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浮起几丝笑。 “群龙无首?不,李元宗死了,才是猛虎下山,而且是一群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猛虎。” 李元宗自认为是高门子弟,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而且他家祖祖辈辈深受皇恩,为了留一个好名声,凡事都留有余地,不会像朝廷招抚的贼寇那样无所顾忌。 李昭轻轻叹息,现在李元宗已死,说什么都晚了。 他拍拍朱铭。 朱铭忙放下他。 李昭双脚踏在地上。 火光下,他负手而立。 将领挪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李昭道:“李元宗死了,河东军没有掣肘,告诉圣人,为今之计,只有提拔周麟,给他人马,让他挡住河东军,他是从李元宗帐下出来的,了解河东军将领。其他节镇暂时不必管,他们成不了气候。等河东太平下来,再重用皇甫宁旭,让他和周麟去争河东。” 将领摇摇头:“圣人不准备放过李元宗,又岂会放过周都督?不瞒大王,朱鹄他们已经奉命前去江州,虽然您故意放走周都督,他还是逃不过圣人的手掌心。不止周麟,整个周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李昭苦笑。 是了,李曦既然要杀李元宗,肯定也对周麟起了杀心。 朱鹄是李曦送给他的亲随,他给朱鹄的任务只是潜伏江州而已,李曦可能用了什么手段让朱鹄误以为他要杀周麟,又或者朱鹄是李曦的内应,就是奔着杀周麟南下的。 他的人动手杀周麟,不管能不能得手,这笔账都得算到他头上。 李昭长叹口气。 周麟虽然骄横跋扈,却能以小小江州为根基,在群狼环伺中屹立多年不倒,而且始终保持清醒,一心一意和李元宗较劲,不会贸然去侵占其他人的地盘。只要周麟坐镇江州,北方的节镇没法往南扩张势力,南方的节镇不能和西边、东边的人联合。江州、鄂州看似在夹缝中求生,其实比其他地理位置险要的重镇更安稳。 他是李昭留给李曦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可惜,李曦太急躁了。 李昭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他是个孤注一掷的疯子,李曦是个寡恩的急性子,这场棋局没有赢家,他们输得彻彻底底。 死马当成活马医,结果不过是垂死挣扎。 人不能和天争。 李昭低叹一声,似乎是认命了。 “可否放过我的这些亲随?” 朱铭等人双目含泪:“主人!” 李昭摆摆手。 将领道:“大王,圣人既然下定决心要重振朝纲,自然得斩草除根,这一切都是为了社稷着想。您贵为雍王,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等您去了,属下会送他们上路,让他们继续追随您。” 朱铭愤然抹泪,道:“大王,别和他们多废话,您去哪儿,奴誓死追随!” 其他亲随亦纷纷下拜。 李昭没说话,眼帘微抬,继续凝望夜色下的宫城。 他想起小时候乳母教他的一首童谣,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堂兄李曦想当那条大鱼。 李昭收回视线,低头轻拂袍袖。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透出王孙公子特有的高贵气度。 “动手吧。” 将领垂首,右手抬起,示意身边的人放箭。 “恭送雍王。” 嗖嗖几声后,庭院归于寂静。 …… 长安的这场大火熊熊燃烧时,小皇帝李曦分派往各地的人手同时接到消息。 河东各地、汴州、鄂州、青州、襄州、徐州、沧州…… 还有江州,都发生了一些变故。 与此同时,几千江州兵在周都督的带领下急行几日几夜,马不停蹄,日夜赶路,终于看到江州城外连绵起伏的丘陵了。 周都督遥望城郭,松了口气。 裴望之在一旁道:“如今正值寒冬,郊外还有农人在丈量土地,预备来年春耕,想来江州各州县应当平安无事,都督不必忧心。” 周都督连日赶路,满面风霜,嘴唇都干得起皮,快到地方了,心情放松下来,甩了下鞭子,笑道:“州县丢了不要紧,还可以抢回来,江州没事就行。” 一行人刚刚放慢速度拐到大道上,迎面一队人马跑了过来,雪泥飞溅。 裴望之认出那些人是刺史府的护卫,派人迎上前。 亲兵拦住那些护卫:“你们怎么知道都督今天回来?”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督回来了?” 亲兵皱眉:“你们不知道?” 护卫们摇摇头,看到密林深处不断往外走的江州兵,意识到周都督真的回来了,忙问:“都督不知道?” 亲兵听得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护卫们想起周家一直封锁消息,那么都督很可能还不知道九娘被人掳走的事,看一眼左右,硬着头皮道:“县主不见了。” 亲兵错愕,立刻返身回去通禀。 护卫们心头发寒,不敢靠得太近。 片刻后,他们听到周都督惊雷般的咆哮声。 