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欠你的!你不该和李昭里应外合,把主意打到观音奴头上!这一次你敢趁着我不在动观音奴,下一次是不是就要除掉我好扶持李昭?” 周刺史咳个不停,喘几口气,怒道:“周家是靠着你发达的,我再糊涂,也不会害你……九宁不一样,她并非周家血脉,我没有迁怒于她,已经算是留了情面,而且送她去鄂州也不是害她!她在周家长大,为周家做出牺牲,理所应当!难道在你眼里,周家还不如一个外人?以前你偏心疼她,我没有二话,现在你知道她的身世了,难道还把她当成亲孙女?你把百药置于何地!他才是三娘为你生下的儿子!” 周都督沉默了一会儿。 门口的周嘉暄听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的祖父。 九宁的存在是整个周家的耻辱,祖父能够摈弃这一点,依然和以前那样看待她吗? “观音奴不欠周家!崔氏是我救下来的,观音奴是我养大的,她欠的是我,要还恩情也是还给我,不管她生父是谁,都是我周麟的人!送她走还是留着她,得由我说了算!我还没发话,容不得你这个老家伙拿这些罗里吧嗦的大道理插手!你说我不顾周家……”周都督冷笑,“你和李昭搅合到一起,妄想借助李昭的身份有所作为,把整个周家都押在李昭身上,就是为周家着想了?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刺史蓦地冷静下来,手扶栏杆,目光望向远方。 老大年纪还被堂弟摁着揍了一顿,他头发乱了,精心修剪的胡子歪了,衣裳散乱,鼻青脸肿,几十年从未有过的狼狈……立在长廊前,怔怔地出神。 晴空下白雪皑皑,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如多年前,满腔抱负的他在那年的樱桃宴上遇到年轻俊秀的太子,太子平易近人,气度出众,笑着递给他一盏茶。 宴席上的贡茶,早就冷了。 可却让周刺史记了大半辈子。 武宗喜欢太湖畔的紫笋茶,每年贡茶送到长安,他都会分赐茶叶给朝中文武大臣。周刺史只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官,没有这样的殊荣。 但那一盏凉掉的茶,已经足够让他铭记于心。 “我们周家世代在江州为官,深受皇恩……”周刺史收起气急败坏的怒色,站直身子,长身而立,“身为臣子,周家不能为君王分忧,愧对列祖列宗。李昭是武宗皇帝的从侄,我帮他,不只是为了周家。” 朝廷已是日薄西山,周刺史深知这一点,他不会为尽忠搭上整个周家……不过既然能帮李昭一次,不妨出手助他。 就当是为了那一盏让他念念不忘的紫笋茶。 日头晒了半天,有些燥热,融化的雪水哗啦啦滴淌,连成一条条细线,落在长廊前的摩羯纹青砖地上。 水声淅淅沥沥,周都督面无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周刺史知道他这人没心没肺,向来如此,迎着寒风长叹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神色颓然。 周都督嘴角一撇,头也不回地走了。 堂兄弟俩互相看不顺眼,磕磕绊绊合作,彼此了如指掌。 经过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周使君了。 周嘉暄目送祖父离去,扭头回望。 周刺史站在栏杆前,神情怅惘,不知是不是因为逆光站着的缘故,总是清明有神的双眸显得有几分浑浊。 这是周嘉暄头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从伯祖父身上流露出来的衰老之态。 他转身跟上周都督。 “你软禁了他?” 周都督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低声问。 周嘉暄道:“伯祖父确实病了。” 周刺史不完全是被软禁的,李昭消失的时候周刺史便发觉事情并不像他之前预料的那样简单。周嘉暄只是让人守住他,他就主动交出手中全部权柄,待在院中养病,期间偶尔会让人传话给周嘉暄,交代他几件事,没有因为被严加看守而不满。 “你做得很好。”周都督扫一眼周嘉暄,“你老子和你兄弟呢?” 周嘉暄面不改色,说:“父亲为鼓舞士气去阵前督军,长兄不慎摔断腿,在房中修养。” 周都督皱了皱眉头。 孙子一直退让,偏于懦弱,他担心孙子在乱世之中难以顶门立户,现在孙子刚强起来了,他虽然欣慰,又不免多了一层忧虑——揠苗助长并非好事。 祖孙俩沉默着走过长廊。 裴望之领着其他幕僚迎面走过来,看到周都督,大家都很激动。 “都督,您总算回来了!” 周都督嗯一声,问:“鄂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裴望之看一眼周嘉暄,没有吭声。 其他幕僚会意,也没答话。 周嘉暄知道众人等着他开口,道:“没有,他们始终按兵不动。” “这就奇了,难道他们等着过年不成?” 周都督笑骂了一句。 因为这一句玩笑,这些天压在幕僚们心头的愁绪瞬时不翼而飞,众人纷纷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也许他们畏水,想等天气暖和一点?” “我看他们是畏惧都督……” 一时间七嘴八舌,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裴望之把属官们召集至前院。 