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动不已,纷纷出言称颂九宁。 九宁听得牙酸,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大殿,炎延和杨涧立刻跟上她。 没了其他人,九宁问炎延,“现在城中状况如何,能守得住吗?” 炎延想了想,道:“贵主放心,能守几个月。刘将军是禁卫军统帅,熟知内宫布局,可以接着守城,我和杨将军从北向南收复失陷的里坊,将乱军赶出内城,再逐步抢回外城。” 旁边的杨涧插嘴道:“必须抢回外城,否则等其他乱军赶到,我们就无路可退了。” 九宁点点头,道:“你们可以随机应变,现在长安的安危,城中数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就都扛在你们肩上了。” 两人挺直脊背,齐声应是。 情势紧张,凤翔节度使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两人不敢耽搁,匆匆交谈几句,先后离去。 九宁送他们出宫城,斗篷裹身,立在箭楼上,目送二人骑马跨出宫门。 …… 马蹄声远去,九宁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李昭。 李昭已经脱下甲衣,穿一袭宽袖袍衫,紫金冠束发,站在城头,俯瞰城下秩序井然的川兵。 已近迟暮,漫天云霞蒸腾浮动,霞光映在积雪上,光华万千。 士兵们的甲衣在暮色中闪闪发光,熠熠夺目。 九宁:“雍王想问什么?” 李昭望着炎延和杨涧远去的身影,“你什么时候离开成都府的?” 他走的时候,炎延正率兵攻打梓州,等他快出川时,炎延打败邓珪、夺下梓州的捷报传来,那时并未传出九宁离川的消息。 九宁能这么快抵达长安,炎延和杨涧能在危急时刻拦住凤翔节度使……必定是提前计划好的。 李昭估算了一下日子和行军速度,知道九宁一定早就出发了,不然不可能及时赶到。 她故意隐瞒消息,就是为了来一个出其不意。 九宁道:“你去辞别李曦的时候,我已经准备返回长安,打下东川,控制西川,为的就是稳住长安西面局势,确保夺回长安时不会腹背受敌。你离开成都府时,我都安排好了。你只比我早走几天罢了。” 她顿了一下。 “雍王,这一路我就跟在你身后。不然,为什么你只带了十几个亲随,却能一路畅行无阻?” 得知李昭辞别李曦、即将回长安时,九宁没有阻拦——因为她当时早已经决定回长安。 远比李昭更早。 去年随周嘉行离开长安的那一晚起,九宁就做好了返回长安的准备。 救下李曦兄弟,稳定蜀地局势,只是开头,长安是都城,是武宗、崔贵妃和崔氏的家乡,她迟早会回到这里,守卫这里的百姓。 其实炎延早就打败邓珪,九宁故意让人隐瞒下来,拖了半个月才放出消息。 等世人得知东川易主的时候,炎延和杨涧正护送她出川。她在出川的路上收拢了几支乱军和流民,不断壮大队伍,为让新兵们适应,炎延和杨涧建议放慢行军速度,不然他们会比李昭更快抵达长安。 李昭闭一闭眼睛,语气一沉,近乎失态地道:“不可能!” 九宁不可能跟在他身后,更不可能保护他! “不可能?”九宁低头,手指拂去城头砖墙上的积雪,“你觉得我不可能守卫长安?” 李昭唇角一扯。 “你自小流落在外,是周家抚养长大的,长安于你而言,只是一座陌生的都城,你收拢你父亲留下的亲兵,拿下东西川……都是笼络人手、收买人心的手段,根本不是为了李家。” 九宁没有否认,“是啊,不是为了李家。” 她话锋一转,“那雍王又是为了谁呢?” 李昭没答,掩唇咳嗽。 九宁缓缓道:“你是李家儿郎,自小在宫廷长大,眼见王朝迎来末日,你孤注一掷,杀曹忠,算计李司空,算计江州,算计鄂州,算计我……都是为了李家,你知道没法力挽狂澜,还是想试一试。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李曦丢下满城百姓逃走,失了君王气节,你承担下这份责任,回来赴死,你无愧于李家。” 李昭抬起头,脸颊苍白,眸中浮起几道亮光,“你都懂……都懂……可你不愿……” 九宁坦然地看着他,“可我身为武宗之女,借助父亲的名声收拢流民乱兵,却不愿和你一起承担这份责任,所以你很失望,是不是?” 李昭凝眸望着她。 九宁转身,望着城下来回巡视的士兵。 “堂兄,所有人都说你像我父亲。你们确实像……但又不像。” 李昭一笑,“你从未见过武宗。” 她从没见过生父,怎么知道他们哪里像,哪里不像? 九宁点点头:“是没见过。所以我认真研读他留下的札记,想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 李昭怔住。 九宁低头,从袖中取出一份纸页泛黄的册子,册子边角已经卷翘翻起,看样子读它的人时常翻看。 李昭扫一眼册子,他认得武宗的笔迹。 册子确实是武宗亲笔所写。 九宁手指拂过书册。 崔贵妃和崔氏的心愿很简单,她们想过太平安生的日子。 武宗呢?他还有什么心愿? 九宁问过雪庭。 雪庭说武宗无愧于心,并无遗憾。 