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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神湖之后又请下什么真武大帝法身,否则王仙芝即便初衷只是卖赵家天子一个面子,出城做个样子,到时候指不定也会手痒,好好打上一场。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说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伪仙根本经不住王仙芝的全力打杀,就算王仙芝放过一马,送神一事,也要让那小子掉一层皮。要我看,说不准就是身边谁要横死了,洛阳?徐龙象?还是徐骁?” 曹长卿叹气道:“怎么听上去真武转世就没半点好处。” 黄龙士讥笑道:“本就是注定亏本的一锤子破烂买卖,你看那小子这二十几年,身边有谁过得轻松了?假设真有天人投胎一事,那么八百年前真武化身大秦皇帝,就是应运而生,如今别说真武大帝,三清大殿里坐着的那三尊老爷亲自下凡,都不顶屁用,因为有违天道,照样要被奉天承运的赵室压制得死死的。只有三百年一十四后,才会……” 曹长卿笑眯眯追问道:“才会怎样?” 黄龙士冷笑道:“你再活个三四百年自然知道。” 曹长卿洒然笑道:“不管身后几百年如何,活在世上,当下的很多事情,在不钻牛角尖的前提下尽力而为,那么到头来依旧问心无愧就好。” 黄龙士破天荒询问别人问题:“那个被李淳罡看好的丫头呢?” 曹长卿打趣道:“你都算不准?” 黄龙士淡然道:“我算不准的人多了。” 曹长卿感慨道:“神武城杀人猫,我与公主就在一旁观战。要是没有那去往武帝城的一剑,也会有从天而降的另外一剑。” 黄龙士:“咱们啊,不过都是老槐下的野叟村言。至于这江湖,更是回光返照而已。” 曹长卿一笑置之。 ———— 一位满头雪发的魁梧老人不走平坦驿路,而是独独去拣选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皆是一闪而逝。 临近那座城池,才稍稍放缓奔掠速度,仍是远超骏马疾驰。 麻鞋麻衣的老人自打东海出城往西,第一次停下身形。 一名姿容绝美的年轻女子,叠手按在一柄插入地面的古剑剑柄之上。 拦下了武帝城王仙芝的去路。 她仅有一柄大凉龙雀。 面对的却是一位称霸江湖足足一甲子的天下第一人。 第478章 (这一章略晚了。第二章在12点前。第三章在凌晨。) 坐镇武帝城八十年的雄魁老者看了眼出自吴家剑冢的大凉龙雀,点了点头。不言而喻,仅凭这柄剑,就有资格向他王仙芝问一剑。 姜泥咬了咬嘴唇,要说她半点都不紧张,肯定是自欺欺人。她可以不给羊皮裘李老头儿好脸色,那是因为那位教她练字却不练剑的老前辈没有半点高人架子,瞧着倒像只是喜欢吹牛皮的糟老头子。她可以不怕曹长卿,因为在她心里曹官子一直是那位幼年时经常在西楚皇宫见到的棋待诏叔叔,和蔼和亲,对于大官子所谓独占八斗天象风流的武道修为,反而看得很淡。但王仙芝不一样,哪怕是在苦寒北凉的那座锦绣牢笼,也听说过这位姓王的老怪是如何力压天下群雄,是如何以自称天下第二无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来嘲笑整座江湖,断木马牛,败邓太阿,败曹长卿,败顾剑棠,所有登榜武评的离阳高手,都输给了这位从不出城的老人,王老怪成了整个武道的一块磨刀石,别人到底锋利几许,都得乖乖去东海去武帝城磨一磨才能服众,不知有多少江湖俊彦做梦都想跟王老怪交手,哪怕一招就输,也引以为荣。