌。 他一向沉默少语,怼大小姐的时候,尖酸刻薄张口就来,可真要认真说点甜言蜜语,他就好像肚子里的词库空了,从来没把那些好话装进去了,一时词穷看着渔歌。 渔歌被他看得发毛。 “我……渔歌……”他结巴了片刻。 渔歌见他顶大小姐,每次都把大小姐顶个跟头,心中对宋游的印象一直都是能说会道,骂人不带脏。 突然之间,他刚回新加坡,衣裳都不换,就结结巴巴来跟自己说话,渔歌的心提了半截。 她在国内没什么亲戚啊。 大小姐不会有事的,这是新加坡。 除了大小姐司玉藻,渔歌也不太关心其他人的生死,只是看着宋游很着急:“怎么了?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宋游脸都憋红了。 “你想嫁人吗?”宋游问。 渔歌:“……” 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她真想啐他一脸。可旋即,她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再联想到他这么匆匆忙忙而来,顿时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她的脸颊也发烫,心跳得像打鼓,嗓子被这鼓鼓心跳给堵住了。 好半晌,渔歌才道:“那要看嫁给谁。” 宋游好像找到了谈话的诀窍,后面的话顺利了不少:“那……你可有心上人?” 渔歌点头:“有。” 宋游的心,顿时就凉了。 他好不容易理出来的话头,又乱成了一团糟。 “四年前,我回到新加坡就特意去请了一尊菩萨,每天都要焚香跪拜,希望我的心上人能从战场回来,平平安安。”渔歌的脸仍是发烫,“嗯……心诚则灵……” 宋游那往下沉的心,猛然刹住。 他看着渔歌,瞧见了渔歌眼里的自己。 这个时候,他终于彻彻底底的开窍了,上前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的唇。 司玉藻大婚之后第二天,回到娘家时,就听说宋游把她的渔歌拐跑了。 她很生气,说渔歌:“你就这么跟了他?不矜持了吗?不让他三求四请?” 宋游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说:“大小姐,姑爷是怎么求你的?” 司玉藻:“……” 渔歌捂住口笑,宋游真是司玉藻的克星,他怼司玉藻是一怼一个准。 司玉藻气得要打人。 宋游回来了之后,司玉藻和他们说起了李效。 当年四个人去上海的,彼此依靠,像真正的一家人。 李效为人拘谨,跟司玉藻的关系没宋游那么好,话也不多,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可他的确是很敬业、很忠诚。 只有他牺牲了。 炮火无眼,战士牺牲只是个伤亡数目,拿出来谈好像无病呻吟。 可心中难过并不少。 “我的吴老师,还有我们班好几个男生,都是死在那次的爆炸里。要不是我们提前两天去前线的庄子救助,我也要和他们一起被炸死。”司玉藻道,“战后统计,我们班牺牲了九人。” 他们是后勤军医,炮口是不直接对着他们的,所以这样的牺牲在前线来说不算什么,对他们军医却是很大的数目了。 “都是烈士。”宋游道。 司玉藻点点头,心情很沉重。 她在娘家吃饭的时候,始终闷闷不乐。司雀舫不停想要逗她,她态度都是淡淡的,不怎么回应弟弟的玩笑。 离开的时候,张辛眉问她:“你怎么了?” “我那些同学,不知道是回上海哪家医院上班,还是继续留在了军中。”司玉藻道,“我想给他们发邀请函,让他们来新加坡上班。” “那就发。”张辛眉道。 司玉藻问:“真能发吗?是否恰当?” 张辛眉道:“发了是你的心意,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选择,没什么不恰当。” 司玉藻顿时就想通了。 她让张辛眉把车子开到姑姑家去。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姑姑和姑父,毕竟医院是他们两口子的。 司琼枝道:“我们正缺医生,忙得不可开交。你能请到经验丰富的医生过来,我很欢迎。” “他们还没有念完医科。”司玉藻说。 司琼枝笑道:“他们都在战场上滚过的。三年实战,比学校里学得多。” 司玉藻就不再犹豫了。 她果断给她的同学发了电报,顺便请几个人代为转达,一个个都要通知到。 第1710章 玉藻怀孕 司玉藻的电报发出去一个月之后,陆陆续续收到了八份肯定的回复。 她的同学马璇和徐景然都要来。 她的师兄卢闻礼也要来。 “师兄?”张辛眉一听这话,脸色就不是很好看,“有我忘记了的隐情吗?” 司玉藻失笑:“没有,你如果不信,到时候自己看。” 卢闻礼来了之后,张辛眉并没有放心。 三年多的军旅生涯,改掉了卢闻礼那一身懒散气。