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迟浅,我答应你,把保研名额让给江凌。” 别墅大门终于被打开,迟浅冷冷地看着在雨中站了两个小时的江曜。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她撑伞将雨幕中的江曜接进屋来。 迟浅素日淡漠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满意。 她给江曜倒了杯热水,面上是少见的柔情:“阿曜,你想通了就好。你成绩那么好,保不保研也没什么重要的。” “阿凌不一样,他在山沟沟里耽搁了这么多年,基础差,学习跟不上,难得他有想上进的心,这次你就帮帮他吧。” 迟浅看似温柔却笃定不已的语气,像是拿准了他一定会屈服。 江曜望着近在咫尺的爱人,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感觉比在室外淋雨时还要更冷了几分。 这是他喜欢了十一年的女人,也是他的女朋友,他的未婚妻。 到了今天,江曜才明白,她不是生性凉薄。 她只是,不爱自己罢了...... 江曜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自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十岁时,他被领养到了江家。 彼时的江家因为弄丢了亲生儿子伤心不已,即便是领养了江曜,家里的氛围也总是阴沉沉的。 江家父母严格,处处将江曜与江凌作对比,希望她能够长成一个标准的富家公子。 那段时间,江曜过得很苦,每天上不完的课,学不完的才艺,挨不完的责骂。 而迟浅,则是他压抑岁月中,唯一的光亮。 她气质出尘,少言寡语,却对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趋近完美。 她仿若人群之中最为耀眼的公主,让江曜移不开眼。 江迟两家交好,从小就说要给两家孩子配娃娃亲。 真正的江凌走丢了,这份婚约,落到了领养的江曜头上。 从十岁到二十一岁,江曜知道这是他将来的未婚妻, 他心甘情愿的地追寻在迟浅身后,喜怒哀乐都由她牵动。 迟浅从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 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未婚妻的角色,与他并肩同行。 江曜以为,他是看到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自己,她被他感动,愿意接受他的好,同时也回馈给他一些关心。 可就在江曜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越来越好的时候,江凌回来了。 从那天起,一切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手中热水的温度灼人,江曜瞬间回过神来,转身进了浴室清洗身上的雨水。 迟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过段时间去趟马尔代夫吧,带你去潜水。” 江曜脚步一顿,她总是这样,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舍不得离开。 但这一次,江曜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 他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迟浅,我不会游泳,更遑论潜水。” 江凌小时候是游泳冠军,对于潜水、冲浪等活动更是热衷。 迟浅想和谁去一起马尔代夫,不言而喻。 迟浅半点没觉得尴尬,仍然神色如常地问道:“那你假期想去哪里玩?我来安排。” 难得迟浅会这样征求他的意见,江曜没有再反驳他,也没有回答。 从浴室出来后,迟浅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江曜:“你发烧了?” 江曜苦笑,寒冬腊月的季节,她将他关在外面淋了两个小时的雨,不发烧才怪呢。 迟浅将他拉到床上,还不忘替他掖好被角:“老实躺着,我去拿药。” 她刚转过身,手机却响了, 下一秒,江曜听到了电话里江凌的声音。 “迟浅姐姐,我肚子好疼啊,我快死了......”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听见那边的求助,迟浅的脸上出现罕见的焦急。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朝外走去,完全将背后发烧的江曜忘掉了九霄云外。 偌大的别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江曜被烧得头脑发晕。 迷迷糊糊之际,他的心脏也一阵一阵地泛酸。 爱与不爱,原来这么明显。 不过好在,江曜的亲生父母不久前也找到了他。 接下来,他拨通了那个曾经拒绝多次的远洋电话, “你们之前说去美国的事,我答应了,等我处理好这里的学术课题,半个月后,我回美国和你们团聚。” “太好了,宝贝儿子,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十几年了,我们终于盼到跟你团聚了。” “这半个月,你就好好在养父母面前尽尽孝,跟他们好好道别吧。” 道别?真有人会在乎他的去留吗? 没必要了。 半个月后,收拾好一切,他将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2 高烧来得又急又猛,江曜感觉自己浑身像在被烈火炙烤,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拨打了120,独自被救护车接到了医院。 一个人在病房里吊完瓶子,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点鱼肚白。 江曜拔掉针头出门上厕所,走廊的转角处,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迟浅姐姐,都怪我不好,体质太差了,吃一个冰淇淋就肠胃炎了,还劳累你在医院里陪了我一整晚。” 江曜的脚步一滞,透过病房玻璃门,看向屋内的人——是江凌。 迟浅拿着保温盒,正一勺一勺地给江凌喂汤,每一口都不忘细心吹凉。 她的脸上,是江曜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你从小吃了太多的苦,所以体质才会这么差,没关系,我陪着你,慢慢养回来。” 江凌甜甜地笑了,那笑容却又很快僵在嘴角:“迟浅姐姐,你一晚上没回去,阿曜不会介意吧。” 提起江曜,迟浅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没资格介意。” 即便是早就知道迟浅对于自己和江凌的不同态度, 在听到这句话时,江曜的心口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他没资格,他喜欢迟浅十一年,做她光明正大的男朋友三年, 最终,却只换来一句他没资格...... 江曜无力地垂头靠在墙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曜抬起头,对上一张清冷的面孔,是他在江家的姐姐——江明月。 江明月看着江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敌人,充满了戒备。