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写法,管账之人日常用那“肆”字可比医馆里的大夫多多了,不写的简单些怕不会嫌累死。 可康氏是一家主母,呈递给她的账册是自下而上合计清楚后,再誊抄归档要进柜子留存的,因简体字多有歧义,大家族又十分讲究,故而能送到她面前的册子,工工整整的全都是“肆”,康氏治家极严,没一本账册敢图省事写简体字来触她霉头。 康氏偏头朝暖阁处招了招手,离她们不远处的奶娘便走了过来,因不知叫谁,几个奶娘便都过来了。 “姐儿常去钟毓馆跟着若芯学写字么?” 她也知松玲因若芯的字写的漂亮,便常叫她教娴姐儿写字。 娴姐儿的奶娘道:“是,姨奶奶也十分喜欢教姐儿写字呢。” 奶娘心里想的是:怕不是太太觉得姨奶奶有了身子,娴姐儿常去,再叨扰了她养胎。 果然,康氏道:“姨奶奶有了身子,别叫姐儿总去她那儿了。” 奶娘应道:“是。” 康氏到底怜惜大儿子留下来的这个幼女,对孩子的教养十分上心,若芯什么心性儿她自也知道,倒不怕她把孩子教坏了,只不过,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嫡姑娘,那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教的金贵起来的,差不得一丝半点,倘若这孩子有了闺阁手帕之交,或跟着长辈出去应酬时,一抬手就写了个简体的“肆”字,岂不是会贻笑大方,叫人觉得刘家的家教下流,家里女孩子写的字竟同市井奴才写的一般,俗语说:于细微处见真章,便是她女儿眉可在家时再不不拘小节的胡闹,一出了门也是一副小姐做派,可不敢在这些小事上惹人笑话。 康氏想了想,又说:“回头告诉你们大奶奶,姐儿这个年岁的小女孩,正是学东西快的时候,叫她平时打着些小心,别叫孩子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去,你们也都留着心,那些带画儿的本子啊,丫头婆子手里拿的各种册子啊,可别叫姐儿不小心看着了,这么小的女孩子眼里头最干净,仔细别冲撞了什么。” 奶娘频频点头应着:“还是太太想的周到,奴才都记下了,奴才们手里的东西是不敢给姐儿看的。” 娴姐儿一听不叫她去钟毓馆玩儿了,撅嘴儿使性子道:“不嘛,不嘛,娴儿想去找小婶婶儿玩。” 若芯有孕,那钟毓馆里要什么有什么,若芯又温柔好性子的哄着她,小丫头怎舍得不去那里玩。 康氏哄孩子道:“祖母没说不叫去,可你小婶婶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不能劳累了,所以,不能再叫你小婶婶教你写字了,知道了吗?日常跟着先生认真听学,祖母回来要拷问娴儿功课的。” 一听功课,小丫头又撅起嘴儿来。 女孩子功课学的好不好,不甚要紧,可男孩子就不一样了。 在离南炕边不远的书桌旁,刘斌腿上揽着阿元,正在拷问刘锐功课。 他气的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只觉这小儿子别是专门生下来向他讨债的。 “一篇陈情表叫你背的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你都多大了,只这一篇就拷问你多少回了,连阿元都会背了,你怎混的连你的侄儿都不如。” 刘锐许是被他爹拷问皮了,小脸满是无奈之色,他站在书桌前,抬眼扫了扫刘斌怀里的阿元,端着个大人的口气说:“这个小孩一直就是什么都会背,我一直就是什么都不会背,爹爹怎不叫我同他比投壶射箭,我射的可准了,可他连二哥叫工匠给他打的小弓都拉不满。” 阿元一听就不乐意了,忙拉住刘斌的袖子急道:“阿元拉的满,小叔叔冤枉我,他不教阿元,还总笑话阿元。” 在祖父面前,可不就是个同他小叔叔不一样的听话孩子么。 “你还敢告状。” 刘锐一张小脸扭在一起,作势凶阿元。 “哼。”阿元小人也不肯示弱。 刘斌看着怀里的小孙子,脸上慢慢露出得意之色,他极满意这孩子没同他爹和这个不争气的小叔叔一样是个好舞枪弄棒的,想他这几个儿子,虽都识文断字,却没有一个喜好诗词文章,也不知随了谁,刘钰学那些书本上的文章道理也还行,脑子转的快一点就透,可真动起真格叫他做文章,就瞎写胡写的不通,三儿子刘钦是个半吊子,郑姨娘溺爱他,小时学东西总不求甚解,眼前这个小儿子更是怎么瞧怎么像个纨绔,调皮捣蛋的叫他牙痒。 