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至,同样不知掠走了多少路程,数百里?一千里? 王仙芝心中有数,已经在他身旁肆无忌惮游走了足足三千里!最远处是九里之外,最近时自是擦身而过,如此不知疲倦地来来回回,或画弧遁走十几丈,或直线飞掠三四里,并无定律,无迹可寻。 王仙芝还在等,还在屈指而不弹指。 直到第七次跟桃木剑失之毫厘,一个瞬息过后,终于轻轻叩下一指。 手指敲在空中,但是王仙芝身前骤然响起一声很细微的金石撞击声,距离王仙芝越远,声响越大,滚走不绝。 六里地外,那柄材质平平却给王仙芝造成极大困扰的桃木剑,在半空砰然炸裂,化作一团木屑。 御剑的徐凤年一招手,碎屑从远处返回,凝聚作剑,轻轻归鞘。归鞘之后,再次消散。 剑鞘便是剑冢。 徐凤年把剑鞘插入脚边的黄沙中,显然是决定不再用它。 老黄从来不会说花哨的道理,说不出什么心安处即吾乡,只会讲一句,就是个离乡背井的老头子,哪里睡得舒服,哪里就是家。清凉山马厩旁的那间简陋屋子,能让他睡舒坦了,那就是他的家。枕匣而卧,想着床底下放有几坛老酒,就不缺什么,不用多想什么。所以老黄的剑,出鞘时无所畏,归鞘时无所憾。故而最后一趟仗剑行江湖,剑归鞘即人返乡。 我辈剑士不惮生死,不惜心爱名剑折断。 这个仅是占据一魂两魄的徐凤年轻声道:“剑九之后,就该是刀十了。” 他伸出一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抹,指下浮现一柄紫金之气汇聚而成的长刀,形如新出炉的第六代北凉刀。 不入正统的道教典籍记载生人有三魂七魄,世人将信将疑,但那个死扛下王仙芝天地重压的徐凤年,则是无比确定,因为他除了鲜活身躯,就只剩下一魄“除秽”,其余“三人”所得的三魂六魄,就各自大梦春秋。徐凤年蹲在坑边,当另外一个自己横空出世,他没有观战,而是蹲下身赶紧大口换气,洗涤祛除身体内的浊气,高树露的体魄本是无垢之体,王仙芝的老辣在于一眼洞穿了他的除秽,天地翻覆之下,强塞给了他无数的气数污秽。高树露的雄浑体魄几乎可以无视寻常伤势,痊愈速度之快,简直可以让一般的金刚境界都望尘莫及,哪怕给人轰烂五脏六腑,甚至是击穿心脏,都可以有悖天理地继续存活几个时辰。 蹲着的徐凤年身边黑气萦绕,他聚精会神盯着脚下大坑边缘的龟裂纹路。 见微知著。 在徐凤年成为天下第六后,很多外人都开始研究这位新凉王的习武历程,大多惊奇于徐凤年的偷师,都不知道他当初在邓太阿跟洛阳一战后,北莽敦煌城内为了领略剑意,记下了多少条双方飞剑割裂出来的细小沟壑,也不会清楚他为了把握柳蒿师的入城和宋念卿的踉跄走剑,又是耗费了多少心思。而那柄可以称之为王小屏遗物的桃木剑返回莲花峰顶后,不在于间接传授剑意,而在于寻找蛛丝马迹,去探究王仙芝独有的气机运转。轩辕青锋挡路,只是为了还债,做一个了断,斩断心思,无法过关,万事皆休,过关之后,就可在武道上一骑绝尘。但是随后武当剑痴跟无用和尚的阻挡,就没有这么简单,一人求无愧,一人在敬香,但毫无疑问,两人都在试图寻找王仙芝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破绽。 原本在意料之外的呵呵姑娘之外,就轮到徐偃兵来单枪匹马,暂时挡住王仙芝去路。 他肯定也是存了必死之心。 这个男人曾笑言,北凉可死徐偃兵,不可无北凉王。 笑言出口,却绝对不是一个笑话。 