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想对阿凌做什么?” 江凌回到江家的第三天,意外出了一次车祸。 所有人都认为是江曜做的,任凭江曜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他。 在江家人和迟浅的心里,江曜是个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故而他们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凉薄。 “姐。”江曜被那眼神刺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江明月不答,越过他去看屋里的人, 看到迟浅和江凌两人正亲密地靠在一起看一本书,心中瞬间明了。 她粗鲁地将江曜推搡到转角处,丝毫不顾他的身体状况。 “江曜,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看到阿凌和迟浅在一起,心生嫉妒,是不是?” 江曜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他才是迟浅的正牌男友,现在却要在这里面对这样的质问。 “我不应该嫉妒吗?迟浅是我的女朋友!”江曜咬牙道。 “呵。”江明月发出一声轻嗤:“江曜,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你顶替阿凌来到江家,过了十一年优渥的生活,难道就心安理得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你早该醒醒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阿凌的,你识相的话,就早点和迟浅分手,只要阿凌开心了,我们还能对你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表面上是江家的养子,实则动辄叱责打骂。 无论他有多么努力,多么优秀,永远都会被他们嫌弃,只因为他不是江凌! 江曜的眼眶猩红,他咬着牙,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来江家不是我愿意的,是你父母主动要领养我的。既然江凌回来了,我甘愿离开江家,将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他,但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江明月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蠢蛋。 “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舍不得你吧。当然是为了江家的名声啊!” 江曜如同遭受当头棒喝,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江家不敢承受找到了亲儿子就抛弃养子的恶毒名声,所以将他套牢在江家。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江凌夺走他所在意的一切。 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从始至终,只将他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替身...... 3 江曜在医院住了三天,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拎着行李回到家,仍然是离开前的冷清模样。 或许,迟浅这三天都没有回来过,她一直和江凌在一起。 这套别墅是二十岁生日时,迟浅送给江曜的礼物,江曜一直把它当成两人的家。 如今,迟浅不再是江曜的迟浅,这个家也没了家的样子。 江曜吃了药,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晒太阳,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覆下一片阴影。 睁开眼,江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阿曜哥哥,你醒了?我今天过来是专门来谢谢你的,谢谢你这么大方,将自己努力了三年才得到的保研名额,让给了我。” “你怎么进来的?”江曜问出口以后,又有些后悔。 这房子的钥匙只有自己和迟浅有,自然是迟浅给他的。 江凌果然捂嘴一笑,十分得意:“瞧你说的,当然是迟浅姐姐给的。这几天她一直住在我那边,今天她有事,叫我来帮她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江曜闻言像是吃进去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 他顺了顺胸口,不想再和江凌纠缠,直接下达了逐客令:“二楼,拿了就赶紧走。” 江凌却不急不缓地在泳池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水。 “阿曜,我听说你不会游泳啊,那你说迟浅姐姐这个泳池,是为谁建的啊?” “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从小就爱游泳,还拿过游泳冠军呢!” 尖锐地声音扎进江曜的耳朵,他忍住痛意,冷冷开口:“你喜欢游就游吧,毕竟你现在什么都干不好,能够有一个好身体,也能让你爸妈少操点心。” 江凌如同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看向江曜。 江曜掠过他的目光,起身朝屋内走去。 经过江凌身边时,他猛地一把抓住了江曜的胳膊,朝泳池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影出现在泳池边,抓住了江凌和江曜。 在江曜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江凌故作委屈道:“爸、妈,阿曜要推我下水,我肠胃炎还没好呢!” “我没有,是他......”江曜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江父和江母都同时恶狠狠地瞪着他。 “听你姐说你去了医院,本来想来看看你,江曜,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阿凌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出手,你是想害死他吗?” 谩骂的声音席卷而来,江曜像从前一样低着头,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江母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而江父则更为激动。 “白眼狼!” 他骂着骂着感觉还不够解气,直接一脚蹬在江曜的腰上,将他踹下了泳池。 标准的深水池,江曜不会游泳,死命地在水里扑腾着,身体却越来越沉。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亲密的一家三口携手进屋,迷糊之间还听到他们在笑谈, “泳池而已,淹不死人,还想推阿凌,也该让他尝尝大冬天泡在冷水里的滋味!” 