或许是刘钰从小就和他这个父亲不亲近,刘斌岁数越大,内心深处越觉遗憾,隐隐的总想弥补些什么,便是越发将一腔慈爱都给了阿元,阿元生日那天闹了一回后,刘斌竟当真将孩子的哭闹归结为他的严厉,过后对这孩子溺爱的无有不依,叫康氏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阿元长的好又聪明,刘斌就像中了邪,一心觉得若芯的八字同他们刘家相生,必能为刘钰开枝散叶,再生的孩子也能同阿元一样,绝差不了,故而十分关心她的胎相。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这边刘斌刚想开口再骂刘锐, 就见有婆子打帘子进来报说:“老爷,太太,二爷来了。” 说罢,又抬起另一只胳膊, 双手举着那竹叶帘子, 侯着刘钰进来。 “爹爹。” 阿元已叫了起来, 从刘斌身上跳下去,高兴的奔向了刘钰。 刘钰一把捞起阿元, 抱了抱, 又放下道:“又沉了!” 只一抬眼就看见刘斌虎着个脸坐在书桌后,桌前站着刘锐,这会子也是一脸不高兴。 刘锐十岁了,这一年里抽条长高了不少, 已经像个小大人了,他转过头见他二哥这样亲昵的抱阿元,心里忽涌出一股子酸意, 在他的记忆里, 那坐在书桌后的爹爹可从没这样抱过他, 一阵委屈敲击着这孩子脆弱的心, 一不留神, 竟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眼里流出来,刘锐慌忙抬手,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许是觉得丢人, 抬腿就往外跑。 刘钰眼疾手快, 一把拦下了他:“跑什么?” 刘锐赌气挣扎道:“才不要你管。” 可他哪敌得过他二哥力气大, 刘钰强拉着他, 这才看清,这个才刚有了自尊感的小孩,脸上布着点点泪痕,正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感同身受四个字,跳进了刘钰心头,他看着刘锐,再看一眼他板着脸的爹,心里没什么不明白的。 “爹何必对锐儿这般严厉,他将来学不好,自有我这个做哥哥庇护他,怎就非逼着他学那些文章了。” 他经历过的那种不被父母亲近溺爱的滋味,不想让他的幼弟也承受一回,虽没问刘锐一句话,可刘钰就是知道,这孩子心里难过极了。 刘钰抬手替弟弟抹了把脸,把他倔强的小脑袋抬起来,道:“不许哭,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明儿二哥就带你去西郊的校武场玩,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杆红缨枪么,哥哥已叫工匠给你打了,等打好了就送进来。” 刘锐一听他心心念念的红缨枪就要有了,早欢喜上来:“真的吗?是带箭头的么?” 这边阿元拉起刘钰的衣摆:“爹爹,阿元也要枪。” 刘钰低头对儿子道:“你太小,不能要。” 康氏见两个儿子这般神情,也对刘斌那不苟言笑的做派颇有微词,分明他也是想同儿子们亲近的,又不是不会,对着阿元就慈爱的眼睛都能笑没,可怎么一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跟有多大仇多大怨似的没一个好脸。 康氏不好守着子孙埋怨刘斌,便想着打发孩子们出去。 对刘锐道:“你爹爹要同你二哥说事,带着阿元出去玩吧。” 又低头问怀里的小女孩:“娴儿要不要也跟着小叔叔出去玩。” 娴姐儿一听,拢着灯笼袖的两只小胳膊已伸向了刘锐,刘锐便走过去抱了娴姐儿下来,领着他们出去了。 刘钰:“爹找我。” 刘斌没别的事儿,一开口就是问:“若芯的身子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刘钰来之前刚同若芯吵了一架,听了问,心中只觉不痛快。应付他爹道:“挺好的。” “请的哪个太医?” “太医院的许太医。” “我才刚见过许太医……” 刘钰硬着头皮又说:“许太医不得空,也请了别的太医。” 刘斌怎不察觉刘钰在应付他,拧起眉又问:“到底请的谁?” 刘钰忽就生气了,一想到他爹从小就偏疼他大哥,倘若若芯生了男胎,他爹必会逼着他把孩子过继给他大嫂,到那时少不得要跟家里人缠斗一番,赌气道:“没请谁,爹别问了,过些日子就让许太医来看。” “你跟谁说话呢。” “爹这样关心若芯的胎,到底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刘家。” 