蹲着的徐凤年顾不上擦去脸庞上的血迹,其实当时扛下天地挤压,触及地面的靴子早已磨光,双脚血肉模糊,而当时歪头斜肩顶上,肩头也给磨出白骨,只不过这些伤势在被王仙芝丢掷到地面后,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复如初,但是肩头的破损衣衫和无底的靴子,都可以证明那一刻的情势险峻,如今足以雄视离阳北莽两座江湖的徐凤年,有几人可以让他受此重创?除了还未倾尽全力的王仙芝,就只有有心死战的拓拔菩萨邓太阿两人而已!徐凤年继续凝视地上的那些裂缝,只有眼帘实在被血迹遮蔽视线的时候,才会抬起手臂,胡乱抹去脸上由眉心淌出的浓郁鲜血。 站着的徐凤年握住刀柄,低头望着那柄非比寻常的北凉刀,自言自语道:“这一刀,本该是送给赵黄巢的。” 他闭上眼睛,后撤出一大步,右手摊出一掌在前,左手握刀在身后。 风起云涌,黄沙浮起。 蹲着的徐凤年终于站起身,似乎想亲眼见证“自己”挥出这一刀,伸出一指按在眉心,鲜血受到阻滞,仍是从指缝间渗出,在那张被北凉老人都说是极像王妃的脸庞上,弯弯曲曲淌下。 一刀划出。 先闻连绵雷声炸响,再见此刀罡气以一线之势撕裂了天空。 这是徐凤年自己悟出的一刀,前半刀的招式胚子,来自近观广陵江大潮,未见潮头踪影,潮声便已如雷贯耳,随后才能看见雾蒙蒙的大江之上,一条白练横江,潮头渐渐抬起,如同一排从昆仑山泻下的巍峨雪山。 后半刀更重神意,是在出窍神游于春秋,亲眼看到了西垒壁决战的激荡悲壮,素衣缟素擂战鼓,几人披甲牵马归? 先后相融,才有了这么从未现世的一刀,老黄是不会给剑招取名,徐凤年是根本来不及取名。 这一刀如纸上写意泼墨,刀锋即笔锋重墨,洒出了一个巨大弧度。 王仙芝不躲不避,双手按住罡气弧顶,被刀弧带向高空,直至没入云霄,全然不见身影。 在王仙芝止住身形的更高处,被断出一个缺口的罡气并未就此消散于九天,而是如同广陵江在一线潮奔涌而过之后,在老盐仓形成了一道更加雄壮的回头潮! 大潮从天上巍巍乎直泻而下。 既然王仙芝在杀机迭出后,把徐凤年砸入地面。 总要礼尚往来才对。 出了一刀的徐凤年不等王仙芝破去那条罡气瀑布,就又抹出一柄北凉刀,朴拙厚重,是徐家的第一代战刀。 徐骁兵出两辽,一路南下。 一次次向南渡河,一次次硬仗死战,一次次九死一生,给外人看笑话,被嘲讽为一条离阳朝廷都不用施舍骨头就愿意拼命咬人的疯狗。 徐骁从未开口跟谁辩驳过,生前也从未对长子徐凤年解释过什么,徐凤年只是在神游春秋中,才得以知道答案。 徐骁从来就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过河卒,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管你娘的天下格局,管你娘的帝王将相,管你娘的棋盘规矩! 握刀徐凤年前跨一步,刀尖朝上,直指云霄之中的王仙芝。 轻轻默念道:“过河!” 一道黑虹在地面上倒挂而起。 正在抗衡倒垂瀑布的王仙芝被这一刀撞中胸口,站在地面上的两个徐凤年,都可以看到那个被瀑布缓缓压下的黑点,又给后一刀剧烈撞回了遥望不及的穹顶。 游历过黑白春秋的那个徐凤年叹了口气,轻声道:“难。” 徐凤年点了点头,不过很快随即笑道:“不过这下子老匹夫总不敢只出七八分力了。” 这句话才刚说完,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大地随之震动。 王仙芝如同一尊天庭神灵,走出天门降临世间! 麻衣老者心口处露出一个拳头大小伤口,即便这位当世天下第一人的体魄不逊色于四百年位于巅峰的高树露,也仍是没有痊愈的迹象,肉中有芽,景象诡谲,骤然而生,骤然而亡。 更加玄奇的是,王仙芝被撞入云霄之上后,竟然拽下了一条长如枪矛的雷电。 双肩麻衣破损严重的王仙芝神情冷漠,问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这个大概已经凌驾于天人之上的武夫,世间谁可匹敌? 