身体像落叶一样下沉,江曜被无尽的痛苦和遗憾淹没。 就这样死了,真是有点可惜,毕竟还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不知道,他们对自己会不会也像江家人对江凌这样,无限偏宠。 “噗通”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入水,将江曜拖拽到岸边。 江曜挣扎着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迟浅和救下自己的保镖。 “迟浅......”江曜心中浮现起一点暖意。 原来迟浅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下一瞬,迟浅的眼神冰冷无比。 “江曜,你真是没完没了了!上一次害阿凌出车祸还不够?现在你还想害他?” 只要遇见和江凌有关的事,迟浅就不复往日淡然的模样。 江曜怔愣一瞬,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凌便跑了出来。 他轻扯迟浅的胳膊,抿着唇,看起来委屈不已。 “迟浅姐姐,你别怪阿曜,他或许不是故意的......” 迟浅轻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阿凌,你别替他解释,他就是死性不改。”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曜:“江曜,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让人救你一次,再敢有下次,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江曜瘫软在地上,泡了水的衣服冰冷彻骨,却仍然抵不上他心中的凉意。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 他们总是选择相信江凌,将他看作是罪大恶极之人。 可明明,江凌每一次都没有受到伤害,真正遍体鳞伤的人,是他江曜。 4 江曜进到屋里的时候,屋中四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讨厌的抢夺者。 江曜拖着冰冷的身体和沉重的步伐,转身上楼。 “哎呀,我的玉扳指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刚才掉进泳池里了?”江凌乍乍乎乎地叫起来。 江曜察觉到他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加快脚步,企图逃离众人的视线。 江父却没有放过他:“江曜,你站住!是不是你把阿凌的玉扳指扔到泳池里了?” 江曜转过头来,虚弱回答:“不是我,我没有推他,也没有扔他的玉扳指。” 原本的感冒高烧才好不久,又那样在水里挣扎半天,他感觉自己已经头重脚轻,昏昏欲坠。 “我明明看到你抓着阿凌的胳膊要把他往水里推,你还敢狡辩!”江母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别墅。 与此同时,江凌已经看向迟浅,红着眼眶可怜巴巴道, “若是寻常的扳指也就算了,可那是爸爸妈妈送给我的,被拐走的那些年,我全靠这枚玉扳指撑着,只想着有生之年能够再见爸爸妈妈一面。” 江母闻言也想到了江凌那些年受的苦,抱着儿子就哭了起来。 一旁的江父更是愤怒不已,直接大步向前将江曜从楼梯上扯了下来。 “你怎么嫉妒心这么重?江曜,今天不去泳池里找到阿凌的扳指,我跟你没完!” 江父一边吼一边将他往屋外拖,江曜无力挣开,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迟浅。 迟浅眸光冰冷,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转身拿来一个潜水面罩,递给江曜:“你戴上这个,去泳池里找到阿凌的扳指。” 见江曜摇头,她的语气变得强硬:“这是你欠他的!” 最终,三个女人强行给江曜戴上了氧气面罩,江父则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了水。 他们四个人站在岸边谈笑宴宴,时不时还要督促江曜不要偷懒。 一旦见到江曜的动作有片刻的迟缓,江父便会直接抄起长杆往水面上打去。 江曜不敢再抬头,只能伏在水里,一点一点地在泳池中摸索着。 天逐渐黑了,水温降低,视线也逐渐受阻,江曜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将头伸出水面透气的时候,他听到迟浅的声音。 “没了那玉扳指,阿凌睡觉不踏实,你别想着故意拖延时间,找不到玉扳指,你就不用上来了!” 江曜绝望地沉入池底。 在经历足足四个小时的翻找后,江曜终于在排水口的缝隙中找到了江凌的玉扳指。 他拿着玉扳指艰难地翻上岸,躺倒在泳池边,再没有一丝力气。 几人围过来,拿走他手里的玉扳指,不屑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江凌挽着江父江母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浅丢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追上江凌,没有再回头。 江曜浑身冰冷地躺在泳池边,听着他们的笑声逐渐远离,彻底失去了意识。 5 江曜独自一人在别墅里躺了两天。 醒来以后,他和国外的亲生父母通了电话。 “我想好了,不办短期签证了,直接帮我申请永久移民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叫声,江曜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对于他来说,是痛苦而艰难的。 他不能确定自己能否适应在国外的生活,更无法确定,他的亲生父母,是否能毫无偏向地在意他,照顾他。 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风险的。 但江曜选择去面对未知,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申请永居的流程比普通签证要更为繁琐一些,江曜准备了许多资料,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驻美大使馆。 最后一次从大使馆出来的时候,路边呼啸过一辆惹眼的法拉利, 他来不及看清车牌号,但他知道,那辆全世界限量一百台的超跑,在本市只有一辆,属于迟浅。 他心慌了半瞬,却又很快安慰自己。 迟浅的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江凌,不可能注意到路边的他。 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入夜,江曜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用以对抗别墅里的孤单。 门锁被拧开,他看到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迟浅走到江曜面前,语气中带着些质问:“你要去哪儿? 江曜平静地看向她:“怎么了?” “我今天在驻美大使馆看到你了,你去哪儿干什么?” “哦,我们课题组的实验快结束了,最近应该会出成果,导师帮我报名了美国的一场学术会议,我去汇报实验结果。”这是江曜早就想好的答案。 