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 所以看到周嘉行时,他感到分为亲近。 从周嘉行身上,他看到那种完全不将血统放在心上的坦然和自在,不管遭受多少白眼和侮辱,周嘉行都是这么镇定。 这个人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血统被质疑而感到彷徨愤怒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阿史那勃格是个粗人,并不想和那些文绉绉的汉人那样纠结于自己的身世血统,但这几年的经历一再提醒他,血统何其重要。 连义父李元宗这样敢于篡位的奸雄都固执地因为血统出身偏心,世人的血统观念只会更加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一次次的失望教会阿史那勃格,不管他立了多少功劳,义父始终只把他当成外人,一个可以任意驱使的、比其他人要可靠的亲随。 阿史那勃格一杯接一杯喝酒:“苏郎,你真的把自己当汉人了?” 周嘉行摇摇头。 “我既不是汉人,也不是苏部的人……我只是我而已。” 阿史那勃格愣了半天,摇头晃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在中原待得太久,说话也跟着变味了,非要人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嘉行声音低了些:“你的兄长敢当面叱骂你为胡奴……内里的缘由,你真的不懂?” 阿史那勃格抓抓头发,“还有别的原因?” 周嘉行放下酒碗,看一眼主座的方向。 阿史那勃格张大嘴巴,一脸诧异。 片刻后,他还是摇头:“什么意思?和小皇帝有什么关系?” 周嘉行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道:“长安无人敢叱骂胡奴……可以骂突厥奴、羯奴、高丽奴……唯独不能骂人是胡奴。” 阿史那勃格闭上嘴巴,皱眉认真沉思。 片刻后,他目光一亮:长安百姓看不起胡人,但却不敢当众骂别人是胡奴——因为皇室中有胡人血统,所以他们骂不得! 而李元宗的儿子们敢这么骂阿史那勃格,官员们敢骂,乃至于市井百姓也敢这么讥笑他,正说明皇室的威望早就大不如前了,李元宗的儿子们忍不了太久,百姓们也已经彻底对皇室失望。 “所以……你不是来帮小皇帝的。”阿史那勃格想明白后,陡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你和我义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周嘉行默然不语。 阿史那勃格想了想,小声道:“毕竟相识一场,你可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过我那几位兄长,随你怎么算计。” 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 从他刚才诉说自己的不满开始,就已经是周嘉行手中的一颗棋子了。 阿史那勃格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算了,反正利益一致。 席上众人酒酣耳热,大殿外忽然传来内侍尖声通报的声音。 宴席最外面的几名官员听清内侍口中喊的话,脸色大变,碰翻食案上的酒碗,哐当声响成一片。 欢快祥和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小皇帝脸色沉下来。 内侍一路小跑,奔至小皇帝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小皇帝忍着怒气道:“朕倒要听听他们怎么大放厥词!” 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对望一眼,明白这是契丹人送来宣战国书了。 小皇帝离席,拂袖而去,文官们忙举步跟上。 周嘉行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 阿史那勃格留了一个心眼,看他故意落后,也不急走。 等他二人最后走进侧殿的时候,听到小皇帝怒吼了一声:“痴心妄想!” 内侍跪在他面前,抖如筛糠。 契丹王亲自率兵南下,大兵压境前送来国书,要求小皇帝答应他的条件,否则就带兵踏平长安,杀尽王室。 内侍汗出如浆,念出一句契丹王的要求,小皇帝的脸色便愈加难看一分。 一、向契丹称臣。 二、岁岁纳贡,绢三十万匹,金一万两。 三、将雁门关以北、西起云州东到幽州的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 群臣义愤填膺:泱泱华国,礼仪之邦,怎么可能向尚未开化的契丹俯首称臣? 而且幽云十六州一旦割让,那么中原就失去战略上的屏障,完全暴露在契丹铁蹄之下,进不能进,退也没有可退的地方——失去幽云十六州,中原政权必会陷入被动,而且局势不会改善,只会越来越坏。 臣子们气得双手发抖:“绝不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契丹狗欺人太甚!” 