周都督沉着脸走进去,先拎出几个最近不老实的刺头出来做靶子,大发一顿脾气,把属官们吓得心惊肉跳,等众人表过忠心,立刻换了一张面孔,哈哈大笑着宽慰勉励众人。 一应属官感激涕零,表示会誓死追随周家。 此时,周嘉暄出列,列举这些时日帮他稳定局势、死守江州的军将和属官的名字。 周都督登时大悦,大手一挥,开始论功行赏。 打发走众人,周嘉暄送周都督回房。 刚进门,周都督脸色骤变,闷哼了一声,脚步踉跄。 “阿翁!” 周嘉暄扶住周都督,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眉心直跳。 “不要惊动其他人。” 周都督站稳身子,对着孙子摇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周嘉暄忙收起惊愕之色,放下床帐,走回门前,命亲随在外看守,确认四面门窗都关好了。 “阿翁,您受伤了?” 周都督半靠着床栏,眉心紧锁,脸色苍白,不复刚才质问周刺史时的中气十足:“回来的路上差点着了李昭的道,他一直等在城外……他很机敏,没得手立马撤走,还是让他跑了。” 周嘉暄双手握拳,他每天都会派人在城外巡查,竟然没有发现李昭的踪迹! “李昭不知道我受伤,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周都督撕开外袍,低声嘱咐。 除下外袍,周嘉暄发现祖父腰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他低低应了一声,扶周都督躺好。 “刚才在外面,人多口杂,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周都督撩起眼皮,眼神锐利,“如果你伯祖父没有主动示弱,你会不会软禁他?” 周嘉暄眼眸低垂,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听裴望之说你兄长摔下院墙,把腿给摔断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让人救下他?” 听祖父提起这事,周嘉暄表情不变,淡淡道:“长兄偏听偏信,容易被人煽动,与其放他出去惹祸,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府中。” 周都督嘴角一勾,抚掌微笑:“很好,这才是我的孙子。你用不着觉得愧疚,你伯祖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局势这么乱,他这是心虚了,才没和你对着干。你别掉以轻心,以为他这次示弱就真的不管事了,我看他还不服老,以后还会重振旗鼓。” 周嘉暄没说话。 周都督接着说:“李昭可能会去鄂州,他挑拨几地生事,现在除了鄂州,到处都乱了。” 周嘉暄问:“阿翁觉得李昭会去投靠鄂州节度使?” 顿了一下,声音一低,“还是说李昭就是鄂州节度使的内应?” 周都督摇头:“不,李昭如果和鄂州节度使合作,江州早就被鄂州并吞了,我看鄂州节度使不会接纳李昭。他很有可能往北去了。北边一直没有信传来,李元宗那老家伙不可能这么安分,北边肯定有动静。” 北方的状况暂且不论,李昭去长安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江州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鄂州。 周嘉暄忧心忡忡:“鄂州围而不攻,是不是在图谋什么?” 周都督皱眉沉思,半晌没吱声。 等了许久,周嘉暄终于还是忍耐不住,“阿翁……如果鄂州节度使真的是只是为了夺走观音奴才这么大动干戈……您会怎么办?” 从周都督回来,他朝周刺史发难,料理军队的事,收服属官,安排人手,一件件处理让周嘉暄棘手的事,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看起来好像很正常,但他却没有问起九宁,他不关心九宁现在到底身在何方,是不是落入哪一方手中受制于人。他似乎更多的愤怒于周刺史对自己的隐瞒和欺骗,而不是单纯为周刺史送走九宁去交换地盘而动怒。 这让周嘉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周都督看一眼憔悴的孙子,挑眉。 “你已经知道观音奴不是你的妹妹了,你觉得该怎么做?” 周嘉暄闭一闭眼睛。 “阿翁,观音奴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没有血缘,她也是我妹妹,我要把她找回来。” 周都督眉头微拧。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阿翁吩咐。” 周都督一字字道:“我要你对外宣布,你妹妹——周家九娘,已经病殁。从她踏出周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周家人了。” 