迟浅轻轻点头,将刚才那点不太明显的情绪掩盖。 今天她在驻美大使馆看到江曜的时候,第一想法是看错了。 江曜怎么可能瞒着她偷偷去美国呢? 她掉头回来,看到江曜上了出租车,心中才开始感觉有些不顺畅。 不过那点不顺畅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迟浅知道,江曜很爱她,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呢。 江曜与江家父母算不上亲近,过去和未来的许多年,她是江曜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他追在她身后那么多年,依恋与爱意交织,深陷骨髓,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割舍的。 迟浅弯了弯唇,像从前一样,抬手给了江曜一个拥抱。 “想看电影吗?我陪你。” 江曜下意识想问,“你今晚不用去陪江凌吗”,但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这是迟浅素来的风格,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最终江曜没有拒绝,他挑选了一部老派的爱情电影,看得泪水涟涟,迟浅却不住地看手机。 片尾曲响起的瞬间,江曜站起身,轻声开口:“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缓步上楼,迟浅叫住了他:“明天洲际酒店,庆祝阿凌保研,你当哥哥的,记得准备礼物。” 江凌没有答话,抬脚上楼,没有回头。 6 第二天一早,迟浅差人送来了礼盒。 江曜打开盒子,看到一只华贵无比的钻石手表, 贺卡上还写着“恭喜阿凌得偿所愿”,落款是“江曜”。 江曜露出一个苦笑。 迟浅还真是周到,只是不知道这周到,是为了江曜,还是江凌。 江曜到酒店时,包厢里已经传出了和谐的谈笑声。 他握着门把手,犹豫要不要进去。 进去的话,和谐的氛围会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欢迎他。 可若是不进去,江家人和迟浅,还是会以“不懂事、没良心”等词汇再来攻击他。 犹豫的瞬间,包厢里传出杯盏落地的声音。 透过包厢玻璃,只见江凌瘪着嘴,脸上再没有刚才的笑意。 江母第一时间察觉到儿子的情绪变化:“怎么了阿凌?” “没怎么,刚才江曜的实验出结果了,据说是十分重大的突破性发现,现在群里大家都在恭喜他呢。” 江父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淡,江明月不太相信,接过江凌的手机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今天是保研结果公布的日子,最开始群里都在恭喜江凌。 但不知道是谁发了一条江曜实验成功的消息,群里的风向立马变了。 所有人都在夸江曜简直是科研天才,应该直接保送博士,江凌的风头完全被盖了过去。 江明月气得将手机砸在桌上:“这个江曜,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专门选在今天公布这个消息,为难阿凌!” 江母闻言也有些生气:“这个江曜,一天天到处找存在感,家里人不愿意搭理他,他就在学校里找存在感,真是恶毒!” 江父掏出手机就想要给江曜打电话:“他的一切都是抢了阿凌的,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江明月听到江父这样说,脑子里突出冒出一个想法。 她抢在江父拨出电话之前按住了他的手,神秘兮兮道:“爸,你把他叫过来也没什么用,他永远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能让江曜不再这么嚣张。” “什么?”江家众人齐问。 “一个实验而已,管他有什么重大发现,都说是我们阿凌做的不就行了。到时候被叫科研天才的就该是我们阿凌了,别说保研了,直博都不在话下!” 江凌兴奋地站起身,脸上的不忿已经被开心取代:“还是姐姐有主意!” 江父和江母连连点头:“你说的也是,反正江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阿凌的,我们养了他十几年,一个实验成果而已,让给阿凌又算什么?” 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江明月恨不得立即去实施, 但她知道,自己和江曜一向关系不佳,自己去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江明月于是将目光投向了迟浅:“迟浅,你觉得呢?” 门外的江曜如坠冰窟,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双手,没让自己这样直愣愣地冲进去。 即便早知道江家人对他没什么感情,此刻听到他们这般筹谋着将自己剥皮拆骨,心中仍然感觉凄凉无比。 江曜心跳加速地听着屋里的声音。 迟浅,她会答应吗? 片刻的沉默后,屋里响起迟浅坚定的声音。 “好,我去和江曜说,让他把实验成果让给阿凌。” 7 江曜没敢回别墅,他将自己藏在实验室里,关掉了手机。 但迟浅还是找到了他,她找院长拿到了实验室的钥匙, 她知道江曜会在这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昏暗的灯光下,江曜从电脑前抬起头,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心力交瘁。 江曜眼圈发红地看着迟浅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相较于平时,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明显了几分,像是在为什么作准备。 “又弄到这么晚了,不是说实验已经出成果了吗?”她关切问道。 江曜嗓音沙哑,艰难地开口:“嗯,出了。” 迟浅倾身抱了抱他:“恭喜你啊,阿曜。” 江曜闭上眼,没有答话。 他内心仍然抱着一点的希望, 希望迟浅是真心地恭喜自己,希望她不要开口,说出那样残忍的要求。 半晌后,迟浅面色淡然,再次看向江曜。 “阿曜,把你这次的实验成果,让给阿凌吧。” 重锤敲在江曜的心脏之上。 即便是早就知道了她的选择,可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江曜仍然感觉到锥心般的疼痛。 没等江曜答话,迟浅就抛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学习好,又有天赋,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成果的。” “阿凌不一样,他马上要读研了,手里没两篇学术文章傍身是不行的。” 江曜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质问迟浅。 “我学习好,我有天赋?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努力吗?” “我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里,手被药水泡得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我也是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和努力,才得到这样的成果。” “迟浅,你没有心吗?” 