又何谈胜而杀之? 何况徐凤年多半是等不到那远游未归的最后一魂双魄了。 第601章 仅存除秽一魄的徐凤年,已经止住眉心淌血的颓势,身边那个出窍神游归来的徐凤年则负有一魂二魄,两者相加,仍是欠缺了两魂四魄,就已经能够让王仙芝受创,徐凤年不觉得自己的本事就小了,只不过口舌之辩毫无裨益,所以面对王仙芝的问话,并没有去跟这个显然动了肝火的老匹夫如何言语争锋,只是光明正大修补高树露馈赠的体魄。 王仙芝冷笑道:“那就是没有遗言要说了?” 徐凤年伸出双手,覆在脸上,用十指擦拭掉血水,眼神清冽。 王仙芝重重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游子御剑归来”的徐凤年就看到王仙芝一脚踏出,挥臂丢掷出那根由天上雷电锻造而成的长矛。 但是当他看到这幅场景之时,拥有身体的徐凤年其实已经倒飞出去,在百丈之外轰然坠地,不受控制的身躯甚至在地面上弹跳了一下,继续倒滑出去十数丈距离,才得以停下。 王仙芝的出手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站立着的徐凤年只看到了王仙芝丢掷雷矛后滞留出的残影。 倒地的徐凤年缓缓起身,弯着腰,胸口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光景,偶有白色雷电缠绕流转,嗤嗤作响。伸出手的同时,臂上无数条纤细的红丝赤蛇浮游探出,徐凤年手指所触,红丝与白电同归于尽,可见徐凤年从韩貂寺头颅里窃取而得的秘术,没能立竿见影地迅速见功。 王仙芝手中雷电长矛犹在,仅是清减了一两分气势而已。 老人身前沙地中又出现一只脚坑。 才站直身体的徐凤年就又给雷矛击中,只是这一次未被击倒,脑袋微微后仰,双手握住一截雷电,不让其刺中脖子,脚步在地面上蜻蜓点水,向后掠去。 第一次故意门户大开,死扛一记雷击,是徐凤年凭借高树露体魄的无垢之体,试图接触更多一些王仙芝的气机流转方式,既然王仙芝第二矛如出一辙,就没有必要先前那般来者不拒了。 王仙芝身前的脚坑越来越深,丢掷长矛的间隙也越来越短。远处徐凤年只能一退再退,接连后退了八次,最后一次用上了武当洪洗象传授的无名拳法,腰如车轴,身体转圆不说,双手同样画弧成圆,雷电追随徐凤年身躯在四周游走了一圈又一圈,当徐凤年最终站定,脊梁笔挺,拔背却不弓驼,双手轻轻上下摇动,手心上方几寸处,各有一枚雷电光球颠簸起伏,看似俏皮轻灵,很容易让人小觑它们蕴含其中的雷霆威势。徐凤年双手走弧,两枚萦绕电光的雪白雷球融为一体,逐渐消散于身前。 与此同时,从黑白春秋中游子归来的徐凤年神情剧变,开始转身掠向“自己”。 手上仅留下三尺雷电的王仙芝身前出现了第九个脚印,在徐凤年魂魄就要撞入徐凤年身躯之前,王仙芝已经近身后者,率先递出一招,不知算是一矛还是一剑。 这三尺雷电瞬间刺穿徐凤年的身体,如刀切豆腐一般,王仙芝右手握住那成功破开高树露体魄的三尺雷电,猛然提起,把徐凤年整个人都给举起悬空。 接下来一幕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王仙芝拔出雷电之前,徐凤年抢在前头,双手按住那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家兵器,一脚踹在王仙芝肩头,身体飘落在两丈外,脚步踉跄,非但没有趁机拔出,反而狠狠一拍,主动将其刺穿身躯。 王仙芝没有趁胜追击,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破天荒流露出一点欣赏。 