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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 叶家在康昱失踪的第一天没有站出来,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站出来了。 哪怕他们知道,又跟康家有什么关系? 此事,别说牵扯叶家,就是牵扯任何普通门庭,都要让人家气得暴跳如雷。 这样蠢的话,只有康二老爷能想到。众人都在心里叹气时,康二太太点头了:“对,我要去问问叶三小姐!” 众人愕然。 不成想,没有最蠢,只有更蠢的。 “你们不知道,此事肯定跟叶三小姐脱不了干系。”康二太太哭得眼睛通红,浮肿的眼皮下,此刻有了点暗淡光芒。 他们夫妻俩,一直就疑心是叶妩拐走了康昱。 这种疑心,能存着两天不发作,已经是很克制了。 两天过去了,康昱杳无音信,他们再也镇定不了。 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最清楚,所以康家二老爷和太太最能肯定叶妩的委屈和不甘心,毕竟当时是他们羞辱逼迫了叶妩。 “二嫂,如果叶三小姐说她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是好?”康芝冷冷问。 康二太太一下子就暴跳了:“你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当娘的心痛?净说风凉话,你倒是把阿昱找回来啊,你不是能耐吗?” 康芝早已见识了兄嫂的性格,此刻八风不动:“又不是我生的,我有什么本事去找?二嫂,你如此厉害,都能把他生下来,那就去找到他吧。” 说罢,康芝转身就走了。 其他人看着康芝离开,也很想走。 老太爷站起身,拐杖用力敲打了地面,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孩子还没找到,你们一个个倒是馊主意不断!此事交给管事负责,你们全给我等着消息。谁敢胡乱行事,家法伺候!” 说罢,他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众人纷纷散了。 只有康暖,留在了她父母身边,道:“爹娘,你们千万别去找阿妩。” “你也糊涂了?”康二老爷骂道,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他们全盼着二房倒了,将来少分一份家业。没了你哥哥,二房拿什么给你念书、出嫁,你也跟他们一样傻?” 康暖好心劝解,不成想父母竟然以为她盼望七哥死。 她心里正难受着,闻言心中发涩,心口被堵得结结实实,开不了口再说什么。 她也默默离开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房。 两人再去问了管事,得知全无消息时,夫妻俩关了房门,开始小声嘀咕。 “得去趟叶家!叶妩不可能清白,此事一定跟她有关,要不然如何动用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康二老爷笃定道。 康家是太原府第一财阀,最是有钱。就连马帮的人,偶然也跟康家打秋风。 七少爷丢了,老太爷派人去通知了马帮,马帮当即帮忙找寻。 马帮的眼线遍布山西,怎么可能没半分痕迹? 康昱又不会飞天遁地。 既然“没消息”,说明背后还有其他人操控。在太原府,康家都买不到的消息,就一定跟叶督军府有关。 “对,你说得太对了。”二太太道,“我们得赶紧去。” 康家如今乱糟糟的,二老爷和太太要出门,佣人不敢拦,管事的没空拦,就任由他们俩离开了。 二人直奔叶督军府。 叶妩听闻是他们到了,就在叶督军外会议厅招待了他们。 会议厅很大,是叶家公事公办的地方。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也来过叶家多次,从来没如此被冷遇过。 叶妩始终低垂着眼帘,不肯看人。 不过,她眼皮浮肿,像是哭过了;也略微憔悴,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可见她也是很担心的,还有点良心。 “阿妩,伯母恳求你,找到阿昱吧?”康二太太拉住了叶妩的手。 叶妩道:“叶家已经派了人去找,伯母您宽心。” “不不,阿妩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帮帮忙,我们康家世世代代感激你。”康二太太哭了。 康二老爷也道:“阿妩,伯父给你跪下,你放过阿昱,你肯定知道他的下落是不是?” 叶妩唇色微白。 她咬了咬唇,后退两步,没有让康二老爷跪她:“为何我要肯定知晓?” “若你也不知,还有谁知道?”康二老爷哀切中,也带着几分憎恨,“阿妩,你不能如此对我们。” “够了!”门口传来叶督军的声音。 叶督军的声音严厉,急促,似雷霆之势压下来。 康二老爷和太太不由自主微微发抖。 “你们觉得我女儿害了你们的儿子,先拿出证据!”叶督军厉色看着他们,眼神似捕猎的豹子,有种嗜血的狠戾,“若是拿不出,我就要问问,诬陷、威胁我的女儿,你们把我放在哪里?” 康二老爷双腿站不稳。 很多的话,他敢对叶妩说,却不敢对叶督军抱怨。 叶督军要他的儿子做赘婿,他也只能忍受着。 “来人,送客!”叶督军大声道,“送他们去见康家老太爷,把这些话告诉他,若是康家拿不出一个态度,此事就别想罢休!” 第1116章 勇气和伟大 叶妩独坐在房间里。 犹豫了下,她去了趟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等人正在打麻将。 一共四个人:顾轻舟、司行霈、霍钺和程渝。 不过,有个人站在司行霈身后,正在认真看司行霈的麻将。 叶妩进来时,他抬起脸,正是康昱。 康昱的面部被打伤,抹了顾轻舟特制的药膏,已经消肿了,只留下青紫斑斓的伤痕。 看到了叶妩,他笑了笑:“阿妩?” 他心情还不错。 这几天,他一直住在顾轻舟的院子里,把他送过来的人是马帮的,自己人办事,不留痕迹。 外头天翻地覆找康昱,康昱却在这边独享清闲。 叶妩能理他,他很开心。 但是,叶妩却闷闷不乐。她上前,拉了他的袖子。 