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惹得迟浅有些厌烦。 她眸光如炬,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很努力,但那又怎样?” “江曜,你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你顶替阿凌在江家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如今为了他,做一些简单的牺牲,不应该吗?” “做人总应该知恩图报吧,你不能成为一个只想着索取,不愿意付出的白眼狼!” “你放心,只要你让着阿凌一点,我不会跟你分手,这些就当是对阿凌的补偿了。” 补偿,白眼狼......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江曜蓦地笑了。 他捂着胸口,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爱了十一年的女人。 爱到最后,她只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江曜第一次推开了迟浅。 “迟浅,你就当我是白眼狼吧,我不会将实验成果让给江凌,这一次,我绝不退步!” 江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迟浅冷眼看着江曜的背影,眼神凌厉。 8 江曜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周的房,所幸那个空荡荡的别墅里已经没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了。 他现在只想等着写完报告,带着属于自己的成果,永远地离开这里。 躲了几日,他没有再收到迟浅的消息,以为她可能是放弃了。 江曜带着电脑回到了实验室,打算去给报告收尾。 实验楼前,他刷了几遍脸,门禁系统始终显示“不通过”。 江曜掏出手机打电话:“老师,为什么我的门禁失效了?” 往日温和的导师,此刻冷漠无比:“江曜,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实验室的成员,将不能再进入实验室。” 五雷轰顶一般,江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原地晃了两下。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电话那头却只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他立即就地坐下,打开电脑,发现自己所有的实验权限全部被禁用了,他将不能查看和使用所有和实验室相关的东西。 甚至,他连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实验成果,都看不到了! 他愤怒地冲向教务室,没有见到自己的导师,只有一个相熟的老师低声提醒他。 “江曜,你找你的导师也没用,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没办法。” 江曜浑身冰冷地蹲在教务室走廊里,绝望笼罩了他。 他早就该想到的,迟浅被他拒绝,一定不会就此死心,她一定会想其他的办法。 放眼全市,能够让学校和导师都被迫屈服的,除了迟家和江家,还能有谁呢? 与此同时,全系的大群里又热闹起来了。 有人发布了一条消息,恭喜江凌的实验出了成果,获得了业内许多科研专家的认可。 各种恭喜的表情包在群里飞速刷屏,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江凌的开心。 “谢谢大家,我努力了这么久的实验,终于出了成果,真是太开心啦!晚上我在洲际酒店请客庆祝,大家一定要来啊!” “哇,洲际酒店哎,那里好贵的!” “开什么玩笑,江凌可是江家大少爷,一顿饭对他来说能算什么啊?” “就是就是,江凌同学人帅心善,科研能力还这么强,太牛了!” 一句接一句的吹捧之中,有一句不合时宜的消息。 “我看江凌这个实验成果,怎么和江曜的一模一样啊,不会是抄江曜的吧?” 说话的是一个平时存在感很低的女生,此话一出,群里瞬间鸦雀无声, 另一边,江凌握着手机,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姐姐,怎么办呀?江曜之前公布了他的实验成果,大家都在怀疑是不是我抄他的!” 江明月不在意地笑了笑:“放心吧,姐姐早有准备!” 一个小时后,一条帖子在校园网站上引起了巨大的热潮。 发帖者po出了江凌的实验日记,细致地讲述了在他在过去一年多实验过程中所有的经历。 帖子的最后,直接点出江曜的大名,告诫他诚信做人,抄袭可耻。 全校哗然,这条新闻一直占据全系第一, 连拿三年奖学金的学霸江曜,居然抄袭别人的实验, 甚至还将别人的实验成果据为己有,抢先发布。 各种辱骂、指责的声音纷至沓来。 江曜落寞地走在学校里,被路过的同学们指指点点。 他清晰可闻地听见他们嘴里说的那几个字。 “抄袭者。” 他努力了这么久,最终沦为一个抄袭者。 江曜神思恍惚,像是发疯一般地在校园里狂奔起来。 他愤怒地大喊着:“我不是抄袭者,我没有抄别人的实验成果,那不是我干的,结果本来就是我的!” 他越是疯狂,看热闹的人就越多。 大家围着他,指责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将他辩解的声音完全淹没。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震动。 “江曜同学,这里是教务处,我们看到了校园网上的帖子,也走访了你的老师同学,证实了那篇帖子是真实的。” “我们学校决不允许任何抄袭行为出现,我们将会对你进行退学处理。” 9 江曜回学校办退学手续的那一日,校门口围了很多人。 有本校的同学,也有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几天的时间里,那篇帖子在周边的几个学校里不断进行发酵, 江曜头上“抄袭者”的罪名已经被坐实了。 与此同时,江凌的实验成果因为太具有突破性, 引起了学界、业界许多大佬的关注,也因此引来了不少的媒体。 江曜戴着口罩从出租车上下来,却还是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江曜,你对于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事件,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样具有突破性的实验成果,即便是抄了也不是自己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听说你是江家的养子,和实验成果真正的拥有者是兄弟,你这样做,江家还会承认你的身份吗?” 一直低头逃离的江曜止住了脚步,转过身,眼眸冰冷地看向摄像头。 他缓缓摘下口罩,“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有抄袭,并且,江家是否承认我的身份不重要,因为我不会再认他们了。” 他话音一落,满堂哗然。 与此同时,江父快步从黑色保姆车上下来, 他大步走进人群中,当着许多记者、同学和摄像头的面,狠狠地甩了江曜一巴掌,“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曜被扇翻在地,却没有人敢去扶他。 