若是被自己拔出那截雷电,那么这小子就等于白挨了先前八矛和最后一剑。 八矛不过是障眼法,关键是他王仙芝新创的那一剑,本是想送给访仙归来的邓太阿。 世人皆以三尺青锋比喻长剑,他这一剑招就叫“三尺”,上乘剑道,一向重意不重术,而这三尺的深意自然就在三尺中,如果徐凤年为了受伤更轻,拔出三尺雷电,自然不会知晓其中玄机。只是就算领悟了三尺剑的意思,又能如何?他王仙芝就算仅仅是一名剑客,那不下三尺的剑招,也有四手之多。之所以选择这一招,是既然徐凤年用一刀让自己受伤,那就要一报还一报,就算是伤口大小,也得一模一样。而其余四手地仙剑,王仙芝出剑的初衷都是一剑斩千骑,庙堂于我如无物。 王仙芝出身寒庶,那时候远远不像今日离阳朝廷海纳百川的气象,是真正的寒门无贵子,犹记得自己弃文习武后,历经坎坷,终于第一次练就粗糙轻功,又不敢在市井通衢显露身手,就只能在荒郊野岭去体会草上飞走踏雪无痕的滋味,精疲力尽之后,以天地做床被,随意倒在草地中或者雪地上,仍记得那种泥草香气和用雪洗脸的冰凉感觉。后来机缘巧合,中途转去练剑,使剑生出剑气之时,当时那份狂喜,不论过去了多少年,记忆犹新。再之后,一步一步站到了武道巅峰,俯瞰人间御风而游,环顾四周,无人并肩而立,值得记住的事情反倒是不多了。 两个徐凤年站在一起,但是始终没有魂魄归于一体,因为王仙芝的那一剑伤气远甚于伤身,既然高树露的体魄还能承受得住,就不需要画蛇添足,如果冒冒失失融入一炉,才是自投罗网,而且损害了原本堪称除秽无垢的不败金身。 王仙芝的伤口已经嫩芽抽满枝头似的,陆续生出新鲜的筋肉骨,胸口伤势不再触目惊心,开始轮到徐凤年遭罪,红丝赤蛇挣扎攀附,仍是没能祛尽那些残留的雷电剑气。 王仙芝突然说道:“老夫还是个读书人时,与一位前辈书生交心,他说了一句话,时至今日,前辈恐怕已经坟冢白骨化土,老夫却依然记着:与其文载青史,不如头悬国门。可在那乱世之中,这位书生不过是死在了兵荒马乱里,既没有将一腔抱负付诸庙堂,也没有死得其所,老夫听闻死讯,给他收尸之时,不过就是从路旁泥泞的百余具横竖尸体里,扒出来后,草草埋葬了事。这位君子生前所佩长剑,大概能值几十两银子,早就给人拿走,君子遗物,就给小人当成了换取官帽或是酒钱的货物。” “王仙芝何曾挡过一名后辈的前路?” “老夫坐镇东海,在世一日,可曾有刘松涛这般有恃无恐的武夫,祸乱人世?” “朝廷势大,有铁甲在身铁骑驰骋,老百姓手无寸铁,天下兴亡分合,死得最多的,恰恰都是这些无辜人。老夫不想着这些人遇上太平盛世的官府欺压,以及乱世光景的兵匪游掠,不想着人人可以轻松应对,只希望更多人在走投无路之时,甚至是在死前,能够向前站出一步,而不是只能跪下去,磕头求饶。王仙芝所求不多,不过是送给天下人这一步,一步而已。” 徐凤年平静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王仙芝淡然道:“老夫活了太久,见过太多,平时反而跟谁都无话可说。你小子不肯说遗言,但是老夫想让你死得明明白白。若你是寻常的藩王子孙,靠着两代人的阴谋诡计得以世袭罔替,老夫岂会跟你废话,杀你都嫌脏了手。” 徐凤年正要说话,王仙芝摆了摆手,说道:“你想说什么,老夫心知肚明,只不过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你说得再好,老夫不乐意听你的,就这么简单。” 徐凤年笑了笑,说道:“胜负还早,谁的道理更大一些,不好说啊。” 王仙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说道:“老夫也把话说完了,接下来到底谁更该死,很快真相大白。” 