九宁一开始不大相信,觉得雪庭可能是在安慰自己。 看完武宗的札记后,她发现雪庭没有撒谎。 武宗确实没有遗憾,他生前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知道无可挽回,他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就像接受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一样,没有愤慨,没有悲伤。 李昭和武宗最大的不同在于,武宗早已接受王朝注定灭亡的结局,在洞悉一切的前提下努力尝试,他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但他不会强求别人和他一样勇敢,他允许别人懦弱,允许别人自私,允许别人苟且偷生,就像一座大山,包容一切平凡和胆怯,他是个君王,亦是个慈爱的长辈,希望子孙后辈能逃离纷争,安心度日。而李昭虽然清醒理智,实则心底没法接受现实。 一条大船即将沉没,船上所有人都将随之一起沉入大海,武宗选择将其他人送下船,自己留下掌舵,能成就成,不成就罢了。李昭不肯走,他宁愿和大船一起葬身海底,也不会松手。 李昭的做法不对吗? 不,从他的立场来说,他并没有。 那像周嘉行这样的人就是乱臣贼子了吗? 也不。 世道艰难,老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各地节镇横征暴敛,没有一处乐土,多少无辜百姓冻饿而死、惨死在乱兵铁蹄下或是被欺压之死,他们就活该忍受这样的苦难吗?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周嘉行从底层崛起,用他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又有什么错? 李昭把江山视作李家的,他愿意扛起这份责任,想重振李家的荣光。 但这万里河山,数万万百姓,真的属于哪一家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李家曾为百姓带来丰衣足食、繁荣安定的太平盛世,曾建立庞大的帝国,但后来它腐朽了,衰败了。 武宗确实没有遗憾,他看透一切,他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九宁翻开札记,缓缓念出其中几句。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 百姓最为重要,国家其次,国君为轻。所以,得到民心的做天子,得到天子应允的做国君,得到国君应允的做大夫。国君危害到土神谷神——国家,就改立国君。 这江山,不是哪一位君王的,它属于老百姓。 李昭脸色微变。 九宁合上札记,“堂兄,如果现在你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可以在几年内结束乱世,但必须换一个君王,一个是李曦继续做皇帝,而分裂的局面还要持续一百年,你会选哪一个?” 李昭垂下眼眸,朦胧的夕光打在他脸上。 九宁知道他的选择。 李昭会选第二个,因为他是李家儿郎,他追求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 至于在这一百年的纷争中百姓们将遭受多少痛苦……李昭会关心,会同情,但在他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但是老百姓们愿意吗?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血肉铸成的生命,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所追求的的一切,不过是安安生生过日子而已。 豪强权贵有私兵保护,有钱财傍身,他们没有。 他们无力反抗,无力拯救自己。 但至少,他们有权力选择跟随谁。 “堂兄。”九宁扭头,看着李昭,“王朝迎来末路,节镇拥兵自重、宦官秉政、官员昏庸、门阀斗争、流民起义……这些都只是表因,底子烂透了,即使能拖延一时,以后还是会被推翻。” 新的权贵已经崛起,他们迫切需要迎来一个崭新的王朝,一个重新确立规则,让他们可以顺理成章改头换面的王朝。他们将成为新王朝最忠实的拥护者。 底层老百姓不关心大明宫的主人到底是谁,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他们就效忠于哪一方。 王朝更替,势不可挡。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夕光渐渐黯淡下来,李昭咳嗽几声,轻轻道:“你呢?你选第一个?” 他忽然笑了一下,“妹妹,你心系百姓。” 