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王仙芝所处的这一百年,武林层峦叠嶂,巨峰对峙,各样江湖天才辈出,可谓层出不穷,远非前几个江湖百年可以媲美,但王仙芝仍然无人可以撼动,一骑绝尘,举世公认唯有甲子前斩魔台齐玄帧可以与之媲美,可惜齐玄帧之后道门又一位仙人洪洗象才入江湖便离开,故而王仙芝依旧是当之无愧的无敌于世,连眼界奇高的李淳罡都自认哪怕重入剑仙境界,仍是不敌王老怪,甚至将王仙芝抬高到可以与吕祖全力一战的地位。 姜泥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城主,曹叔叔说你是要去杀徐凤年。” 王仙芝嗓音洪亮,平淡道:“老夫与离阳先帝有誓约,在老夫有生之年,无论靖安王赵衡夺嫡是否成功,都要保证这名义子他这一脉荣华富贵。赵衡之死,跟北凉有莫大关系。不过老夫还没有下作到要跟一个后辈纠缠不休,否则当初北凉世子徐凤年端碗登楼,就算邓太阿亲自给他护驾,也不会那么轻松。这次出城,缘于老夫听说徐凤年在春神湖上请下真武大帝法相,更有一位道门隐逸野老天人出窍,给武帝城捎带了一封密旨,老夫此生一直将不曾与齐玄帧战过一场视为生平大憾事,恰好借此机会来见识一下天人丰姿。” 姜泥欲言又止,王仙芝笑意浅淡,和颜悦色说道:“老夫知你本名姜姒,是西楚亡国公主,身负始于自大秦终于西楚的莫大气运,你自身根骨也是极佳,又有李淳罡为你在剑道领路,曹长卿更是不遗余力替你修持境界,才有了今日女子御剑的壮丽风景,对江湖而言,殊为不易。老夫坐镇武帝城多年,除了那些无牵无挂的求死之人,不曾毁去武林一株良材栋梁,曹长卿之所以敢让你单独拦路,想必也是吃准了老夫不会与你为难。老夫不妨直说,我王仙芝能有今日成就,与李淳罡当年不惜自败名声任由我折断佩剑木马牛有莫大关系,再者,老夫之所以会走入江湖,起先也是羡慕李淳罡的名剑风流,姜姒,你既然是他的徒弟,那么老夫不管如何,都不会主动伤你性命坏你境界,这一点大可以放心。不过老夫岂会眼拙到看不出你的境界根祗不稳,在真正进入陆地神仙之前,每使用地仙一剑一次,就是折损阳寿的搏命手段。所以老夫奉劝你一句,既然明知拦不下,就不要轻易有意气之争,老夫在东海看了江湖八十余年,却只等到了吴素一位女子剑仙,委实不希望你中途夭折。” 姜泥摇了摇头。 王仙芝笑了笑,“老夫从不强人所难,之所以格外多说这些,大半还是因你与李淳罡的渊源。你若是一剑不出便退,肯定也不会甘心,于你剑心砥砺亦是不利。” 姜泥认真说道:“我有两剑。” 王仙芝哈哈大笑,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胆敢跟他讨价还价起来,朗声道:“两剑也无妨,让老夫瞧一瞧李淳罡跟曹长卿的徒弟,加上一柄大凉龙雀,是否会让人失望。” 姜泥一板一眼说道:“曹叔叔这一年中曾偷偷带我去了一趟吴家剑冢跟东越剑池,我登上了吴家那座插满历代名剑的剑山,也看了那方藏有十数万柄古剑的深潭。” 王仙芝何等阅历,略加思索便一语道破天机,“是观千剑而后识器的上乘剑道,曹官子的气魄一向罕见,他教你的剑道,自然不俗。” 姜泥摇头道:“起先曹叔叔是这个意思,可我不小心牵动了两处气机,然后就误打误撞换了一种剑法,但是目前仅是一个雏形。曹叔叔说这一招遇强则强,对手如果不是王城主,换成一般人,就不那么厉害了。” 王仙芝笑道:“小丫头,你不用跟老夫解释得这么清楚,老夫恨不得有人能重伤了老夫。” 王仙芝说这话,毫无半点故作姿态的跋扈气焰,因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姜泥微微红脸,点了点头。 姜泥缓缓闭上眼睛,按住大凉龙雀剑柄的叠放双手微微上浮几寸,名剑展现出鞘之势。 