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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都一样。 九宁想了想,说:“钱家富甲天下,嫁过去不会吃苦,谁愿意远嫁杭州府,就册封谁为公主。” 李昭点头同意。 这一下宗室贵女们没法心平气和了,搬去离宫居住的太后头一个表示愿意以亲女下嫁。 几位公主年纪差不多,为这门婚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天闹着要见九宁,哭着喊着表达她们甘愿为朝廷献身的决心。 九宁狡猾地把这事交给李昭去处理,他和太后血缘亲近。 李昭铁面无情,没有偏心几位公主,从自愿联姻的贵女中挑选出一位熟知吴越地理人情的女郎,嫁去杭州府。 太后为此事大骂李昭翻脸不认人。 李昭对太后道:“吴王没有称帝之心,他的子孙未必肯真心归附,嫁去杭州府的贵女必须是个聪明人。” 太后哑口无言,明白他的深意后,派身边仆妇打听长安还未成婚的世家儿郎——既然嫁不了有权有钱的钱家,那就退而求其次,嫁一个世家子弟罢! …… 中秋过后,周嘉行率军和河东军在晋州城外展开第一场大战。 晋州刺史守城不出,故意耗尽鄂州兵的耐心,想趁鄂州兵人心浮躁、疲惫之时发动突然袭击。 周嘉行没有急着攻城,他知道晋州军粮不足,坚持不了多久,利用这一点,扎下营盘,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月余,晋州城内军粮耗尽,军中出现哗变,晋州刺史迫不得已之下,只能趁周嘉行疏忽时弃城撤退。 周嘉行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在城外布好战阵伏击晋州兵。两军经过数次交锋,晋州兵仓皇北逃。周嘉行乘胜追击,昼夜行军数百里,分兵三路,夹击晋州兵,九战九捷,俘虏数千人。 晋州刺史力竭被俘。 这一战至关重要,因为这是两军正面交锋的第一战,而且晋州是河东南面的门户,它的失守,预告周嘉行可以从此长驱直入,直接威胁河东重镇。 首战告捷不仅鼓舞士气,稳定民心,还让其他蠢蠢欲动的节镇从浑水摸鱼的幻想中清醒过来。 随着鄂州兵大捷的消息传遍天下,诸节镇敏锐地认识到:河东守不住了。 这时,朝廷颁布许婚诏书,封赏吴王,南方其他几地节镇不得不开始着手准备遣使进京。 周嘉行马上就能攻克太原,吴王都求娶宗室贵女了,他们再不表态,好处都让吴王一个人占去,岂不是亏了? …… 各地节镇纷纷上表,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甭管上表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表面上的顺从也能说明朝廷正逐步恢复对地方的控制,只等河东战事平息,就可以集中兵力北伐。 …… 北风渐起、落叶飘零时节,一匹快马自东边而来,马上骑手高举露布捷报,沿着宽阔的长街,疾驰至大明宫。 三天前,江州兵在数月的鏖战后,终于一举攻克宣武镇。 河东军最强大的盟友被斩于马下。 自此,河东军被三面包围。 露布送至宫中时,九宁正和李昭坐在一处讨论事情,得知江州兵取得大捷,大喜。 周都督已经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周嘉暄要助周嘉行一臂之力,正带兵北上,赶往太原。 李昭看过捷报,掩下欢喜,问:“三郎乃俊才,陛下可有合意人选?” 九宁一怔,摇摇头说:“等都督回来,让都督拿主意吧。” 他们在讨论指婚的事。 世家没落于连年战乱中,朝中新贵已经崛起,为平衡各方势力,他们得谨慎处理大臣们之间的联姻。 周嘉行的部下大多出身寒微,在吴王为孙子求娶宗室贵女后,他们也纷纷上折子请九宁指婚。 这其中以留守长安的皇甫超为代表,大大咧咧求到九宁面前,“给家里那个臭小子求一个媳妇,他就是那个出身,求陛下给挑一个门第差不多的就行。” 新贵主动请求指婚,也是效忠的表现。 九宁写信征求周嘉行的意见,周嘉行回信给出一份名单,让她从中挑选。 李昭熟知长安世家谱系,过来帮忙参考,刚好捷报送达,他想起周嘉暄还未成亲,顺嘴提起这事。 九宁不知道周嘉暄有没有中意的心上人,想等周都督回来再说。 李昭合上名册谱,抬起头,望着窗外日光下一片金灿灿的黄叶,感慨道:“南方富裕安宁,节镇归附,朝中三权分立,制举开始实行糊名制……这盘棋,已经盘活了。” 理想中的太平安宁,指日可待。 九宁心中一动,双眸凝望庭院阶前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花树,出了一会儿神。 是啊,棋局已经盘活,新朝进入正轨……所有事情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可她却觉得不安。 早在数月之前,大婚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时周嘉行急着出征,她不想让他多想,没有表现出来。 李昭起身告退出去。 身后传来九宁的声音:“兴庆宫的那些郡王,是什么时候接回来的?” 