刘斌不知他儿子的邪火儿从何而来,只抹不开他做老子的面子,训斥刘钰道:“你这是要升官了,越发不把你老子放眼里了。” 康氏见他二人越说越不对,忙从中劝道:“老爷,钰儿近来事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你放心,我日日都遣人去钟毓馆看若芯,那丫头身子养的极好,明儿我亲自下帖子请了太医来给她瞧,你莫要挂心了。” 刘斌到底没跟这自己生出来的冤孽计较,缓了缓神情,道:“已然到了二月里,告诫给你办事的小子们,莫要再懒散混日子,各处里都预备打点起来,你升校参的事是一桩,另有你的婚事也要预备着,家里头若芯养胎更不能大意了。” 刘钰依然冷冷应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是没半分好脸色给他爹娘。 康氏看在眼里,心里早着了慌,她儿子不欢喜,她夫君又要面子,这火儿可不是一点就着么。 刘斌已开口骂了:“你莫要同我吊脸子,前儿我见了许太医,他只说一次也没给若芯诊过脉,怎么,这是为了跟我赌气,连太医也不给她看了,你这可是为人夫的做派。” 在刘斌的印象里,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爱跟他拧着来。 刘钰听了他爹的话,像是被人点住了筋骨,浑身不自在,说他什么都行,可凭什么说他不配做人夫君,他做的还不够么,他恨不能把若芯当菩萨供起来,可此时……。 刘钰气的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上的戾气收也收不一住,直吓了刘斌和康氏一大跳。 他只不说话,转头就往外走,咬牙切齿的想:太医是吧,老子一堂堂四品将军,竟叫个太医给我弄的束手无策两头为难,妈的,今儿不把这事办了,老子也不用姓刘了,改姓窝囊吧。 一回了钟毓馆,就见若芯还坐在那儿捏着针做活儿,刘钰不管不顾,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铁了心的说:“去换衣裳,一会儿见太医。” 若芯也被他的骇人神色吓一跳,忙抬头看他,刚要去拉他的手,就见刘钰大手一挥,挡住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老爷说什么了?” 她此时心里也着了慌。 “老爷什么都没说,怀了身子就该看太医,没什么好说的。” 刘斌的那句“这就是你为人夫的做派”深深刺痛了他。 若芯不顾他生气,强拉住他的手,磕磕巴巴道:“到底怎么了嘛……” 秋桐挑帘子进来说:“二爷,奶奶,许太医已经到了。” 忙又解释:“吉武说,爷方才叫他去接许太医,从咱们巷子里拐出去时,正巧碰见许太医来给咱们府里,给大奶奶请脉,因说起咱们这边着急,就把许太医请到了这边来,已叫人去回了大奶奶知道。” 像是对许太医三个字过敏似的,若芯的脸霎时白的纸一样,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差点吐在刘钰身上,秋桐忙上前拿帕子给她擦嘴,又给她拍背。 若芯撇开秋桐,坐在那塌上,一手摁着嘴角,一手去够刘钰,刘钰不忍,没再拦着,叫她握住了他。 可许太医已经来了,她此时慌的只晓得说:“我不看太医。” 见刘钰不为所动,若芯那眼泪已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像握着救命药草般,狠狠抓着刘钰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二爷,我听话,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不同你使性子生气了,我不看太医,不看太医好不好。” 听她哀哀相求,刘钰几乎又要心软下来。 “爷再说一遍,去换衣裳,见…太…医…” —— 钟毓馆客室里,若芯脸上挂着泪,霜打茄子般坐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许太医把他诊脉的右手搭了过来。 如果说之前若芯为了不看太医找的这样那样的理由还算说的过去,可她今日这样软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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