王仙芝仰望天空,点了点头,称赞道:“有意思。” 才提起双手的姜泥猛然下按,大凉龙雀重新归鞘,轻喝道:“落子!” 棋盘落子?棋盘在哪?要落在棋盘之上的棋子又是何物? 身材雄伟的老人脸色依旧云淡风轻,但眼中闪过一抹异彩,竟是小觑了这丫头,在他眼中那先手的剑出鞘剑归鞘若说是小打小闹小意思,那接下来就有一些大意味了。 万里晴空,瞬间被切割成无数条纵横沟壑。 剑气! 千万条凌厉无匹的剑气肆虐当空。 两拨浩浩荡荡的剑气,一拨出自吴家剑冢,一拨出自东越剑池,如黑白双线勾勒棋盘,以剑气为线,以云天做棋盘,好大的手笔! 王仙芝刹那间就明悟其中精妙,小丫头所说遇强则强,半点不假,正因为对手是他王仙芝,那一道道一条条借自剑冢剑池两地的灵犀剑气才会来得如此迅猛,来得如此密集!王仙芝笑意更浓,倒真是个实诚到可爱的闺女,难怪李淳罡如此器重。当姜泥落子二字出口之后,天上剑气就如同暴雨灌顶,齐齐落下,而且下落得并非毫无章法,而是全部剑尖直指王仙芝一人,以至于像是呈现出一个气势恢宏的陆地龙卷,王仙芝岿然不动,任由剑气当头泼下,只是剑气无一例外在他头顶数丈外搅烂,当最后一条剑气溃散时,不过是挤压到距离王仙芝头顶一丈而已。麻鞋麻衣的老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就是这般仅凭外泻体魄的雄浑罡气,便硬扛下了所有千万里之外远道而来的上古剑气。 王仙芝望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平静道:“确实还只是个雏形,老夫很期待你以后引来两座实打实剑山如同蝗群的场景。” 王仙芝心中感慨,这女子竟然隐约有了成为天下名剑共主的气象。 有多少年没有生出后生可畏的感触了? 王仙芝沉声道:“姜姒,老夫很好奇你的第二剑。” ———— 徐凤年那双原本略显阴柔的丹凤眸子,在呈现诡谲金黄之后,整个人竟然有了君临天下的意味,他伸手握住形神不稳的洛阳,轻笑道:“我只要不死,不让你走,你能去哪里?八百年前,出海访仙的方士原本已经求得了一枚长生药,只是被你暗中毁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不跟你计较罢了。” 说完之后,不理会错愕的洛阳,徐凤年转头对墙头那边的朱袍阴物摇了摇头,后者瞬间安静下来。 徐凤年单手按住额头,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理清了头绪,笑着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言语:“我不愧是我。什么都是一脉相承,逃不过孤家寡人的命。一炷香后,我还是我吗?你还是你吗?” 拉过哭哭笑笑不自知的洛阳,背在身后,然后大踏步前奔,直追那位见机不妙便脚底抹油的柳蒿师。仿佛几次眨眼过后,就撵上了号称身处天象五十年的赵家看门犬,徐凤年跟他几乎并肩而掠,笑道:“柳蒿师,先前三问,很是威风啊。” 柳蒿师瞬间横飘出去十数丈,惊恐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金黄双眸的徐凤年微微眯眼笑道:“柳姓老祖宗所在的那座小国国都,被大秦劲弩射成了刺猬,大秦锐士一人不死,就灭了你们。” 柳蒿师怒极而笑,“徐凤年,你疯了不成!” 行走江湖之所以对那些僧尼道姑礼让三分,就是忌惮他们的“陌手”,这跟对敌剑客很怕遇上新剑是一个道理。除非是武评上的高手,否则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阴沟里翻船。