江父看向摄像头,语气愤慨。 “今天当着各位媒体朋友的面,我想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 “江曜,是我们江家的养子,自从将他从孤儿院领回来,我的家人也一直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爱护他。” “但他从小性格顽劣,不爱学习,考试作弊,撒谎成性,屡教不改。” “不管是中考、高考,还是大学里的各种考试,他都依靠作弊的手段,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我和爱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次,他更是不惜抄袭兄弟的实验成果,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样恶劣的孩子,不配做我们江家的儿子,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江家和江曜,再无关系!” 话音落,辱骂声四起,江曜被包围在人群中间,感受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子,落在江曜的脑门上,将他彻底砸晕了过去。 救护车驱散了校园里的这场闹剧。 江曜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手机在不断震动着。 他忍着身上的痛,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入目是各种辱骂的短信和消息。 他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生性恶劣的抄袭者,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这一次,江曜连难过也不会了。 他面无表情地下床,扔掉手机,一步一步,爬上了医院的天台。 站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边缘处,江曜缓缓松开手,最后一次感受熟悉的风。 “阿曜!”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的惊慌。 江曜转过头去,看到了朝自己走过来的迟浅。 江曜瘦了很多,迟浅一直没有发现。 他站在高高的天台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迟浅皱眉,声音中有些说不明的情绪,“阿曜,赶紧下来。” 她以为他会像曾经的许多次一样,默默地接下她递出的甜枣。 江曜却笑了,他轻轻摇头,目光迷惘地看向迟浅, “迟浅,我的那些实验笔记,是你拿给江凌的吗?甚至,和江家人一起逼迫学校,歪曲事实,逼我退学的人,是你吗?” 迟浅怔愣一瞬,没有回答,江曜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阿曜,别想那么多,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无论如何,你都是江家的儿子,是我的未婚夫。” “这次的事情,之后我会补偿你,阿曜,别犟了。” 若是以前,江曜听到迟浅这样承认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抛却所有的伤心,回到她的身边。 但此刻,江曜捂着心口,感觉五脏六腑都疼。 他面色苍白,缓缓地蹲下身子,企图抱住自己,给自己最后的一点温暖。 迟浅趁机跨步向前,将他从高台上扯了下来。 看着仍旧蹲在角落里的江曜,迟浅舒了一口气,自上而下望着他,语气中隐含着责怪。 “阿曜,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不要开这种极端的玩笑!” “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们和阿凌都愧疚吗?” 江曜不答,他抬头看向迟浅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看不到他的努力,他的委屈,他的痛苦。 她只将这一切都归结为江曜的任性、倔强,甚至是博关注的手段。 江曜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这样完全不懂自己的陌生人,浪费自己的生命。 他们不配! 江曜站起身,缓步下楼。 迟浅看到他不理自己,心里有些憋闷,抬脚跟了上去。 走过一截转角,迟浅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眉头紧簇,纠结了两秒,开口叫住了江曜。 “阿曜,我说到做到,我会补偿你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曜便已经回了病房。 迟浅心里闷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加速流逝。 江凌又接连发了几条微信,迟浅犹豫一瞬,还是离开了医院。 索性江曜现在也在生气,自己就先不往上凑了, 等他气消了,再来哄他,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之前每次不都是这样吗,迟浅想明白了,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江曜回到病房,快速拿上自己的证件,直奔机场。 登机之前,江曜将手机关机,直接扔进了机场的马桶里。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10 迟浅是第二天才去医院的, 熟悉的病房,里面却住着全然陌生的面孔。 她径直冲进去,抓着病床上的人问:“江曜呢?” 对方被吓了一跳,赶忙按下了护士铃。 医护人员赶来,“女士,江曜先生昨天就已经办理出院了。” 迟浅皱眉,“他去哪儿了?” 护士不知她的身份,瞥她一眼:“病人离开了医院,行踪不应该是你们家属最清楚吗?” 迟浅噎了一瞬,大步离开了医院,开车往别墅赶去。 路上,她一直给江曜打电话,听到的,却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迟浅将油门踩到最底,心中的烦躁也已经蔓延到了顶点。 经过了这么多事,江曜还是这么不懂事, 等回家以后,她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熟悉的风景在视线中变换,迟浅却不知道,在这座她和江曜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里。 再也不会出现江曜的身影了。 迟浅快速开车回到别墅,开门却见里面死气沉沉的。 她随手拦下佣人,“江曜呢?” 佣人也很迷惑,“江先生没跟您在一块吗?他好久没回来了,之前也给我们结了工资,把我们都辞退了,我今天也要走了。” 迟浅进入别墅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江阔的踪影。 她立刻发了火,随手摔碎了摆架上的花瓶。 江曜真是有出息了,跳楼得不到关注,现在又开始玩离家出走! 夜幕降临,热闹喧嚣的酒吧里,迟浅所在的卡座,静的出奇。 偶有过来搭讪的帅哥,她连眼皮都懒得抬,经理便会过来将人劝走。 “迟大小姐,宁市还能有哪个迟大小姐?” “快滚快滚,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别往枪口上撞......” 迟浅恍若未闻,只端着手里的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她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联系上江曜了。 后面她破天荒地给他发了许多条信息,好言好语地劝他回来,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难以抑制的烦躁涌上心头。 迟浅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江曜蹲在天台上,抱着自己苦笑的模样。 她的心脏也开始跟着一阵一阵地泛酸。 又是满满的一杯酒灌下。 左肩被拍了下,江明月揽住她的肩,打量着眼前的人。 “怎么回事?听经理说,你这一周天天来喝酒,阿凌还问我呢,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迟浅反应了片刻,挣开江明月的胳膊,给她倒了杯酒。 “没事,我一会给阿凌打电话解释。” 江明月点头,抿了口酒,看向迟浅。 她这状态,实在是有些奇怪。 迟浅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犹豫几秒后,淡声开口:“你看见江曜了吗?” “谁?江曜?” 江明月更觉奇怪,她很少听迟浅提起江曜,她以为迟浅早就不在意这个人了。 “江曜不见了,我找了他一周,都没找到他。” 江明月轻笑一声:“找他干什么?” “他那点心机你还不知道?无非是闹脾气玩失踪,等着大家心软了再出现呗。” “他这个人啊,心机重着呢,惯会耍这些小手段。” 迟浅蹙眉不语,一杯接一杯酒地灌下去。 她原本也和江明月想的一样,可这次,时间也有些太长了。 江明月看着她这般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她原来以为迟浅早就不喜欢江曜了,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在江曜面前说那些话。 但看她如今这模样,应该还是在意的。 可阿凌怎么办,阿凌那么喜欢迟浅,看来她得想个办法帮帮阿凌了。 思索片刻,江明月站起身:“我过来是为了提醒你,明天是阿凌的生日。” “知道了。”见迟浅点头应下,江明月这才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少喝点吧,明天早点来。” 迟浅置若罔闻。 夜半,迟浅从酒吧出来,独自回家。 她脱掉鞋子,头晕脑胀地躺在沙发上。 她下意识地喊:“阿曜,阿曜!” 空荡荡的别墅无人应答,她这才意识到,江曜没回来。 她踉跄着去了厨房。 从前,她喝多的时候,江曜总是会给她端上一杯温度适中的蜂蜜水,厨房里也会温着养胃的小米粥。 但如今,厨房里一片狼藉。 用过的杯子还泡在厨房的水池里,蔓延出一股臭味。 迟浅出了厨房,去药箱里找药。 所有的药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唯独缺了她常吃的那盒胃药。 迟浅心里莫名的难受。 江曜,你可真行,这次脾气闹得够久的...... 11 翌日,江凌的生日会,和去年一样,布置得十分繁华。 宾客们也早早到场,为他送上祝福和礼物。 迟浅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虽然洗过澡了,但身上还有残留的酒气,气质中多了些往日没有的颓靡。 江凌犹豫一瞬,还是迎了上去,亲昵地拉住她的手 “迟浅姐姐,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久。” 迟浅挤出一个笑容:“抱歉阿凌,这几天有些忙,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 江凌嘴一瘪,眼圈泛红,委屈不已。 迟浅轻抚着他的手,“别哭阿凌,都怪我,一会宴会结束,我带你去把礼物补上。” 江凌闻言,立马嘴角噙笑,欲说还休地看着迟浅,眼神中仿若有无限深情。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江凌众星捧月一般被大家围在人群中间。 江明月抬手和他碰杯,同时捅了捅身边的迟浅:“迟浅,我们一起祝阿凌生日快乐吧。” 迟浅木然的点头起身,朝江凌举杯:“生日快乐阿凌。” 江明月朝江凌挤了挤眼睛, “阿凌,你有什么生日愿望,赶紧说出来,你迟浅姐姐一定会满足你的!” 江凌害羞地低下了头, “迟浅姐姐,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的,我......” 这是江明月和江凌商量好的,在生日宴上和迟浅告白。 他们知道,迟浅一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他的面子。 可没等江凌说完,迟浅就打断了他。 “阿凌,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我的男朋友,是阿曜。”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附近几人能听到,但江凌仍然感觉难堪无比。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迟浅:“可是,江曜他都已经走了。” “不会的,阿曜他只是生气,等他气消了,他一定会回来的!”迟浅斩钉截铁道。 因为这一出闹剧,主桌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江父和江母十分不满地看向迟浅,却又碍于两家的关系,不好发作,只能语重心长地劝她。 “迟浅啊,你知道的,我们两家从小定下的婚约,是你和阿凌啊。” “后来阿凌走丢了,才不得已让江曜顶替了阿凌和你的婚约,如今阿凌已经回来了,婚约自然应该还给他啊!” “再说了,那个江曜有什么好,任性妄为,品行恶劣,哪里比得上我们阿凌啊!” 12 往常江家人经常在迟浅面前贬低江曜,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今日,迟浅却感觉这些话刺耳无比。 江曜的确是做错过一些事情,但这次抄袭事件,他也的确是受了委屈。 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不依不饶的欺负他,江曜怕是很久都不会回来。 迟浅放下酒杯,迎着江家父母殷切的目光,缓缓起身。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阿凌之前受了委屈,现在阿曜也受了委屈。” “以后,我会好好弥补阿凌,也会好好照顾阿曜。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在阿曜面前说这些话了。” 迟浅话说得客气,身上却展露出一股锐气。 让江家人意识到,迟浅除了是们他自以为的亲人以外,更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江明月没说话,江父和江母也不敢再多言, 因为迟浅的举动,江凌的生日宴会彻底冷了下来。 大家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却一个比一个离开得快。 江凌看着面色平静的迟浅,又急又气,却不敢表现出来。 宴会结束后,迟浅带着江凌去买了各种奢侈品礼物。 江凌摸不准迟浅的心思,却仍旧因为手里这些昂贵的礼物而高兴。 