百里之外,一位衣袖乘风飘拂的忘忧之人,提着一杆刹那枪。 紫气西来。 第602章 王仙芝环视四周,意态萧索,眼前的徐凤年虽然带来些许惊喜,但比起想象中的那一战,仍然逊色太多,若是陈芝豹不曾出凉入蜀,若是徐偃兵提着刹那枪而来,再加上那个似乎跟北凉有着隐秘牵连的洛阳,三人联手,为年轻藩王压阵,才能真正打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仅有两个徐凤年露面,就算机关迭出,到底还是不够看也不够打。 徐凤年抬起头,只见在王仙芝所站位置的天空上方,风卷云涌,大块大块的彩云迅速汇聚,如仙人铺开巨幅锦缎。道教丹鼎派所载金玉良言中,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说,可当下景象,显然已经远远超出这个范畴。一位即是酒仙又是文豪更是剑侠的先贤,曾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后世往往感触不深,不识其中机锋真味。徐凤年叹了口气,王仙芝估计是终于按捺不住,准备递出杀招,杀人之后,就会自开天门,但不是一鼓作气去飞升天庭位列仙班,而是为人间武夫坐镇天门。 徐凤年深深呼出一口气,仍是没有急于让身旁的出窍魂魄与自己融为一体,而是凝气站定,等待王仙芝马上水落石出的雷霆一击。 王仙芝吸了一口气,满头银霜白发,瞬间转为乌青颜色,原本一个魁梧老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徐凤年没有去欣赏那般化腐朽为神奇的玄通,轻轻闭上眼睛,脸庞上紫金光彩萦绕流转,吸气之后,衣袖鼓胀,恍恍惚惚,给人遗世独立的感觉。这便是大黄庭中口诀中的“门外闹市不去管,掩门闭户即溪山”。 攻势守势,各有奇妙。 转眼过后,徐凤年和王仙芝两人之间十余丈距离,出现了不下二十尊王仙芝高大身形,姿态稍有不同,但完整展现出了王仙芝的前冲奔雷之势。 徐凤年第一次被被击退,就一口气退到了百丈外,这百丈路程又连绵不绝浮现出近百位王仙芝的清洗身影。 徐凤年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第二次后退,退出了一百五十丈。 此消彼长,王仙芝愈战愈勇,身形越加繁复,一线之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两百多个根本来不及消散的雄魁影像。 一味被动挨打的徐凤年只是一退再退,凭借着高树露的浑厚体魄和大黄庭的抱朴守拙,大体上不见颓败迹象,只是细看之下,先前被王仙芝三寸雷电刺穿身躯的伤口,人猫韩貂寺因扶龙而成的红丝赤蛇,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但是鲜血来不及渗出伤口,就如沸水浇雪,化为浅淡雾气,反而让徐凤年显得衣衫依旧洁净。 王仙芝始终出拳不停,哪怕明知此人存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机,但是王仙芝何其自负,任你徐凤年假借拳罡锻炼未曾完全融合的高树露体魄,我自可让你自讨苦吃,总有一拳,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条在地面上割裂出两里路之长的直线上,“王仙芝”越来越多,简直可以为称之为不计其数,恐怕就算武评十人中的高手在旁观战,也会头皮发麻。 