柳蒿师看守皇宫一甲子,遍览武学秘笈,说他坐井观天也没错,可这口大井本身就是几近天地同阔了。柳蒿师见识过太多足可称之为惊采绝艳的招数,他从不敢因为在天象境界逗留数十年便一味自恃清高,那一年武当年轻掌教出入太安城如入无人之境,他跟韩貂寺便在远处静观,权衡之后竟是连出手的欲望都没有,今年龙虎山又出了一个说是初代祖师爷转世的赵凝神,也一样让柳蒿师感到棘手。不过柳蒿师生性谨慎,却不意味着这位年迈的天象境高手就是一颗软柿子,想要杀死一个不愿死战的一品高手,历来都是难如登天。 柳蒿师空手而归,只是觉得没面子,觉得那个徐凤年对于旁门左道出奇的熟门熟路,不好对付。 徐凤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不让柳蒿师拉开距离,笑问道:“都说艺高人胆大,你这么个天象境为何如此胆小如鼠?” 头顶天空原本湛蓝无云,先是有云卷云舒,再是乌云密布。 柳蒿师一路长掠,并不言语。 徐凤年瞥了眼天空,停下脚步。 先前像是丧家之犬的柳蒿师也停下,一脸阴森,“听说有剑阵名雷池,可哪里比得上真正的雷池?对付你这等阴物,对症下药得很!” 第479章 (凌晨还有一章。等更就不必了。) 我有一壶,江湖做酒。我有一掌,可托五岳。我有一口,吃掉春秋。数百年一位武林前辈定下了一品四境的规矩,曾用这三句话来赞誉天象境界,说的就是天象高手能够跟天地共鸣之后,会有何种睥睨天下的巍巍气象。柳蒿师看了眼天色,笑意浓郁起来。想要在江湖上成名,只要是个江湖儿郎就都藏有几手压箱技艺,像宋念卿这趟江湖行就带了十四剑十四招,柳蒿师当然也不例外。这一招雷池,原本是打算作为一份大礼,就等着超凡入圣的曹长卿下次赴京,曹官子的三过皇宫如过廊,次次都打在他的脸上,柳蒿师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不曾想到头来先用在了那小子身上。 黑云如墨,柳蒿师静等天雷滚滚。 柳蒿师见过许多靠终走南捷径博取帝王青睐的聪明人,沽名钓誉的本事很是高明,青词宰相赵丹坪就是之一,可在太安城,柳蒿师侍奉过离阳三代皇帝,始终都是那座京城的中流砥柱,哪怕赵丹坪也无法瓜分柳蒿师对赵室积攒下来的香火情分。柳蒿师习惯了靠境界碾压对手,这次背负皇命前来绞杀徐凤年,他跟宋念卿只是一招先手,万一没能得手,让徐凤年逃过一劫,还有万无一失的后手,故而柳蒿师没有拼命的兴趣,可泥菩萨也有火气,更何况柳蒿师跟北凉那是不死不休的局势,这个徐凤年浑身上下冒着一股邪气,柳蒿师就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还背着洛阳的徐凤年好整以暇,等着天劫落地。他只有一炷香,如果柳蒿师执意避而不战,也没有太大把握抓住这只老狐狸的死穴,天象境界高手本就是天地宠儿,极难捕获气机流转,一心想逃的话,因为没有跻身可以引来天劫的陆地神仙,甚至躲过疏而不漏的天网恢恢,好似那条昭昭天理之外的漏网之鱼,徐凤年即便追得上柳蒿师,却耗不起光阴。可天底下就没有无懈可击的招式,只要柳蒿师托大,有胆子落地生根,徐凤年不介意扛一扛所谓的池中滚雷,然后伺机而动。 天上黑云猛然下坠,漂浮在大地之上,宛如一幅人世转换云海的玄妙画卷,让人有沧海桑田之感,徐凤年上半身露出云层,齐腰高的黑云连绵翻涌动荡,四周云雾中电闪雷鸣,电光逐渐交织成网,徐凤年缓缓行走,立即成了被撒网渔夫盯上的游鱼。云海中眨眼间浮起一颗颗紫雷,一眼望去,粗略计算就有不下五十颗,大小不一,大如井口,小似拳头。紫雷之间又有一条条不断跳动的雪白闪电牵连,还真是一作名副其实的雷池。 