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剪掉了,只留短短板寸。 他原本就是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又换了身整洁不起皱的衣裳,头发也清爽,整个人从气质上大变样。 司玉藻也惊呆了:“师兄,你这人模狗样的,我差点不敢认。” 卢闻礼道:“咋的,你们都说我变了,我以前很邋遢吗?” “是啊。”司玉藻道,“说不上邋遢,你那时候身上没异味,就是乱,衣裳乱头发也乱。” 卢闻礼摸了摸自己的头:“现在不乱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张辛眉身上。 他笑着上前,对司玉藻和张辛眉道:“我第一次见到张先生,就觉得你们俩有戏。厉害啊学妹,还是被你追到手里,师兄敬你是条汉子!” 张辛眉:“……” 他心里想这是什么鬼,他为何要对这两人不放心? 真是白费了他一肚子陈醋。 “师兄,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教你追啊。”司玉藻沾沾自喜。 卢闻礼叹了口气:“我可能不喜欢女的。” 司玉藻差点摔个跟头。 “你喜欢男的?”她问。 “我一个老爷们,喜欢什么男的?”卢闻礼道,“我可能比较爱狗。我们驻扎的村子里有一只黑狗,它被炸死的时候,我哭了三天,难受了好几个月,跟死了老婆似的。” 司玉藻:“……” 张辛眉:“……” 张太太比较善良,张先生心里对卢闻礼做了评价:“此人有病!” 早知道司玉藻的师兄都是这样的,他也不费劲去提防了。 卢闻礼又道:“学妹,你上次不是让我去找你小姨吗?我一直没见过她。” 当初司玉藻上了战场之后,两位副官也分别入伍。 战时情况特殊,空中有了管制,司行霈的飞机不能再随便飞往上海,哪怕有军方的关系也不行。 司家发电报,让渔歌回新加坡,一个人留在上海也很危险。 顾轻舟知道顾纭也在,也给她发了一封。 顾纭却说:“我不去新加坡了,我要去北平找我姆妈和阿姐、姐夫。” 渔歌一个人回来了。 她也算机灵,一路上坐车、坐船,两个月之后回到了新加坡。 战事越来越激烈,上海也遭受了炮火洗礼,新加坡同样被日军围困,马来半岛丢失了一半,顾轻舟的消息再也传不到上海,她也没空去顾念其他人了。 等日本投降,战争结束,已经是三年后了。 她失去了顾纭的音讯。 如今局势还紧张,司家情况又特殊,司行霈跟政府申请了好几次民用航道,都被拒绝了。 所以,顾轻舟不好去上海找人。 司玉藻只能发电报,让在国内的同学帮忙留意,顾轻舟也托了其他人去找。 “算了,我姆妈都找不到。”司玉藻道。 司玉藻忙碌了起来,安顿她接过来的同学。 既要安排工作,也要安排生活,她事无巨细的操持着。 忙得太累了,她突然就见了红。 司琼枝让她到医院小住三天,留院观察,顾轻舟和司行霈吓坏了,急匆匆去医院看望她。 司玉藻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怎么不跟我们说?”顾轻舟道,“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不注意?” “我瞧着挺好的嘛。”司玉藻挺委屈的,“想等过了头三个月再通知你们。” 顾轻舟在她额头敲了两记。 张辛眉已经去海军报到了,今天出海未归,不知司玉藻怀孕的消息,也不知她见红了。 司行霈要给舰队发报。 海里不能埋线,不好通电话,司行霈跟舰队联系仍是用电报的老办法。 司玉藻连忙阻止他:“阿爸,九哥才入伍,不是说了新的军官也要集训三个月吗?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司行霈蹙眉:“事业有你怀孕重要?” “阿爸,您讲点理。”司玉藻道。 顾轻舟就把司行霈拉了出来。 司行霈是关心则乱。 “没事,咱们不是在这里吗?”顾轻舟笑道,“这点见红,小问题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 “玉藻这胎怀的,是个闺女。”顾轻舟笑道,“我刚给她把脉,确定是女孩子。” 顾轻舟的医术是出神入化的。 她能通过把脉判断孩子的性别。 司行霈心情顿时好转。 他上次还跟顾轻舟说,如果玉藻怀孕了,最好先生个女儿,女儿贴心。 儿子太糟糕了。 可能是自家有三个儿子的缘故,司行霈觉得儿子都是讨债鬼,女儿才是小棉袄。 “那不错。”他装得很淡然的说。 顾轻舟故意端详他:“不兴奋吗?” 司行霈云淡风轻:“我是毛头小子吗,还咋咋呼呼的?多大点事。” 顾轻舟笑。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不准取笑我!