犹如被当头一棒敲下,周嘉暄霎时变了脸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翁!” “你妹妹已经死了!以后周家不许再提起她!” 周都督冷声道,斩筋截铁,不容置疑。 “她还活着!”周嘉暄双膝跪地,眼眶发红,“阿翁,如果我们不承认观音奴,说她已经死了,她就算侥幸逃出来,还敢回江州吗?她会以为我们都不要她了!她孤零零一个人,要怎么在乱世容身?” 周都督不为所动。 砰砰几声,周嘉暄跪地稽首,额头撞得青肿。 “阿翁,观音奴是无辜的,她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明白您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件事,等把她找回来,我会照顾她,给她另外安排住处,不让她出现在您和其他周家人面前。您就当她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周都督仍然不作声。 “阿翁……观音奴喜欢您,尊敬您……知道您眼睛不好,她亲手给您做了一个五明囊,她那么爱赖床,整个八月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带着婢女在庭中承接百草露水,给您做洗眼之用……”周嘉暄双眼赤红,“她的身份是假的,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就因为她不是父亲的女儿,这些年您对她的疼爱也都成了假的?” 周都督神情懒懒的,一脸漠然:“青奴,观音奴不是周家人,她有她的去处,是好是歹,以后她和周家再无瓜葛。” 周嘉暄怔了很久。 “我懂了。” 周都督喜爱九宁不假,因为这份喜爱,周都督不愿拿她去和鄂州节度使作交换。 现在江州和鄂州对峙,九宁身世暴露,差不多一样的情势,但其他的都变了,周都督的心境也变了。 选择自然也不一样。 周都督依然不会用九宁去交换地盘,即使他知道九宁不是自己的孙女。 但也仅限于此了。 周都督只当一切是和崔氏的交易,现在双方结束合作关系,桥归桥路归路,周家的九娘病死了,以后只有崔氏的女儿,没有观音奴。 他会怀念九宁的陪伴,但不会再为九宁做什么。 就像九宁真的死了。 周嘉暄眼中泛起泪光。 阿翁能在乱世之中占据一地屹立不倒,除了用兵灵活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始终清醒理智。 许久后,周嘉暄闭上眼睛,将所有未出口的恳求之语尽数咽下,木然地站起身,转身离开。 等候许久的饮墨忙凑上来:“郎君,都督怎么说?” 周嘉暄晃了晃,一头栽倒。 是日,周家对外宣布,被册封为县主的周家九娘因为一场风寒不幸病逝。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江州。 百姓们痛哭不止。 鄂州围攻江州,时刻注意江州的动静,自然也听说了这个噩耗。当晚便有人以飞鸽传书告知长安的怀朗,周家宣布九娘已死。 等消息送到周嘉行手上时,他刚从宫中回来。 雪狮子身上覆了层新雪,像披了件毛斗篷。 几个随从站在雪狮子旁边,一字排开,神色惴惴。 阿青嗫嚅道:“郞主……九娘不见了……她的那个婢女也不见踪影。” 周嘉行身穿一袭玄色锦袍,站在雪中看完九宁留下的那封信,收好信,随手拂去雪狮子脸上的乱雪,嗯一声,“计划有变,你们留下,和怀朗一起去大明宫。” 阿青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九娘在大明宫?您早就知道她会跟和尚走?”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怀朗和另外几名亲随一前一后走进庭院。 “郞主,鄂州送过来的!” 周嘉行接过纸卷,淡扫一眼,“周都督回江州了。” 只有周都督开口了,周嘉暄才会对外宣布周家九娘已死。 怀朗不知道周嘉行怎么猜到周都督已经回到江州,沉吟了一会儿,问:“郞主,九娘被那个和尚带走了,要不要把人抢回来?” 周嘉行揉碎纸卷:“要开战了,长安未必太平,大明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必惊动她。” 怀朗和阿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对方和自己都一头雾水后,同时白对方一眼,扭开脸。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他们只要知道九娘是郞主的妹妹、郞主要他们保护九娘就够了。 周嘉行转身,风吹衣袍猎猎,缓缓道:“如果连大明宫也乱了,带着她走夹城,从南边走,去鄂州。” “为什么走南边?”怀朗问。 “小皇帝疑心重,把所有京畿军撤回长安,想利用我们去抵挡契丹。他之前利用李昭除去宦官,重新掌握禁军,人数不多,保护大明宫够了,长安固若金汤。”周嘉行走进长廊,道,“长安如果被攻破,只有两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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