将康昱拖到了偏厅,叶妩对他道:“你回家吧。” 康昱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好好的,怎么又要我回家?”康昱没有动,仔细看叶妩的脸,“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康昱被顾轻舟和司行霈“囚禁”了。 他们不准他走,却把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了。 和王玉书亲吻的事,顾轻舟姑且算康昱无辜,当然康昱半夜跑出来私会王玉书,就犯了瓜田李下,并非那么清白。 “阿妩对你付出了感情,你就要对这份感情负责。这是你求来的,若不是你,阿妩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天晚上,顾轻舟如此对康昱道。 他们失去了委婉的耐心,事事都要说得清清楚楚,让康昱明白。 顾轻舟还以为,康昱也很久才能想通。 她也打算关康昱几天的。 不成想,康昱那时候心思已经通透了。他对顾轻舟道:“我明白的。入赘与否,算是我和督军无言的协议。既然我想要毁约,此事我应该和督军谈,而不是阿妩。”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就拍了拍康昱的肩膀,笑道:“小子,孺子可教,是个丈夫。” 然后又对顾轻舟道,“他到底不过二十出头,见识有限。偶然想法不通透,可以理解。把你的学生交给他,是值得的。” 康昱心中,格外的温暖。 司行霈这席话,给了他肯定。他想,哪怕是叶督军的狂风暴雨,他都要承受。 这是他的挑战。 他需得娶到叶妩,他也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一切不是等旁人给他,更不是为难叶妩,而是要靠自己。 他想明白了,想要即刻去见叶督军。 “如果叶督军非要你入赘,而你的父亲又不答应,你该怎么办?”顾轻舟又问他。 康昱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遵守和阿妩的约定。” 顾轻舟就问他:“那好,你现在可以回家了。当然,如果你想多住几天,也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康昱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要走很长的路。父亲的血脉,就是家族的血脉,他的堂兄弟们总会有人继承香火。 父亲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甚至为了他去羞辱阿妩,将来他的婚姻难以安宁。 他父母甚至还帮他挑选了另外的妻子。 在这种情况下,康昱和阿妩结婚了,他们也得不到父母的祝福,阿妩婚后的日子可能更加磕磕绊绊。 顾轻舟暗示他,他可以消失一段时间。 而且,顾轻舟派人带他过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顾轻舟和司行霈有自己的度量——康昱非要回去,非执迷不悟,他们也不强求,只是在心中对他有了新的评价。 “我不回去了。”康昱道,“雏鸟总要离巢。也许,失而复得时,我父母才会重新考虑儿子的意义。 我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什么狗屁的香火。我存在的价值,不是为他们添个儿子,让他们后继有人。我不是他们的财产,然而他们却不懂。” 顾轻舟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别后悔了,觉得我们逼迫你,对你父母太狠了。” 康昱却只是叹了口气。 狠? 父母为了他们的香火和继承人,逼迫阿妩离开他,逼迫他另娶他人,不狠吗? “狠一点好。将来对他们再好一点,他们就知道我孝顺。若是一味的屈服,给他们再多,也无法做个孝子,左右为难。”康昱道。 顿了顿,康昱继续道,“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我明白。” 司行霈笑道:“好孩子,在新派的思想里,你这个叫争取自由,反对封建家长。不错,不错。” 程渝稍后一步才过来。 见到了康昱,程渝问司行霈:“你给他动刑了吗?” “动刑作甚?” “没受酷刑,他怎么如此轻易开了窍?”程渝问。 康昱就臊得满脸通红,嗫喻着说不出话来。 程渝又恶狠狠对康昱道:“那天阿妩可哭惨了,你心中没数吗?” “我知道。” “人就是这样,道理说不清楚,就吓唬吓唬他们。”程渝继续道,“你父母的思想,也该换一换了,如今是什么世道?再说了,多少男人结婚后帮衬岳家,什么入赘等落后的想法,根本没意义,你也该换换思想了。” 程渝口直心快,像个小辣椒,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 康昱还真有点怕她。 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将来和父母的关系不至于进一步恶化,为了叶妩,康昱决定躲在司行霈这里。 昨天叶妩才来。 一见面,康昱就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叶妩。 叶妩痛哭不止。 “你以为,我舍得和你分开吗?”叶妩泣不成声,“你总是拿不定主意,我也没了主见。” 康昱拥抱了她。 他内心深处,自责极了。 叶妩哭泣了很久。 眼睛哭得肿肿的,几乎看不见路了。 她离开回家的时候,是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她的。 路上,叶妩问顾轻舟:“老师,我有点负罪感。” 顾轻舟还没说什么,司行霈则插话:“负罪什么?” “康家的人急坏了。”叶妩低声道,“不该这样折腾父母和亲人的。” “孩子话。”司行霈道,“你不折腾他们,他们就要折腾你。一个女人家,没心机能活得好吗?”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踢了下司行霈的靠背。 司行霈道:“这是实话。