可如果王仙芝的高徒,那女子拳法宗师林鸦在场,亲眼见识到那一个个保持攻势的王仙芝,仔细观摩,肯定可以大受裨益,在武道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因为这才是天下间最高明的一幅拳谱! 王仙芝攻出不下六百拳,徐凤年来者不拒接下六百多道拳罡,终于迎来了转折点,一直不断伸长的后退距离,第一次开始缩短。 因为王仙芝的身形过于迅捷,同时攻势太过迅猛,即便徐凤年已经退出将近三里路,但是一直不闻半点声响。 老人身后终于遥遥炸响一声迟到的震动巨响。 这兴许就是世人都习惯了的先见闪电再听雷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本就是世事常理。 只不过当末尾那个停留原地的王仙芝身影开始消散,仿佛气势无法无休止攀升的王仙芝,就像是登高之人,休憩片刻后就继续攀爬,而且是蓦然加快步子登高,一直单手出拳的王仙芝双手齐出。 作擂大鼓势! 王仙芝双拳击中在交错格挡的徐凤年手臂上。 这一下擂鼓,跟身后那姗姗来迟的拳罡雷鸣同时响起。 徐凤年身体后仰,双脚扎地,倾斜着向后倒滑出去。 起始处第二尊王仙芝身形也开始烟消云散,但跟徐凤年面对面的王仙芝本尊骤然加速,抡起一臂,重重砸下,砸在了徐凤年的胸口上,一拳便把徐凤年整个人轰入地面,然后一脚把触地即弹起的徐凤年又给踢出去十几丈。 身体离着地面一尺多高的徐凤年伸出手,双手十指勾入沙地,以此来阻滞退势。 第二次游历江湖,羊皮裘老头儿曾经以不下百道两袖青蛇锤炼徐凤年的神意,这是李淳罡独有的授道之法,后来吃下北莽国师袁青山一物换一物的紫金包子,徐凤年也曾让徐偃兵不遗余力地捶打,用来消化那只包子带来的紫金气机。这种在武道一途远远算不上终南捷径的笨法子,只要扛得下,就绝对会是能够打下扎实基础的一条路。如今天底下,若说刚猛程度,拓拔菩萨拳脚也好,邓太阿的剑顾剑棠的刀也罢,都比不上王仙芝的拳头,徐凤年接纳高树露体魄毕竟时日过短,来不及完完整整化为己用,于是王仙芝的攻势,就成了最佳的锻造。 每一代北凉刀的锻造,出炉前都少不了千锤百炼。 成了! 徐凤年如有神助,伤口瞬间痊愈了七八分,这便是火候到了的微妙迹象。 单掌一拍地面,身形旋转而起,重新站立在王仙芝对面。 徐凤年在咬牙苦等此刻,王仙芝何尝不是在“钓鱼”,鱼饵小了,如何钓得起其名为鲲的北海大鱼? 那几百位王仙芝同时归一,徐凤年已经开始前冲。 几乎同时,一直选择袖手旁观的一魂二魄“徐凤年”,与徐凤年合二为一,回神归窍,如同游子返乡。 如果说距离有十分,那么王仙芝前冲了六分,徐凤年只得四分。 然后两人各自倾力而为,出了一拳一掌。 不说魂魄神意,这一掌拍去,已经是徐凤年十成十的武道境界。 王仙芝亦是不再保留气力,自从甲子之前折断木马牛后,就再没有一次尽力而战的天下第一人,终于使出了气力气机都攀至颠峰的一拳。 王仙芝率先一拳砸在徐凤年额头。 徐凤年一掌稍后便拍在了王仙芝下巴之上。 两人脚步同时离开地面。 又同时气沉之下,返回地面,死死扎根原地,俱是死不后退半步的架势,徐凤年的脑袋往后一荡,荡出一个轻微幅度,而王仙芝的头颅虽未动弹,本已青黑的发丝又再度出现一抹霜白之色。 两人接下来都不去想着见招拆招,而是只管出招,大概徐凤年应该是存心不惜玉石俱焚,而王仙芝则是宁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仙芝的拳头始终砸在徐凤年的额头上,徐凤年的脑袋每一次向后摇晃,幅度都依次增加,但是王仙芝的白发添加得就不易察觉,更加致命的是老人头发的青黑霜白之间,多次反复,全然不似徐凤年这样止不住积少成多的颓势。 两人就各自站在原地,拳掌互换。 