密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鸟雀被吼声惊起,拍打着双翅飞向高空。 周家护卫哆嗦了几下,觉得他们今天撞上盛怒的都督,很可能凶多吉少。 周都督勃然大怒,拨马冲到几个护卫跟前,把几千江州兵抛在身后。 “都督息怒!等回到刺史府再从长计议!” 得知九宁被掳,裴望之大惊,他知道周都督有多宝贝这个孙女,在长安的时候都督常常会当着部下的面显摆九宁写给他的信,看到东西市有什么罕见的宝贝就赶紧定下来,说要带回去哄九宁高兴……长安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九宁又失踪,都督失去理智,是为不祥!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裴望之不敢耽搁,忙带着人跟上周都督。 是时,两边山腰上,骤然响起如雷的马蹄声。 裴望之抬头四顾,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皑皑白雪下,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数百骑高大威猛的卫士,他们显然准备多时,如一道雪白的洪流,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有埋伏!” 裴望之大吼一声,眼看着几支弩|箭朝着怒发冲冠的周都督激射而出,脸上腾起绝望之色。 …… 晴空照耀,积雪开始融化。 有周嘉行和他的十几骑亲随护卫,九宁的返程没有碰到心怀不轨的宵小,甚至平静得近乎单调。 他们原本定好在渡口见面,但周嘉暄心念九宁的安危,早早就出发了。 于是九宁刚绕过几座回环曲折的山谷,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正在路口徘徊观望。 离家这些天,三哥一定很担心她。 “阿兄!” 九宁高兴地朝他挥舞软鞭,催马跑起来,朝着周嘉暄疾驰。 周嘉暄这些天东奔西走,风尘仆仆,颊边冒起淡青色胡茬,听到九宁的呼唤,惊喜地抬起头,拨马疾走。 驰到近前,不等九宁停下来,周嘉暄翻身下马,踏着积雪跑到她的坐骑跟前。 九宁吓了一跳,怕他被马踢伤,忙勒紧缰绳,笑盈盈道:“阿兄……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周嘉暄替她挽住缰绳,双臂张开,抱她下马,紧紧抱住她。 呼吸急促紊乱,胸膛快速起伏,抱她的手似乎在发颤。 他肯定好几天没洗漱了,身上有股泛酸的异味。 三哥注重风度,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 一定是因为她的缘故,没时间梳洗。 九宁没作声,等周嘉暄冷静下来,笑着拍拍他,“阿兄,我没事,二哥送我回来啦。” 说完,她扭头看周嘉行。 随即一怔。 山谷下一片茫茫白雪,空无一人。 刚刚她走过来的那条山道此刻空空荡荡,周嘉行已经带着他的亲随默默离开了。 只留下一串凌乱的马蹄印。 第56章 交代 九宁骑马转回山道出口, 遥望晴光照耀下金灿灿的山谷。 四季常青的松柏翠竹被层层白雪覆盖,融化的雪水欢快地蜿蜒流淌, 群山静默,山道冷寂无人, 看不到周嘉行的身影。 九宁蹙眉:他怎么走得那么快? 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这些天周嘉行的温和照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身后响起马蹄踏雪声,周嘉暄追了过来。 “二哥走了。” 九宁拨马回去, 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周嘉暄看了一眼雪地上的马蹄印, “以后还会再见, 你可以写信给他。” 不想和周家有任何瓜葛的周嘉行会不计前嫌救下九宁,让他既感激又感慨。二哥虽然憎恶周家, 但到底是九宁的哥哥。 他之前曾一度担心周嘉行会利用九宁的天真报复她, 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本来打算今天郑重和周嘉行道歉,没想到二哥走得这么利落,大概是不想和周家有太多牵扯。 九宁想起周嘉行让她答应给他写信的事,笑了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周嘉暄停在原地,等她骑马走近, 抬手拍拍她的脸颊。 他凝望她依旧水灵清澈的双眼, 许久没说话,半晌后,才轻轻道:“瘦了点。” 九宁立刻撒娇:“阿兄, 我这回吃了好多苦!” 周嘉暄神色柔和下来, 揉揉她的发顶, “不怕了, 现在回家了,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说着低叹一声。 “是阿兄不好,没有及时发现府里的异常。” 不止如此,那晚酒宴上大家都喝得半醉,回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直到侍女敲开他的房门,说蓬莱阁好像不对劲,他带着人急匆匆赶过去,这才发现里面的婢女护卫都躺在房里呼呼大睡,而应该早起的九宁早就被人从寝房掳走了。 