次日,正和同学们炫耀自己周身名牌的江凌,被一个电话被叫到实验楼开会。 他抢走了江曜的实验成果,自然要时不时地去实验室刷个脸。 “什么会啊,非得叫我来!” 他一进门就抱怨道,迎面对上一道冷漠的视线。 会议室的主位上,坐着个轮廓分明,冷艳高贵,看起来刚成年的女生。 但她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气质。 导师在会上宣布,那位女生是美国最大生物医药集团麦迪集团的代理人——林舒。 此次回国,是为了收购他们实验室。 江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正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代理人的时候,林舒也看向了他。 “听说江凌同学关于分子裂变的实验取得成功了,这一成果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极其令人瞩目的,请问,江同学能够再复刻一次吗?” 13 林舒的普通话算不得十分标准,但基本能够听懂。 江凌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对方能够叫出他的名字, 林舒就已经站起身,朝着江凌伸手,示意他去复刻实验成果。 导师想要替江凌解围,却接收到林舒冰冷的眼刀。 女生明明年纪不大,周身却是骇人的气势:“一项实验结果想要得到学界业界的承认,可检验性是基本的,难道你想被人说你们整个实验室都学术造假吗?” 导师被喝住,不敢再开口,眼睁睁地看着林舒的保镖将江凌拉到实验台前。 江凌知道自己不可能复现出实验结果,想要拒绝,却被林舒冷声警告。 “复现不出实验结果,那就说明你是学术造假,媒体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你曾经让别人经历的一切,也终究会落回到你自己身上。” 江凌没了选择,只得颤颤巍巍地戴上手套,拿起试管,凭着感觉开始操作。 这一过程因为他的磨叽被拉的漫长无比。 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其他同学传了出去。 迟浅跑到实验室的时候,看见一个黑衣女生抓着江凌的手,冷声质问:“你连添加试剂的基本顺序都不知道,还敢说这是属于你的实验成果吗?” “你,江凌!”林舒转过身,气势凌厉,看向导师:“还有你们,你们一起顶替了原本属于江曜的实验成果,你们都是纵容造假的帮凶!” 所有人都被林舒的气势震住,导师肥胖的身子晃了两晃,瘫坐在椅子上,知道自己完蛋了。 素日冷静自持的迟浅却不管不顾地冲进实验室,抓住林舒的肩膀,焦急问道:“你认识江曜?是他让你来的?他去哪里了?” 林舒冷冷地拂掉她的手,“他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 “你只需要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迟浅如同遭受了当头棒喝,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你为什么会认识江曜?你是他什么人?” 林舒看着面前趾高气昂质问自己的迟浅,内心鄙夷。 哥哥在的时候,她将他弃若敝履,如今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却似乎开始在意了。 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的哥哥! 林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曾经对江曜做下的那些事情,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林舒转身离开,迟浅想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江凌扯住了胳膊。 江凌满脸惊慌看向她:“迟浅姐姐,怎么办?刚才那个人,她说媒体都在楼下,她会让我和江曜经历一样的事情。” “她是冲着我来的,我害怕,我不要下去!” 迟浅没心思回答,伸手推开了他。 没多久,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冲了上来。 林舒不仅收购了这栋实验楼,更注资成为这所学校最大的股东。 记者按照她的意思,询问了江凌各种关于实验细节的问题, 江凌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一个也答不上来。 当天的新闻头条标题,便成了“江家亲子学术造假,为抢占学术成果诬赖养子”。 记者们不知道从哪里挖到了江家这些年刻意掩盖下来的消息,字里行间,揭露了江家父母伪善、偏心、肆意妄为的真面目。 江凌走到哪里,都被人指着鼻子骂,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 到最后,他只能躲到厕所里,等着江家人来接他。 司机将他送回家,江凌一进屋,便彻底绷不住哭出声来。 与此同时,江父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江母尖叫着去找速效救心丸,一时间,哭泣声、尖叫声充斥,整个江家乱成一团。 大门被推开,江明月拿着一摞文件走进来,面色同样是难堪到了极点。 “我查到了,那个林舒是麦迪集团老总的女儿,麦迪集团的董事长夫妇都是华人,最近有消息传出,他们找到了自己走失多年的儿子。那个人,就是江曜。” “怎么会这样?”江凌难以置信地抢过江明月手里的照片。 照片里,一家四口幸福的笑着,江曜站在最中间,身旁是他今天见到的那个林舒,再旁边两个看起来气质不菲的中年人,应该就是麦迪集团的董事长夫妇。 江凌的面色因为嫉妒而更加扭曲,江明月顾不上安慰他,继续向刚刚醒过来的江父汇报消息。 “更重要的是,我查到,林舒已经开始在市面上收购我们公司的股票了。” “出了今天这个新闻,我们公司股价大跌,麦迪集团财力雄厚,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被他们吞没了!” 江母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后悔不已。 “这,怎么会这样啊!江曜怎么就成了麦迪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呢?我们以前那样对他,一定是他让他妹妹来报复我们的!” 江父胸腔之中气血翻涌,喉间有腥甜的气味。 他将那气味咽下去,闭上眼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明月,去查清林舒住在哪里,我们亲自上门,向她道歉。” 14 顶层豪华套房的门口,江家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眼睛红肿,面色虚浮。 等了半个小时,套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他们立即换上一副谄媚而虚假的笑。 “林小姐,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向您解释一些事情,关于您的哥哥,江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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