侧殿里吵成一团,群臣大骂契丹。最激动的几个气得连纱帽都掀了。 小皇帝环视一圈,问:“众卿家有何良策?”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阿史那勃格嘴角一挑:骂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来劲儿,等真要想法子对付契丹人时,就都成哑巴了。 安静了半晌后,几名老臣轮流谏言,每人上来先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大话,痛骂契丹,然后追忆往事,说契丹这些年崛起的势头不可阻挡云云……啰里啰嗦了一堆,最后还是建议等李元宗入京,再详谈。 小皇帝明知是这个结果,脸上还是有些失望。 他心急如焚,不由自主看向周嘉行。 周嘉行上前几步,缓缓道:“契丹以骑兵为主,擅长在平原作战,我们不能等他们攻过来,必须分成三路拖住他们的主力,让他们没法大举进攻,山林中作战不是他们的强项。” 阿史那勃格当即附和,抱拳道:“末将愿领先行军前去迎击契丹!将他们挡在平原之外。” 小皇帝转忧为喜,立刻命内侍拟旨。 他怕契丹真的打过来,巴不得立刻就把三路先锋军送到战场上去。 群臣明白如今朝中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见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以及另外几位军将先后发言,识趣地退到一边。 乱世之中,手握军权、兵强马壮的人就是大爷,连小皇帝也得遵从他们的意见,更何况他们这些臣子。 殿中灯树上数百支儿臂粗的蜡烛还在浸满酒香的空气中静静燃烧,天早就亮了。 日光透过窗扉照进侧殿,淡金色光线笼在并肩而出的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身上,周围的臣子不敢和他们对视,纷纷退避。 “又要上战场了。” 阿史那勃格感慨了一句,看一眼周嘉行,发现他出神地望着大明宫某个方向,挑了挑眉。 “可有人为你送行?” 周嘉行收回视线,“契丹故意挑衅,计划要提前,李司空的行程得加快。” 说起正事,阿史那勃格立刻严肃起来,颔首道:“我义父其实早就到城郊了,嫌弃排场不够大,才没进京,如今情况紧急,只要小皇帝和百官前去城外迎接,他明早就能到。”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没走出大殿,外面传来新的战报。 契丹人的挑衅是有倚仗的——契丹君攻打新州,新州刺史畏惧契丹几十万雄兵,弃城逃跑,幽州刺史立刻联合周围诸州县,调集兵力前去解救,大败而归。契丹乘胜入侵幽州,幽州告急!幽州刺史送来血书,请求支援。 殿中百官还没离开,刚收到契丹人傲慢的国书,又得知幽州很可能失守,都慌了。 原来契丹人南下的几十万大军只是其中一支队伍!他们有备而来! 小皇帝急忙把领了军令要走的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重新召回去。 “请司空务必尽快入城!朕翘首以盼!” 周嘉行没有开口,心里暗暗估算日子。 情势越急,李司空越要拿架子,契丹人来挑衅了,李元宗就算前脚踏进城门,也得把腿缩回去。 除非小皇帝和百官带领长安的老百姓出城迎出三十里,哭着恳求李元宗,李元宗才会故作惊讶地现身。 算起来,三天后,他就得领兵去战场了。 殿中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为各自的看法吵得面红耳赤。 周嘉行恍若未闻,抬眸,目光望向北方。 他记得雪庭离开的方向,九宁现在肯定在那里。 她既然看到雪庭,这会儿想必已经打听清楚自己的身世了。 不知道她的生父到底是什么人。 想来肯定比周百药要强。 除了这个……她应该还会发觉他故意对她隐瞒江州消息的事…… 周嘉行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眸光深沉。 第83章 江州。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冷, 入冬后接连数场鹅毛大雪,偶尔也会放晴,但积雪还未化完, 又覆一层新雪,家家户户屋檐前垂挂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挂。 晨钟响过,旭日在钟声的催促中慢慢爬上半空。 虽然和以往一样, 外边仍然不太平, 仗似乎要打到家门口了, 但皑皑白雪笼罩下的江州依旧如昔, 日光倾洒而下,融化的雪水顺着冰挂往下滴淌, 折射出一道道光辉。 临近正旦,街头巷尾人头攒动, 热闹非凡, 货栈门外挤满天还没亮就赶来排队等候的百姓。 一切和往年一样,一副安定太平光景——然而只要置身人群中, 听一听老百姓们彼此寒暄闲话时讨论最多的话题, 就知道今年这个年关恐怕不好过。 米价已经一涨再涨了,虽然三郎周嘉暄前不久公开以酷刑处置了一批趁机哄抬粮价的奸商,并开仓放出一批粮食, 暂时稳定住粮价, 不过那终究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坊门开启的短短半个时辰内, 街市里就发生四五起斗殴事件。