脚步不停的徐凤年胆大包天,伸手握住一颗紫雷,整座雷池翻转,五十多颗紫雷顿时渐次飞掠而来,徐凤年右手五指钩入紫雷,紫气萦绕手臂,左手也没闲着,轻轻挥动,每次恰好拍掉一颗颗砸来的紫雷,不过这座雷池霸气十足,加上被徐凤年死死攥紧那一颗,毫无颓势,惊世骇俗的壮阔景象根本没有半点折损,五十多颗紫雷去而复返,被拍掉之后,不过弹出二十丈外就迅猛旋回,来势汹汹,速度不减反增,慢慢行走的徐凤年就像被围困在一座随之移动的雷池之中。 背后女子拿下巴抵了抵他的肩膀。 徐凤年柔声道:“记得当初答应要陪你去昆仑山巅看云海,可几次巡狩天下要么忘记要么错过了,后来下定决心时,你已经不愿意。今天就当弥补一些。” 她柔声道:“比起你送给那狐媚子的举国狼烟,云海算什么。” 徐凤年侧了侧脑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深呼吸一口气,将手中那颗始终没有松开的紫雷放入嘴中,一口吞入腹,大笑道:“当年整个天下都被我吃掉了,小小几颗天雷算什么。” 徐凤年一手拎住一个紫雷,纷纷放入嘴中,当他吞掉一半紫雷后,云海消散,雷池也就荡然无存,站在三十丈外的柳蒿师瞠目结舌,哪里料到这家伙会是以这种蛮横手段破解掉他苦心孤诣造就的天象秘术。五十颗借天地借龙气借气运辛苦形成的紫雷,可以说颗颗都是价值连城,为此北宗附龙练气士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几名大宗师的修为甚至直接被榨干。原本雄厚的家底一下子就没了一半,柳蒿师如何能不心疼!更可恨的是那莫名其妙就境界暴涨的恶獠还打了个舒舒服服的饱嗝,对柳蒿师露出一个讥讽笑脸,懒洋洋问道:“还不跑?” 柳蒿师干净利落就开始撤退。 “难怪整整五十年都没能成就地仙境界。” 徐凤年眯起眼,冷笑道:“要是刚才一直不停脚,我还未必能拿你怎么样。不过现在嘛,已经晚了。” 徐凤年伸出一根手指,在眉心割出一条细微血槽。 急掠之中的柳蒿师顿时头颅裂开一般,从额头开始凭空出现一条从上往下触目惊心的裂痕,满脸血迹,狼狈不堪。但这并不是最让柳蒿师胆战心惊的恐怖,随着脸面上淌血不止,他的天象境界竟然像是洪水决堤,江河日下,一泻千里。柳蒿师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深厚境界,原本就像一座湖泊,然后眼睁睁看着湖水干涸,却完全无法阻挡湖面下降。柳蒿师痛心疾首的同时更是匪夷所思,天象境界的精髓便是与天地共逍遥,是跻身陆地神仙超然世外的前兆,哪里听说会作茧自缚,难不成那家伙有与天地并肩的成就,能够强行吸纳别人的气数,自作天地?若说是剑斩六国气运的洪洗象,柳蒿师还会有几分将信将疑,可身后那小子就算继承了洛阳的修为,也绝对不至于如此骇人。 柳蒿师几乎走火入魔,一咬牙,在势如破竹的险境中,硬是趁势崩碎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象境界,在跌入指玄的瞬间之前,壁虎断尾,任由剩余一半紫雷滚落,如同陆地神仙一气掠出数百丈,远远抛开那个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的疯子。徐凤年停下脚步,心中叹息,只要柳蒿师稍稍犹豫,再晚上一点点时间,他就有把握宰掉这条老狗。抬头看了眼天空,嘴角冷笑,离阳赵室不愧是如今的正统,连给赵室看门护院的一条走狗都身具相当可观的气数。徐凤年转身望向十里之外,密密麻麻的剑气,阵仗宏大。 徐凤年默默将一颗颗紫雷纳入袖中,融为气机。 洛阳挣扎着落在地上,平静道:“你去吧。” 徐凤年牵着她的手,转头跟她对视。 她凄然决绝道:“你要天下,我只要你。