徐凤年的额头已经出现凹陷,但王仙芝也并不算轻松惬意,脸上出现一处处淤青斑点。 徐凤年酣战不退,从最先一掌十成十气劲都可以奉送给王仙芝,在互换六十余击后,只剩下八分力道。 酣战自然而然就成了死战。 徐凤年从手掌竖起的拍掌平推,变作了可以天然增加两寸余攻击距离的握拳击出。 两人十分实力之争,徐凤年已经开始连这点计算都极为可贵。 甚至到最后,徐凤年不得不变拳头为伸直的手刀,否则就无法击中王仙芝。 若是换做任意一个其他对手,修为已经足以跻身天下前三甲的徐凤年,自身本就所学驳杂,用剑自然可以写意无双,用刀一样气势如虹,赤手空拳,照样闲庭信步,哪里会像此刻这样小家子气的“锱铢必较”? 王仙芝从头到尾都是出拳。 两位天人的头顶,彩云竟是喧沸翻滚,聚散无常。 当徐凤年最后一次手刀也仅是以指尖击中王仙芝。 王仙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强弩之末,垂死挣扎! 老人此番赴凉一战,并未起手就死战,而是循序渐进,先端水半碗,继而倒茶八分,最后才是满酒十分得醺醉。 可醺醉,仍不是失态大醉。 王仙芝本已气象鼎盛,在徐凤年脑袋向后荡出一个半圆弧度之时,老人竟然能够意气勃发又一分。 一拳收官! 以十一分精气神,送你小子一程,也不枉老夫在世间最后一战! 的确已是强弩之末的徐凤年不再递出手刀,而是涸泽而渔,仅剩气机一起涌现,以头颅猛然前撞,主动迎向王仙芝的拳头。 徐凤年被一拳砸得倒飞出去,整张面目都如一只将碎未碎的瓷器,丝丝裂开,骇人至极。 不光是脸庞,整个身体也是这般凄凉下场。 王仙芝被一撞之后,也不好受,脚步轻浮,踉跄后退。 出拳手臂下垂,已是骨折。 徐凤年在身体即将坠落之时,笑了笑。 刹那之间。 不远不近的忘忧之人,丢掷出了一根刹那枪! 王小屏死后一剑,洞穿了王仙芝的身体。 这一枪,循着那条轨迹,恰好就再度刺穿了避无可避的王仙芝胸膛! 刹那枪穿过了王仙芝的魁梧身躯,枪头钉入地面,斜插于大地。 王仙芝被长虹贯日的枪势裹挟,向后倒飞出去,但比起重重坠地扬起黄沙的徐凤年,老人在后背触地之时,就猛然停滞,诡异悬浮在空中,然后缓缓站立起来。 王仙芝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第二个拥有一魂二魄的“徐凤年”匆忙回神归窍,但仍是没有阻止万千血丝从身体裂缝中流淌而出。 该死之人死不得,想活之人活不下。 血水浸染了衣襟,更染红了黄沙大地。 徐凤年就这么躺在血水中。 濒死的年轻北凉王,视线模糊,怔怔望向天空。 徐凤年闭上眼睛,魂魄四散飘荡而出,连高树露体魄也不例外,一起缓缓掠向黄龙士和呵呵姑娘那边。 只希望最后这点修为,可以保住那个总喜欢扛向日葵的傻姑娘性命。 王仙芝终于开口说话,“可有遗愿?” 气机渐无的徐凤年没有说话。 在下武当之前,他就已经布局完毕,北凉藏有一个形似自己的傀儡“徐凤年”,哪怕自己一战身死,北凉没有了他货真价实的徐凤年,可到底还有个北凉王。 如此一来,只要徐家旗帜不倒,北凉军心就犹在,不至于被北莽百万铁骑一冲即溃。 中原大地,大概可以晚些见到狼烟。 第603章 先前幽河两州接壤的僻静黄沙地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身影,一个披着破败皮袄头顶白巾的稚童,正忙着吆喝驱赶羊群,边境土地贫瘠,好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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