天真单纯的人,就要吃很多亏。你如果信奉吃亏是福,那就当我没说。” 他这席话,倒像是让叶妩心里过了一道坎。 叶妩的内疚,当然不是康家遭受担忧,而是她自己对康昱耍的小心机。 这些心机,都是她自愿的,虽然她现在挺后悔的。 “……老师,王玉书真的喜欢七哥。”叶妩对顾轻舟道。 王玉书陡然出现在康昱面前,看似那么巧合,实则是叶妩一手主导的。 第1117章 爱人的心机 叶妩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敏锐。 她和康昱相恋这些日子,早已察觉到了王玉书对康昱不同寻常的感情。 他们全是太原府望族子弟,私下里常有来往。 玉书跟康昱是同窗,二人很亲近。 有一次,叶妩翻看康昱的笔记,发现他笔记有几页字迹很清秀,不太像他写的,就问:“这是谁誊抄的?” “是玉书。”康昱道,“我不是还在孤儿院教课吗?那天正好补课,我得去孤儿院,没想到玉书帮我做了笔记。” “不是你求她帮忙的?”叶妩问。 康昱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缺课,再说这是选课之一,根本不重要,我麻烦人家作甚?” 叶妩敏锐感觉到,此事不简单。 她把那几页笔记,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研读。 然后,她就看出来了。 王玉书在每行的第七个字里,都埋藏一个字。 把这些字连起来,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叶妩当时愣住。 有点生气,也有点伤感。 王玉书跟他们认识,康昱从小爱叶妩爱得惊天动地,她肯定也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煎熬的? 叶妩发了大小姐的脾气,把那几页笔记撕了,她不想康昱知道。 康昱对此事毫不上心,甚至要求笔记整齐,被王玉书自作主张写上了几页,他看着也碍眼,就任由叶妩撕了。 “要撕得整齐点,别把我前面的笔记撕坏了。”这是康昱唯一的要求。 从那之后,叶妩就很提防王玉书。 哪次有什么单独活动,叶妩都要跟着去,而每次,她都能看到王玉书。 叶妩提出跟康昱分手,康昱在大痛之后,要么彻底死心,要么彻底醒悟。 黏黏糊糊的,叶妩也受不了,像旷日持久的凌迟,她就需要一个痛快。 那天康昱在叶家门口站了很久,不少人知道,叶妩也派人偷偷将这个消息传给王玉书。 果然,王玉书就约康昱了。 王玉书等待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竟做出急切的趁虚而入,想要康昱在愤怒的时候,占据叶妩的地位。 为了巩固胜利,王玉书还同时约了叶妩和叶姗。 她趁着叶妩进门时,亲吻了康昱的面颊。 王玉书觉得自己得逞了,而这一切全在叶妩的算计里。 她知道康昱会追她,就知道可以避开耳目,将康昱“绑架”。 程渝提出的绑架,是想要吓唬人。 吓唬康家,也吓唬康昱,让他们都明白叶妩的委屈。 所以,这次“绑架”想要成功,必须避开很多耳目,不能叫康家的人查到。 为此,叶妩就利用了王玉书。 康昱果然跑到了司行霈设下埋伏的地方,司行霈也很顺利抓到了他。 没想到,康昱在被“绑架”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又让叶妩内疚不已。 所以,叶妩才哭得那么厉害。 她哭过了之后,又有点后悔,不想康家的人太伤心。 今天康二老爷和太太再次来找叶妩时,叶妩没那么生气了,她甚至忐忑不安,宁愿康昱早点回去。 “……阿妩,为什么又要我回家?我们明明说好的,是我自愿的,跟你没关系。”康昱道。 叶妩道:“你父母都知道的,虽然没有证据,他们却明白是我带走了你。今天他们又来了,形容凄惨,我……” 康昱的心,也抽搐疼了下。 疼过之后,他想到父亲的固执,以及见识的浅薄,母亲的无知,就必须把心横下来。 当年,他父母可以不顾妹妹的死活,只想要把她嫁出去,成全自家的名声。康昱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儿子,父亲为了面子,将来一定会令他痛苦。 “不,我必须挺住。”康昱扶住了叶妩的肩膀,“阿妩,我不能丢失掉这次胜利的成果。我和我父母的问题,迟早是要爆发的。 这次,索性解决了,决不能功亏一篑。我们康家,内部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再等两天,我父母就会明白,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叶妩不再说话了。 康昱捏了下她的脸:“我曾经想过一走了之的。那时候,你差点订婚了,我接受不了……” 叶妩抬眸看着他。 康昱继续道:“所以,此刻的我并不是最狠心的。再等等吧阿妩,康家很快就会做出让步的。” 叶妩依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在这件事里,叶妩扮演的角色,一直瞒着康昱。 但是康昱知道。 王玉书突然的出现,不是顾轻舟或者司行霈的手笔,而是叶妩的。 他不想让叶妩内疚。 内疚不会让叶妩和他更亲近,反而会想着逃离他,因为只有这样,内疚才能平息。 康昱不打算挑明。 他爱叶妩,胜过一切,甚至他的尊严。 “阿妩,康七,你们俩过来,替我一起看牌,我又输了好多钱,他们联合起来算计我。”程渝在客厅大喊。 认真打麻将的时候,程渝是赢不了的,因为她面对的是三只狡猾的狐狸。 她就需要帮手。 于是,她把叶妩和康昱都叫过来。 康昱就拉叶妩。 他搬个椅子,让叶妩坐在程渝旁边,而他就依靠着叶妩的椅背,一边看程渝的牌,一边观察桌面的情况。 很快,程渝就扳回了一局。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程渝大喜。 这三个字,是司行霈形容康昱的,让康昱总感觉他在唤狗。不成想,程渝听在耳里,深以为有趣,竟然也学会了。 康昱欲哭无泪。 “阿昱,你脑子灵活,以后常来陪我打牌。”程渝赢了钱,高兴极了。 她还塞了一把给康昱,“拿着,买糖给你的小女朋友吃。” “喂,程姐姐!”