李昭愣了一下,转身。 九宁斜倚凭几,坐在黑漆长案旁,深秋淡金色光线自窗扉漫进内室,笼在她身上,她穿着家常服饰,戴小冠,周身隐隐有光泽环绕。 她推开奏折,问:“他走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李昭望着她,半晌,点点头。 “周将军找到那些郡王,养在兴庆宫中,他们都是宗室远支子弟。” 他顿了一下。 “周将军说,如果出了什么变故,从中挑选一个认到你名下……”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九宁也能猜到。 如果周嘉行出什么意外,那么她可以从远支中挑选一个郡王册为太子,继承人确立了,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她并不是贪权之人,只要保持基本的理智,进可把持朝政,退可禅让帝位,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 “我以前怀疑过他的用心……他待你,倒是真心实意的。” 李昭笑了笑,掩唇咳嗽,缓步走出去。 九宁独自一人坐在屋中,千头万绪,心乱如麻。 数月来缠绕在她心中的不安再次涌现。 她坐着发怔,突然站起身,翻出周嘉行的上一封信。 信中他寥寥几句说他连续攻克几座重镇,不日就能进围太原。然后就三衙主帅人选之事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提醒她需要提防的事。 他每天都在忙,忙得吃顿饭的时候都在看战报,尤其是出征之前,他常常一整天不见踪影…… 原来除了调兵之事,他还忙着未雨绸缪,忙着巩固她的地位,他心细如发,什么都考虑到了,事事安排得周到。 他走后,一切有条不紊。 临走的前一夜,他有力的胳膊抱起她,把她抵在内室墙上,和她交颈缠绵。烛火烧了一夜,她很丢脸地哭了,咬他的胳膊,他在床上很强势,一言不发地索求,让她不由得想起他当初逼她留在他身边时的强横。 那时他满身的戾气仿佛是她的错觉,后来他一再让步,只要她许诺嫁他,他就收敛起掌控欲,不会和那时候一样二话不说就扛起她,禁锢她的自由。 她说她害怕,她想要以前的二哥。 他就真的变成以前的二哥了。 她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他没有笑话她,一点一点教她怎么防备大臣。 那晚他抱她抱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肉里,吻游走过她全身,积蓄在那具年轻健壮的身体内的激烈渴求蓬勃旺盛。 似燎原的熊熊烈火,让她几乎要化成一汪春水,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只能感受到他被汗水打湿的卷发贴在自己脸上,他的肩膀硬实,怎么拧都拧不动。 事毕,他揽着她,嘱咐她很多事情。 就像……就像…… 九宁脸色苍白。 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她觉得心口很闷,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又喘不过气来的酸疼。 金乌西坠,光线渐渐变得幽暗,凉风吹拂,廊前落花满阶,枯黄叶片也随风飘洒。 侍女请九宁用膳,她没有胃口,只用了一碗葵汤。 睡前她让侍女送来菊花酒,喝了几盅,仍然觉得闷闷不舒,找了本志怪靠坐在床沿边看。 床前一架鎏金莲花小银灯树,蜡烛静静燃烧。 她看了几页,神思不属。 一阵风从罅隙里吹进内殿,幔帐轻轻晃动,满室幽寂。 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淡淡银光闪烁。 身姿挺拔的男人拂开低垂的锦帐,走进昏黄的烛光里,浅色的双眸,目光温和沉静,“又在夜里看书?” 九宁呆了一呆,放下书,“二哥。” 周嘉行走到床榻边,身上还穿着甲胄,胡子拉碴,满面风霜。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眸光很平静,又仿佛涌动着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 九宁抬手摸他的脸,摸到一手胡茬,“你瘦了。” 周嘉行看着她,俯身紧紧搂住她,温柔地吻她的眼睛。 “你疼不疼?” 他放开她,揉揉她的头发。 九宁莫名觉得心酸,抓着他的胳膊,“什么?二哥,你问什么?” 他垂眸看她,眼神又清又亮,闪动着盈盈波光。 “疼不疼?” 九宁摇摇头,“不疼……” 周嘉行神色缓和了点,“用兵的事问都督和皇甫超,朝政让李昭去操心,嫌累的话,什么都不要管,怀朗会安排好。” 九宁愈加糊涂,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喉头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伸手抱他。 周嘉行对她笑了笑,拍拍她,拂去她眼角泪珠,低头,吻落在她眉心。 “别怕。” 唰啦一声,蓦地刮过一阵风,幔帐被高高扬起,烛火熄灭,冒出一缕缕青烟。 “陛下……陛下……” 多弟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册,摇醒和衣而睡的九宁。 九宁猛地睁开湿漉漉的双眼,看着眼前多弟写满担忧的脸,神情木然,眸光流转,扫一眼幽暗的寝殿,视线落到那座镶嵌美人图的落地屏风上。 空荡荡的。 二哥呢? 她嘴巴张了张,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政事堂和枢密使的叙述部分引用史书原文。 第148章 香堂内, 鎏金镂空香炉里喷吐出袅袅青烟,清冷香气氤氲缭绕。 时值深夜, 殿中数百支蜡烛烧得滋滋作响, 烛火辉煌。 宝幡轻轻摇动,暗影如水波, 静静流淌。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灯前静坐翻译佛经的青年僧人, 风骤入, 满室烛火晃动。 雪庭放下手里的书卷和紫毫笔,清澈眸子倒映着闪烁的烛火, 面容平静。 他站起身, 僧袍下摆拂过面前摆了一叠厚厚纸稿的横几。 卷帘高高扬起,一道窈窕身影快步走入殿中, 走动间,海棠红斗篷底下隐约闪过缕金花笼裙的裙襕, 脚上却是一双乌皮靴。 她没来得及换衣就过来了。 雪庭迎上前,眉头轻蹙,“怎么这时候来?” 九宁似乎站都站不稳,抬起脸, 脸色苍白, 鼻尖微红。 雪庭怔了怔,扶住她的手臂,皱眉:“你哭了?” 九宁微微轻颤, “叔叔,长安城中, 我最相信的人是你。” 手中的胳膊在轻轻发抖,雪庭眉皱得愈紧,扶她走到横几前,让她坐下,端起红泥小火炉上的鍑里泡着温茶的贴金双鸟瓷壶,斟了一盏热白水送到她手里,让她握着茶盏。 “出了什么事?” 茶水的热度一点一点传递到手心里,九宁一身冷汗,喃喃道:“安排好朝政以后,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雪庭不语,矮身在她身旁坐定,取出一张锦帕垫在她手腕底下,拉开宽大的袖子,手指搭在她皓腕上。 “我没有不舒服……”九宁摇摇头,道,“我梦见二哥了。” 雪庭收回手,帮她掩好袖子,眉眼低垂,神情不变,温和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出征在外,你担心他的安危,想得多了,自会梦里相见。” 九宁闭一闭眼睛,“叔叔,二哥不只是摄政的大将军,他还是要和我执手一生的人……我……我……” 她嘴唇颤抖着。 起初她也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她当然是喜欢他的,但是她的喜欢和他的并不对等,她几乎崩溃,不想去面对他,如果他一直是以前的二哥,那该多好呀! 没有纠葛,没有痛苦,没有心烦意乱,就这样和和美美的,一辈子当他的妹妹。 那她就不用愧疚,不用觉得欠他良多,不用害怕一旦打破界限,以后可能无法收场。 与其说她在怕周嘉行,不如说她害怕的是感情本身。 她害怕混乱状态下不受控制的感情。 后来她放下了,看开了,想认真对他。 她不怕十一郎对她的喜欢,不怕阿山他们的爱慕,不怕其他人的仰慕,一律笑哈哈面对。 唯独怕他的深情。 如果十一郎也和周嘉行一样非她不可,逼着她去正视他的感情,她绝对不会犹豫,撸起袖子把十一郎堵到墙角一顿胖揍,揍到十一郎肯放弃为止。 可当周嘉行表露出强势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逃避。 为什么要逃呢? 因为他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还因为,她觉得自己无法回报同样的感情。 她曾抱着他的腿大哭。 那是真的哭。 哭她几辈子莫名其妙的任务,哭每一世没完没了的噩运。 周嘉行俯身,单膝跪下,帮她擦去眼泪和污迹。 她当时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这么好?他是不是在谋算什么? 知道他在想什么后,她还腹诽过:他果然深藏不露,那时候他就想要一个听话乖巧、整天围着他打转的妹妹,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她回想往事,一面为他的冷静而感到心惊肉跳,一面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种可以随心所欲的轻松自在。 在感情面前,她迟钝,天真,想当然,她天生如此,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摸索,去尝试。 他一直在等她,等了不止一世……嘴里说着只是想要她这个人,不需要她真心对他,只要她老实待在他身边就行。 结果却一再让步。 他真傻啊。 傻到她不知道该拿他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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