周刺史很快得知消息,周家大乱,传旨的天使发现自己队伍中少了几个人,而县主也失踪了,知道肯定和自己逃不了干系,吓得行李也不收拾,立刻逃之夭夭。周刺史派人把他们拦了下来,逼他们交出九宁,他们哭诉说他们只是宫中寻常内侍,根本不知道县主为什么会不见踪影。 周嘉暄想通知祖父周都督,但周刺史坚决不同意。 “三郎,你祖父远在长安,鞭长莫及,告诉他也没用,而且还会打乱他的计划,影响他的心绪,要是他冲动之下中了别人的奸计,江州危矣!那些人是从长安来的,可见他们早有预谋,带走九娘多半就是为了要挟你祖父,我们不知道长安那边的情形,这事绝不能声张!消息走漏,人人知道九娘被掳走,于她名声有碍,鄂州、襄州、金州、黔州几地必会趁机生事,到那时,九娘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为了稳定人心,周刺史没有公布九宁失踪的事,一面派唐将军警戒,传令各处士兵坚守城门,一面扣住那些传旨官员,暗中追查朱鹄等人的踪迹。 周刺史还暗示周嘉暄,如果歹人带着九宁要挟周家,在有必要的时候,他会当众宣布县主一直待在刺史府内,被朱鹄带走的人只是个寻常小娘子。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唐初,周家祖辈赴江州为官,此后扎根江州,一直到如今。 周家祖辈在江州经营多年,江州是他们的根,江州百姓的生死是他们的责任,他们不能为了九宁一个人让江州陷于危险之中。 周嘉暄明白周刺史也是为大局着想,但想到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九宁被朱鹄带走、不知道会怕成什么模样,实在没法说服自己配合周刺史。他带上周都督离家前给他的一队人马沿路搜寻,同时寻找时机给周都督报信。 周刺史见拦不住他,逼他答应绝不要走漏消息。 他答应了,也正因为此,只能遮遮掩掩找人,假装北上迎接周都督,其实是为了把九宁救回来。 出了江州,周嘉暄才知道外面世道并不仅仅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江州治下的州县还算太平,一出江州地界,狼烟四起,饿殍遍野。 很多村落一再遭到贼寇和军阀的洗劫,青壮年都被拉去充壮丁,只剩下年老体弱的老人和瘦骨嶙峋、神情麻木的孩子,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待在四处漏风的草棚里瑟瑟发抖,直到活活饿死或者冻死。青天白日,年轻妇人不敢抛头露面,脸涂得乌漆墨黑才敢去林子里挖野菜。女人都被抢光了,她们只能夜里出门,可夜里太冷,山上又有野兽,想要填饱肚子,她们必须白天出门,然而白天出门又可能遭遇不幸,可肚子实在饿啊,为了活下去,她们必须冒险。 对平民百姓他们来说,多活一天是一天,因为他们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这些周嘉暄不止一次从书中读到过,他能想象得出那些心怀天下的士大夫面对乱世景象时心中的苦痛和悲愤,但到底不如亲眼看到的更有感触。 直到亲眼看到那一座座荒废的村落,一具具瘦得只剩两把骨头、业已冻僵的尸首,路口边饿得趴在地上蠕动、乞求食物的老人,他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发出“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的感慨。 如果祖父周都督有什么不测,江州失陷……江州的老百姓,也将沦为乱兵铁蹄下的乱离人,任人践踏□□。 惟人万物之灵,人若活得猪狗不如,怎堪为人? 看得越多,周嘉暄的心情越沉重。 迟迟找不到九宁,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乱世之中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他没日没夜地追寻,饮墨劝他休息,否则人没找到,他就先病倒了。 周嘉暄知道妹妹没找到之前,自己不能倒下,可他根本无法入睡,九宁失踪之后的每一刻,都是折磨,就像时时刻刻有一把锋利的尖刀不停地剜着心口,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的妹妹,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她还这么小,这么娇气,又这么大度,这么懂事,从来没有离开过亲人,落入朱鹄他们的手上…… 周嘉暄没办法想象九宁会遭遇什么,只是稍稍一个设想,便是一身冷汗。 收到周嘉行派人送来的口信的那一刻,他呆愣了片刻,浑身虚脱,要不是饮墨眼疾手快在一旁扶着,他早就站不住了。 ……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周嘉暄眼圈青黑,神色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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