九宁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她选第一个。 不是因为她有多无私,多伟大,只因为她是一个人。 一个普普通通、有自己的私心、曾因为被逼着做好事而不胜其烦的人。 也许真正的她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也许她犯下不少罪行,也许未知的力量惩罚她的目的就是逼她做一个好人……九宁曾经拒绝承认这一切,但这一世认认真真走这一遭,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喜欢好人。 被温柔对待,被其他人呵护珍视,于是也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善待其他人。 九宁轻笑,将札记递给李昭。 “我会尽力守卫长安,保住宗室,保住它的尊严和体面。” 李昭接过札记。 “那这江山呢?” “我不知道。”九宁抬手掠掠发鬓,“我扛不起,堂兄,你也扛不起。谁能平定中原,结束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谁有能力扛,谁能扛得住,就由谁来扛吧。” 第113章 天黑了。 大明宫内灯火辉煌, 彻夜不息。 伤兵全部依序撤进内城,同样进内城躲避乱军劫掠的老百姓自发帮忙搬运守城器械,一架架□□送上箭楼,所有官员都出来守城,长剑在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九宁头戴玉冠,一袭皂色锦袍, 像模像样佩了把宝剑,在卢公和刘将军的簇拥下登上城头。 夜色浓稠,看不清远方群山轮廓,黑色原野之上散落一地密密麻麻的摇曳星光——那是敌营的篝火。 凤翔节度使虽然狼狈逃出城, 但并未损失精锐,收拢残兵后很快就地驻扎。他们的营盘扎得很稳,到傍晚时, 又有两路乱军和他们汇合。 白天时他们故意纵马至城墙下叫骂,激怒守城将士。 炎延和杨涧虽然年轻,但都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而且刚好听不大懂对方的方言, 没有理会。 刘将军这些天殚心竭虑,神情疲惫, 眉头紧锁,沉声叮嘱守城将士加强戒备。 九宁出现在城头完全只是为了激励守城将士, 不想多耽误刘将军的正事, 和卢公交谈几句, 转了一圈便转身走下台阶。 夹城内聚集了许多百姓, 夜已深了,他们还未休息,等在城墙下,林立如堵。 九宁刚步下石阶,人群里传出一阵呼声:“公主来了!” 众人激动不已,都围了上来。 “公主,京兆能守得住吗?” “公主,圣人还在成都府?圣人什么时候回京兆府?” “公主会离开京兆吗?” 亲随立刻警惕起来,挡在九宁周围,手按在刀柄上。 九宁示意无事,抬起头,环顾一圈,看着眼前一张张写满恐惧和凄惶的面孔,缓缓道:“诸位父老,我身为武宗之女,誓与京兆共存亡。” 她语气平淡,唇角微微翘起,眉眼间一缕淡淡的笑意,夜色下肌肤白如初雪,容色倾城,火把放出的昏黄光芒笼在她身上、脸上,周身一层薄薄的晕光。 守卫的将士们握紧长|枪,附和道:“誓与京兆共存亡!” 呼声开始很低沉,很杂乱,后来加入进来的声音越来越多,慢慢变得整齐而响亮,无数道声音汇合在一处,一声一声,像海浪一样起伏奔涌,回荡在高耸的城墙之上。 震得人心头发颤,耳膜嗡嗡作响。 众人望着九宁,心头忽然平静下来,多日来的焦躁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们忘了城外数万凶残歹毒的乱军,忘了城内刚刚经历的厮杀,心中柔和笃定,仿佛只要长公主在一天,敌人就攻不进来。 众人安定下来,不再聚众吵嚷,慢慢散去。 不远处,卢公拄着铜杖,从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叹道:“可惜啊。” 可惜长公主是个女子。 一旁他的学生听懂他的感叹,小声道:“先生执拗了,长公主是女子,未必就是坏事。她若是男儿,未必能平安长大。” 如果九宁是男子,那么不论她资质愚钝还是天资聪颖,宦官、权臣和各地霸主能放过她么? 雍王李昭不过是因为血缘和武宗最亲近就险些遭宦官毒手,虽然他一次次躲过暗杀,但疾病缠身,不是长寿之相。 卢公笑了笑,目光放空。 是啊,他确实执拗了。 武宗皇帝何等豁达,曾有朝臣因为他膝下无子之事多次上疏,武宗一笑置之,只说了四个字:不必强求。 唯一的骨血是男是女,武宗不会在意。 学生轻咳了两声,压低嗓音道:“先生,如今长公主尽得民心,咱们得早做打算。” 卢公皱眉。 学生道:“刚刚刘将军的稗将告诉我,凤翔节度使得知杨将军和炎延将军拥护长公主,出言不逊……肆意调笑,刘将军不愿烦扰长公主,将此事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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