叶妩不满,“你还要不要赢钱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霍钺全笑起来。 满屋子欢声笑语。 然后,顾轻舟听到了一声冷哼。 尚未回头,就听到身后叶督军的声音:“绑架了人,还敢公然玩乐,你们眼里可有太原的律法?” 康昱一下子手脚发僵。 他站得笔直,想要解释,不成想司行霈却告诉他:“没事,叶督军不是来抓人的。他早已知道了这个计划。” 康昱震惊。 叶督军淡淡瞥了他一眼。 康昱想着,他还有很多话想和叶督军单独聊,却不知从何启齿。如今,机会来了,他必须要把自己的事,和叶督军摊牌了。 “督军,我能和您私下里说几句话吗?”康昱问。 第1118章 让步 康昱想要和叶督军单独谈。 叶督军看了眼他,心想:“如今倒是像话。不知是自己领悟,还是司行霈和顾轻舟教的。” 敢直接面对叶督军,至少此行为很负责。 叶督军不排斥,同意和他谈。 司行霈就道:“去我的书房说话吧。” 他领路,把叶督军和康昱领上了二楼书房。 书房朝阳,又没有拉上窗帘,日光把房间晒得滚烫,一进门就有热浪扑面,不如楼下凉爽。 叶督军认定司行霈是故意的,看了眼他一眼。 司行霈恍若不觉:“你们闲聊,可要佣人送茶?” 叶督军解开了军装的两粒铜扣,走到司行霈的书案前坐下,顺便拿起一本文件扇风。 瞥见司行霈立在门口,叶督军淡淡道:“出去,关上门。” 司行霈随手把门带上了。 康昱立在书案前,手足无措,不知是该站着回话,还是该坐下。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叶督军略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吧。” 康昱如蒙大赦。 叶督军自己打风,眼神落在康昱脸上,声音不高却透出威仪:“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 康昱早已准备好了腹稿。 叶督军一问,他很清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督军,我不想入赘到叶家。”康昱道,“但是,我想要娶阿妩,我对阿妩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叶督军眼眸深邃,不言不动。 康昱瞧见如此反应,心下惴惴。屋子里很安静,康昱怕自己表述不恰当,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督军,若能入赘到叶家,我三生有幸,只可惜我不通军务。” 叶督军依旧四平八稳坐着,手里打着风,风很微弱,他鬓角纹丝不动。 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 屋子里热,康昱又紧张,不知不觉满头出汗。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视线几乎模糊。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康昱见叶督军始终不开口,就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想要娶叶妩,但他不入赘。 叶督军的家业,他不想要。 “督军,我希望阿妩能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个正常的婚姻。入赘的婚姻,说到底是不好的,我姑姑就是入赘的,她并不开心。”康昱越来越害怕,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这句话,他说完了就后悔了。 心想完了,我这是骂叶督军呢,只怕今天这席话白说了,他还要把我撵回家。 不成想,康昱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叶督军的雷霆盛怒。 他偷偷抬眸,睫毛被汗水打湿,视线里略有点模糊,叶督军脸色竟然好转了些。 康昱不敢置信,又擦了擦眼睛。 再看叶督军时,叶督军的表情是松动了。 康昱不知缘故,叶督军内心深处到底哪一根弦被触动? “出去吧。”叶督军摆摆手,“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康昱道是,恭敬万分退了出去。 他一走,叶督军就打电话到楼下,让顾轻舟和司行霈上楼。 “这屋子好热。”顾轻舟一进门就道,然后又是喊佣人端一盆冰上来,又是拉紧了窗帘。 屋子里光线暗淡,顾轻舟又开了灯。 忙碌一番,屋子里暑气不减。 叶督军不烦热:“好了,坐下!” 顾轻舟和司行霈坐稳,司行霈先开口了:“怎样,督军?要不要我把那小子赶出去?” “不用了,留他住下吧。”叶督军不看司行霈,因为司行霈脸上始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让叶督军忍不住想要揍他。 他只对顾轻舟说话。 “督军,您这是同意了?”顾轻舟笑问,“康昱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阿妩应该有个正常的婚姻。”叶督军道。 顾轻舟心中了然。 叶妩没有个正常的童年,这是叶督军内心的痛。 他想把孩子留在家里,也是想多弥补叶妩的。 然而,这真是叶妩想要的吗? 叶妩和康昱吵架之后,心情灰败,叶督军看着难受极了,想要杀了康昱替叶妩泄愤。 转念一想,这也是因为叶妩很爱康昱。 招婿入赘,到底只是叶督军的一厢情愿,为的也是叶家,而不是叶妩。 “六姨太怀孕了,孩子快要生了。”叶督军道,“既然如此,我就做个决定,阿妩不会再招婿入赘了。” 叶家的内部稳定,需要叶督军来维持,而不是牺牲叶妩的婚姻。 康昱敢当面来谈,意味着他们俩考虑过了。 而康昱,能面对叶家的权势不动容,还想要自己争取事业,是个心地光明磊落,且志向远大的。 若是不轨之徒,有了权势足矣,名声算什么? “康昱有可取之处,康家也不敢在阿妩头上兴风作浪。既然阿妩愿意嫁,此事就定下吧。 等康昱考虑好了,什么时候回家,我再派人去请老太爷,敲定婚期。”叶督军道,“你们俩,把此话告诉康昱和阿妩。” 顾轻舟大喜。 