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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要留着仅剩的电量，能救她的人，从来都不是季语锋。安放好小顾的遗体，叶染求生的欲望化作电流窜过后颈。她开始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刨挖碎石，指甲翻卷的疼痛变得麻木。掌心被钢筋划开的伤口在混凝土上拖出血痕，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她用手机仅剩的一点电量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是给徐远白的。终于，眼前的的夜风终于清澈了起来。无数救援的灯光打照齐射，终于在当天晚上23点左右，叶染等到了救援。月光下，整栋医疗站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而她正从怪物的咽喉里爬出来。空气里夹杂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叶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外面空旷的那块院子里，十几个裹尸袋横七竖八地陈列堆叠。除了她一人，整个医疗站无人生还。普通一声，叶染整个人跪瘫倒地。肋间的伤处隐隐作痛，嘴巴里的沙子混杂着血腥味，堵住了她所有想要拖出口的语言。当地救援人员操着极其不标准的英语问她，情况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受伤，里面是否还有幸存人员。可叶染就像木偶一样，呆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面对这样惨绝人寰的修罗场，她仿佛才真正明白了上一世徐远白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世间小爱从大爱。比起这些，什么情情爱爱，什么谁欠谁谁骗了谁，哪里有来得那么重要？手机上，季语锋的电话再次被按掉，而徐远白的消息里只有两个字。叶染眯起眼睛，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又高又瘦的身影。然而他的动作并不利索，可能是因为一只眼睛受过伤，在夜里会患上失明症的缘故。他跑得跄跄踉踉，但每一个肢体动作都传递出义无反顾的坚定。 “小染！小染你在哪！” “小染！”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暗处冲出来，一把环住徐远白的腰身！哗啦一声，坍塌下来的铁架台直接从徐远白失去视力的那一侧滑倒下来。 “当心，远白哥！” 是叶染，不顾自己的伤痛，毅然将他从危险中推开。 “小染！” 徐远白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从得知基地遭到袭击到组织救援到第一线，他一刻都不敢放下绷提的心跳。他原以为自己对叶染的爱意已经化作成全大我的超脱，可是在他得到父亲的消息，说叶染准备离婚后赶往非洲与他汇合的那一刻，才发现心底深处那个不愿放手的少年，原来从来都没有走。他怕幸福戛然而止，怕命运最爱弄人。距离叶染到达医疗队基地不过半小时，自己还没来得及再见他一面，就接到了这边遭袭的消息。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挚爱的女孩了...... 短暂又深切的拥抱过后，彼此都恢复了一些理智和仪态。徐远白红着眼睛微微退后半步：“抱歉，小染，我......我知道你还没......” “是的。” 叶染轻轻咬着唇：“我还没有离完婚，不过没关系了......季语锋他......丧偶了。” 就在这时，负责登记遇难者的工作人员走上来，继续用蹩脚的英语跟叶染对话。这一次，叶染听懂了，她拿起自己手里那没拴着小顾的工作证的吊坠，说自己名叫顾小酒。说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同事都牺牲了。 “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把大家的遗物和遗体都辨认出来，他们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英雄，我要送他们回家......” 说着，她走到已经伤的面目全非的小顾跟前，跪下身，将自己的工作服和身份证件重新为她盖好。 “她叫叶染，是海城云江医院的外科医生。是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叶染平静地说。一周后，医疗队的所有遇难成员踏上了返回故土的旅程。遗体已经在当地火化，一只只盖着国旗的骨灰盒落地，现场家属哭声一片，悲天动地。牺牲者们的遗物被相关人员分类保管好，一一交由他们的亲人。当季语锋领到叶染的工作证和随身物品时，绷悬了近十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炸断了理智。证件照上，女人的神情恬然安静。碎屏的手机早已没了电量，死气沉沉地沾染着大片的铁锈色。 “季先生，麻烦这里登记表上签个名字，对季太太的牺牲我们深表悲痛和遗憾，也请您节哀顺变。” 工作人员交付遗物和骨灰后，对他这样说。 “不可能。” 季语锋不相信。事实上，早在几天前牺牲名单公开之后，他就已经看到了叶染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在没有看到遗体回国前，他死都不相信。 “为什么只有骨灰，不是说把遗体整个运回国的么！没有看到小染，我不相信！” 工作人员只能耐心解释：“季先生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当地的气温实在太高了，而且爆炸过后的现场惨不忍睹......实在......就算是入棺带回国，也很难辨认。我们和您一样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是......” “可是个屁！” 季语锋紧紧攥着叶染的手机：“你们也说了现场惨不忍睹遗体面目全非，你们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小染！你们有人认识她么？她刚到目的地，整个团队无人生还，你们怎么知道她一定死了！没见到尸体我不会相信的，她一定不会死的！” 工作人员实在没办法：“季先生，虽然整个医疗团队没有幸免，但我们当地还有其他的学术医疗组织。出事之后，很多华人志愿者都到现场帮了忙。确实有人认出了叶医生，也是签过字确认的。” 看着工作人员给自己出示的现场第一手签字表，季语锋的心脏蓦地收紧。 ——顾小酒。工作人员解释说，这个顾小酒在当地已经做了两年的志愿者，隶属于徐医生的医疗团队。爆炸发生前她第一个到现场，本来就是安排她和另一个人负责接待团队的，没曾想居然除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