我不能独占,我宁肯不要。八百年是如此,八百年后还是如此。” 徐凤年突然笑了,“大秦皇后了不起啊?” 洛阳一脸震惊,后退一步。 徐凤年嘴角翘起,笑道:“我是他,他可不是我。” 洛阳神情复杂。 徐凤年蹲下去,示意她上背,柔声道:“洛阳,回北凉之前,咱们去洛阳城看一看吧?” 洛阳一脚狠狠踢在他屁股上。 摔了个狗吃屎的徐凤年继续蹲着,轻声道:“当年大秦铁骑没能踏平如今叫北莽的大漠,这辈子补上。拓跋菩萨敢欺负我女人,我……” 不等徐凤年说完,洛阳轻轻趴在他后背上。 徐凤年站起身,“回头跟你慢慢算账。” 洛阳说道:“你先打赢了王仙芝再说。” 第480章 (晚是晚了点,但终究没有欠下。) 东海武帝城。 城外有一剑悬停,停了许久,以至于起先看到千里飞剑一惊一乍的江湖人士,都渐渐失去了耐心兴趣,一些无聊的江湖人就自己找乐子,坐庄赌博那柄剑到底要停几日,押注早的,大多输了大把银子。城内有人说是那柄飞剑是桃花剑神邓太阿的挑战书,很快就会骑驴入城。也有人说是东越剑池宋念卿新悟出的一剑,也有人信誓旦旦扬言吴家剑冢的老祖宗要出关了,要为吴家枯剑正名。看热闹凑热闹的说到底就是等那个闹字,可既然这柄剑不闹,雷声大雨点小,就对城外停剑习以为常,只有一些在武帝城土生土长的顽劣稚童,时不时攀上外城墙头,拿弹弓去射剑,期间有个想一鸣惊人天下知想疯了的佩剑游侠,掠到剑身上站定,耍了许多蹩脚剑招,结果遭来白眼无数,他也觉得尴尬,悻悻然跳下,灰溜溜出城。几乎没有人留意城中来了个双眉雪白的老家伙,他进城以后,深居简出,只是偶尔去那面插满天下兵器的墙壁下站定,看上半响就安静返身,墙上每日都要有一柄名剑消失无踪,只是墙壁上的名剑利器实在太多,不可计数,像宋念卿当年携带十二柄剑登楼挑战王仙芝,除去碎裂六剑,其余六柄都按照武帝城输人留下兵器的老规矩插在了墙上,这一留就留了许多年,结果其中一柄昨天就悄然不见。 双眉及膝的独臂老人又独自来到墙下,瞧着墙上较高处的一柄无主遗剑,砸吧砸吧嘴,看上去有些嘴馋,别人都是馋美色馋美食馋美酒,他就显得格外特立独行了。墙上兵器无疑以名剑居多,将近占据了半面墙壁,这也不奇怪,剑林之盛,一直是独茂武林。老人伸出两根手指,捻住一缕白雪长眉,正打定主意今晚拿那柄新近瞧上眼的长剑下嘴,咦了一声,转头望去,一名气态出尘的负剑道士正好对他对望。 长眉老人问道:“龙虎山的小道士,本该挂在武当大庚角的吕祖遗物为何会在你身上?” 一身素洁普通道袍的年轻道士反问道:“前辈为何人入城内,却停剑城外?” 老人笑道:“老夫此生最后一剑,力求圆满,才好去问一问当世百年最强手,本来差不多可以入城了,可姓王的竟然破天荒出城去了,反倒是把老夫晾在一边,也无妨,等他回城就是。你是?” 道士平静答复:“小道龙虎山齐仙侠。” 老人哦了一声,“听说过,江湖上有小吕祖的说法。” 下武当后一直游历江湖的齐仙侠问道:“王城主是去拦阻来自西域的无用和尚?敢问前辈是?” 老人微笑道:“什么无用和尚,是逐鹿山的刘松涛。至于老夫姓甚名谁,无关紧要,你只需知道世间仍有一剑,有望将王仙芝变成真正的天下第二。” 齐仙侠温温淡淡笑了笑。 老人手指松开长眉,“你虽是道人,却也是剑士,老夫他日若是输了,就由你跟上下一剑,十几二十年后无所谓,只要别太久,久到王仙芝飞升。” 齐仙侠轻轻作揖,然后转身离去。 ———— 柳蒿师从未如此仓皇失措,像一条落水狗,五十年天象底蕴,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就成了过眼云烟。确定那家伙没有追杀后,仍是一口气掠出十几里路才停下脚步,他这辈子哪里想到自己也有成为惊弓之鸟的一天。