如此局面,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轻舟一开始就担心弄巧成拙,不成想叶督军如此开明。 “好。”顾轻舟笑着答应了。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冰融化时吸走了热量,书房里的暑气消退了几分,顾轻舟也拿了扇子打风。 司行霈一直不咸不淡听着,此刻才道:“你能想得开,这是好事。说实在话,招婿入赘真是个馊主意,特别是你还想找个有能力的女婿,更是馊得不能再馊了。 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朴航不算是康家的赘婿吧,他只是生活在康家。康家对他不错的,他是如何回报?况且,你叶家还要名义上的赘婿。 最好的结果,就是女婿取代了你,关押了你。最坏的,就是他把叶家弄得家破人亡,你女儿也落个凄惨下场。” 叶督军蹙眉。 司行霈又道:“你心里很明白的,要不然你为何迟迟不肯下决定?” 叶督军闻言,情绪似乎藏匿不住,叹了口气。 “你从前怎么不说?”叶督军骂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从不干涉其他人的决定,况且你又不是我的下属,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叶督军道:“阴险!” 虽然抬杠了几句,叶督军的心情却没有变坏。 他留在司行霈这里吃了午饭。 饭后,他自己先回去了。 叶妩和康昱忍耐了一顿饭,等叶督军一走,他们俩立马围住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我父亲说了什么?” “督军怎么考虑的?” 他们俩,喋喋不休问起来,声音几乎要把顾轻舟和司行霈淹没。 程渝也在等结果。 顾轻舟没有卖关子,如实说了叶督军的考虑:“阿昱,你回家让你祖父去提亲,此事就算成了,叶督军也愿意把阿妩嫁出去。” 康昱大喜。 叶妩则有点伤感。 康昱敏感察觉到了:“怎么了阿妩?” “有点对不起父亲,明明答应了他。”叶妩道。 顾轻舟就摸了下她的脑袋:“傻孩子,这哪里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过得好,就对得起你父亲。” 叶妩点点头。 伤感是小部分的,喜悦是大部分的。 康昱最是开心。 除了他们俩,程渝也高兴:“我就说嘛,我的主意好使!怎么样,你们俩感谢不感谢我?” “感谢的,多谢程姐姐!”叶妩道。 康昱也道:“是,谢谢程姐姐。” 程渝得意笑起来。 司行霈在旁边甩闲话:“谢她做什么?没有她的主意,叶督军也会同意的,他原本就对叶妩很好。” 程渝脸色微微转黑,作势要打架。 司行霈继续道:“哪怕她的主意管用,马帮的人也是我去接洽的,康昱也是我绑架过来的,她哪里出力了?” “司行霈!”程渝咬牙切齿,嘴里骂司行霈,却是对准了顾轻舟,“你快帮我教训他!” “你自己上,没事的,我不护短。”顾轻舟道。 程渝气得快要吐血了。 谁是“短”?我才是啊,你不护司行霈算什么“不护短”? 一旁沉默很久的霍钺,原本是做个闲人,不插话也不帮腔,见司行霈和顾轻舟一条线挤兑程渝,他忍不住笑了。 他笑出声,程渝听到了,转移矛头:“霍龙头,您帮我打司行霈一顿!” 霍钺笑呵呵的:“我和司行霈、轻舟是朋友,只有帮亲的份,没有帮理的心。” 众人哄堂大笑。 程渝彻底败下阵来。 康昱的心情极好,等待着他父母妥协,他既可以娶到他心爱的姑娘,也能经营自己的事业,父母的拦路石也要散去,前途一片光明。 “我真高兴。”康昱对顾轻舟和司行霈道,“你们帮了我的大忙。” “说到底,还是叶督军认可你,阿妩爱恋你。”顾轻舟道,“否则,我们也出不上力气。” 康昱一惊,心中大喜,似乎求个肯定般,追问顾轻舟:“真的?督军他认可我?” 他还以为,叶督军是勉为其难的。 顾轻舟笑道:“若他不认可,如何会把阿妩嫁给你?阿妩可是督军的宝贝。” 康昱心中,格外的温暖和踏实。 原来,他已经得到了叶督军的承认,也得到了阿妩的偏袒。 如此一来,康昱更加有耐心。 叶督军已经让步了,他的父母也该让步,他需得等待。 第1119章 家法 康家苦苦找寻了康昱六天。 六天之后,其他房头的人都绝望了。 “阿昱要么是自己跑了,已经设计好了一切,让我们查不到蛛丝马迹;要么就是遇害了。”姑奶奶康芝分析给老太爷听。 老太爷觉得很可惜。 众多孙儿里,除了大堂孙之外,他就最喜欢康昱了。 大堂孙不听话,不肯搀和家族的事物,非要去法国教书,老太爷没有阻拦;如今,老七又不知下落,让他悬心。 “这些日子,我带着几个侄儿走场生意,只有阿昱上手最快。”康芝心中发涩,“我还以为,能有个帮手……” 她叹了口气。 老太爷的心,也是重重提起。 已经超过了六天,局势很不好,康昱的处境怕是凶多吉少。 “他和叶妩分手,站在叶家大门口好几个小时,就差中暑了。叶家不肯让他进门,他是伤心了,想要躲起来。”康芝又道。 康芝觉得,康昱是为情所伤。 老太爷脑子里倏然灵光一闪。 有个念头,莫名其妙浮动在他的脑海里。 他没有立马说出来,只是沉思。 他们父女正在说话,外头传来佣人的声音:“老太爷刚歇下,二老爷、二太太,您二位先回去,下午再来吧。” 二老爷的声音,搀和着吵闹,听不清楚,只知道很急切。 老太爷给康芝使了个眼色。 康芝出门,瞧见了二老爷和二太太浑身汗透了,头发也丝丝缕缕滴水。 他们俩进门,热得快要昏厥,也口渴得厉害。 “爹,已经六天了,您再多批一笔钱,加派人手去找阿昱吧!”二太太向老太爷跪下了。 她也顾不上喝水,面颊晒得通红,双目也是赤红的,眼皮肿得厉害。 “早上已经加派了。”老太爷道。 康芝也道:“二嫂,你先起来,的确是早上又派出一批人了。” 说罢,她让佣人端了冰镇酸梅汤进来。 这点凉意,让二老爷和二太太暂时忘记了说话,两人端起酸梅汤,一口饮尽。 佣人又端了两碗上来。 一连喝了三碗,他们才停下来。 彼此坐下,各自拿了芭叶扇打风,老太爷就问他们:“若阿昱是自己跑了,他为何要跑?” 二老爷一惊。 这些天,他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康昱是被他们气跑了。 二太太也胆怯,低垂了头。 他们两口子这模样,老太爷一下子就明白了。 康昱和叶妩分手,大家都知道,二老爷和二太太肯定也知道的。