人心浮躁, 每个人都惶惶不安, 随便一点口角纷争也会引发大的骚乱。 裴望之刚喝了碗稠米粥,刚出炉的胡饼才吃几口,就被请到正堂处理坊民寻衅滋事的纠纷,前一个还没解决,下一个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一上午下来,他喉咙都哑了,终于暂时处理完手头几件麻烦事,咕咚咕咚灌下一碗茶,又来人了。 来人脸上表情复杂,小声道:“先生,三郎将大郎禁足,大郎不服气,带着几个仆从想从后门出去,结果翻墙的时候摔了下来,刚才郎中去看过,说大郎的腿摔断了。” 裴望之沉默了一会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接上了吗?” 来人点点头:“接是接上了。大郎这一摔,少说几个月不能下地走动。” 裴望之皱眉问:“有没有告知三郎?” 来人压低声音说:“三郎知道……大郎摔下来的时候,三郎就站在长廊里……” 裴望之脸色微变,眉心跳了几下。 来人道:“先生……其实护卫可以救下大郎的,不过三郎当时没有吭声,护卫们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郎摔下来……” 裴望之叹口气,训斥来人:“胡说什么!离得那么远,就算护卫反应过来,也未必能救下大郎!” 来人哆嗦了一下,忙俯身道:“属下胡言乱语,先生恕罪。”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议事的侧院。 周都督不在家,周嘉暄暂时接管周家,他不愿僭越,正院一直空着,平时处理事情都在侧院。 侧院没有重新修整,只把厢房重新收拾了一遍,现在周嘉暄起居坐卧都在这里。 里头人声嘈杂,来来往往汇报事情的下人和属官脚步匆忙。 裴望之走过长廊,眼角余光瞥见长廊底下几株伫立在积雪中的老树,忽然怔住。 这个侧院……也是九宁最常待的地方。 她偷懒的时候喜欢躲在树下的秋千上打瞌睡,周都督一面笑话她,一面又特意让下人在树下设纱帐,怕她瞌睡的时候被院子里的虫蚁叮咬。 裴望之曾为此暗中嘲笑周都督:平时在部下面前威风凛凛,回到家竟然要操心孙女会不会被虫子咬到这种琐碎小事,要是让李元宗这些人知道了,都督绝对会恼羞成怒的! 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以都督的为人,可能会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就是疼爱九宁,然后得意地炫耀自己有个如珠似宝的漂亮孙女……可如今九宁的身世被揭穿了,都督会怎么看待九宁,裴望之也猜不到。 都督脾气不好,前一刻还笑盈盈的,转眼就翻脸,爱之欲之生,恶之欲其死。 他以前有多喜爱九宁,得知真相后可能就有多嫌恶这个和他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而且让周家蒙羞的小娘子。 裴望之望着雪中的老树,眼前仿佛浮现出九宁坐在秋千架上朝自己挥手时的情景。 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呀,不论什么时候都光彩照人,微笑时颊边一对浅浅的梨涡,如明珠生晕,灿若春华。 她此刻要是在这里,这堆满落雪的院子肯定不会这么寂寥清冷,只要她眉眼微微一弯,冰天雪地也能如艳阳春日那般生机勃勃。 这样的美貌,若是生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眼下偏偏却是这样的乱世,她又一天天长大,觊觎她的人会越来越多…… 裴望之出了一会儿神,摇摇头,走进厅堂。 两个属官正和周嘉暄商量安排护卫出府为百姓清扫积雪的事,这是府里的老规矩,每年都是如此。 百姓们居住的房屋不像豪族世家的深宅大院这样坚固,他们有的住瓦房,有的住泥屋,有的住草棚,大部分屋顶只是简单用芦苇、草杆、湿泥、竹篾搭建的,漏风漏雨不说,承受不了太多重量,冬天雪大的话必须除去积雪。 周刺史每年都会派周家护卫为平民扫雪,但是今年府里发生了很多事,一时顾不上这头,不巧周刺史又“病了”,养病期间谁也不见,属官不敢自己拿主意,一直拖到现在。 周嘉暄看着手里翻开的一本卷簿,听两个属官旁敲侧击问周刺史的近况,没有抬头,道:“局势紧张,府里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扫雪,通知各坊、各乡、各里,让他们自行召集壮士清雪,主动应募者,每天可得米二升。” 两个属官对望一眼,明白周嘉暄这是摆明了不许任何人见周刺史,心中暗暗着急。 周嘉暄手中的竹管笔停了一下,轻声问:“还有什么事?” 属官犹豫再三,心一横,拱手道:“三郎,月余来使君没有只言片语传出,街巷间议论纷纷,人心浮动,鄂州又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兵攻打我们,城中乱象四起,危机四伏,百姓们敬重使君,唯有使君出面才能安抚他们……扫雪只是小事,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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