武道进阶,越是后面越是难如蜀道登天,行百里者半九十,三品到二品是一个大门槛,坐拥秘笈名师丹药的门派豪阀子弟,大多数被拦在这个门槛之外,习武本就是极其吃苦的行当,既需要根骨天赋打底子,也靠滴水穿石的毅力,跻身二品,成为一般意义上的小宗师后,马上就遇到一座更高的门槛,高到让不少恒心不足的天纵之才都会知难而退,柳蒿师见过太多具有先天优势的年轻人,不得其门而入,蹉跎到老,更别提一品四境的攀升,正因为知晓路途艰辛,即将登顶的柳蒿师才痛心疾首自己的跌境。恨意滔天的柳蒿师颓然坐地,双手插入地面,十指成钩,划出一条条泥沟。 柳蒿师心神激荡缓缓趋于平稳,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巧古檀盒子,小心翼翼打开,开盒之后,露出一小枚丹药,没有香气弥漫,反而恶臭扑鼻,可柳蒿师却郑重其事地慢慢伸出双指,试图去拈住丹药,这颗不起眼的刀圭饵,传言脱胎于大秦皇帝出海访仙而得的半张仙药秘方,道教典籍有密言“既然不得刀圭饵,且留人间做地仙”,意思是若得此药,便可飞升,哪里需要做什么陆地神仙。柳蒿师当然清楚盒中饵药没有这等灵效,不过可以帮他稳固现有境界争取到那一丝重返天象的天大机会。柳蒿师猛然缩回手指,盖好盒子,站起身环视四周,仍然不放心,绕弧而掠,确定方圆两里之内没有一人,这才盘膝而坐,吞下那枚刀圭饵,闭目凝神,逐渐进入“尸居龙见渊默雷声”的境地。 “呵呵。” 轻轻两字,在柳蒿师耳畔骤然响起,如同真真切切的炸雷。 ———— 王仙芝做什么事情都不急,慢性子得很,但当这个江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脚下捷径多得乱人眼,到头来脚踏实地的王仙芝反而成了异类,入主武帝城之后,他的境界修为始终在稳步上涨,他既不是当时最年轻的二品高手,更不像李淳罡在跻身一品境界后数年破一境,势如破竹得无法无天,王仙芝也从未有过一步跨境的惊艳举动,相比那时直追四大宗师的一拨武学奇才,王仙芝只能算是大器晚成,可在他成就金刚体魄之后,在同等境界之中,王仙芝就逐渐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趋势,何况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只配一旁观战的高大年轻人,大器晚成得如此之久,尤其是他徒手折断被誉为无坚不摧的木马牛,更是让王仙芝真正登顶江湖顶峰,那以后,直到被人习惯性称作王老怪,王仙芝始终未尝一败。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就那么孤零零站在武帝城楼顶,冷眼俯瞰江湖,倒骑毛驴拎桃枝的邓太阿傲然登楼,输而下楼,让赵家天子寝食难安的曹长卿登楼,也是输而下楼,以至于到最后,少有人是冲着打败这个老怪物去的,只是想着快些登楼就知足,如果侥幸能与老家伙见上一面,讨教一些武学心得无疑是意外之喜。王仙芝不喜欢这样的江湖。 等待那小丫头第二剑的武帝城城主挑了下眉头,不知是惊讶还是怒气。 她这一剑,让王仙芝古井不波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 剑开天门! 天开一幕,流华绚烂。 天门一柱轰然落地。 当另一根柱竖起,天门才算开启。 叠手拄剑的姜泥面无血色,那柄大凉龙雀被她一寸一寸推入大地。 为了阻拦王仙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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