他们夫妻俩若没有在中间搀和,这会儿早已义愤填膺大骂叶妩了。 他们不骂叶妩,却又猜测儿子可能是失恋逃走了,说明这失恋是他们两口子造成的,他们知道骂不上叶妩,被问起时才沉默。 “混账!”老太爷重重将茶盏搁在茶几上,茶盖跳起来,落地摔个粉碎。 重重的几声响动之后,二太太先崩溃了。 这些日子,二太太最是自责。 她哭着,就给老太爷跪下了:“爹,我真不反对阿昱跟阿妩好。阿妩是督军府的小姐,如果能娶到她,是多好的事,我能那么傻吗?可叶督军早已放出话,全天下都知道,他家要女婿入赘……” 二老爷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还是用力去搀扶妻子。 “爹,不是这么回事!”二老爷急得又出了满头的汗。 “还敢狡辩?”老太爷又是一声厉喝。 姑奶奶康芝站在旁边,此刻就听懂了,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二哥二嫂。 疯了吗这两口子? 当前是什么世道? 如此乱世,康家有钱却是只待宰的肥羊,越是有钱越危险。 叶督军随便找几个理由,就能让康家家破人亡,还能得到万贯家财。 能和叶家结亲,那是康家梦寐以求的。和叶家成了姻亲,就等于找到了一块保命符。 不管将来如何,叶督军都能保证康家众人的安全。 不成想这两个蠢货,竟然为了什么入赘等可笑理由,把叶妩和康昱生生拆散了。 “二哥二嫂,你们俩是疯了吧?”康芝再也压不住肚子里的火,“多少人家巴结叶家不及,你们还敢棒打鸳鸯?” “他叶骁元要阿昱入赘啊!”二老爷恼羞成怒,“我只有阿昱一个儿子,若是他去了叶家,我们康家不是断了香火?” 康芝冷哼了起来。 香火? “爹爹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两个重孙,哪里就断了康家的香火?”康芝道。 二老爷的脸,涨的通红。 “二哥,你是怕断了自己的香火吧?”康芝道,“你这样想,是起了分家的心思吗?” “没有,我们没这样想过,你别栽赃人。”二太太哭道。 康芝道:“既然不分家,这一家子的孩子,二哥怎么说得出断了香火的话?” 二太太哑口无言。 二老爷当即戳康芝的痛处:“你懂什么,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我的儿子,凭什么要给叶骁元?” 康芝对这种话,近乎冷漠。 她很讨厌小孩子,生不生的她都不在乎。 二老爷这番话,让康芝的嘲讽更激烈:“你倒是懂,那你自己去把儿子找回来!那么宝贵的儿子,怎么就丢了?” 二老爷气得脸通红,差点就喘不上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攻讦之后,老太爷发话了。 老太爷这次没有生气。 他心平气和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我还没有死,这个家里是我做主。长孙离家时,特意来告诉我,我同意了。 我们家是老派家庭,却也讲究民主和自由。大宗祠不分家,只要有一个男丁就等于有了香火。 如今呢,自我往下第四代男丁生了两个,还有五个孙子尚未结婚,以后的香火绵延不断。 你们两口子,很有主见和想法。既然你们跟大宗祠不和,认为大宗祠不是你们的,将来你们不受大宗祠的香火,那好,我也不为难你们。” 他非常冷静,又非常认真说出这番话。 二老爷和二太太却没听懂,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康芝听明白了。 她想要劝,却见老太爷冲她摆摆手,对她道:“你去告诉管事,让他通知各个房头,今晚就下了家令,把二房驱逐出去。 阿昱还是我的孙子,阿暖也是我的孙女,他们仍留在康家。” 这就是说,要单独把二老爷和二太太赶出去。 二老爷知晓,老太爷对这种事上向来狠心,而且外头都传言说,他们兄弟不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 一旦老太爷下定了决心,真可能不要他们了。 二老爷一生文不成武不就,自己没有半点谋生的本事,而二太太嫁过来时,陪嫁早已被二老爷挥霍干净了。 他们一穷二白,孩子还不给他们,赶出去只有饿死的份。 于是,二老爷和二太太明白过来,拼命跪下磕头。 “爹我们错了,我们不敢脑子不清楚。” “我们再也不敢了。” 两人痛哭流涕。 老太爷是不留情面的。现在不求情,等众人都到了,再求情是没用的。 他们都见识过老太爷的威严。 康芝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给她递了个眼色。 康芝会意,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二哥二嫂,你们也别怪爹爹狠心。你们俩整天说什么断了香火,这不是诅咒康家吗? 当前这个世道,一个大炮打过来,真可能全家覆没,你叫旁人听了,心里是如何想的?况且,你们总这样说,万一真诅咒了阿昱,再也找不到他……” 二老爷和二太太大惊失色。 他们没想到这一层。 二人这些天,饱受折磨,再被老太爷一吓,加上康芝这番话,彻底就醒悟了。 对啊,他们天天怕断了香火,可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诅咒康昱又是什么呢? “不不,我们再也不敢了。”二太太哭道。 夫妻俩真心实意,给老太爷磕头,说以后不会再有私心。 二房是康家的一份子,康家的大宗祠就是香火,没有私下里传承香火的道理。 康昱以后是出国还是入赘,都随他的意思。 “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再也不敢藏私心了,我只要我的儿子还活着。”二老爷道。 二太太也哭道:“只要阿昱还活着,我愿意吃素十年。” “吃素就免了,以后少给孩子添麻烦,才是正经道理。”老太爷道。 两人哭闹了一场,此刻浑身都汗湿了,满屋子都是汗味。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等他们一走,老太爷就想到康昱可能还跟叶妩有联系。 “你去趟叶家,找到叶三小姐。”老太爷对康芝道。 康芝诧异:“还要去打扰叶三小姐吗?” “我怀疑,她知道阿昱的下落。”