老夫老妻的,要庄重!” 顾轻舟就笑得停不下来。 司玉藻的三个弟弟,也来看望姐姐。 司雀舫一开口就直接掀了老底:“阿姐,姆妈说你这胎是个闺女。以后你闺女也像你,你和姐夫会头疼吗?” 司玉藻:“……” 她无力望天,人生还能不能给她留点惊喜了? 等司玉藻五个月的时候,张辛眉才结束了第一次集训,回到了陆地上。 看到妻子明显大起来的肚子,张辛眉愣了又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玉藻笑道:“感动了吗?” 张辛眉点点头。 他眼中浮动了水光,无论他怎么咳嗽都遮掩不掉。 司玉藻道:“你想哭就哭,我不嘲笑你。” 张辛眉小心翼翼搂住了她,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司玉藻感受到了热泪滚在她脸上,心中所有的调侃也没了,只剩下浓浓的蜜意。 她依靠着张辛眉。 张辛眉当时兴奋过头,不知如何启齿,后来稍微平复了些,他开始问东问西。 “你顶着这么大的肚子,难受吗?”他问司玉藻。 司玉藻道:“是从无到有,不是一下子就这么大,习惯了。” 晚夕,他们两口子床头夜话。 说了很多,还提到了小姨顾纭。 张辛眉很久没这么兴奋,精神力有点过载,他脑海中吉光片羽闪过什么。 “我知道顾纭。”张辛眉道,“我把她藏了起来。” 司玉藻大吃一惊:“什么?怎么藏的,藏在哪里了?” 张辛眉想要往深入去想,然后脑子里就跟被针扎似的疼。 他模模糊糊想起了自己的话:“……既然是死人,怎么会被人找到?” 他打了个激灵。 “玉藻……”他有点恐惧的说,“我可能……杀了她……” 司玉藻定定看着自己的丈夫,后背也窜起了一层薄汗,她想起了当初遇到顾纭时,顾纭是在躲避洪门的人。 她握紧了张辛眉的手:“不……不会的吧……” 第1711章 战时上海 顾纭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心里很失落。 冬天的上海很冷,冷得刺骨。 玉藻和她的副官们去了前线。 到处都在打仗,炮火连天。 女佣渔歌很孤勇,独自一个人回了新加坡。 顾轻舟也邀请顾纭去。 顾纭的性格有点沉默。她外表瞧着还好,不至于木讷,实则她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陌生人会让她特别不舒服。 顾轻舟虽然帮了她很多,也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可以读书,在她继父去世之后,让她和母亲、姐姐有个依靠。 感激归感激,顾纭跟她不熟,仍觉得她是陌生人。 她要跟渔歌去一个陌生人堆里。 光这么一想,顾纭就从骨子里发寒,她胆怯了。 所以她宁愿留在上海。 玉藻上了战场的半个月后,张辛眉又来找了一次顾纭。 这次,他撕掉了和善的面容,冷冰冰对她道:“顾小姐,如果你拿到了什么,最好给我。 洪门的人没找到东西,到现在都没放弃寻找。那份文件丢了,如果他们再次怀疑你,会严刑拷打你。 玉藻离开了上海,洪门的人难道会顾忌你吗?你交给我,至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顾小姐,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可不会因为玉藻一句话就照顾你。想对付你,我自然有手段,也能叫司家挑不出错。” 顾纭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道:“我真没有拿。” 她哭得伤心。 张辛眉是个冷心肠,看着她哭,并不松口。如果她不是司玉藻的小姨,他现在就会拷问她了。 他逼问了半晌,顾纭坚称自己没有偷。 张辛眉就离开了。 他下楼的时候,看到楼道角落里站着一个黑衣布鞋的人。 这么冷的天,他穿着单薄的短褂,个子比张辛眉还要高,黑脸庞,宽肩膀,是个十足的粗壮模样。 张辛眉往角落里一闪。 楼道里阴冷,张辛眉漫不经心点燃了一根烟,滚烫的烟雾让他的五脏六腑暖和,他才稍微舒服了点。 “九爷,她真的藏了文件吗?”男人问张辛眉。 张辛眉却没头没脑说了句:“顾家的女人……” 他对顾家的女人,总是不敢掉以轻心。 顾轻舟看上去比顾纭还要柔婉无辜,可论起手段,无数人折在她手上。 顾纭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也很可怜。 但她到底有没有拿走那份文件,张辛眉不知道。 张辛眉很清楚,假如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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