老太爷道,“他们年轻人,什么荒唐事都能做出来。 你去把你二哥二嫂的话,告诉叶三小姐,看看明天阿昱能否回来。假如他还不回来,那……” 那就是凶多吉少了。 到了这一步,老太爷也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一些渺茫的事情上,比如叶妩。 试一试也好。 “那好,我去说。”康芝道。 康芝果然去了趟叶家,把此事一点一滴告诉了叶妩。 叶妩当时没什么反应。 但是傍晚,康昱回来了。 老太爷听到佣人的禀告,差点没气死过去:混账玩意儿,家里急得鸡飞狗跳,他还真是躲起来了! “先请家法!”老太爷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发软。 这一刻,又是生气,又是高兴,耗尽了他的精神。 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不打康昱一顿,他是不会消气的。 第1120章 雨幕 康昱回到了康家,当场被打了三十棍子。 康家的家法,还是老式的。 一条长板凳,一根沉手的花梨木棍,按住一顿痛打,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康昱一开始想:“我不能哭,要不然太没面子了。” 挨了三五下之后,身体违背了他逞英雄的本质,他也情不自禁又嚎又哭,每一下都疼得钻心。 康家上下全来围观。 “你还敢离家出走?”康老太爷站在旁边,气得老脸全变了颜色。假如他再年轻十岁,能拎得起那板子,他就要自己上去打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心疼儿子,却一言不敢发,怕老太爷盛怒之下,连同康昱和康暖,把二房全轰出去。 其他房头的人,有暗爽的,也有心疼的,多半的人都感觉康昱该打。 康家这七天,为他操碎了心。 盛夏的天气,康昱被打得汗如雨下,眼泪混合着汗水,已经让他的视线模糊了。 打完之后,他就昏死了。 老太爷却也明理:“把他送到医院去。家法归家法,却不会要了他的命。” 这样重的伤,又是大热天,很容易发炎。 到了医院一检查,屁股是打破了皮,血水已经沾上了他的西装裤。 “什么年代了,还打棍子?”医生气得骂康家送过来的人,“这是体罚,好好的人都打坏了。愚昧,封建!” 康家的管事都低垂了头,很是尴尬的样子。 如今世道不同了,大家都夸耀自家“门风开化”,要不然那么些家庭,为何送女儿出去念书? 老式的家风,已经成为笑柄了。 康家被人指着鼻子骂“封建”,佣人和管事们也没脸。 康昱哼哼唧唧趴在病床上,他父母陪在旁边,康暖心疼得不行。 “好了,以后别跑了。”二太太哭着对儿子道,“我们什么都随你,你想要去叶家就去吧,可别再吓唬我们了。” 二老爷也不敢提“香火”的话,只是冷哼道:“不孝顺的东西,我们白养了你……” 然后,话就打住了。 康昱很认真道歉。 躲起来,让父母着急,的确是他错了。 不过,昨天姑姑已经告诉了阿妩,祖父发话了,从此父亲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什么香火,他彻底自由了。 他不管是出去游学,甚至是入赘到叶家,都是他的自由,父母不敢管他,除非他们不想在康家待下去。 康昱背上那封建陈旧的包袱,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彻底甩开了。 “爹,娘,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叶督军已经答应了我,绝不要我入赘。他会把阿妩嫁到我们家去。”康昱对父母道。 二太太闻言大喜。 之前所有的担心,都一扫而空。 她也顾不上追问什么,只是再三确定:“真的?这是阿妩告诉你的?” “不,这是叶督军亲口告诉我的。”康昱笃定道。 叶督军让顾轻舟和司行霈传话,也等于是亲口告诉的吧? 二太太喜得抹眼泪,脸上的笑容就藏匿不住了,是一张喜庆之极的笑脸。 只要叶督军不要她的儿子,什么都好说。 和其他门第相比,叶家是最好的姻亲;和其他女孩子相比,阿妩是最好的儿媳妇。 “因祸得福,我们真是因祸得福!”二太太高兴得语无伦次。 康暖在旁边笑道:“娘,哪有什么祸啊?” 二太太笑起来:“是是,我又糊涂了,哪有什么祸?好事,真是极好的事!” 二老爷没说话,脸上却有了笑容——无法压抑的笑容。 “叶督军松口了。好,他还知道廉耻。儿子是生出来的,不是抢过去的。”二老爷想。 这话也不敢说。 老太爷放话要将他逐出家门,现在二老爷行事都小心翼翼。 康昱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老太爷去提亲。 康家一下子全知道了。 这下,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儿。 “叶督军肯改变主意,说出去康家倍有面子。此事,谁从中作梗,我绝不轻饶谁。”老太爷道。 于是,这件事办起来顺利得不像话,每个人都带着谨慎和恭敬。 叶督军和老太爷接洽,很快就谈拢了婚嫁的具体事宜。 日子定在明年的三月二十。 “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叶督军道。 就在叶家和康家定下婚姻的时候,顾轻舟已经搬好了新家。 司行霈再次极力邀请霍钺:“东跨院还空着,那院子是不错的。旁边就是假山和树林,自成一派。” 霍钺有点担心:“你老实讲,如此大方让我住进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司行霈果然老实回答:“对街住着蔡长亭,那可是只狐狸。你也是老狐狸了,对付小狐狸不在话下。我偶然回平城,你替我照看门庭。” 霍钺道:“果然没安好心。” “别废话。同意不同意,你说句话。” “那行。”霍钺道,“饭店住久了,也腻味得厉害。既然有了好的院落,我搬进来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司行霈不太懂了。霍钺不是黏黏糊糊的性格,怎么如今这样婆妈? “搬进来之后,总好像不太吉利。难道我要在太原住很久,才能找到阿静吗?”霍钺叹气。 司行霈瞠目结舌:“一个流氓头子,还有这种信仰?别瞎操心了,住进来没什么不吉利的。” 霍钺是不想安家的。 太过于安逸,就好像做足了长久准备。 老天爷一瞧,既然你做了那么长的准备,那么就多拖你一段时间好了。找到霍拢静就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如此想来,总是不太安心。 “没这种说法。”司行霈斩钉截铁告诉他。 霍钺颔首。 他苦笑着对司行霈道:“咱们认识十几年了,你也知晓我的为人。若不是为了阿静,我何至于如此古板多心?” 司行霈除了对顾轻舟,其他时候都是狼心狗肺。旁人的温情脉脉,在他听来都是矫情。 可霍钺这席话,令他略微伤感。 他没想到,他也会为了轻舟之外的人伤感。 他拍了下霍钺的肩膀:“会找到的。” 霍钺再次点点头。 于是,霍钺也搬到了这边,以后他到太原府,就在司行霈的宅子里落脚。 程渝占据了西跨院,霍钺占据了东跨院,顾轻舟和司行霈则住到了正院。 房子一大,家里佣人就不够使唤了。 程渝很讲究,顾轻舟把四丫和另一个女佣给她。 霍钺那边,只有他的随从负责日常打扫,他身边不需要陌生人,否则不太安全。 而顾轻舟和司行霈的正院,交给了辛嫂负责。 “院子是大了很多,你们也劳累几日,我会给你们涨一倍的工钱。”顾轻舟道。 佣人们大喜。 “还是用惯的人好使,家里就不添新人了。”顾轻舟道。 佣人们都明白,这是要他们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当然,也有两个人的钱拿。 对于佣人们来说,体力是不值钱的,多干一点未必都能多值钱。既然东家如此厚待,无人有怨言。 除了房子改变,什么都不变。 收拾妥当后,顾轻舟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拜访了平野夫人,顺便邀请她到新宅做客。 正巧早起时阴了天。 等顾轻舟要出门时,淅淅沥沥下起了薄雨。 薄雨转大,庭院枝叶被打得乱颤,满树风、满树雨。 顾轻舟打着伞,穿过重重叠叠的雨幕,到了平野夫人那边。 门口应门的,仍是几名军士,却是日本人。 瞧见顾轻舟,他们先用日语问:“是谁?” “我是顾轻舟,夫人和蔡长亭知晓我是谁。”顾轻舟也用日语回答。 守门的人没有进去通禀,而是给顾轻舟敬礼:“小姐,请进。” 蔡长亭或者平野夫人,早已交代过顾轻舟的身份。 顾轻舟往里走。 雨越发浓密了,形成了水晶般的帘幕,顾轻舟踏上了抄手游廊,就收了雨伞。 “立秋了吧?”顾轻舟暗想。 今年什么时候立秋,她倒是不知道。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凉,盛夏的炎热没多少日子了。 她望着茫茫雨幕,心中百感交集。 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才可以收场?她真想回家,和司行霈回到平城去,过些简单的小日子,好好发展平城。 “轻舟?”有个人从雨帘的尽头,踏入游廊。 蔡长亭没有打伞,一身黑衣被淋透了,湿漉漉贴在身上。 头发滴水,却没有半分狼狈。 他眼睛明亮,薄唇微翘,仍是风华绝代的容貌。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看到了因嫉妒而丑陋的自己:成了落汤鸡都这样好看的蔡长亭,真叫人愤愤不平! 为何老天爷要塑造如此完美的外貌? “怎么冒雨过来了?”蔡长亭问,丝毫不在意自己满身的雨水。 淋湿的他,似乎比平常更加健壮些。一般很结实的人,穿上衣裳都显瘦,而蔡长亭一袭黑衣,更加显瘦。 看似颀长秀气的他,此刻才露出一点魁梧模样。饶是如此,也不减损他的美丽。 顾轻舟不动声色打量他,口中回答:“刚搬好房子,想请你和夫人过去吃顿饭。” 蔡长亭哦了声。 顾轻舟又问他:“夫人在家吗?” “不在。” “不在?”顾轻舟挺意外的,“夫人去哪里了?” 平常时节,平野夫人都不会离开太原府的,怎么这次却出门了? 第1121章 诱惑 顾轻舟的问题,让蔡长亭微笑了起来。 “昨晚金太太约了夫人打牌,可能是太晚了,就住在金家了。”蔡长亭解释道。 顾轻舟心中了然。 蔡长亭问她:“你可要去金家接夫人?” 接夫人回来? 没必要如此慎重吧? 顾轻舟抿唇,略微沉吟了一瞬,还是答应了:“那好。” 蔡长亭就道:“我换身衣裳,你到我院子里坐坐,我有几本书想给你。” “什么书?” “是日本一些传奇故事书,可以帮助你理解日本的风俗。绝大部分都是汉字,你能看得懂。哪里不明白,也可以问我。”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好。 她撑伞,走下了游廊。 她难得好脾气,问蔡长亭:“要不要一起遮?” “不了,我身上全湿了,免得沾湿了你的衣裳。”蔡长亭也一如既往很绅士,笑着拒绝了。 顾轻舟没有再坚持。 青石小路积满了雨水,一走一滑。顾轻舟的皮鞋,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水沿着鞋面的缝隙沁入脚掌。 她真想打赤脚。 到了蔡长亭的院子,顾轻舟瞧见他屋檐下一串风铃。 她想到了二宝。 心中的恨意,陡然一起,又被她压了下去。 蔡长亭抓过毛巾,先擦了手,然后就去找书籍给顾轻舟。 把书籍交给顾轻舟,他转身回里屋更衣。 顾轻舟则翻看了几页。 外头依旧下雨,雨势颇为激烈,落在瓦上的雨滴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轻舟,等会儿到了金家,你莫要和金太太置气,夫人如今很信任金太太。”蔡长亭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顾轻舟随意抬眸。 然后,她目光微微定住。 她视线里的蔡长亭,正在擦拭头发,光着上身。 他肌肤白皙,可胸前纵横错乱的伤口无数,不过没什么枪伤,全是刀伤,小腹处的尤其明显,一直往上延伸,几乎劈开了他半个身子。 顾轻舟愣了下。 从前留意到他胳膊上有伤疤,却没想到…… 她打量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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